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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对于这副明摆着较劲的神情,宛遥悄悄翻了个白眼,暗中加大了力道。
项桓果然咧嘴抽凉气。
“嘶……你轻点!”
第一层食盒的煎饺吃完,他揭开盖子盯着缺胳膊少腿的烧鹅皱眉:“这鹅还有一只腿呢?”
宛遥收起药膏,丢去一个只能意会的神色,“路上遇到小圆。”
“她又吃我的东西?”项桓轻轻咬牙,撕下另一条烧鹅腿塞到她手里,“明明晚上没少吃,到这会儿抢什么食……你就在边上看着?”





我家少年郎 109.第百九章
亲爱的, 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 幸而老父近来瞧着并无大碍, 衣食住行颇为正常,身体也不见有什么异样, 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一直等到七月初十。
这日天气不错, 是个晴朗无云的艳阳天。
宛经历照例掐着开坊门的时间上轿进宫参朝,一身官服理得整整齐齐, 上下挑不出半丝毛病——毕竟干的是以告状为主业的言官, 总得先严于律己,再严于律人。
宛遥送别完父亲,坐在窗边托腮发呆。
其实她也并非就那么相信,项桓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他爱玩,忘性又大, 有时若遇到其他勾起兴趣的事——比如打架斗殴,将一场庙会抛到九霄云外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此等到巳时过, 她就不再等了,拉开抽屉翻出常用的医书和猪皮小人,借窗外的光认真练习。
盛夏里的风是最奢侈的,偶尔拂过一阵,院中的小竹林便沙沙作响。
阳光把树影投在她的书页间,金黄与灰暗交织成一片。
针群林立, 十二原穴在光影下渐渐成型。
蓦地, 一粒石子蹦蹦跳跳地窜进视线里, 沿途还拖泥带水, 留下些许肥沃的沙土。
宛遥从专注中骤然回神,握着针,偏头望向来处。
晨光映出一张飞扬清朗的脸,黑曜石般的星眸里像是有波涛涌动,唇下露出一颗并不明显的虎牙,笑得肆意不羁。
她看过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恍惚自失。
项桓撑着窗沿倾身去打了个响指,似乎对她这样不紧不慢的态度有些不满。
“发什么呆呢?可别说你忘了今天要干嘛了。”
刚言罢,背后就探出一颗大头,余飞颇不要脸且热情的打招呼:“宛姑娘,我们来接你啦!”
项桓皱眉把他的脑袋推回去,“谁让你进来的?”
“我那不是怕你一个人不好应付么。”
而宇文钧到底没他俩那么心大,知道进姑娘家的闺房终究于理不合,因而只在府宅外等候。
幸福来得太突然,宛遥眼中生出光彩,忙丢下一堆家伙什起身,“你们等等,我收拾一会儿。”
“你还要收拾?”
“找点银钱和药膏备用。”宛遥解释。
项桓看见她摆的那一摊子,手欠地探头去拿。
迎面便是个扎满针的小人,没脸孔,没穿衣,通身死相,但分不清男女。
他心头有些发怵。
“不至于吧。”
“不过就是晚到了半刻,你下手拿这儿玩意儿扎我啊?”
宛遥已装完了钱袋,闻言几步过来抢回手中,眼见东西还算完整,才无语地瞪他:“想什么呢,这是我练针用的。”
“用这玩意儿哪里靠谱。”项桓一副很大方的样子,“改明儿我找个大活人给你练。是吧,阿飞?”
余飞被他那一挑眉膈应住了,小声龇牙道:“是个屁,就惯会拿兄弟帮你卖人情!”
一个月前好好同你讲道理,你还眼红脖子粗的。
翻了窗,紧接着又翻墙。反正跟着他们总是没有寻常路能走。
巷中三匹马,宇文钧早等候多时。
宛遥不会飞檐走壁,爬墙技能很生疏,坐在墙头了隐约有几分怕高。项桓已经利索地落了地,转目一望,嫌她慢,索性跃回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两个人稳稳的带上了马背。
“出发!”
