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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宛遥死死握着那枚凹凸不平的牙牌,铺天盖地的恐惧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攥在心口,不敢吐出的一口气高高悬在嗓子眼。
不知几时, 折磨人的脚步声竟停了。
她意识到了什么, 倏忽一抬眸, 零碎的树叶间嵌着蛮族武士灰蒙蒙的布衣。
宛遥狂跳的心“咯噔”一下, 仿佛就此停止,脑海刹那涌出一股悲凉的绝望。
头顶传来对方轻蔑的冷笑。
斩马刀并不曾因为她的祈祷而有片刻的凝滞,刀刃如疾风扫落叶般扬起,狠狠地朝下劈去——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她茫然的想。
电光火石之际,宛遥恍惚闻得一声大喊,由远而近,渐次清晰。
斜里窜出来一个瘦小的黑影,猛地扑在那蛮人身上,他人小,力气也小,却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神力,居然真将这个粗壮的外族人扑得踉跄了一下。
突厥武士显然有些吃惊,没料到半道会杀出一人来,当下伸手想去拎他的衣襟,冷不防被这孩子一口咬住胳膊。
他的脸生得诡异,一边的嘴角甚至快裂到耳根处,森森的白牙露在外面,像阴间勾魂的野鬼。
那一排锋利的牙齿铁箍一样埋入皮肉,几乎硬生生咬下一块肉,鲜血直流。
武士立刻疼得哇哇大叫,腾出左手拼命的打在男孩的头上。
可他的嘴似是镶嵌进了筋骨中,任凭对方怎么打,始终牢牢的咬着不松口。
蛮人强劲的拳头如金石铁锤,很快,暗红的颜色就从他蓬乱的头发里溢出,一道一道的顺着下巴淌进泥土。
血液染红了他的脸,男孩狰狞的双目瞪得大大的,他鼻息喘着气,嘴里因为脑袋袭来的剧痛而发出恶鬼般的咆哮。
“放开!快放开!”
武士震耳的怒吼回荡在空旷的郊外,他摊开五指卡住男孩的咽喉,试图扭断他的脖颈。
也就是在此时,突厥武士的手没由来的一僵,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动不动地定在哪里。在那之前,曾有什么不为人觉察的响声发出。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脸。
背后是宛遥苍白的面容。
她握着根簪子,双手在抖。
簪身全数没入,由于力道太大,珠花的顶端早已弯折。
她的眼神和面前的蛮人一样惊惶,或许比之更甚,在恐惧之下不受控制地拔出簪子,不管不顾的,再一次扎入其后背的厥阴俞穴。
武士转头的动作凝在半途,不正常的青紫从嘴唇蔓延开来,他眼睛地还看着旁边的方向,然后死不瞑目地慢慢倒了下去。
高墙似的身躯轰然倾塌,散落的残叶应声飘起。
周围是悄无声息的死寂。
宛遥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沾了血迹的银簪随之“哐当”落在地上。
我杀人了吗?
她在心里空洞的自问。
从小到大,对于生死,最深切的感受也不过是小时候踩死过一只蚱蜢,哪怕下厨,从来也轮不到自己杀鱼宰鸡。
跟着陈大夫学医,她熟悉人体的所有死穴。打重了头昏眼花,打偏了人事不省,一个闹不好伤及肺腑还会致命。
宛遥低头看地上生气全无的尸体,有一瞬呆愣和无措。
“你、你怎么样?”她骤然回神,才想着跑过去。
男孩满脸淤青地躺在一侧,汗水和血水混在面颊上,一只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艰难地张着口仰天呼吸。
他目光浑浊,却还在看着她。
宛遥蹲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止血,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骤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眼泪忽的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
男孩探出手抓了一下她的衣角,却什么也没说,他气息已经有些微弱了,宛遥一件保命的药都没带,只能先抱起他放在草丛后的隐蔽之处。
“对不起……”她脱下外袍,严实地盖在他身上,嗓音却难过的发颤,“我现在不能带你一起走。”
“你伤得很重,记住千万不能睡!”
