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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MO忘了
隔着铁栏,阜远舟注视着那个白衣霜冷的男子,心底几番思量。
别说阜崇临,连他也捉摸不太透这位皇兄的意思。
常安搬了椅子和案几热茶过来,阜怀尧挥退众人,独身坐在了自己的三弟面前,若不是隔着牢门,这架势倒像是兄弟叙旧而非审问犯人。
看着这个比雪更冰冷的男子,阜远舟有些恍然地想到,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兄弟,但阜怀尧也不过才大他一岁,金銮殿上无意一眼的敬叹,十三年前万千牡丹丛中茕茕独立的身影,多年前抵足而眠的亲密无间,一切历历在目,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不知是不是为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还是什么,阜怀尧对他日渐疏远,他也没有亲近的理由,久而久之,这个男人越发不苟言笑,连心思都深得再无人可以窥探。
物是人非,大抵不过如此。
如今皇帝年迈,帝位之争浮于表面,中毒一事是谁嫁祸的昭然若,几兄弟都心知肚明,之前阜远舟与阜崇临势如水火,明争暗斗不知折损了多少人马,眼见着就要两败俱伤,阜崇临沉不住气,费尽心机布下此局,就是要彻底铲除永宁王一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阜远舟这边出了内奸,一个失利就已经濒临万劫不复,纵使阜怀尧做事公正,但阜远舟也想不出能够让对方救他的理由。
可是,输给阜崇临而不是输在最忌惮的阜怀尧手上,多年经营付之东流,连累母妃和表妹一家平白蒙冤,自身也难保……他不甘心!
在冷宫里受尽白眼,在吃人的皇宫里待了太久,他想要活着,想要那无上尊位,这样的念头比什么都强烈。
阜怀尧双手交叉叠在膝上,也不在意对方的出神,只淡淡道:“德妃大逆不道,谋害父皇,玉淑宫总管姚临供认是你将毒药带进宫中,远舟,对此你有何解释?”
姚临?原来暴露了布局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的内奸是他么……
千般心思转过脑海不过一瞬,阜远舟开口时,语气里却平静得不见丝毫愤恨:“实乃无稽之谈,还望皇兄明鉴。”
“无稽之谈?”阜怀尧眉角划过一抹飞讽,“父皇中毒,德妃当场被抓,姚临畏罪自尽,玉淑宫一众奴才被崇临拖出去仗毙,永宁王府奴仆遣散一空,礼部尚书刘家千金刘曼出逃,远舟,你自己都料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场面,又怎么让群臣相信这是无稽之谈?”
阜远舟一滞。
“崇临太过急躁,倒是皇后心计深沉,他们想要在父皇中毒昏迷之时扳倒你和本宫,”阜怀尧的神色波澜不动,仿佛说的不是惨绝人寰的兄弟阋墙,仿佛无关身家性命,淡然的语气失去了那份让人惊异的味道,“你也颇有胆识,破釜沉舟,打算将计就计在父皇面前反咬一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说中了他的谋算,半明半暗的灯火下,男子俊极无匹的面容突然渐渐泛白。
“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父皇有没有精力来陪你们玩这一局。”热茶蒸腾起的水雾袅袅之间,寒亮冰封的双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皇太子眼底深处漫出一缕哀悯。
阜崇临想在皇帝死之前改换东宫,可是“荆丹”虽不至于见血封喉,但以皇帝的病体,哪里有这一口气来吊!?
阜远舟身形一僵,难掩错愕。
他在冷宫待了九年,虽然德妃对皇帝念念不忘,但他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只有怨恨没有亲情,这些年又和阜崇临斗得昏天黑地,他的确没有太多地留意那个疾病缠身的帝王的情况,在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他也用最短的时间为母妃、刘曼甚至是刘家布置后路,却从未……
如果皇帝在他沉冤莫白时驾崩……
这个脱离预料的意外能够毁了阜远舟的全盘计划!
“三个弟弟中,论才能,论智谋,论坚忍,本宫最看重就是你,不过,最让本宫失望的也是你。”阜怀尧的话,不紧不慢,像是在思量着用怎么样一根稻草压弯这个文武高峻的傲岸男子。
永宁王一怔。
字如铁石撞击,回响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皇太子的眼神比铁石还冷:“锋芒过盛,妇人之仁!”