他兴致勃勃。
毛色纯黑的西北回纥马,高大壮实,项桓舍不得鞭笞,只抬脚一夹马腹,带着宛遥自窄巷里出去。
后面紧跟两骑同样的骏马,没规没矩的几个大魏年轻军官在城中疾驰。
龚掌柜院墙上的几株杏花树被他们打得七零八落,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敢怒不敢言。
宛遥扒着他的衣衫,从项桓的肩膀探头往回看,终于想起了自己该忧心的事:“可我爹再过一阵就要下朝回家了。”
“你放心,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今天朝里有什么要事吗?”然而项桓并不回答,抬眼自她所处的角度望去,视线中是少年人倨傲的侧脸,一副成竹在胸,不可一世的模样。
被这份所自信感染,宛遥也就不再多问,后知后觉又记起什么人来:“那我娘怎么办?”
“她正午会让人唤我吃饭的。”
项桓略琢磨了半瞬,“就这个时辰,你娘大概得睡到傍晚了吧。”
宛遥愣住片刻,反应过来时,总算炸了毛。
“项桓!”
你居然药我娘!
*
当今陛下勤政,早朝虽无大事,仍是磨叽到日中才散。膳房贴心,准备好凉水拔过的冷面与米粉端到廊下,以备朝臣们消暑解乏。
毕竟是公款吃喝,味道有限,除了俸禄低微和天生的铁公鸡之外,大部分朝官还是愿意回家用饭的。
宛延收起笏板,从含元殿前冗长的台阶上下来,途中偶尔碰见几个同僚闲打声招呼,甫一上龙尾道,旁边就听得有人喊:
“宛经历。”
他一回头,看得个高大伟岸的武官立在前,那人脸上自带三分笑,尽管身居要职,战功无数,却不见半点杀伐之气,颇似位平易近人的儒将。
宛延急忙行礼:“大司马。”
季长川扶他起来,笑道:“不愧是都察院的老资格,经历多礼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宛延当即便微微红了老脸。
“宛经历这是准备打道回府?还没用饭吧?”
他赶紧回答:“今日餐饭过凉,下官脾胃不好,所以……”公家准备的菜,那叫天子赐食,总不能说太难吃想回家去改善伙食吧。
季长川似全然没放在心上,反而应和,“我今日也觉得饭菜太凉,不宜饮食……这么着,宛经历若肯赏脸,不如到我府上喝一杯?”
大司马是何等人物,居然屈尊请他吃饭!
宛延受宠若惊,急忙再拜:“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季将军虽贵为一代名将,府邸倒布置得很随便,亭台楼阁不多,雕栏玉砌没有,花圃和菜园却比比皆是。小厅里摆上酒菜,便可赏花对饮,别有一番悠然见南山的风味。
宛延不敢劳上司斟酒,勤快地端起酒壶给二人满上。香气一漫出,就知道铁定是二十年往上数的陈年好货,一时间更加感激惶恐了。
“宛经历这些年在都察院兢兢业业,早听说是位严谨缜密的人物。”季长川笑着向他敬酒,“前些日子,我那个不争气的手下给经历添麻烦了,薄酒一杯,聊表歉意。”
感情是替项桓擦屁股来了。
宛延松了口气,随即又添了一丝恍然,回敬过后一口喝干,“将军哪里的话……”
然后忍不住叹气,违心地开始夸:“项桓这臭……咳,项桓这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的,生性率直,嫉恶如仇,是个不错的可造之材,就是脾气太过浮躁,还须……还须磨砺。”
说完赶紧饮了杯好酒给自己缓缓情绪。
对面的季长川大笑:“我自己的属下自己明白,经历不必替他好说话。”
他夹了一筷子菜,琢磨着要如何打发时间,难得逼起自己嘴碎话家常,“先帝重武轻文,听闻宛经历是元熙元年二甲进士出身,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吧。”
宛延一听,简直要老泪纵横,连连道“不敢、不敢”,“文渊只恨自己一介书生,无法上阵杀敌。可惜到底是这把年纪了,此生未能光宗耀祖,实乃憾事一件。”
他说着痛饮一杯,“我这一支,家里又没留个男丁子嗣扬眉吐气。”
“好在闺女听话,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帮着她娘打理家事,也算让人省心了。”
另一边,毫不知情的宛遥正在可劲抽他爹的脸。
山梁镇上,从镇口牌坊往里延伸,一路都是张灯结彩的红色。来往的行人人手一张样式各异的面具,走在其中四面八方皆浓墨重彩,竟有些误闯妖界仙境的错觉。
宛遥四人将马寄存在客店中,心无挂碍地逛起了集市。
无量山的庙会实在是个让京城人都向往的地方。
没有寻常庙会的舞龙舞狮,那些招摇过市的都是带着面具的神仙罗汉,被数人以坚硬的木板抬着,在上面激烈的舞刀弄枪。
街边的摊子卖小吃、刀剑和南北少见的稀奇玩意儿——大多是附近虎豹骑征战抢来的东西,偶尔仔细的打量,摊主或是买家,说不准就是尚在营里服役的士兵。
两相对望,碰上同伍吃饭的都不一定。
项桓买了一袋冰糖杨梅给宛遥吃,兜兜转转逛了半天,忽而瞧见什么,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走!咱们玩这个去!”
