我还没摁住她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星球酥
她挺喜欢吃河鲜海鲜,但是手拙,剥虾剥得非常慢,而且还不肯糊弄地连皮带虾一起吃。因此大家都走了,许星洲还在桌前艰难地与那一盘酱爆河虾搏斗——吃完饭姚阿姨走了,秦叔叔也走了,连秦长洲都离开了饭桌。
只有秦渡吃完饭,放下了碗,还留在桌前。
许星洲:“……”
许星洲也不理他恳求的目光,继续徒手剥虾。
她满手都是红红甜甜的油酱汁,糊得看不清肉还是骨,被虾头上的尖角戳了一下指头,受到了惊吓,嗷地一声喊了出来。
秦渡立刻抓住机会,说:“师兄剥,你吃。”
许星洲婉言谢绝:“不用……”
秦师兄却直接坐了过来,开始下手。
他剥虾子剥得非常快,剥完之后将雪白鲜嫩的虾肉在盘子里蘸一下酱汁,塞进了许星洲嘴里。
许星洲被喂得措手不及,差点连他手指都吃了下去。
“什么临床小师妹,真的没有过,”秦渡一边剥一边认真地说:“剥虾也只给你剥,螃蟹也只给你拆了,连那天猪扒包也是师兄专门排队去给你买的——师兄不会疼人,但是只有你,真的只有你。”
许星洲显然很受用,面颊微微泛起了红。
秦渡逮住机会又剥了只虾,熟稔地喂给许星洲,解释道:“抢你的猪扒包是因为粥粥太可爱了,后来给你那些东西还是师兄亲自去买的呢。那个临床小师妹是我编出来骗你的……”
她耳根子本来就软,再加上又喜欢秦渡,灯光温暖,虾又好吃,几乎立刻就被说服了。
“可是你还说……”
许星洲咬着小虾仁儿,记仇道:“可是,你还说她叫师兄叫得特别软萌的。”
秦渡忍笑道:“还真是这个小师妹啊?”
许星洲:“……”
“这个小师妹真的是师兄骗你的。”秦渡给许星洲剥着小虾仁,忍俊不禁道:“——那时候你不是不叫我师兄么,忍不住就整了这么个人刺儿你,然后你第一次叫我师兄,我还记得。”
许星洲:“……”
好像,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小师妹连名姓都不知道,而且秦渡确实是一个会满嘴跑火车的辣鸡……
那那一通电话又该怎么解释?
许星洲机警地问:“那你平时和医学院那边,没什么联系?”
秦渡说:“哈?……不认识……啊……他们学院的我就不认识几个,女的更少了。”
——放屁。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许星洲说:“那师兄你还是继续想吧。”
-
……
二月初的冬夜,寒风凛冽地刮着窗户。
许星洲和姚阿姨坐在一处,在客厅沙发里坐着,她还抽了小花绳给姚阿姨编头发。
秦渡吃完饭就摸了摸许星洲的头,披上了外套出门。许星洲一开始还问了一下要不要跟着,秦渡直言不用,他不是出去玩的,外面太冷,让她在家好好呆着,不要感冒。
外头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放鞭炮,年味十足。
都已经小年了,秦叔叔在沙发上躺着看新闻。
姚阿姨道:“星洲,你们那里过年有什么习俗?”
许星洲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穿新衣服,拜年——不过会打很多麻将。”
姚阿姨笑着问:“每年麻将能赢多少钱?”
