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五世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杯酒
内监和宫女们将一盘盘果子点心乘在镂空的高脚金盘子里奉了上来,位分低些的妃嫔菜样都差不离,唯独搁了徐凊儿面前多搁着一盏牛乳和一叠素烩菌子,她惊喜道:“呀,都是我爱吃的!”
杜薇看那来奉果的小太监有些眼生,便皱眉问道:“你是哪里来的,这东西是谁准你送上来的?”
戴了乌帽的太监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道:“是上头吩咐奴婢给美人送来的。”
徐凊儿略带了些得意道:“还能是谁有这份心?当然是皇上了。”她褪了手上的镯子赏给那小太监,笑道:“赏你的。”
小太监伶俐地跪下,连连道:“多谢美人,多谢美人。”然后一溜儿跑的不见影了。
杜薇看徐凊儿一脸得色,还想再提点几句,就见她已经提了筷子吃了起来,跟在她后面的绿玉是个没心眼的,不但没觉出不对来,反而还帮着布菜。
杜薇见她已经吃了,那再说也没了意思,正巧现在皇子也入了席,她一抬眼就见了端坐在廊柱旁,风姿绰然,顾盼风流的宫留玉,他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虚敲着,神色毫无聊赖,一身雕云绘蟒的正装却显得更有人味儿了些,不再是平日那幅深不见底的样子。
杜薇冷不丁见着他,心头却匆匆掠过了一抹熟悉感,虽只见了寥寥几面,却有种早就相识了的恍然,说不出的适意,却又募得恍惚了起来,连着冰面一般的心境也撩动了些,这感觉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宫留玉一抬头,就见杜薇迷迷怔怔地盯着自己,神色是少见的不爽利,丰润的红唇翘了翘,极快地做了个口型“你—可—好?”
杜薇见他媚而细长的眼睛弯了起来,凝出的情愫要把人魂魄掠去一般,匆匆忙忙挪开眼,但皱眉踌躇了片刻,还是飞快地回了个口型“多,谢,殿,下,奴,婢,很,好。”
宫留玉怔了怔,端起白玉的酒盏,压下猝不及防溢出的一星笑意。
杜薇垂着头不敢再看,就见徐凊儿脸色忽然不对了起来,似乎有些想挪动,但又硬是忍着,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颤颤地洒出几滴,杜薇连忙弯下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徐凊儿鼻息略急了几分,又不安地挪动了几下,嘴唇抖了抖才开口:“我身上...不大好。”
重生五世 第23章 毁容
杜薇一怔,扶着她的手臂问道:“您哪里不好了,与我说说,我去请太医来给您诊治。”
徐凊儿脸颊潮红一片,不安地左挪右挪:“也不知怎么了,身上痒痒的厉害。”她似乎伸手想挠,但为着礼仪,又硬是忍住了。
绿玉连忙问道:“行宫不比皇宫里,草木多蚊虫也多,可是被什么有毒的虫子叮了咬了?”
徐凊儿不耐道:“昨儿个都烧了艾草还有驱虫香,哪个蚊虫有这般能耐?”她对两人摆摆手道:“你们站远些,别被人瞧见了。”她说归说,还是忍不住用帕子揩了揩脖子,挠的如玉一般的脖颈有些发红。
顺妃眼挫一直盯着这边,一见这里稍有些响动,立马笑道:“徐美人这是怎么了?如今诸位皇子和妃嫔们可都在呢,莫要失了体统啊。”
徐凊儿站起身,勉强仰着头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知道了,只是身上不大爽利,想来歇会子就没事了。”她说着就要坐下,身子却不由自地晃了晃,杜薇连忙伸手扶住,就听见坐在她身边的陈芷兰惊叫道:“哎呀!姐姐这是怎么了?!”