“臣弟何时……”
“帝位之争如同博弈,只有能用的和不能用的棋子,你居然为了德妃和刘曼分散实力,被各个击破,现在竟还弃帅保车,远舟,你的脑子只剩下儿女情长这些废物了吗?”
母妃又如何?未过门的妻子又如何?想要做皇帝,就不能有一丝弱点!
近乎严苛无情的责备让阜远舟微微激动起来:“难道皇兄觉得臣弟应该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吗?”
德妃养育他二十二年,表妹刘曼不仅照顾冷宫里的他,更为他说服身为礼部尚书的外公,得以掌权礼部,两人更是情意相投,阜远舟怎么可能看着她们和刘家蒙冤而死?
狭目之中蒙上一层阴影,“本宫只知道,她们很快就会死在你的庇佑下。”
“才华横溢武功高强,品性仁德礼贤下士……如此锋芒逼人,不知收敛,无怪乎崇临当你是眼中钉肉中刺,偏偏在你风头最盛的时候还有所顾忌不敢倾力扳倒崇临,落得今日的下场,空有满腹经纶一身抱负,却为女子受牢狱杀身之灾,”阜怀尧蓦地横手一扫,案几上的茶杯狠狠砸向牢门,杯击玄铁,碎瓷四溅,他泪痣妖娆,也掩饰不住那满身阴霾,“远舟,你实在太令本宫失望了!”
放凉的茶水并不烫,阜远舟却只觉得飞溅在脸上时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疼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帝王权术,都是眼前这个高岸冷漠的兄长亲自教导于他,多年交疏,阜怀尧对他的责问里没有了当年恨铁不成钢的温情,只剩一眸失望到底的冰冷。
阜远舟不禁有些茫然,他护着自己的母亲和心爱的女子,难道这样都错了吗?
第五章 帝殒
“太子爷?”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常安,他急急从远处走了过来,扫向阜远舟的眼神满是忌惮。
阜怀尧抬手示意无事,站起身来,淡漠道:“父皇说,‘子诤擅攘内,若得之,可安心开疆拓土’,”唇角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依本宫看来,不过如此。”
雪白的狐裘回旋,男子离开的步伐稳健有力,尊贵而自信,那是旁人怎么硬撑也永不可抵达的高度。
阜远舟猛地扑在牢门上,玄铁栅栏在他手里嘎吱作响,被心底最尊敬地人否定了所作的一切,他的语气陡然尖利起来:“皇兄,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想要帝位,为什么不杀他?若是失望,为什么不撒手不理?!
为什么……要一点点的毁掉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
远去的背影似一顿,却什么都没有回答,消失在了昏暗的灯火里。
静默。
阜远舟依然站在牢门边,静静站了许久。
好一会儿,刚才的激动才如同面具一般从脸上卸下,曜石双瞳闪烁,深处似乎藏着什么微微寒冷的东西。
当年江太傅夸他“帝王之才”时阜怀尧隐隐笑意展露的情景历历在目,转眼间变成刚才他唇角带上讥讽的模样。
皇兄,为什么……
阜远舟攥紧了五指。
他忽然有种感觉,他和阜崇临明争暗斗这么多年,都始终没有玩出韬光养晦的阜怀尧的手掌心。
……
宗亲府。
出了地牢,寒风朔朔旋来,常安撑起了素白绸面的竹伞,替阜怀尧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雪花。
阜怀尧微微仰起头,透过伞沿看向乌沉沉的天。
“……给宁王多送些被褥吧。”
“是。”
……
建昭六年,二月初三,永宁王入狱。
二月初四,恭肃王以“严防宁王旧部谋反”为名,屯五万兵马于京城十里外,百官惊异。
二月初四,恭肃王越权带兵抄家,以礼部尚书刘家为首,株连三皇子一党官员近三十人。
太子震怒,削其兵部职,令其上交虎符,恭肃王抗而不遵。
二月初五,太子接到密信,举报永宁王策划谋反,威胁刘家不得泄漏风声,以求保下刘家一门性命。
二月初五夜,国丧钟响,帝殒。
皇城,乾和宫,内殿。
素白如雪的身影立在龙床边,阜怀尧拿着传位圣旨,有些失神地看着躺在那里的人。
皇帝声息已断,脸色青白,只有右手紧紧攥成拳,似是握着什么,不舍得放开。
过了许久,阜怀尧忽然缓缓半跪下去,低声道:“儿臣定会寻到柳左相的尸骨,迁入皇陵,父皇,请您安息……”
他的声音太轻,仿佛与亡魂耳语。
皇帝却犹如听到了遗愿得偿的承诺,终于松开了手,一个玉质粗糙的指环静静躺在他手心。
阜怀尧拿起指环,闭了闭眼,遮住了一眸晦涩。
“太子节哀。”不远处的太医顾郸躬身道。
阜怀尧睁开眼,目光澄明,再无半分动摇,“常安,召百官上朝,调铁卫进宫,另外,把信给宁王送过去。”
那个萧疏丰峻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现在脑海里。
——皇兄,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要这玉衡万家灯火、江山如画只在我手,要你……傲骨铮铮,尽毁一旦!