许星洲说:“运气好的话二百多?不好的话赔过三百多块。我们都不打太多的,打多了伤感情,就打个一块五块的,最多不超过十块钱……”
姚阿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了门外门铃叮咚一声。
秦叔叔啪唧一声关了电视,说:“哦,是胡安雄来了。”
许星洲微微一愣,姚阿姨就对她解释道:“胡安雄是公司的原材合作对象,快过年了,现在来送礼的。等会他如果看你的话,你喊声伯伯好就行了。”
许星洲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也有点尴尬,确实不好介绍,要介绍的话也只能是不尴不尬的一句“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姚阿姨的安排是最恰到好处的。她正思考着,远处玄关门便是一动,大约是对方要巴结的缘故。秦叔叔也不去迎——张阿姨将人迎了进来。
接着,许星洲就愣住了。
来的第一个人是个年纪不小的,有点谢顶发胖顶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不少东西,许星洲不认识;第二个男人年轻,许星洲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个子算不得很高,应该是有一辆布加迪,面目阴沉模糊。
——在春天的雨夜,秦渡带她去飙车的那个夜晚,就是这个人靠在他的跑车上,说“老秦带来的那个妞蛮漂亮,不知道砸了多少钱呢”。
许星洲对他印象深刻,包括自己当时怼回去的样子。
——怎么能忘记呢?那可是一个给自己打上价签的人。
‘那小丫头漂亮倒是真的漂亮,但是漂亮有什么用?我们这群人想找漂亮的哪里没有?’他说,接着就是风雨中的一阵哄堂大笑。
许星洲僵了一下,直直看着那个胡家儿子。
姚阿姨敏锐地问:“怎么了?”
也是,许星洲想,他们这种家庭,肯定会有私交的。
否则那个人怎么会对秦师兄那么了如指掌——如果只是同在一个俱乐部,哪能了解到这个地步?一看就是之前认识的。
那一瞬间,许星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对着姚阿姨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秦总,”那个中年人笑着寒暄道:“过年好啊。”
秦爸爸——老秦总笑了笑,问:“怎么今天小胡也来了?”
胡安雄赔笑道:“犬子不懂事,今年年中时把秦公子得罪了,当爸爸的带过来,给秦公子赔礼道个歉,这种事总不好拖过了年。”
许星洲好奇地看了那个人一眼。
他看上去特别不服,却又不得不忍着——这人脸上带着种教科书般的富二代模样,此时居然还要来给秦渡道歉,服才有鬼呢。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道歉,但是许星洲莫名特别暗爽。
老秦总嗯了一声,中肯地说:“——小辈的事我们毕竟不好插手。”
……
秦长洲靠在窗边,看好戏似的道:“婶,他五月份的时候把胡家那小子揍了一顿。”
姚阿姨:“渡渡怎么打人?胡家这个做了什么?”
秦长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星洲的后脑勺,道:
“——大概只有当事人晓得了吧。”
-
……
“小胡”——胡瀚,在秦家看到许星洲的瞬间,表情扭曲了一下。
那个女孩和这家的夫人坐在一起。
她眉眼垂着,一头黑长的头发撩起,露出消瘦天鹅般的脖颈。手腕上还戴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手环,价值不菲,在临近过年时出现在秦家。
了不起啊,胡瀚想,连他们秦家的高枝都攀得这么轻松。
他冷笑一声。
那一刹那被秦渡捉着衣领揍的疼痛仿佛又浮现在脸上。人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位秦公子那天早上却拳拳照着脸抡。
——这仇都该记在哪呢?
……
复仇的机会,说来就来。
那个女孩去厨房去给自己倒果汁,正拿着玻璃杯回去的时候,被逼出现在当场、也不太愿意道歉的胡瀚刚从外面抽了三根闷烟回来。
那女孩抬头看了胡瀚一眼,似乎直接把他当成空气了,是个连招呼都不想和他打的模样。
记仇是不可能记在秦渡身上的,记在他身上徒增烦恼,那还能记在谁身上呢——显然是这个女孩儿。何况秦渡秦公子,当前不在家。
这个歉,你必须道——他爸爸来之前拎着他的耳朵说。我管你做错了什么,管你是不是在大早上被秦渡那二世祖摁在公司门口砸到鼻骨骨裂,这个歉你也必须得道到他满意为止。
这个小妞当时也挺呛口的,趁着秦渡不在,逮着他一顿辱骂。
可是这是秦渡的家,这应该也是这小妞第一次来过年,她还得想方设法讨好公公婆婆呢,以她的心机,不会把这件事闹大。
胡瀚冷笑道:“这就上位成功了?”
……
然而许星洲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反问:“怎么,你这么上位过?”
胡瀚:“……”
许星洲拿着杯子要走,胡瀚却又不能让她这么滚蛋——这揍总不能白挨吧?
他嘲道:“戳了痛脚了是吧——你们这些女人什么样子,我他妈早八百年领教过了,给钱就笑,廉价得很。”
“秦渡是没见过女的么,”他低声嘲讽说:“——居然能让你这种人进家门?”
