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眼前的少年,碎裂不堪的黑袍被撕开,布条差不多掉到了腰间,里面是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轻衣,腰带扎紧,沾满了草屑和秋叶,面色苍白当中带着潮红,双目的瞳孔深处带着奇异的红色,然而那股红色似乎也在慢慢的消退
女孩怔了两个呼吸,然后把目光挪向了少年的胸口,非常认真的盯着那里。
宁奕看着这个女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眼神当中的奇异色彩,不仅仅是因为两颗珠子的缘故
而是震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孩。
清白城里的日子,他见过那些大门阀大背景的女子,个个珠光宝气,满面荣华富贵,即便抛去那些,都是极好看的。
但宁奕向来瞧不上她们。
因为丫头跟在自己的旁边,裴烦生的像是一个瓷娃娃,小时候又忒乖巧动人,宁奕心底清楚丫头一旦长大了,恐怕是一位大美人,十年过去,美人胚子已经初露端倪。
只可惜裴烦的容貌,没有办法去与眼前的女孩进行比较。
这是一种,与五官无关的美貌。
五官、年龄、骨架,皮相世俗间的种种评判标准,都很难去形容和界定,宁奕眼前看到的这个女孩,明明年龄不大,眉目当中带着一丝痛苦神色,却唯独没有稚气,不是可怜和幼嫩,更不是成熟与老气。
是一种游离在人性外的东西。
 
第二十八章 黑夜中的一缕光(上)
裴烦绑好了腰束带,箭箙里的箭镞一共有十九只,再装多就显得赘余而沉重,少女咬着发带,双手绕在脑后捆着长发,最后套上宽大的黑袍,背负猎弓,像是一个年轻的猎户,沉默的推开院子门,把开门的钥匙搁在了院墙墙头,蹲下身子端起花盆,踮起双脚,摇摇晃晃把钥匙压住。
宁奕知道自己会把钥匙放在这个地方。
如果他回来了,他自己会开门。
可是他没有。
白天出去杀人,到了傍晚还没有回来。
裴烦的心神忽然不宁起来,她确定院子门合上,一切都安好,转身沉默而又快速的越过安乐城的大街小巷,有些人留意到了这个看起来像是猎户家的女孩麻利的一身打扮,急着出城,像是要寻找什么丢失的重要东西。
黄昏的日光拖曳出一条又一条颀长的影子,她穿梭在阴影与光暗当中,黑袍里的稚嫩面容蹙着眉毛,出了生气以外就是焦虑。
逆风而行,出城之后,裴烦沿着小道开始奔跑,攥紧弓臂,她头顶的星辉迎风飘摇,让她的速度逐渐加快,再加快。
修行者的体魄异于常人,哪怕只是初境在破开了星辉的交流隔阂之后,能够比常人要更加快速的奔跑,即便赶不上马匹。
裴烦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去了截货的那条废弃官道,荒郊野岭,大火烧过的痕迹,看不到有马车车厢,或者丝毫货物的停滞,那些货已经被运走了,地上还有血迹,爆发过相当激烈的战斗那么人呢
宁奕呢
裴烦知道以徐藏的性格只要宁奕不受到致死的伤势,就绝对不会出手相助,可是万一发生了意外呢,宁奕万一要是受了很重的伤,半身不遂了怎么办,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宁奕!”