远舟,我知你留有后招,可惜,我不会给你用出来的机会。
白衣的男子笔直走出乾和宫,风声沣沣,飞雪迷漫里,数不清的宫人俯身在地,山呼万岁。
他狭目冷扫间,看见的只是卑躬屈膝。
高处不胜寒,这滋味,果然只得一人独尝。
……
宗亲府地牢,阜远舟凝神调息之时,太子府侍卫突然送来丧报,并附书信一封。
……
右相府,书房。
棋盘上,黑子呈围困之势,白子从中厮杀,以不可阻挡之态奇军突围。
而桌案左边,头发花白的右相手拈白棋,半晌,落子。
右边,则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健朗男子,一身武人之姿,将才之风。
二月的雨雪打在雕花木窗上,外面树枝摇曳,哗哗响动。
“变天了……”





轻舟万重山 章节4
右相庄德治忽地开口,婉叹一般。
庄若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扬眉道:“爹,你从来在帝位之争里保持中立,此番突然要助太子爷登位,是觉得殿下必定会胜么?”
庄德治捻了捻胡须,眸光慧智:“你是太子伴读,你还不清楚吗?”
“太子爷的确手段高超,颇有开国太祖之风,”庄若虚语气中不乏赞赏,但又话锋一转:“不过,圣明之君,无不仁德天下,这点,太子爷倒是不如宁王。”
庄德治笑了,“仁德之君,也是踩着别人的血登位的,就治国而言,肃王过于阴狠,太子和宁王不分伯仲,但宁王可以是圣贤之臣,安国之君,却决非圣明帝王。”
“王”字落地的时候,白子已经在棋盘上势如破竹,撕开黑子封锁。
庄若虚微微一愕,拈着棋子问:“此话怎讲?”
“仁爱治国,不是妇人之仁,宁王太重感情了,论决策果断,论杀伐决绝,唯太子独尊。”
棋盘上,白子已杀出重围,稳操胜卷。
……
二月初六,深夜,百官还朝,接先帝遗昭,皇太子阜怀尧理事果决,品性端肃,礼孝恭恪,公允清明,奉天命,承帝位。
朝上,二皇子一党以皇太子出身卑陋、立尊不立长为由,请新帝将帝位禅让于皇后嫡子恭肃王,银衣铁卫护卫长薛定之当庭斩杀肃王党首中书令,百官噤声,肃王怒走,闭门拒客。
散朝后,阜怀尧大步走向御书房,那里,已有数十位心腹重臣候立其中。
夜色昏昏,走廊上的金黄丝幔飘飘摇摇,即将即位的新帝每一步都从容冷静,好似方才朝廷肃王一党的针锋相对根本无从影响他的一言一行。
他忽地问:“宗亲府那边,如何?”