许星洲眯起了眼睛。
-
‘攀高枝、飞上枝头、成功上位。’
许星洲那一瞬间甚至都找不出话反驳这个人——毕竟任是谁看都是这剧本,何况豪门恩怨本就是千百年的大热门。豪门的恩怨火了无数作品,甚至连红楼梦都是其一。
可是只要在局中,就谁都知道,许星洲并不是这样。
许星洲拿着杯子,嘲讽回去:“我进谁的门关你什么事?对着我意难平个没完了?还是在f大找不到漂亮妞,或者是你包不到啊?”
许星洲又说:“包不到才正常,这世界上人总比禽兽多。而且奉劝你一句话,你不要脸就自己安静如鸡,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胡瀚暴怒道:“你他妈的还装白莲花?”
许星洲牙尖嘴利:“白莲花你妈,腌臜货色说谁呢?”
许星洲老家民风彪悍,荆楚之地连买菜讲价都能讲出凶悍无匹、诸葛亮火烧博望坡的气势,加上她奶奶也从不让她吃这种亏,平时脾气好不喷人,但是一旦喷起人来,大约能喷十个废物二世祖。
远处大门咔哒一声响,不知是谁回来了。
但是许星洲气得耳朵里血管都在砰砰作响,根本没往心里去。
“腌臜货色?说我呢?”胡瀚危险地道:“他娘的大早上起来秦渡把我堵在公司楼门口打,是你出的上不得台面的主意吧?”
许星洲吃了一惊:“别他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谁知道你是不是——”
胡瀚说:“你他妈等着就是,秦渡他娘的能给你当一辈子靠山?”
“……”
“我在别处认识的朋友多得很,”胡瀚压低了声音警告她,“以我的人脉,找人弄个大学生还不简单?你不是还没根没基的?连愿意给你出头的爹娘都没有吧?”
“你他妈的,死了都没人知道。”
许星洲那一瞬间,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她站在厨房到露台的走廊中,灯光昏昏暗暗的,手里拿着凉冰冰的橙汁,那是她刚从厨房倒来的。她有点渴,刚刚去厨房倒了一点果汁,而姚阿姨还在客厅的一角等着她。
许星洲想把果汁泼在胡瀚脸上。
胡瀚似乎知道许星洲想做什么,嘲讽道:“泼啊?”
“泼啊,”胡瀚得意地说:“你不是很厉害么,不是还撺掇着秦渡来打我么?把我打到鼻骨骨裂的么?你泼泼看。”
许星洲气得手都在发抖,直直地看着他。
“泼泼看啊。”胡瀚挑衅道:“橙汁,照着脸来——泼完看看老秦总怎么说?秦渡先不提,他现在对你发着疯呢,且看看秦太太怎么说?”
他几乎是掐准了许星洲不会动手,嘴碎地罗列着可能出现的后果,嘲笑她。
许星洲真的,特别想泼下去。
——如果是孤家寡人的话,兴许就这么干了,许星洲想。
可是问题是许星洲可以肩负起自己的后果,却不能为此毁了别人的。孤家寡人胜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顾忌他人的利益,只消自己支付自己的后果即可。可是许星洲不觉得自己能替秦叔叔、姚阿姨,甚至秦渡,去支付泼这一杯橙汁的代价。
电视剧里拍间谍时,总会拍他们受制的家人。
许星洲气得脑子里嗡嗡响。
接着,她又听见了胡瀚的下一句话——
“想泼我,你当你是谁?”黑暗中,他轻蔑道:“婊|子。”
……
…………
许星洲心里不住地劝自己,说粥宝这次就别和他计较了,泼他干嘛呢。
这贱人都被秦师兄不明原因地揍过了,还揍到了鼻骨骨裂,甚至还loser到把这个堂而皇之地拿出来说,仿佛那是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这样一个幼稚的废物,还是别浪费手里这杯无辜的果汁了。
许星洲将那杯果汁一端,刚准备憋着气离开,就突然被一只熟悉温暖的手掌攥住了手腕。
秦渡攥着许星洲的手,将那橙汁哗啦泼了胡瀚一头。
-
秦渡那时候连外套都还没脱,厚重的羊绒大衣上还有冬夜冰冷气息,手里提着个似乎挺熟悉的袋子,他拿着许星洲的手泼完,还将许星洲手上沾的橙汁擦了一擦。
许星洲都惊了:“……师、师兄……”
他瞥了一眼被橙汁兜头淋了的胡瀚,嘴角微微一勾,文质彬彬地开口:
“你说她不够资格,那我够不够?”