杜薇一惊,就见徐凊儿脖子上冒出来大片大片的疹子,泛着渗人的红色,她不着痕迹地把徐凊儿的衣领稍稍拉下了一点,就见她脖子下的位置,也泛出大片红色的疹子来,密密麻麻的排布着,正朝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蔓延。
在这后宫,容貌虽说不能代表一切,但没了容貌,必然会失去一切,她见徐凊儿神色惶恐,略微沉吟了下,斟酌着道:“您身上怕是起了些不好的东西...”
就这说话的功夫,那疹子已经爬到她的脸上,徐凊儿下意识地想挠,又是竭力忍住,惊慌问道:“那我的脸?我的脸怎么样了?!”
杜薇还没回答,就听顺妃先开了口,语气带了丝幸灾乐祸,但却是一片关护的口吻:“美人这是怎么了?别是吃了什么不当的东西吧,瞧瞧这脸,可怜见儿的。”
这次虽是家宴,不必上次中秋宴来的郑重,但也不能太过随性,宫重见闹得不成样子,便皱着眉问道:“徐美人究竟出了何事?”见她如花娇颜上泛起了大片的猩红,忍不住微微别过脸,隔着满桌子佳肴斥责道:“虽是家宴,但你也要忌口些才是。”又扬声道:“快宣太医来!”
徐凊儿无心理会她的幸灾乐祸之言,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惶然道:“臣妾也不知出了何事,怎么一下子就...”她脸上猛然露出惶然之色来,一下子扑到在殿中央跪下,流着泪道:“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这,这分明是有人想毒害臣妾,好狠的心肠...”说着就哀哀伏在水磨的绿釉瓷地上大哭了起来。
宫重本来神色已经和缓了些,正要劝慰她几句,就见她状若泼妇一般,如此不知规矩体面,皱着眉头呵斥道:“快起来!你这样子成何体统!”他略带了些嫌恶地挥手道:“此事朕自会细究,你不必多言。”他转头对着在一旁伺候的内侍道:“快把徐美人抬回泰华阁静养。”
顺妃轻轻一笑:“看徐美人的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不如就在泰华阁里安心住上几日,无事莫要出来。”
徐凊儿猛地抬起头,恨恨地看着她,张口就道:“是你,你这个...”
杜薇没想到她敢当面就直接说出来,自己也惊了一惊,若由着她说,今儿个谁都别想安生回去了。连忙几步上去扶住她的胳膊道:“主子,您今儿个不慎害了病,还是先歇着吧,让奴婢这就扶您回去。”
她说着,也不管徐凊儿愿不愿意了,拇指在她腰间一戳,让她瞬间麻了半边身子,杜薇立刻连扶带拖地把她弄了回去,然后跪着对皇上道:“皇上明鉴,今儿个才开席时有个眼生的小太监假借了您的名义给我们主子端上一盏牛乳一碟菌子,我们主子不察,立时就吃了,若是真有问题,那问题定然就出在这个上。”
她说完也不多留现眼,跟着来搀徐凊儿的内侍就走了出去。
徐凊儿一出了殿门,立刻就格开两个内侍,扬起涂了蔻丹的手就要挥到杜薇脸上,口中骂道:“你这个蹄子,为甚拦着我,你到底跟谁是一路的?”
杜薇任由那巴掌挥过来,直到快落到自己脸上的时候,才慢慢地道:“主子多虑了,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想想,也要为咱们府里想想不是?”她见徐凊儿手掌一停,脸上露出错愕神色来,便补充道“方才圣上脸上颜色不大好,后宫阴私之事多,虽是家宴,但也怕这事儿闹大了,传到前朝的耳朵里,再兴起什么波澜。”她垂头看着地上的碎石子,漫不经心地道:“老爷夫人心疼您,府里八成是要为主子出这个头的,若是在前朝也闹起来,这才是府里的大麻烦。”
自古重男轻女,徐凊儿就是在家里再受宠,徐府二房也未必会出这个头,不过这话用来哄徐凊儿是够了,她怔怔点头道:“说得有理。”又愤恨道:“难道这口气我就这么忍下了?!”