“等我。”宛遥两手在他手背用力一握,“等我!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的。”
她视线朦胧的起了层雾,看着那个艰难喘气的孩子,心中生出无限的歉疚和无能为力。
可他依然很沉默,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梁华生死未卜,项桓还在苦苦支撑,折颜部叛军的消息必须立即送到京城,每一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宛遥努力让自己狠下心,突然觉得这辈子做的决定加起来似乎都不及今晚的多。
她扯下一根藤条,扎好裙摆,束起满头的青丝,深吸了口气,又一次狂奔出去——
身后的灌木林内,月光冰凉如水,其貌不扬的男孩望着夜空的数万星斗,目光漠然而安静,他手中捏着条极干净的帕子,帕子上绣着精细的深山含笑,一尘未染。
*
宛遥说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胸腔火辣辣的发疼,每呼吸一回,气流都会使得咽喉与小腹哽咽般的难受。
活了十几年,跑过最长的路程也就只是怀远坊的十字街而已,简直无法想象这半个时辰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背上的那两条人命无形中给了她莫大的动力,直到依稀望见前方的灯火阑珊,方才有种逃出生天的解脱感,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精神一旦松懈,腿上的酸软便洪水猛兽般的袭来,宛遥在镇门前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巡逻的守卫正好路过,呵欠刚打了一半,惊乍乍地往后退,抽刀喝道:“谁谁谁……谁呀!”
她撑着身子举起那块牙牌,忍住眼前的晕眩,哑着嗓子开口:
“虎豹骑令,我要见你们统领。”
在深夜荒野中飞奔的女子,二话不说第一句便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场面有些匪夷所思。守卫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着,拿不定注意。
此刻,背后恰好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谁要见我?”
一身戎装的军官骑马信步而来,守卫们当即给他闪出道,灯火下显露的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一个往上看,一个朝下望,四目相对,各自都是一愣。
宛遥还在发怔,马上的宇文钧倒是先讶然出口:“宛姑娘?”
想不到今夜的高山集竟是他当值。
她心里骤然有种莫大的感激和欣慰。
找到宇文钧便如寻到了一颗深夜中发光的救星,事态紧急,宛遥将经过长话短说,简单地道明原委。
郊游,大雨,茶寮,被迫住店,不速之客……
听得折颜部巴鲁厄其名,宇文钧的脸色登时化作肃然,两国结盟在即,出不得乱子,再过几日大魏的使臣便要北上受降,此事关乎重大,必须尽快传信回京。
他立刻命人快马加鞭赶去长安城禀告季长川,另一面又增派人手随自己前往那间茶寮小店。
宛遥被安置在了高山集的官驿内,宇文钧做事细心,临走前还特地找来一个婆子照顾她。
但体力消耗过度,她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只神情凝重地坐在厅中等消息。
院外进进出出的脚步接连不断。
婆子打来热水帮她擦过脸,血污纵横,着实很难想象这么个小姑娘一夜之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喝口水吧姑娘。”
宛遥满怀心事地接过来,道了声谢,却捧在手中半晌未动。
她不知道山道上的那个蛮人有没有死透,之后又有没有别的人追上来,他们会发现那个孩子吗?他头部受了这样强烈的撞击,究竟能撑多久?
还有马棚内的梁华和小店中的项桓……项桓。
宛遥很清楚自己跑得其实并不够快,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饶是体力再充沛他也抵挡不了那么久。
那他会怎么脱身?
他能全身而退吗?
无事可做的时候,时光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
夜长得像是看不见黎明。
直到天将亮,宇文钧才风尘仆仆的进门。
宛遥把杯盏一搁,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宇文将军。”
他正渴着,提起茶壶对嘴猛灌了几口,拿衣袖擦擦嘴唇同她交代:“我们找到梁公子和你说过的那个孩子了。”
他们赶到茶寮时,现场凌乱得令人瞠目,脆弱的小店好似被人活拆了一般,后院血流成河,遍地横尸,死的全是突厥人,居然连巴鲁厄也在其中。
简直无法想象吃亏的究竟是哪一方。
“人已经送进医馆治疗,梁少爷受了些惊吓,除去旧伤和骨折外并无大碍。那个孩子伤得重一些,现在还昏迷着,你过些时候可以去看看他们。”
听说都平安无事,宛遥不禁松了口气。
宇文钧讲到此处,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迟疑道:“不过……”
“不过?”