宇文钧就跟在后面不远,见状本想出声制止,可他动作太快,转眼已经把人拽进了店内,他只好忧心忡忡地问余飞:
“带人家姑娘进赌坊,不太合适吧?”
“管他呢。”他无所谓,“出来玩嘛,走走走,一起啊!”
赌场中三教九流,人头攒动,远处推牌九,近处掷骰子,高低起伏尽是清脆的声音,交织出一派标准的乌烟瘴气。
镇子规模不大,场子也因此有限,但并不妨碍赌徒们消遣。店东家设了三四张不同玩法的赌桌,项桓却钟情于简单粗暴,输钱最快的那种——骰子。




我家少年郎 110.壹一零章
亲爱的, 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 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 也就是说, 他肯定想方设法破开了包围……
可为什么没回高山集呢?
既然告诉自己去搬救兵, 脱离危险后, 应该也会去同样的地方与她汇合才对。
是因为何事耽搁了吗?
还是……由于什么原因, 根本没办法去了?
越向下走,河水越湍急, 风卷着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宛遥敏锐地从风中嗅到了血腥味。
她毫无征兆地止住脚。
远处临岸的河水飘着淡淡的红色, 血迹染透了河边草,一路蜿蜒,最后停在了一棵矮树下。
那里正坐着一个人。
长发纷乱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支长箭穿肩而过, 近乎凶狠地将他整个身子钉死在了树干中, 从这处望去,半身都是殷红的颜色。
跟小时候受过的那些伤不同,不是一刀两刀,小打小闹贴在皮外的血痕。
这是宛遥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战场那么近。
她彷徨地收拢五指,极缓极慢的抬脚, 一步步靠近, 动作小心得简直过了头。
那人脑袋耷拉在旁, 听不见呼吸, 也瞧不到胸前的起伏。
安静得就像……
就像……
宛遥在晨露未消的草丛间俯下身, 颤抖地探出手, 苍白的指尖带了几分畏怯和犹豫, 险而又险地去试其鼻息……
正是在她触碰到那些额前的碎发时,视线里猛然睁开一对雪亮透彻的眼,冰冷的刀锋蛇信子般贴上了脖颈,少年的目光满含狠厉。
宛遥的动作瞬间静止在半空中。
刀刃若再近半寸,以他的手劲,能轻易的割破自己的咽喉。
项桓喘着粗气,握刀的手凸起根根青筋,就这么看了她片刻,才终于缓下神采,有气无力地丢开刀,低哑道: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悄没声息的靠近我!”
