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万重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MO忘了
用内力引导压下对方翻腾的内息的苏日暮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怎么难听怎么来,可是骂了半天没动静,他就纳闷了。
调息完了,苏日暮收了手也住了嘴,可是心里窝着一团火,拎着人就丢到床上去,正好林伯收到消息来了,他赶紧请林伯那盆热水来。
林伯赶紧去端水,偷偷瞥了一眼死气沉沉倚在床柱上默然不语的永宁王,哪里还有那意气风发的皇朝第一高手的模样?
他不安地压低声音问:“苏公子,宁王殿下这是怎么了?要让大人回来一趟吗?”
苏日暮狠狠瞪了那个方向一眼,才对林伯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没事,我会处理。”
林伯这才心怀担忧地离开了。
阜远舟像是失了魂似的,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反正没有反应。
苏日暮绞了热手巾,粗鲁地替他擦了脸,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确认没裂开之后才臭着脸找了件外衣,帮他换了。
不过不管他多么粗手粗脚,阜远舟就是低着头不看他不吭声不抗议,沉默地比木偶还专业。
苏日暮忍了半天没听到他开口,终于忍不住怒火又起,把换下来染血的外衣随便一丢,怒道:“阜子诤你爷爷的吱一声行不行?!”
就算是抗议昨天自己灌醉他也不用这么来吓人啊!
阜远舟慢慢抬起头,望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苏日暮一瞬间愣住。
悲切、哀伤,无措等等等等,那些情感都揉参在那双曜石一样漆黑的眼睛里,他就这么望着苏日暮,像是伤心欲绝。
“皇兄让我纳妃……”他这般道,像是个孩子,声音带着沙哑,委屈得眼眶一片酸涩。
苏日暮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
他和甄侦昨晚才说了这件事,却没想到阜怀尧会行动得这么快。
快刀斩乱麻……可惜斩的是两个人的心。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失控
原本的火气一下子消个精光,苏日暮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想的?”
阜远舟苦笑一声,“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有娶亲的可能?”
苏日暮自然是知道他的执拗,目光顿时复杂起来,“那你和你皇兄说什么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跑出宫来?
阜远舟顿了顿,旋即颓然地道:“我和皇兄吵起来了。”
苏日暮这回是真的惊到了,阜子诤这家伙简直能评上一个玉衡二十四孝弟弟的称号,居然会和阜怀尧吵架?!
阜远舟还是觉得一阵心乱,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的叙述没有往日那么条理清晰,苏日暮还是明白了前因后果,心头涌上来的是说不上的滋味。
阜远舟知道阜怀尧喜欢他,甄侦也说他的陛下喜欢阜远舟,可是……
在这一刻,苏日暮才真正明白阜怀尧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文武百官仰其鼻息,天下万民皆是依托于他一身,江山社稷,祖宗基业皆在他一人身上,没有人有资格去批评他无情,因为他对天下人掏心掏肺,掏到最后,连亲情爱情都一并付诸出去。
见惯了尔虞我诈腥风血雨,苏日暮素来不相信有多少人能大仁大义舍己为天下,此时此刻却真正敬佩那个一身冰冷的玉衡君王——而且,更可怜他。
不管他是被迫还是自愿担下这幅重担,他都做的太好,好得凄凉,好到连感情都被快被磨光在一次次的帝王权术里。
苏日暮注视着他,眉尖蹙起了小小的褶子,意味难言,“你皇兄只是在准备这件事,事情还没有成定局,这么沉不住气,子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阜远舟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哀恸,像是新愈合的伤口被撕裂,血丝盘踞在眼底,叫嚣着悲伤,“因为那时候母妃没死。”
苏日暮微怔,随即近乎狼狈地躲开他的眼——撕开伤口的,又何止是他一个?
阜远舟继续喃喃道:“我不要再有第二次。”
儿时的时候,苏家有个马夫,养马的技艺十分厉害,却是个有些痴呆的疯子,总是会抱着马儿呢喃谁也听不懂的话语,有一天,他似乎清醒了片刻,眼睛亮的吓人,他问过去挑选好马的苏日暮和阜远舟:
——你们一生中有没有做错事的时候?有没有因为做错什么而失去某样视若珍宝的东西?有没有尝过心脏被挤压成碎末的滋味?有没有如五雷轰顶一般震撼到无法反应过!?