他皱眉为难地垂眸,继而郑重地告诉她:“不过我们没找到项桓。”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宛遥的心猛然往下沉了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宇文钧对安抚小姑娘毫无经验,只能手忙脚乱地解释:“你别担心,我马上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去其他地方找。”
“他命大着呢,蛮族亲王都死在他手里,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被她这样质问,宇文钧从头到脚不自在,竟有种良心不安的错觉,恨不能把项桓拎在手里给她看,“那你安心待着,我这就去。”
说着便要往外走。
不承想,宛遥忽然将他拉住,认真道:“我和你一起。”
“啊……快有五日了吧。”
“平日里睡觉怎么样?”她问完,余光却不经意扫向一远处坐着喝茶的那两个人,仍是一高一矮,相貌平平无奇,周身壮得像头牛,和四下咳得快上天的病患们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二人冷不防碰到宛遥的视线,便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避开。
她忍不住皱眉。
“平日啊?倒也没什么,就是夜里三更左右得醒来一回。”
“老人家耳鸣是肾气不足所致。”宛遥挽起衣袖,“两手盖耳,以掌根揉耳背即可……来,您把眼闭上。”
对方依言闭目。
她将其双耳覆住,轻轻按揉耳窍,节奏舒缓适宜,如此约莫过了半盏茶,老妇隐约感觉耳朵眼中有些发痒,就在此刻宛遥提醒道:“可以了,您睁开吧。”
她撤回手的同时,耳目骤然通明,连视力都清亮许多。
“这会儿耳中还嗡嗡叫吗?”
“好多了,好多了。”她转过来连连颔首。
宛遥笑笑,“回家后,若再有耳鸣就照我方才的样子做,坚持一个月便能痊愈。”
“谢谢啊,谢谢。”
“我现在给您通一下经脉,把手伸出来。”她从抽屉中取出金针,正要扎下去,旁边就听到两个等候的年轻男子在闲谈。
“今日城郊怎么那么多的官兵?擂鼓震天的,又在演武吗?”
另一个奇道:“你还不知道么?陛下犒赏三军,辍朝三日以示庆祝,这会儿开了西郊猎场在打猎呢。”
“三军全都在?那淮山不得被他们掀掉一层皮啊!”
“你傻呢。”后者鄙夷道,“能陪陛下打猎的,自然是军中的精英。”他竖起食指,“怎么也得是中郎将往上数……”
“西郊猎场……”宛遥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
自打前天见过项桓之后,已经好几日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他封了个什么。
“姑娘,姑娘。”对面的老妇唤了半天,她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你这针还扎不扎了?”





我家少年郎 99.第九九章
项南天走之后, 宛延独自端着酒碗,在窗边沉默地站了许久。
他并非还被女儿的婚事所困扰, 也不是非得要跟项桓争个头破血流。只不过在刚刚那一番短暂的对话里,咂摸出一些时过境迁的苍凉来。
细细回想, 他这一生到头所追求的, 不也就是“输赢”二字么?可为何适才听得自己厌恶了十几年的对手,卑躬屈膝地承认一声“你赢了”, 却未曾感到丝毫的痛快, 反而有一种光阴似箭, 吾辈日衰的感慨。
然而再一细想,大魏都已经四面漏风,岌岌可危了, 那些驰骋沙场的主帅也从昔日的耳熟能详名将换成了而今崭露头角的少年。
连旧时代最后的袁傅都去了,他们这些人能不老么?
出神之际,宛夫人将一件大氅披到了他的身上,顺势接过丈夫手中的空碗。宛延蓦地反应过来, 正见她朝自己微微一笑。
“还在忧心项老爷的话?怎么, 是不甘心他为了儿子娶妻才刻意向你示弱?”
他将手轻轻搭于窗沿, 语气里多有几分怨怼, “在你们看来, 我就是这么个睚眦必报之人?”
宛夫人笑着恭维:“老爷不是睚眦必报, 是恩怨分明。”
宛延自嘲地一哼, 随即摇摇头, 低声说:“岁月逝, 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早就不在意了。”言罢,他却有些不解,“我倒是奇怪,女儿难道不是你生的?怎么不见你着急?”