杜薇看着她满脸猩红的小疹子,对比她半个时辰之前还如花的容貌,几乎不忍再看,别开头道:“当务之急,是先等太医来,瞧瞧您到底是什么症状。”
皇上遣的太医果然利落,徐凊儿还没到泰华阁,太医却已经早早地后者了,她隔着幔帐伸出手腕子,太医探了探,眉头先是一紧,又是一松,捻须道:“主子怕是吃了什么相克的不当食物了。”他白眉耸动片刻,问道:“我听说主子在家宴的时候吃了牛乳和菌子这两样,可是真的?”
徐凊儿浑身已经瘙痒难忍,忍不住隔着帕子重重掐了几下,以疼止痒,动了动身子道:“确实不假,可是这两样出了问题?”
太医叹息道:“菌子和牛乳乃是天生相克之物,不能混着食用,否则轻者全身起疹,重者只怕还会发炎溃烂。”说完就听到‘啪’地一声,他猜着是里面的贵人失手打翻了甚么,连忙补充道:“不过前几年宫里也出过这样的症状,当时便研出了膏子,我回头命人取了来,您每日晚睡前擦上一回,饭后再吃上几粒丸药,约莫十五日就能痊愈。”
徐凊儿尖声道:“十五日?我是要伴驾服侍左右的人,哪里有那么长的功夫?!”
太医心里暗嗤,皇上身边那么多绝色佳丽,哪用你时时伴驾?不过嘴上还是肃然道:“您这疹子起在脸上,就是为着容貌着想,也万万急不得。”
徐凊儿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在幔帐后勉强点了点头。
杜薇起身送走太医,正赶上打听消息的绿环回来了,两人不似前段时间那么剑拔弩张,便一道走了进来,徐凊儿一把扯开帷幔,紧着追问道:“如何了?皇上那边如何了?可查出是谁?可狠罚了那人?”
绿环脸色凝重,缓缓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主子,事情怕是要这么压下来了。”
徐凊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什么叫压下来?!”
绿环也是一脸惶惑,但强压着性子道:“那小太监查出来了,是个寻常的小火者,原在顺妃宫里当过几天差...”
徐凊儿满脸怨愤地截断她的话,狠狠地擂了下桌子,手上的金臂钏叮咚作响:“我就知道是她!”
绿环怕她磕伤自己的手腕,忙忙地拉着她道:“小姐仔细伤了手。”她苦笑道:“那太监说他只是一时端错了,皇上命人把他打死,还喝令其余人不许再提起这事儿。”
徐凊儿从她手里挣了开,追问道:“那顺妃呢?皇上可有处置她?”
绿环缓缓摇了摇头,叹气道:“娘娘她自是不肯认的,说是那小火者自作的主张,无凭无据地,皇上因此只罚了她半年的薪俸,不痛不痒地,能顶什么事儿?”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杜薇有段日子没听到徐府二房的传闻了,不论是好是坏,总都是没个着落。但联想到宫留玉那日的提点,再加上皇上如今对徐凊儿这般漠然地态度,心里立刻得出一个结论来,难道徐家二房如今真是不成了?
徐凊儿尖声道:“凭什么?!”
绿环看自家小姐遭了如此大罪,还得强自忍着,也不由得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道:“您千万保重身子,切莫太过伤心了,皇上对您这般喜欢,回头养好了容貌,还要再伺候皇上呢。”
杜薇在一旁冷眼看着,徐凊儿到底是没变的,她惹恼了顺妃,顺妃怕明里整治会被人说‘善妒’,只能暗里用这种阴招了。不过这也怪她自己,若不是她这般招摇起来,偏又没招摇的本事,轻易就给人算计了进去,又何至于此呢?