那时候他们年少轻狂艺高胆大恨不得飞天摘星水中捞月,自然回答是没有,他们从来都是坚定的走着自己选择的道路,既然选了就不容许自己后悔,自己的苦自己挨,自己的石头自己搬,就这么坚定地往下走,连迷茫的机会都不会有,心痛、五雷轰顶的感觉似乎从未有过……可是,后来呢?
后来苏日暮失去了苏家,上千怨灵在噩梦里徘徊一生不得解脱;阜远舟没了母妃,二十一年的信念二十一年的坚持通通化作齑粉。
因为失去过,才会那么害怕,就像是被蛇咬过的人,战战兢兢看着盘踞在脚边的井绳,明知不是毒物却依旧从心底生出恐惧。
他阜远舟一刻还在担心昨晚的逾越是梦境还是现实,下一刻阜怀尧就关怀备至地为他准备了一场选秀……多像是历史重演,前一刻他还在宗亲府地牢里等待蛰伏而出的机会,下一刻却得知被至爱的母妃舍弃。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半生信念,一杯毒酒,一朝生死,一夕风云变化,他才猛然发现仍然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
命运就是这么喜怒不形于色,它让他出生于泥泞生长于底层,却在之后宠爱他至极,把他托起来,让他站得比绝大多数人更高,后来,他才发现它只是为了让他摔下来时更疼。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子诤。”苏日暮蹲下来,平视他的双眼。
阜远舟也不由自主看着他。
苏日暮的唇嗫嚅了一下,最后低声道:“子诤,放手好不好?”
阜远舟浑身一僵。
“他是皇帝,这点你比我更清楚,”苏日暮说,“他有江山社稷,也会有三宫六院,我知道他喜欢你,照顾你,宠信你……可是他没有理由爱你。”
阜远舟声音沙哑地问:“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日久生情,一眼成魔,都不需要理由。
“如果你们想要在一起就需要理由。”一个能说服天下大部分人的理由。
“闻离,我只想陪在他身边。”阜远舟呢喃道。
苏日暮的表情有些难过,“可是你已经开始失控。”
狼始终是狼,厮杀,掠夺,占有,这些都是本性,不会因着长久不沾血而变成温驯的狗,子诤,你已经不再满足于一味的守候。
以前不阻止是因为苏日暮相信阜远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理智……而阜怀尧,太狠,伤人一千自损八百都在所不惜。
阜远舟紧了紧攥住的拳头,“我知道。”
若他能把这心思守得一生,也算圆满,就不会这么痛苦。
现在他明知道前面是个坑,却只能眼睁睁放任自己往前走,然后一头栽下去,撞得头破血流,爬也爬不起来。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放弃?”放自己也放他一条生路。
“如果能放弃,我又何苦等到现在……”阜远舟嘴角挽起一抹苦涩。
苏日暮咬咬下唇,“有些事,不是不放弃就可以做到的。”
阜远舟眼里渗出了哀凉,“我爱他。”
苏日暮一愣,“我知道你爱他,但我也知道这份感情让你们都不得安生。”这是一份让人既痛又绝望的感情,因为得不到,痛苦的,是两个人的,绝望的,是终生。
分明有这么多路可以走,他却偏偏选
轻舟万重山 章节206
了最难走的那一条。
何必呢?