箭杆是普通的轻木,却径直穿透了他的右胸,伤口处的血甚至都开始凝结。
眼下应该立即在阴郄、脾俞、神门几处穴位施针止血止疼,再喷上“茴香散”等着拔箭。明明读过的医书都那么滚瓜烂熟,面对这个场景,宛遥却莫名地手足无措。
“你……”她不敢碰他,揪着一片衣摆上下来回的看,眼泪被那片大红色刺了出来,“怎么搞成这样了。”
见到是她,项桓好似放松不少,倚在树上,散漫且虚弱的轻笑:“挨了一箭,索性就装回死。”
“杀了那帮大野牛的头目,一个二个跟疯了似的追我好几里。”他想要起身,可牵动了胸前的伤,最后只好沉默地深皱眉头。
“在背后放冷箭,恰好我又跑不动了,干脆坐在这儿等他们。想着,真有敢过来的,大不了再拉一个垫背。”
说话间,项桓的手握在了那支箭柄上,他大约打算拔,然而实在是有心无力,于是松开手。
“宛遥。”他平静说,“替我拔箭。”
她没来由愣了一下。
转目看向那块浸透了的血腥。
在医馆学了四年有余,记忆里见过比这个还要厉害的伤,甚至在不久之前,她刚经历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
宛遥知道自己是拔过箭的,可她犹豫了。
“不如……不如再等等,等回了医馆,我……”
“没伤到要紧的经脉我知道。”项桓打断她,“你拔就是,不吃麻沸散我一样撑得住。”
宛遥覆上那把箭,掌心却没有力气。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见过再多的伤亡,若不是自己的亲人,未必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死。
血肉的余温似乎传到了五指,半日前,银簪扎进躯体中的感觉浮现在四肢百骸。
项桓发现了她的迟疑,紧抿住嘴唇,厉声吼道:“拔箭啊宛遥!”
鲜血在他的情绪下不断涌出,她目光一顿,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双手不自觉的飞快用劲。
殷红泼墨一般洒在了她的鞋面。
伤口处血流不止。
宛遥跑去四周摘了几把车前草和百里香,一边哭一边嚼碎了给他伤口止血。她哭起来很少有声音,哭腔淡淡的,平静得有点压抑。
项桓失血过多,浑身使不上劲,只能瘫在树旁勉强调整呼吸。
周围很安静,他闭目养神,身侧的啜泣像瓷器破碎一样断断续续,余光一扫,没来由得感到心烦意乱。
“宛遥,你别哭了。”他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无力和厌倦,“你哭得我心里好烦啊。”
后者听完当即收了声,好似掐断了源头,不敢作响。
项桓偶尔瞥过去,瞧见一张通红的脸,眼睛发肿,嘴唇咬得死紧,又觉得自己也许过分了点……
“算了,你还是哭吧……”
宛遥瞪了他一下,低声说:“我不想哭了。”
项桓闻言暗暗替自己辩解。
是你自己不想哭的,可不关我的事。
趁包扎的空隙,他才注意到,一夜未见宛遥狼狈了不少,衣裙上混着泥污血迹,深一块浅一块,耳边的发髻松垮地散在胸前。这身行头往长安城的乞丐堆里一站,估计能混个脸熟。
项桓不禁好笑,“让你去报个信,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她低了低头,将过程轻描淡写:“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真没用。”他似笑非笑地随口嫌弃完,又问,“口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提起这个,宛遥混乱的思绪才终于拧成了一股,带着几分欣喜地说,“你知道吗,昨晚在高山集巡夜的居然是宇文将军。多亏有他,否则我还没那么顺利能联络到大司马。
“他现在应该还在找你,我去叫他过来帮忙!”
言罢,正要往回走,堪堪起身的那一瞬,项桓忽的抓住了她的手,拼着一口力气,直接将她拽得蹲了下来。
“要他帮什么忙。”项桓皲裂的唇角紧绷,借她手臂强撑着起来,“我自己能走。”
宛遥一条胳膊受不住他掌心的力道,只得用两手去扶,好不容易封好的伤口逐渐往外渗血,她看得直着急,到底是不能理解男人在同龄战友面前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自尊心:“别动,再动该裂开了,项桓!”