徐凊儿忙拉着她的手道:“是了,你快去,太医方才留了膏药下来,叮嘱我日日要用。”她又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都说嫁了人,夫就是天了,可我呢?丢在宫里不闻不问好几个月也就罢了,好容易得他一点好脸色,如今又不成了,顺妃除了位分比我高点,哪点比我强?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为甚不为我出头做主?‘
杜薇看了她一眼,面上差点笑出来,忍不住摇了摇头,论位分,顺妃是妃位,论出身,徐府二房现在还飘摇着呢,说到底徐凊儿不过是妃妾罢了,又不是正经的皇后娘娘,谈什么夫妻情谊?再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顺妃都跟皇上做了近二十年夫妻了,怎么着也比才得宠几个月的徐凊儿强些?
两人正说话间,挽香就拿了药进来,徐凊儿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上去握住,她紧着好,便催着绿环日日给她抹药,饭后还不忘吃清毒败火的丸药。
就是如此吃了几日,身上也不如何痒了,本已是见好了的,可没想到就在第五日上头,徐凊儿从双颊开始,全身红肿溃烂了起来。
重生五世 第24章 惩戒
秋日的风刮在人身上凉飕飕的,金陵的秋风不必别处,空气里带了些潮潮的湿气,裹挟着凉气,仿佛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这样的阴冷,在泰华阁里尤为明显。皇上前日曾来过泰华阁一回,本是要留宿的,但见了徐凊儿的脸,只赏了些东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离去了,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食色性也’,竟连皇上也不能免俗。
宫重的走仿佛带走了阁里所有的想头,只剩了沁入骨髓的阴冷,徐凊儿却出奇地没有发怒,只是颤着手指重新带回面纱,然后翻着花样地折腾着泰华阁的下人们。随着她的再一次失宠,宫里也渐渐地没人来探望了,只是陈芷兰有时来探望着,不光她怀了怎样的心思,但总归是如今唯一肯来看徐凊儿的人,两人表面上好的真如亲姐妹一般。
今儿个风格外的大,啪啪地拍着窗纸作响,连仅存的蝉鸣声都没了过去,杜薇在隔壁的暖间儿沏了茶水,正搁到托盘里要端过去,就见绿翠一边甩着胳膊走了进来,一边哎哎叫痛,杜薇端着托盘侧身避过她抡圆了的两条胳膊,站在一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绿翠性子爽利,嘴皮子尤其利索,撸起袖子瞧了瞧,忍不住骂了句晦气,叹气道:“近来真是倒了大霉了。”
杜薇跟着伸头看了看,发现她两条胳膊都肿胀了起来,皱眉问道:“主子又罚你了?”
绿翠唉声道:“本来挨罚也没什么,咱们做奴才的,有那个没挨过罚呢?可主子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么些折腾人的招数,让我端着两碟用瓷盘子乘着的果品,抻着胳膊站了好几个时辰,我倒是宁可挨一顿打了,总比现在钝刀子割肉来得快活。”
杜薇问道:“主子她为何罚你?”
绿翠苦笑道:“今儿个我端过去的果品有几个品相不好,留了些疤在上面,主子非说我这是起了二心慢待她,这话从何说起?都是尚食局分的吃食,我哪有什么法子?”
杜薇难得地劝慰了一句:“主子伤着了脸,这些日子脾气不好,你仔细着些,莫要触了她的霉头。”
绿翠点头道:“我省得的,我倒是没什么,只倒霉了绿玉...哎!”她长长地叹口气,摇了摇头,连串地蹦出几句来:“你也小心着些,咱们主子如今正招待陈美人呢,那是个笑里藏刀的刁货,与你又不对付,再蹿腾几句,累的你也要受罚。”
杜薇点头道:“我懂得厉害,绿环在后面,你去上些药吧。绿玉又被主子留下了?”