宛夫人放下碗,长长一叹,淡笑道:“自从遥遥离开了这大半年,我也怕也怕过了,担心也担心过了,如今难得重逢,算是想通了。她能平平安安的便好,愿意跟着谁过就跟着谁过吧,一辈子只有那么短,咱们又没别的孩子,不迁就她,还能迁就谁呢?”
宛延恨铁不成钢地别过脸,无奈:“慈母多败儿。”
后者倒是一脸心甘情愿,我乐意地表情,转身端碗走了。
*
咸安三年是个多事之秋。
上一年,武安侯袁傅的叛军刚刚镇压,紧接着位列三公的季长川也跟着在西南起兵,这位只有万余残部的将领在短短两个月内招兵买马,迅速壮大,很快成为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起初魏国的主将杨岂坐拥凭祥关,为留存实力故而出兵谨慎,未能在季长川根基不稳的时机将其一举歼灭,而后四五月的几场大战中,他均没占到上风。先机已失,等回过头来,虎豹骑已然兵强马壮,声势赫奕。
南北之争一触即发,战火从嵩州一代烧至蜀地,仿佛一场燎原大火,烧断了吊起大魏最后一根太平盛世的绳索,让一切都显得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年年兴师征战,年年民不聊生。
边境的百姓如浮萍飞蓬,四海为家,无处安稳,从前只在小地方可见的难民乞儿,现如今连京师的街头巷尾也堆积满了。
朝廷将所有罪过推在季长川一人头上,流言与告示漫天乱飞。于是最开始的那段时日,百姓们无不唾骂,几乎人人在茶余饭后都得将他拖出来用口舌施以极刑,恨不能鞭尸以泄其愤。
而季长川本人倒是不屑于替自己开脱解释,只潜心研究时局与军阵,调兵遣将,提拔有功之士,一路从南境杀到了蜀中。
杨岂的威武军乃是魏国的主力,两人曾多次短兵相接。
磕了大力丸的铁面军虽骁勇,但毕竟无运筹帷幄之人排兵布阵,再加上猛药之后必有遗症,这近一年的较量中,两军尽管各有胜负,然而威武兵的损失却更为惨重,杨岂不得不加大征兵的力度,朝廷太医院送来的“转生丹”数量也与日俱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出了当年虎豹骑在龙城被断粮的消息,一夜之间,长安的风向隐隐起了变化。
沈煜本人并非没有觉察到,但剿灭季长川的难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他只能背水一战。
是年腊月初一,虎豹骑攻破了成都,并以此为据点,与长安遥遥对望,已相隔不远。
咸安帝再也无法稳坐朝堂,当下御驾亲征,坐镇巴州,三军士气顷刻高涨。
巴蜀之地,由于地势的缘故,古往今来总是不及中原与沿海区域繁华,但城郭山清水秀,居民自成一格,倒也算是一处富饶的所在。
这些年,南境的战火让百姓纷纷北迁,逃难的灾民们大多经过蜀中,在当地落地生根,久而久之,也给以往萧条的村落与县镇注入了新的血液。
腊月的第十天。
隆冬的微风里夹杂着湿气,宛遥一行的车马跟在虎豹骑身后,摇摇晃晃的驶进城内。
他们是从嵩州而来的,项桓甫一攻下成都,便飞快传书命他们收拾行李准备搬家。锦城地大物博,自然比嵩州这样的穷乡僻野要富庶得多。
不过说走就要走,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宛遥一家外来客倒是无牵无挂,陈文君便比较麻烦了,拖着病重的父亲和弟弟,足足耽搁了数日才启程。
尚未到城门口,她从车窗看出去,城防之下一队虎豹骑整齐肃穆的列阵而站,随时保持着对周围最高程度的戒备。
而巡视的一骑白马正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马背上的年轻将军神情冷傲而威严,有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认真。
近一年的战火洗礼,也终于将他打磨出一点沉着稳重来。
巡过了南门的布防,项桓带着亲兵前往驻地的军营。正值换防最乱的时候,营地一小队虎豹骑趁机忙里偷闲的席地打起瞌睡,这下子撞枪/头上,不偏不倚让他逮了个正着,一群人只得自认倒霉地低头挨训。
“很困吗?”他冷眼横扫,鹰一样锋利的视线将面前的士卒盯得不敢抬眸,“没睡够是不是?”