秦师兄说话的样子极其文雅,特别不像他,转向对面被浇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胡瀚。许星洲一时间都觉得秦师兄被换了个芯儿……
但是接着,秦渡就对着胡瀚开了口。
“——胡瀚,你还真他妈不记打啊。”
秦师兄盯着胡瀚。说不出他究竟是种什么神色,却有种极度狠厉的、豹子般的意味。
那是一种,秦渡所独有的,暴戾与尖锐。
我还没摁住她 102.番外:灯火
番外:灯火
-
“——胡瀚, 你还真他妈不记打啊。”
秦渡将买的那个袋子往旁边一放, 对被泼了满头果汁的胡瀚道:“你对她说了什么,对我再说一遍。”
秦渡光是个子就比胡瀚高不少。
他其实年纪比胡瀚要小两三岁, 但是在这个是人都分三六九等的世上,胡瀚何止得让他三分?关系最好的时候胡瀚都不敢叫他小秦,只敢跟着别人秦哥秦哥地叫。
胡瀚哪里敢讲?他闭了嘴一言不发。
秦渡嗤笑一声道:“刚刚不是挺能说的么?不是对着我家妞也挺能比比的么?现在哑火了?”
被淋了一头果汁的胡瀚道:“这是误会,秦哥,我也没说什么。”
许星洲:“……”
“没说什么?”秦渡眯起眼睛:“许星洲,你给我复述一遍。”
许星洲呆呆地道:“算、算了吧……对叔叔阿姨不太好。”
许星洲是真的不想惹事。
况且这个人真是一副和他计较就会掉价的模样——他甚至对自己说的话都毫无担当。同样都是二世祖, 怎么二世祖和二世祖的差距比人和狗还要大呢?
秦渡冷笑一声。
胡瀚立刻解释道:“真没什么, 小口角而已。”
“……”
“了不起啊,鼻骨骨裂也能他妈不长记性。”
秦渡嗤一声笑了, 松开许星洲的手腕。
灯光半明半暗,胡瀚大约是觉得秦渡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许星洲看上去也不是个打算追究的模样,这两个人大约是不会计较了——胡瀚便立时要溜。
可是, 秦师兄往前迈了一步,拽着他的衣领, 把他堵在了里面。
胡瀚发怒地大声道:“你干什么——”
“许星洲,”他扯着胡瀚的衣领道:
“他说了什么, 你跟我说一遍。”
秦渡:“从四月份那天晚上开始,到刚刚, 他侮辱你为止, 每一句话, 只要你想得起来——”
秦渡盯着胡瀚的眼睛,话却是对着许星洲说的:
“——只要你想得起来,就告诉师兄。”
厨房门前光线暗暗淡淡,许星洲那一瞬间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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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师兄态度异常坚决,显是不打算将胡瀚完好无损地放出家门外了——而对本质绝非什么白莲花的许星洲而言,都有人给她这样撑腰了,还不告状,就是傻子。
许星洲刚准备一五一十告诉秦渡呢,就听到了一点特别的声音。
许星洲:“……”
大概是他们这头闹腾的声音太大,秦叔叔皱着眉头,探头进来,问:“怎么了?”
秦渡也不避讳自己的父亲,抓着胡瀚,将他往墙角一掼——那动作许星洲曾在街头巷角见过,她那一瞬间意识到秦渡的确如肖然所说,曾经混过,而且打人非常、非常的狠。
“秦渡?”秦叔叔皱起眉头斥道:“做什么呢!”
姚阿姨听了骚乱声,也出现了。
接着所有人齐聚一堂,连胡瀚的父亲都来了——他一来便极度吃惊,喊道:“胡瀚!你做什么!”
秦渡将胡瀚一松,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冷冷道:“胡叔,我至今尊你一声胡叔——因为我晓得你做事清楚,可是你儿子来我家大放厥词要怎么说?”