“我舍不得他难过,”阜远舟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平静,“可是我仍然爱他。”
“你会万劫不复的。”你爱他爱到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已经在下地狱的路上了,”他笑了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了,淡然又落寞,“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一生挚爱,所以我想拉他一起下地狱。”
“子诤……”苏日暮怔怔地站起身来。
阜远舟的目光的确很平静,但苏日暮就是看到那层平静下掩藏的从未消退的疯狂。
苏日暮想,他真的几乎忘记了,这个人明面上对事做人均是温润君子如玉,可偏偏感情却永远是疯狂的,先是德妃,后是阜怀尧,前者是他的母亲,后者给了他一次新生,除非死了,除非爱了,否则没有人能改变他将那个人当成是自己的信仰。
他能为德妃处心积虑谋夺帝位,也可以为了阜怀尧丢下野心勃勃。
不管有多少绝望挣扎,离开那个人才是最不可忍受,阜怀尧是阜远舟无论牺牲了什么都绝对不能失去的,如果离开阜怀尧,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他的爱——从爱上那一刻起,就成为一种疯狂的执念,无死无以解脱。
……
皇宫,御书房。
“找不到?”阜怀尧皱紧了眉,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底的担忧毋庸置疑。
下面跪着的影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硬着头皮重复:“宁王殿下离开了甄府之后就失去了踪迹,属下无能,暂时还无消息。”
阜远舟抓着朱笔的手紧了紧,“苏日暮怎么说?”
“苏大人说他不清楚。”
“……继续找。”
“是,属下告退。”
御书房里顿时又寂静了下来,冷冷清清的,几乎落针可闻,安静得有些可怕。
阜怀尧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却不会再有人伸手力度适中地轻揉他的太阳穴。
你已经失控了,对吗?
远舟,你怕了吧……可是,我也是人,你在害怕失去的时候,我也有畏惧的东西啊……
……
京城,天福客栈,地字号房。
赵衡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整个人都瞬间警戒了起来,确认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戴着之后才起身做若无其事状去开门。
年代久远的房门发出“咿呀”的一声,开合的缝隙渐渐变大,露出了门外蓝衣俊美男子的高大身影,他并没有佩剑,看起来就像是个温和的王侯公子。
出乎意料的人让赵衡一愕,霎时又惊又喜,但又不敢鲁莽,赶紧侧身将来人请进屋来,再往外扫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之后才回身关门。
那男子随意在桌边落座,赵衡俯身便跪了下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属下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人正是影卫们翻遍京城在找的永宁王阜远舟!
他伸手将这个忠心耿耿的前永宁王府侍卫统领扶起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赵衡差点又跪了回去以示忠诚,“为殿下效劳是属下的福分,担不起殿下的过誉。”
阜远舟淡淡地看着他低着的头,“你跟了本王多年,也要跟本王来这套虚的吗?”
赵衡赶紧摇头,“属下不敢。”说完,就立刻去斟茶送到他手边。
阜远舟也有些渴了,拿起便喝。
偷偷觑着主子苍白瘦削的脸颊,赵衡担忧地道:“殿下重伤未愈,应该多休息休息才是。”
“本王有分寸。”阜远舟道,好像刚才被苏日暮骂得狗血淋头的人不是他是的,“上次你让苏日暮给本王的那份名册到现在还没有改动么?”
“有,”赵衡道,从身上拿出一份不薄的册子,递过去,“这是昨天最新送来的。”
阜远舟拿过来,翻开大致地浏览了一轮,“少了三家啊……”
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赵衡不知道他满不满意,只小心翼翼道:“江湖上的紫危楼情报能力太强,属下们的动作不敢太大。”
“本王知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阜远舟道,略想了想,“查一下紫危楼的背景,不过不能打草惊蛇,别被盯上了。”