亦步亦趋跟在身边的常安脸色微微古怪,回复道:“送信的侍卫被打伤了,是宁王动的手。”
温和端方的仁德君子,也会有这么失态的一天。
阜怀尧冷哼,但是没有说什么,神态难明。
常安更加小心翼翼道:“宁王说想见您。”
阜怀尧目视前方,琥珀双眸里点点都是冷漠,“让他闹去吧,不见。”
……
第六章 谋逆
接下来的事似乎顺理成章了。
二月初七,晨,肃王反。
驻扎在城外的肃王部五万兵马进攻京城,右相之子——皇城军统帅庄若虚领两万将士抵抗。
这场城战连战七天,在玉衡国史上记载为“二七宫变”。
前三天两方战况胶着,第四天,肃王开始大举发动进攻,皇城军死守城门,右卫上将军三退叛军,力竭而亡,附近郡县陆续有军队前来支援新帝。
第五天,肃王叛军前锋营溃败,前锋统领阵前饮箭自尽。
第六天夜,城门被破,叛军杀入京城,阜怀尧下令将士保护百姓,肃王一度打入皇宫,却遍寻不到新帝和大部分官员,怒而斩杀妃嫔俘虏数百人,其中殃及德妃及礼部尚书满门,流血百步,令人闻风丧胆。
庄若虚带兵与叛军巷战一夜。
第七日,即二月十四晨,阜怀尧奇迹般领着数十万兵马和文武百官出现在城外,原本该远在边疆的忠信元帅连晋赫然也在其中,新帝披挂上阵,与庄若虚里应外合,剿杀叛军。
乌云,昏昏沉沉,细雨,绵绵不绝,像是烟雾一样笼罩了整个京城,夹杂着细雪,将满地血色铺晕开来,厮杀声交错在其中,萧瑟,而悲壮。
庄若虚摸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血还是水的东西,踉跄着把一个捆着的男人扔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前,双手抱拳嘶哑着声音道:“臣不负所托,已将叛军贼首擒获!”
那个被捆的灰头土脸的人俨然是造反的恭肃王阜崇临!
抵抗声越来越少,雨声越来越大,雪花零零落落,晰晰沥沥地冲刷着这个兵变的皇城。
那个白色的身影终于提着剑转过身来,甲胄上猩红点点,遍布肃杀的俊美容颜,雨雪湿透了一头青丝,他不显狼狈,只比战场更森冷。
阜怀尧亲自搀扶起虚弱的庄若虚,吩咐左右带他去疗伤休息之后才走到泥泞中的阜崇临面前,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一如既往,明亮,锐利。
阜崇临蹭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坐起来。
细雨雪花像是银针一样扎落下来,他毫不在意地仰着头看着阜怀尧,看着这个他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高山。
“本王输了。”意气风发的恭肃王嗓音沙哑道,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兄长面前自称臣弟,宛若在保存最后一点骄傲。
阜怀尧居高临下,迎着他的视线。
“打进皇宫的时候本王就知道,所有事情都被你安排好了,”阜崇临喃喃,“算计,谋反,调兵,将百官偷运出城,留下有二心的官员,激怒本王杀人……你永远都是这样,把什
么都掌控在手里,好似所有反抗的人都是跳梁小丑……”
阜怀尧半蹲下来,目视着他,眸子里点点俱是冷漠,“本宫说过,没有第二回。”
当年阜崇临故意坑杀大莽将士万人,迫得玉衡皇太子不得不孤身深入敌营谈判,只是阜崇临没想到他能在大莽的怒火下签订盟约全身而退,那时阜怀尧放过他一马,已经仁至义尽。
阜崇临道:“本王不甘心。”
所以赌了一把。
生在皇宫,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那么近,不是谁都像四皇子那样甘于下位的。
可惜赌输了。
风水轮流转,当日送给在阜远舟的成王败寇四个字用在他身上,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阜崇临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怨恨,嘴角却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突然转了话锋道:“三弟素来敬你,他党羽中能人异士众多,未必服你,却不会造反,你要收归,所以三弟就一定不能死。”
阜怀尧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
“你有如意算盘,别人未必肯配合,”他这般开口时,有黑色的鲜血从阜崇临的喉咙里涌了出来,他毫不在乎,咯咯的轻笑出声,笑声像是缠上脖子的毒蛇,“送你一份登基大礼吧,皇兄,本王和三弟在黄泉路上——等你百年……”
阜怀尧冷漠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你做了什么?”
“你亲自去看看……”恭肃王的身体软软瘫倒下去,他仍旧注视着阜怀尧,却猛然从那道裂缝里看出了什么,神色从难以置信逐渐变成了疯狂的扭曲的报复的快感,衬着黑紫的嘴唇,凝固成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幕。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哈哈,哈哈哈,皇兄,赢你这一把,本王死得瞑目……!!”