徐凊儿近来的脾气越发暴躁刻薄,她又够不着别人,便只能拿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出气,因着责难和折腾,杜薇和她们几个原本不甚相熟的,也迅速熟络了起来。
绿翠忽然打了个寒噤:“咱们几个丫鬟里面,除了你年纪小看不出究竟,就属绿玉模样最为出挑,原来主子容色好的时候还不觉着什么,可如今主子的脸...哎。反正绿玉白净一张脸简直是戳她心窝子,我进去的时候,看着她两只手都没一块好皮子了,主子真是忒狠了。”
杜薇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隔墙有耳,然后端着茶点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绿玉弓着腰站在中央,大清早的,她却手里捧着个羊油蜡烛,染出的油脂滴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发出‘嗤嗤’的声音,似乎还夹杂了些皮肉灼烧的‘嘶嘶’声,夹杂在徐凊儿和陈芷兰娇柔的说笑声中,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
杜薇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她在锦衣卫虽不用亲自进刑房,但却实在见过不少酷刑,但那都是对些大奸大恶又不知悔改之辈施用的,绿玉一个姑娘家,对主子又忠心,受这番折腾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
陈芷兰装扮的清淡素雅一如往昔,徐凊儿却穿的比往日更艳丽张扬了些,一进门就能看见她挂着五凤朝阳的大珠,脖颈上挂着薄金镶红玛瑙坠子,直映的满室生辉,只可惜脸上蒙着严严实实的白纱,只能隐约从边角窥见暗红的面疮和翻起的皮肉,对比着她满身的华丽,却让人无端地骇然。
徐凊儿目光在绿玉婀娜的身段和姣好的面庞上转了几圈,眼底的戾气越发深重了几分,一边对着陈芷兰道:“妹妹可别太心慈了,下人们做错了事儿,就该多多地罚,重重地罚,不然她们记不住教训。”
绿玉面色木讷,似乎人已经木了,陈芷兰用绢子掩着嘴笑了笑:“姐姐说的是。”她直起身略微欠了欠,笑道:“昨日朝里出了些事儿,皇上提前回去了,今儿个也通知各宫妃子回宫,如今时候不早了,妹妹先回去收拾了。”
徐凊儿握着茶盏的手紧了几分,声音略微抬高:“昨儿就告知阖宫妃嫔要回皇宫了?那为何没人告诉我?”
陈芷兰故作诧异地道:“怎么会?皇上可是吩咐了,各宫都要通知到了。”
徐凊儿心底一恨,转头对着杜薇骂道:“没眼力见儿的奴才,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给陈美人倒茶!”
陈芷兰起身理了理裙子,带出些许花香,微微笑道:“不必了,我这就走。”她转头看了看杜薇,忽然捂嘴一笑道:“徐姐姐,你这个侍女,可很是了得呢。”
徐凊儿皱眉道:“整日跟个木人儿似的,哪里了得了?”
陈芷兰悠悠道:“前儿个皇上宿到我宫里,跟我说‘当日徐美人身上的素罗褙子堪称巧夺天工,她身边的丫鬟当真是一双巧手’,能得皇上一句赞,这可不是天大的本事吗?”
杜薇见徐凊儿气得指尖发白,忙忙跪下道:“美人说笑了,衣裳好不好看还得看穿的人如何了,再说了,奴婢不过一介宫女,皇上跟前连个影儿也没有,如何能让皇上记得?”
陈芷兰不理她,转头对着徐凊儿道:“姐姐可知道祥嫔?”她若有似无地看了杜薇一眼,一脸欣羡地道:“祥嫔当初是宁妃身边的宫婢,后来被圣上看中,这才一路做到嫔位。哎,当真是极好的福气。”说完就冲着徐凊儿和煦地笑笑,转身走了。
宫重哪有闲心关心一个妃嫔身边的侍婢?杜薇拧起眉头,转头看着徐凊儿,正要开口说几句,就见徐凊儿赤红着双目,一抬手扫掉了桌上的杯盘,又是嫉又是恨:“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有这等好本事,如今在我宫里,倒真是屈了你了!”
陈芷兰扶着丫鬟的手出了泰花阁的门,转头看了院上的牌匾一眼,轻蔑笑道:“泰华?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也配用这么个好名字?”