裴烦双手扩音,大声喊了一声。
她期待着等到哪怕一丁点的回音,在自己视线所不能及的某个地方,那人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回应,来证明自己这一趟寻找是正确的、及时的、有意义的。
然而少女惘然的原地转了一圈,四面八方,万籁俱寂,大风吹动秋叶,绕着自己打转,天地茫茫,一点声音也没有。
杀人放火人已经杀完了,火也烧完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裴烦咬紧嘴唇,深吸一口气。
她努力想要把自己脑海里思绪捋清楚,她想要找到宁奕,她知道宁奕的所有的喜好,也知道宁奕没有不回院子的理由。
她知道破开初境对宁奕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无论截掉这批货物如何的困难,他都一定会做到。
少女拎着弓臂,再一次跑了起来,她沿着荒岭小道,一条一条的跑了起来,天逐渐黑了,视线模糊,裴烦凝聚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星辉,在不断的奔跑当中消耗殆尽。
生命当中会丢掉一些东西,裴烦固然是一个记性很好的女孩,但她经常弄丢发带,失手打碎西岭庙里为数不多的瓷碗,那些细碎而微小的东西如果打碎了,丢失了,只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发带丢了可以再买,瓷碗碎了可以再换。
但是有些东西弄丢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流小站首发
三千六百天,生活的呼吸节奏都逐渐变得一致,十年前的菩萨庙里佛香燃尽,裴烦没有等到来接自己的人,她便明白了,真正对自己好的,只有宁奕。
于是她慢慢习惯了每天去清白城跟少年一起在江湖底层摸滚打趴的生活,她知道某人有时候嫌弃自己烦。
她大部分时候都不喜欢宁奕,宁奕逼着自己喊他哥,但宁奕也给自己做面吃。
遇到了危险,有他在身边,哪怕看到宁奕的手也在颤抖,她也会觉得安心。
细碎的记忆涌上来,裴烦沉默的奔跑,她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弄丢了宁奕,她会一直找下去。
她不可以没有宁奕。
黑夜的风声呼啸,女孩的呼喊声音混杂在风中,“宁奕”、“宁奕”的喊声,一遍又一遍,荒郊野岭当然不可能有人,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快,在风中听起来,像是“宁一”、最后变成了单纯的一个姓氏。
“宁——”
或许是裴烦发自内心的焦灼,终于感动了上苍,天上的星辉聆听到了女孩的情绪,于是终于有人听到了裴烦的呼喊声音。
荒岭大地,黑暗当中的马蹄声音,缓慢踏地,死伤惨重的匪徒,零零散散围绕着一匹黑马,行走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官道上,面容憔悴,看起来狼狈不堪,约莫只剩下了二三十人。
唯一骑马的男人,浑身沐浴鲜血,面色看起来疲惫至极,听到了这样的喊声,皱起眉头警惕:“什么声音”
“二当家是个女孩的声音。”牵马而走的男人声音带着同样疲倦,道:“听起来像是在呼喊自己的同伴”
为首的男人,只觉得这样的女孩声音,似乎有那么一些的耳熟,沉默道:“去山上看看。”
翻上一座小荒丘,骑马的男人没有点起火把,他头顶的星辉在缓慢跳动,目光的深处平静如水,倒映出了那个女孩披着麻袍的身影。
“有些眼熟是草谷城李家的那三个人”牵马的男人眯起双眼,道:“杀了我们金钱帮几十个弟兄那个女孩喊的是李一”
“管他是李一还是李二。”骑在马上的男人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那个少年郎很厉害,他之前说的不错惹上了他,我们金钱帮完了。”
牵马的男人神情带着一丝痛苦。
“这批货对
第二十九章 黑夜当中的一缕光(下)
裴烦已经摸出了第二根细长箭镞。
如果比起搭弓上箭的速度她在危急时刻的爆发,甚至比站在山坡上不慌不忙的那位二当家,还要快上一分。
如果这柄弓没有坏掉的话。
黑暗当中的大树,在那柄淬火之箭的穿透之下,落叶摇晃,火海当中,把箭镞搭在弓臂上的女孩,最终放弃了射出那一箭的念头。
细长的箭镞,漆黑的剑身,流淌着夜色的火焰,但能够拖住箭镞底部的那根长弦崩断了。
这只是一柄普通的猎弓。
裴烦低估了自己处境星辉的爆发能力,在施展全力的情况下,为普通人所定做的猎弓,根本承担不了巨大的压力。
她忽然开始奔跑。
于是火海当中,又是一道银光闪逝奔涌而来。
站在山坡上的二当家,这一箭并没有对准女孩的面颊,而是微微偏转了方向,眯起双眼。
刺啦一声,向着奔跑当中的少女松弦,那柄箭镞的速度太快,在搭弦那一刻绷上了力道,拉满之后的全部余力,随着两根捻箭手指的松开,瞬间消失在黑夜当中——
一根束发带被旋转的箭镞箭身划破,少女束起的长发被射得瀑撒开来,火光卷动,奔跑的女孩,身形娇柔,如黑夜当中的流萤。
素来藏匿在黑夜麻袍下的那张面容,被目力极好的男人捕捉到。
那是一张稚嫩而又清纯的女孩面容,看着一丝出身卑微的倔强,身上的气质,却绝非普通人家。