紫危楼这个情报组织是江湖一绝,是这五六年才蹿起来的新起之秀,消息迅速情报网庞大又买卖公平,不过其楼主身份神秘,背景不明,希望不会给他的计划添麻烦才好。
赵衡点头,“属下明白。”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武林事
翰林院,学士单独的房间里。
甄侦看了看桌上的几堆资料,最后手指点在一摞用上古梵文写成的册子上,比了比它的厚度,似真似假地道了一句:“比上个月薄上一些,这个月江湖上倒是平静。”
坐在巨门之首的位置上可不是玩的,除了处理巨门中的各种事物,甄侦还需要将不少重要的东西熟记在心,联系起来辨别轻重,将有用的东西汇集起来呈上去给阜怀尧或者随时能够在被询问时说得出来,所以他的记忆力和记的东西都相当惊人——这也是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诸多原因之一。
对外身份为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巨门使令子鸳点头,道:“这个月是武试的时候,不少江湖人都来京城了,江湖上自然是安静多了。”
“听说这一届的武林盟主沙肖天的长子沙临志也参加了武试,不知结果如何?”说起武试,甄侦就想起了这件事,也想起了柳天晴,不过他家住塞外,那里牧民放牧居无定所,还没那么快查得到消息。
子鸳回答道:“沙临志素有妙刀公子的侠名,为人仗义耿直,一手刀法在江湖年轻一辈中……”他看了看明显年轻得过分的自家大人,又想到宫里的永宁王——森森觉得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o╯□╰o——于是硬是把“佼佼者”三个字囫囵吞了下去,“……尚是不错,他已经在初赛中脱颖而出了。”
甄侦笑了笑,“长江后浪推前浪,贼窝子里出个兵,他倒是比他那个笑面虎的父亲上得台面。”
扮成中午送饭给不方便到皇宫外城官员用膳处吃饭的下人的跑进来的另一个巨门使令——子鸬赞同地颔首,“上一任武林盟主是个伪君子,十年前被斩剑鬼苏昀休杀了,这一任武林盟主也不是个好东西,年轻时候杀妻抛子霸占老岳人的巨额财产创建了东鹰派做个劳什子教主,若不是十四年前这群人联手铲平了刹魂魔教,哪还会有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在武林中蹦跶?”
“铲平魔教?”甄侦勾起嘴角,略微带了不屑,“三千白道人士对战区区一千多魔教余孽,最后还被打得只剩六七百人,武林正道十几年人才凋零,说出去都能叫人笑掉大牙。”
可惜大侠大义的都冲前头战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乌合之众。
“说起这个来,属下倒是想起一事,”子鸳忽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道:“前段时间贺州那边新崛起了一个夙建帮,帮主李大兆是地方军队的,被上级尉官陷害,丢了军籍,干脆找了个山贼窝踢馆子做了山大王,李大兆人豪爽又讲义气,还挺有头脑,没多久就吸引了不少绿林好汉来投奔,当地的三个小帮派和武林盟主沙肖天有些交情,仗着是地头蛇就去欺压人家,动起手来没了分寸,杀了不少老弱妇孺,那李大兆急了,发起横来,直接把那三个帮派给端了!”
甄侦听着有趣,“那沙肖天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他是武林盟主也没这个理去找人家报仇,再说了,为几个小帮派出面,他还不至于这么跌身份。”子鸳嗤笑道。
子鸬却忽然皱了皱眉,“似乎是武举之前好几天沙肖天就来了京城,他来做什么?发展势力吗?往京城里伸爪子了?”
沙家现在也算是家大业大,他又是武林盟主,就算是儿子来参加武举,这天子脚下是非多的,他不应该提早那么多到才对的啊!
子鸳却摇头,答道:“是晋安镖局的当家兼总镖头薛义保死了,沙肖天和薛义保是拜把子兄弟,他是来祭拜的。”
薛义保在武林中地位不低,所以沙肖天于情于理都该亲自来一趟。
“薛义保死了?”子鸬常常不在京城,对这里发生的事比较不清楚,闻言有些吃惊,“他还不算老,一身武功身强力壮的,怎么就死了?”
“说起来倒是玄乎了,”子鸳一派说书人耳朵架势,道,“他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子鸬惊奇,“走镖的夜路走多了,还能被吓死?!”
“所以说玄乎啊,他那秀才儿子……唔,就那什么京城五公子中的西薛薛天杀了人被判了二十年,薛义保费尽人脉也没能把儿子弄出来,却不料薛天气量小心气高,受不得这委屈,在牢里自尽了,薛易行他媳妇听到消息,顿时就气急攻心死了。”
子鸬睁大眼睛,“这么惨?!”