将军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在场的甚至有不少比他还长几岁,但所有人都知道,项桓持令巡视各营,有号令三军之权,十四便持枪出征,军龄已经是自己的好几倍了。
“子时就寝,卯时三刻集结,四个时辰,还不够你们睡是吧?”
他的嗓音和语气一句比一句高,也一句比一句重。
“你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这儿享清福的!以为锦城攻下来便万事大吉了?魏帝已经亲征,巴州离前线不过三郡的距离,稍有不慎,你我都得一块儿埋骨他乡!”
“你们杀了魏军的同袍兄弟,抢了他们的城镇村庄,倘若有一日我军沦陷,你们的兄弟,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子女,就是旁人的刀下鱼肉,任其宰割。到那时,你们还笑得出来,睡得下去吗?”
众人夹着尾巴沉默无语,偶尔私底下对视,有个凄惨的眼神交流。
项桓的目光从众军士身上一一扫过,冷冷道:“每人负重二十圈,几时跑完,几时吃饭!”
闻言,一众将士都暗自叫苦,想着这只怕得跑到天黑了。
正是在此时,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
“项桓?”
几乎所有人都看见将军微微一震,神情瞬间就变了,他猛地转过身去,面前的姑娘聘聘婷婷的站在那里,眉眼安和,温润如玉。
项桓眸中铺出一丝意外,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漾开,一干士卒只听他用活泼得简直过分的嗓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当着他这么多下属的面,不便把话讲得太直接,宛遥掩饰性地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带,示意旁边的几名医士,“这几位是城内有名的大夫,大将军让他们来给军中的将士检查身体的。我正好想试试前段时间调制的外伤药,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转眼见对面一群整整齐齐的人,气氛貌似很冷凝的样子,于是小声问:“你们是不是在忙?要不,我先跟他们去别处看看?”
项桓朝背后那一队倒霉孩子望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没有,不忙,一点都不忙。”
宛遥的表情尚有几分茫然,就见他侧身,面不改色地吩咐:“都听见了么?”
“大将军派医士例行检查,现在放下手里的事,同伍成队依次排好。”
负重跑二十的事情顷刻间已被他丢至脑后,方才还怂成一团听训的士卒们此刻很给面子地排成了两队。
宛遥将肩头的小药箱放在地上,挨个取出花花绿绿的几个瓷瓶,随口解释:“这些伤药是在上回给你的那瓶基础上改良的,趁前一阵无事,我多做了一些,还不知道止血效果如何……”
项桓挨在她身边瞧了一会儿,见状略一思索,抬头厉声下令:“有外伤的,排前面来!”
话音落下,窸窸窣窣地动静之后,两三个士兵调换了位置。
都是早些时候落下的刀枪伤痕,早已包扎严实了,士卒自然不敢劳驾她动手,利索地解开布条。
宛遥细细地查看着对方的伤口,不时洒上些许药粉,似乎有些举棋不定。项桓偏头见她隐约皱着眉,不由问:“效果不好吗?”
“不是……”她合上瓶塞,为难地摇头一笑,“嗯……大家的伤都差不多愈合了,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没关系,下回有机会再试试吧。”
看得出她还是有点遗憾,项桓垂眸沉思片刻,抬目向对面站得端正的军士们望去,视线最终落在一名腰间佩刀的步兵身上,隐晦地向他丢了个眼神。
后者反应了半晌,诧异地指着自己。
他点点头。
那步兵显然颇为犹豫,左右环顾,游移不定。
项桓不耐烦了,狠厉地一盯,先是冲着他的刀扬扬眉,再用两指做了个小跑的姿势,随即一刀切断。
这是一段非常人所能明白的手势,但那步兵居然看懂了。
他顿了半瞬,立马积极的拔刀,暗暗往小臂间一划。
“大、大夫,我刚刚受了点轻伤!”
宛遥才要把药瓶收捡起来,一条流着血的胳膊便递到了眼前,上面的刀口很是新鲜,正欢快的冒着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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