……
宗亲府,地牢深处。
一袭蓝袍的永宁王在稍嫌简陋的木床上打坐静息,他的呼吸平缓,脸上却泛着苍白的色泽,束冠被取下,黑发有些凌乱地铺陈落肩,眸色带着倍受打击后的沉沉暗色,神容很是憔悴。
地面上,撕碎的信纸散落了满地,隐约的还可以看到碎片上不同的属于女子的娟秀字迹。
这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守卫也离得很远,阜远舟只在几天前从送饭的人嘴里听到一些京城恭肃王叛乱的情况,他这里估计是阜怀尧下了什么命令,所以安静得紧,可惜之后那送饭之人来去匆匆,就再无消息了。
看来,两位皇兄打得相当激烈,也不知道阜怀尧会怎么应对……
忽地,阜远舟耳朵一动。
寂静里,有两个人正在接近这里,脚步声稳重而轻微,俨然是练武之人。
果然,没多久,两个太监就一前一后出现在他面前,后面那人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个碧色的翡翠杯子。
“宁王殿下。”为首的太监唤道。
阜远舟睁开眼,越过他望着那杯酒,一绺额发半斜过曜石的眸子,让这个一贯温和的男子看起来有些冷漠。
这个太监,是他父皇的近侍……
李公公弯着腰,俯首贴耳般恭敬,他道:“咱家是来告诉宁王一声,叛军大败,肃王畏罪自尽,太子殿下正在肃清叛党,择日就将登基。”
阜远舟顿了顿,没有多少意外,“替本王祝贺皇兄。”
“咱家一定转告。”李公公应了,随后将那个托盘接了过来,唇边带起微微诡异的笑容,似是怜悯,似是轻蔑,“太子有一言命咱家转告。”
阜远舟站了起来,声色不动,“说。”
“‘既然自称臣弟,就尽一回臣弟的本分吧’,”托盘送到牢门前,深色的鹤顶红荡漾着粼粼波光,“德妃娘娘和刘家很快就会安然无恙,宁王,您请。”
第七章 毒酒
曜石双瞳里神芒狠狠一颤,永宁王紧紧盯着那杯酒,随后目光移到一地的碎纸上,突兀地低声笑了出来,无尽讥讽。
他想保护自己的母妃和未婚妻,她们要维护自己的家族,所以用一纸自白告发永宁王谋逆,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他仅在大皇兄面前自称臣弟,那个冷酷的兄长赐他一杯毒酒,为了那至尊上位扫平一切障碍;
才华横溢的永宁王,原来也不过是块垫脚石罢了。
他想起了阜崇临。
那个人会死得多不甘心?
李公公的腰直了直,语气微冷地催促:“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还在等着咱家回复呢,宁王,该上路了。”
阜远舟一顿,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仿佛万念俱灰。
“皇兄……竟连送本王一程都不肯么?”
他终于移步到牢门前,伸出手,去拿那杯鹤顶红。
皇兄……
宗亲府前,阜怀尧似乎猛然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翻身下马的动作踉跄了一下,才让他惊觉过来那其实是幻觉。
“太子爷……”常安急忙想过来扶他,但是那个高岸的身影已经站稳,笔直仿佛无懈可击,他只能欲言又止地低唤一声。
阜怀尧大步流星踏向地牢,随手揪过一个守卫问:“有谁来过?”
守卫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道:“回殿下,李公公方才带着您的手令进去了。”
常安的脸色立刻变了,阜怀尧双眸一寒,直接走进地牢。
一牢寂静里,玉器坠地的碎裂声忽地从深处传来,清晰入耳。
阜怀尧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却在片刻后脚步滞住。
蓝色的身影屹立在牢门后,一线浅笑孤傲又自嘲,和鲜血一起绽放在嘴角。
阜怀尧怔怔地看着阜远舟。
然后,在同一天,他看着两个弟弟用同一方




轻舟万重山 章节5
式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把门打开,叫顾郸滚过来!”
阜怀尧一时间没有动,只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命令,好像真的平静如止水。
牢门一侧,是两个太监的尸体,另一侧,翡翠的酒杯碎成万片。
一目了然。
意识飞快地模糊,视线不停地拉黑,身体却骤然被一股血腥冰冷的熟悉气息包围,将阜远舟从浑浑噩噩的旋涡里拖回来些许。
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皮肤上,阜远舟努力地聚焦视线,果然看见了那张湛然若神的容颜。
阜怀尧把他抱在怀里,用的力道有点大,被雨雪打湿的长发滴落下的水珠和他的血混杂在一起。
是鹤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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