二当家搭上第五根箭镞,弓箭随目光挪动,他目视着那个女孩躲到了相邻不远处的另外一棵大树背后。
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不知道在默默想些什么,他平静地注视着那棵大树,知道躲在树后的女孩,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力度,无论是杀死,还是其他都只在于自己的一念之间。
看到女孩侧脸的时候,他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他的目光掠过女孩的全身,那个女孩匆忙当中,麻袍上下翻飞,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小蛮腰身,与此同时,腰间红绳栓系的一块令牌翻飞。
那是一枚古怪的令牌,二当家似乎看到过,他的目光刹那就凝聚在那枚烙刻了莲花的长令之上。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像是自己第一次站在大地,抬起头来,看到头顶星空,并且与某颗星辰确切的产生了联系。
那是一种震撼,也是一种惘然,是渺小的蝼蚁感到了恐惧,所不能接近的层次。
如果他没有惹上杀身之祸,在弄清楚具体的原因之前,他会谨遵那股预感,命令自己的手下住手,然后一起撤走离开这片不毛之地,去亡命天涯。
但是金钱帮已经完了。
上官帮主也完了。
既然大家都已经完了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能够毁灭自己的东西
男人恢复了冷静,他保持着搭箭的动作,对准那棵大树,语气木然而冰冷,道:“把她抓回来,不要伤了她。”
不仅仅是二当家,几乎所有登上山头的人,都看到了女孩的模样。
行走在荒乱地带,有时候腰缠万贯是一种危险,有时候生得漂亮也是一种危险。
你永远也不明白,那些把命系在腰上的亡命之徒,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无论在西岭还是大隋,劫财时候掀开了帷帽,看到那张面容然后改变主意的匪徒,绝不在少数。
有人呼吸急促起来,有人忍住痛苦,手指按在剑柄上。
有人似乎连浑身的伤势都忘了,一言不发的拔刀,然后开始奔跑。
就这么在数个呼吸之间,二三十来号人,在荒岭开始奔跑,地面在震动。
唯有二当家,两根手指捻起羽箭,抬臂从火把的火焰当中掠过,闭上一只眼,在箭尖熊熊升腾的火光当中,注视着女孩的动向,这柄箭随时用来封住她的退路。
黑鸦呼喊。
天地大暗。
靠在树上的女孩,听到了地面的一阵震动,她咬死嘴唇,五根手指默默捋起袖子,她的袖口露出,右手手腕的雪白肌肤当中,有一枚猩红如血的胎记。
她身边没有剑,没有刀,即便有,她也不会用。
她只有一柄并不算长的箭镞,箭尖还算锋利,攥紧中段之后,指尖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得出血,箭箙里的箭镞还有十七根如果猎弓还完好,她也不可能射杀所有人。
裴烦靠在树上,她忽然有些绝望,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了地面的震动,知道那些匪徒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最重要的是后背的压迫感,始终阴魂不散,那个在山头搭弓拉箭瞄准自己的男人,仍然没有放弃射杀自己的打算。
裴烦闭上双眼。
脑后再一次传来“砰”的沉闷声音,这一次的箭击力量极大,震得裴烦一颤,她听到火焰焚烧落叶的声音,感受到了背后的温度,然后拉开了嗓子,这一次的声音,比一路上的每一次呼喊,都要大声——
“宁!奕!”
所有人都听清了,宁奕两个字。
然后在第一个持刀奔来的匪徒,还没来得及踏进火焰范围的时候,眼光就瞥见了一道让他几乎魂飞魄散的身影。
那是一道以极快速度,从远方砸来的少年,看不清双足踏地的动作,一阵烟尘轰隆隆绝骑而起,少年面颊几乎贴着地面,苍白面色在火焰当中显得蜡黄而焦急,不知道跑了多久,速度仍然在不断加快,头顶的星辉盛大而骇人,疯狂吞吸着四周八方的光芒——
黑夜当中,像是一道冲天的光。
裴烦面色苍白,看着那个神情带着无比愤怒的少年持伞前冲。
一人冲向二三十人的刀剑潮水当中。
有人认清了他。
是那个三更半夜持伞在大雨天,整整屠杀了一个月的少年!
是那个一剑杀了自己帮主,轻松砍翻了三四十人的少年!
那个人叫宁奕
那个人叫宁奕!
看清楚之后,他们硬生生止住了退势。
来不及停步的,退无可退,只能拔出刀来,凶猛至极的短兵相接。
火焰倒射。
宁奕冲出了大树,拦在了女孩的身前。
没有丝毫停留,就这么一掠而去,所有想要越过自己的人,在伞剑掠开撑起的一刹那,便支离破碎,哗啦啦割开一篷血雨。
转身之间,风向倾倒,宁奕开始追杀,一个没有放过,杀人如喝水,一剑一个,速度快而凶猛,绝不留情。
他收伞之后一剑抬起落下,动作简单至极,却最为有效。
当最后一个奔来的身影持刀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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