胡瀚父亲登时,汗如雨下。
“混球玩意……”胡瀚父亲颤抖地说:“秦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儿子……”
秦渡冷冷地开口:“……胡瀚为人如何,且先不提这个,毕竟账要从头算起。”
然后他极其桀骜地、当着所有的长辈的面,唤道:“——许星洲。”
走廊狭窄而昏暗,秦爸爸、姚阿姨,甚至那个原材合作对象都看了过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许星洲紧张到颤抖:“……我……”
她立刻想,我不能给秦家惹事。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闹到了长辈面前。毕竟他们愿意接受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能接受一个这样的许星洲已经令他们做出了极大的退让。许星洲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他们家蒙受损失。
许星洲一直是这样的人——她计划去死时都想着不能给别人带来困扰,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凶宅二字能徒步爬下三十层的高楼,临走前认为自己欠了秦渡的人情,把手机背面写上解锁码和支付密码,把它留在原先放安眠药的抽屉之中。
许星洲颤抖道:“师、师兄,算了吧。”
秦师兄眯起眼睛望向她。
“算了吧,”许星洲难受地忍着眼泪道:“师兄算、算了,也没什么大事……”
……
秦渡痛快道:“行,这锅我也不能让你背。许星洲你不敢说我来说。”
“——上位成功了是吧?”秦渡漫不经心道:“以胡瀚你的人脉搞死个外地来的大学生确实是很简单,问题是你胁迫了谁?你是说谁上位成功,你刚刚那声婊|子又是叫谁?”
那一瞬间许星洲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真正的、成熟的上位者的压迫感——秦渡的父亲脸色一沉。许星洲几乎很难把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个——会因为毛笔字难看而和姚阿姨据理力争地吵架、对她和蔼可亲甚至有点脑筋短路的秦叔叔与他联系在一起。
那是属于摸爬滚打着、在泥泞里开拓出他现今有的一切的,老秦总的威压。
老秦总说:“胡瀚,你解释下。”
胡瀚父亲汗流浃背道:“我家儿子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不小了,”姚阿姨慢条斯理地开口。
“按理说一个孩子三岁就该知道尊重别人,五岁就该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七岁就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十六岁拥有完全的行为能力……你多大了?”
姚阿姨道。
“我没有替别人教育孩子的意思,”姚阿姨话里带着软刀子道:“但是麻烦明白一件事,我家的事情容不得旁人来指手画脚,我家的人更容不得旁人侮辱。”
姚阿姨说话时声音还带着一丝笑意,可是那一分温柔的笑意寒凉彻骨,像冰棱似的。
虽然她这话说得温文尔雅的,但其实仔细想来极其绝——软刀子杀人向来不流血,可是姚汝君字字意指胡瀚家教不行,愧为成年人,更是把这件事归为了自己的家务事,把许星洲划进了自己的保护圈。
说话的艺术大抵如此,许多话不必说透,但是刀仍是能捅。
胡瀚父亲满头大汗:“我们哪……哪有这个意思呢?”
他又斥道:“胡瀚!”
“……不是说要来给秦渡道歉么?”老秦总眯着眼睛,发话道:“道了歉就走吧,不早了。”
那就是明明白白的、连半点情面都不留的逐客令。
胡瀚就算是傻逼也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看着站在阴影里的许星洲,许星洲鼻尖发红,却似乎被他一句‘是不是上位成功’说得,不敢去拽秦渡的衣角。
胡瀚被橙汁搞得满脸黏稠,狼狈不堪,也不敢再作妖,对秦渡低声道:“秦少,那时候是我……”
秦渡却打断了他,漫不经心地反问:“你道歉的对象是我?”
胡瀚:“……”
“你污蔑了谁,”秦渡眯着眼睛说:“就对谁道歉。”
“我这辈子没用包养两个字对待过许星洲,”秦渡慢条斯理地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过,而且以后也不会有。”
秦渡伸手一摸许星洲的头,揉了揉。
“——对她道歉。”
他沙哑地说。
……许星洲眼眶都红了。
——那天夜里海岸之上海鸥扑棱飞起,跑车引擎呼啸穿过盘山公路。许星洲想起秦师兄握着手杆却又温柔粗糙的指尖,被狂风吹走的小恐龙伞,在暴雨倾盆的宿舍楼前的告别,在床上无声地听着点点滴滴到黎明,风里的平凡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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