“可不是!”子鸳道,“丧妻失子,加上那镖局常年闹鬼,薛义保他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整天说报应啊天理循环啊什么的,人也一下子垮了,就准备金盆洗手,结果金盆洗手前一天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怎么的就大喊大叫起来,镖局的人撞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据说那死状就是吓死的,更奇特的是,他死了之后镖局就不再闹鬼了,很多人传说薛义保干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所以冤魂索命来了。”
子鸬一阵唏嘘,“薛义保也算是一代大侠,没想到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大侠?”子鸳嗤了一声,“你是没看见之前子规大人让人查的那份资料,薛义保没发家之前就是个马贼头子,奸\淫掳掠抄家灭门无恶不作,现在镖局私下里也不干净,我看啊,这就是报应!”
子鸳和子鸬那边说得热闹,没发现他们的子规大人一直坐在那里,一脸若有所思。
……
天福客栈,地字号房。
主仆二人久未见面,阜远舟似乎也不赶时间,一件一件事地交代处理,赵衡恭恭敬敬地回答应是,眼神却不停地瞄着他,有些困惑有些担忧。
等诸事完毕,也到了午饭时间了,赵衡担忧主子的身体,赶紧去叫伙计送了饭菜过来,可怜一个五三大粗刚过而立的汉子像是个老妈子一样团团转。
阜远舟看着好笑,不过也不说什么,叫他坐下来一起用饭便是了。
吃完之后,将碗筷收拾了拿给走廊上的伙计,赵衡重新关好门,转过身来,就看见那个颜容风逸的蓝衣王侯坐在桌边,皎明的蓝衣几乎在曜石的眸子里辉映出疏蓝的影,俊美得叫人目眩,他手里拿着新沏好的茶,却没喝下,看起来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
赵衡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阜远舟回神,淡淡看他一眼,“怎么了?”
“您……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赵衡小心翼翼问。
闻言,阜远舟笑了笑,君子温润的清浅笑意,敛去所有剑家高
轻舟万重山 章节207
手的气势,和以前的仁德君子一样,美好得像是镜中的浮月水中的飞花,他半是玩笑一般道:“能有什么事难得倒本王?”
赵衡皱了皱眉,鼓足勇气道:“可是殿下您看起来很不开心。”
阜远舟笑意一凝,微微淡了一些——原来自己……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吗?
赵衡咬咬牙,问道:“是不是太子……陛下对您做了什么?”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兄弟阋墙父子相残是司空见惯了的戏码。
阜远舟却是摇头,“皇兄他对本王很好。”想起那人,他的眼神柔软了一分,却又瞬间哀伤了一分。
“真的?”赵衡显然不信。
“自然是真的,”阜远舟淡淡道,眼神有三分喜三分哀剩下的都是迷茫,“他是真的对本王好,本王深受宠信的消息天下人都知道,你还不清楚么?”连他的婚事都亲自操劳,谁敢说阜怀尧不是真的对他好?谁敢说呢……
赵衡似乎打算刨根问到底,“那殿下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绝顶的武功,惊人的相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数不尽的名利财富,世间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都有了,站的地方离那至尊之位也不过一步之差了,为什么你还是不快活?
阜远舟没有说话,茶杯贴在唇上,饮下微温的茶水,掩下嘴角的那份苦涩。
茶放凉了,果然是苦的啊……
得不到的如何都求不得,得到的又不屑要的,就像这茶一样,热的时候唇齿留香,凉了之后囫囵吞下去只会越叫人难受。
虽然看不到什么异样,但主仆十几年,赵衡还是很敏感地发现他的不对劲,心里念头千转白绕,最后到了嘴边说出的是最让人眼神复杂的结论:“殿下您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阜远舟微微侧头看他,“那么明显么?”
这般反问等于是变相承认了,赵衡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
是真的很明显,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这爱恋……是藏不住的……
他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只是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赵衡连忙低下头咳了一下,才重新道:“……属下冒昧,不知殿下喜欢的是哪家千金呢?”
阜远舟重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没回答,只平淡道:“我不喜欢女子。”
赵衡一愕,“那表小姐……”
“不要提她了,”阜远舟抬手打断他的话,“她死了。”就算没死,他对她最多算是喜欢或者责任,谈不上爱。
赵衡还是有些换缓不过来,“那您、您现在喜欢男子?”
阜远舟望着茶杯中漂浮的唯一一根茶梗,眼神温柔又笃定,“不,我现在只喜欢他一个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得之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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