她身边的宫女青玉紧着奉承道:“那是,徐美人怎么能和您比?”
陈芷兰耳边的柳叶赤金耳环晃荡了几下,一边扶着丫鬟的手往回走,遣退了一干的下人,略带得意道:“顺妃想要惩治徐凊儿,我不过是添了一重助力,让她彻底害了容貌罢了,就是出了事儿,也是顺妃娘娘做下的,跟我又有甚么干系呢?”
青玉谄笑道:“都是您给她近来用的膏药里加的好料,她...”后半句在陈芷兰凌厉的目光中硬是咽了回去。
陈芷兰扶了扶鬓边叮咚作响的白玉银铃簪,淡淡道:“说话小心着些,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干系?”
青玉连忙补救道:“是是是,本来就跟咱们没得干系。”
陈芷兰叹息道:“且瞧着吧,听说圣上这次大发雷霆就是因着徐家二房,徐凊儿蹦跶不了几天了。”她摘了花墙里的木芙蓉给自己簪上,幽幽道:“徐姐姐可怜见儿的,等她进了冷宫,我会使人去探望的,若是不慎去了,我也会年年烧纸钱的。”她微微一笑,看着开得正盛的反抱万寿菊:“毕竟姐妹一场,我怎么着都要尽些心意。”
......
虽已是秋日,但正午的太阳还是烈烈地扎人眼,宫妃们抓着最后几天游园,手执着团扇,指点着池塘深处的残荷,笑语晏晏。下人们也能借着福气,时不时偷瞥几眼小池深荷,锦鲤浮萍的美景。
杜薇也立在池塘旁,却生不起半分欣赏的心思,她提着两个几乎半人高的木桶,东绕西绕地穿过池塘,要去闰井提水。徐美人命她穿过大半个行宫提井里的水,只是因着她听说闰井的水有润泽肌肤的奇效,可惜洗了两三天,也还是那么一幅快烂光的皮子。
这地方人少,自然也没人打理,一副荒草丛生的样子,她才走到井边放下桶,就觉着两只胳膊酸痛的抬不起来,但为着徐凊儿吩咐的差事,杜薇还是挂了水桶,摇着井轱把桶放了下去,粗粝的麻绳磨着手上的伤口,比才伤的时候还疼。
杜薇这伤已有了好几天了,但因着白日里活太重,晚上徐凊儿又逼着她上夜,所以一直不见好,如今磨破了外面白嫩嫩的肌肤,看得见里面红森森的肉,让人瞧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拎着水桶往上抬,半只手浸在凉水里,疼得低哼了声,身子不由得晃了晃,桶里的水差点泼出去,正巧有只手从斜刺里伸出来,稳稳地拖住她的手臂,语音略带戏谑地道:“稳当着点,这点小活儿都做不了,仔细你家主子把你送人。”
杜薇站直了腰,先福身道谢,然后才道:“九殿下,又遇着您了。”
宫留玉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地去看她的手,见那累叠的疮疤水泡,微别过脸作出一副牙酸地神态:“这是怎么了?可是你家主子害了什么毛病染给你的?”
重生五世 第25章 合谋
徐凊儿长疹子那天他可是瞧见了,故才有此一问,杜薇却忍不住把往眼珠子往上翻了翻,不过有很快翻了回来,语调平静地道:“回殿下的话,这不是疹子,是冻疮,跟我们家主子的是不一样的。”
宫留玉似笑非笑地道:“秋日里生冻疮?我倒觉着是你主子染了你更可信些。”
杜薇微低了头没说话,宫里折腾人的花样多,徐凊儿先让她捧着滚烫的高汤,等汤凉了后又说身上热,又让她干手直接托着一尺来高的冰块,直到全化了,大冷大热最容易生冻疮,十三四岁的女孩皮肤细嫩,如此下来,没多久就冻伤了,又没得药来治,只能由着它生了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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