他根本不会听她的,像只倔强的豹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项桓白着张脸让背脊离了那颗矮树,又在倾身的刹那,眼前猛地一黑。
他一脑袋栽下去,轻轻的一声响,抵在了宛遥肩膀。
那是一种说不出重量,分明很重可又无端有些发轻。
她无措地晾着双手,怔忡好一会儿才想起把人抱住,免得再往下滑。
“项桓?项桓……”
半晌没人应答。
宛遥紧紧揽着他的腰,埋首在胸膛呼吸着衣衫间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只有拼命用力,双臂才不至于抖得那么厉害。
“项桓。”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倾诉,“我杀人了……”
可她知道他听不见。
*
平静的长安城郊在这日迎来了一场喧嚣,远近二十余里尽被官兵封锁,直到下午才陆续放行。
官道边的茶寮,上至老板娘,下到烧火夫,一个不剩的全数被押进了刑部大牢等候审问。
季长川翘掉了今早的朝会,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善后。
当驻高山集的虎豹骑恭敬地把一地蛮人尸首亮给他看时,季长川隐约头疼地摁了摁眉心,尤其对方还好心地将属于折颜部大王爷的那具单独挑了出来。
头就更疼了。
“先……”他自己都语塞了下,“先抬去鸿胪寺,再找人到大理寺和刑部通报一声。”
“是。”
季长川在原地轻叹一声,发现自己这个徒弟随着年龄的增长,给他丢的烂摊子是一件比一件麻烦了。
外面乱成什么样,项桓是一无所知,失血后他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连少有的几回苏醒,意识也不甚清晰。
午后的太阳绵软而慵懒,夏风吹响了屋檐清脆的铃铛。
室内临窗的床榻上,被衾被日头晒出了温度,搭在床沿边的一只手骨节分明,虎口有明显的厚茧。
忽然,那指尖迎着阳光轻微地一动。
项桓在细碎的金黄中睁开了眼。
卧房下了帘子,满室清幽,唯有几缕灼热的烈阳桀骜不驯的从缝隙中钻进来。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房间。
不过几时回来的?
记忆出现了断层,他要起身,肩膀的伤口倒是十分诚实地开始喊疼。
项桓被痛出口凉气,龇牙咧嘴地半靠在床,冷不防一转头,看见一个安安静静的人,正撑着脑袋浅睡在床边。
他把半口凉气缓缓吞回腹中,暗自咬牙地活动起筋骨。
久未松活的四肢立时噼里啪啦地作响,能感觉到沉睡的血液重新在身体中流淌开来。
不知睡了多少天。
家里静得听不到杂音,周围一个下人也没有,不时只听得耳畔清浅均匀的气息声。
项桓将不曾受伤的那条胳膊抡成圆圈,手指一面按压上面的肌肉,目光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宛遥脸上。
她好像睡得很香甜,周身随呼吸上下起伏,还不见有要醒的迹象。
这个位置刚刚好,那几道倨傲的阳光洒了大片在脸颊,金粉似的,铺着一层,细细的绒毛泛起光晕,项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词。
黄毛丫头。
他在心里笑。
宛遥的青丝是很长的,瀑布般的散在后背,又从中梳了一条小辫,辫子里却有一缕卷成了个圈儿,淘气地钻了出来。
项桓看着看着,心中便痒痒的,忍不住想把那几丝头发捋直。
一向控制不了手欠的欲望,他悄然俯身,动作缓慢的蹭至床沿,并拢的指尖沿璀璨的阳光往上探去。
少女细嫩的肌肤一尘不染,白皙得毫无杂质,眼见着就要碰到发梢。
对面的人始料不及地颤了颤眼睫——这是醒来的前奏!
项桓吓了一跳,急忙飞快退回床头,七手八脚地给自己盖被子,一副没事人的模样靠在旁边。
他坐在那儿看了一阵。
然而宛遥睡醒的过程却显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胳膊撑太久的缘故,她咬住唇,吃力地缓了半晌才慢慢的放下来,整个人僵硬无比的支起身,一眼望见他,反而没精打采地说道:
“……你醒了?”
项桓皱眉盯着她看:“你伤哪儿了?这么难受。”
“我不是受伤。”宛遥正打算起来,一不留神似牵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她一脸难以言喻。
“我只是……”她勉强扶着腰站直,小声解释,“上回跑得太厉害……”
项桓听完就是一愣,她没说得太清楚,但是不难明白,等反应过来之后,他岔气般的轻笑了一声,紧接着细细回味了一遍,弯起嘴角不厚道地看笑话。
宛遥咬牙翻了个白眼,“……笑什么,还不是你害的。”
她艰难地转身,一步一挪地去桌边倒水。
项桓从生下来就满地跑,精力旺盛得像只野猴子,活到这么大,头次看见跑步跑到肌肉酸疼至此的人,不禁十分新奇。
他光是笑还不算完,接过宛遥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开始大言不惭:“宛遥,你好像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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