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万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蓬莱客
慢慢地,小马驹的脖子伸直了,两只前腿跪在地上,母马继续舔舐着它,慢慢地,小马驹的后蹄也跪了起来,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蹭着母马的脖颈和肚子,母子亲热。
嘉芙竟然被这一幕看的感动落泪,心里舍不得离开,裴右安叫了她好几次,见她不走,趴在栅前看着马厩里的母子俩,一副恨不得晚上就留在这里的样子,笑道:“枣马懂得如何照顾马驹的,莫担心了。不早了,你也好回去,睡觉了!”
嘉芙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马厩,两人回到屋里,裴右安去洗澡,嘉芙坐在床上,托腮出神。
裴右安从浴房里出来,上了床,两人并头而卧。
“大表哥,我想给你生个孩子,你喜不喜欢?”
嘉芙呢喃低语。
裴右安闭着眼睛,未应,唇角却慢慢上翘,手掌摩挲着她肌滑如丝的柔软腰肢,渐渐向下。
“大表哥,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嘉芙细细喘息,双手紧紧地攀着他磐石般的一副肩背,却还颤着嗓儿发问。
“只要是芙儿给我生的,我都喜欢……”
他低语,吻住了她的唇。
万籁俱寂,这夜的雪,落在屋顶之上,发出细细的簌簌之声,天地之间,一片安宁。
表妹万福 95.第 95 章
时令迁移, 渐至三月,冰雪渐渐消融,迎面吹来的风, 也起了几分骀荡,这个漫长的苦寒冬日,终于过去。
周围大片空地,土地渐渐解冻之后, 嘉芙在屋前开垦出的几畦空地里撒播蔬菜种子,没几日,嫩叶便从土里探出了头,叫人看了着实可喜, 又叫裴右安给自己搭了个鸡笼,从城里买来几只小鸡, 正月里生的那匹小公马,嘉芙常给它喂食,亲自给它洗澡, 梳理毛发, 在她精心照料之下, 一天天地长大, 奇异的是,出生时的黑色毛发渐渐变成红色,通体油光发亮, 四蹄也褪去了黑色, 露出雪白马蹄, 跑动犹如踏雪,极是漂亮,才三两个月大,便已跑动如风,丈高的料场围墙,纵身一跃便轻松而过,性子也和母马截然不同,常偷溜出去撒野,很是暴烈,只认嘉芙,和她亲热,旁人都不让碰触,连裴右安靠近,也不大乐意似的。
料场里有个养马养了一辈子的老卒,自称会相马,说那母马品相不错,但无特别之处,但生出的这头骅,却绝非凡马,看这骨架、四蹄,绝非普通公马的种,倒似这母马私自出去和不知哪里的野马媾合而得,才三两个月,便已有如此品相,待再大些,想必愈发神骏。嘉芙欢喜,给它起了个名字,唤它“踏雪”。
这日,踏雪一早出去,傍晚还没回。裴右安和几个老卒在马场空地上驯练治好了病的马匹,嘉芙在旁看了一会儿,有些担心踏雪,和裴右安说了一声,便到附近大门前翘首等它,终于,远远看到它的黑色影子朝着这边疾驰而来,但身后却追逐了一行十来人马,呼喝不绝,踏雪似乎受了惊吓,远远看见嘉芙身影,发出一声受了委屈般的嘶鸣,朝她狂奔而来,到了近前,停在了她的身后,浑身汗如雨下,鼻息咻咻,不安地甩着马尾,用脸蹭着嘉芙胳膊,似在寻求保护。
嘉芙见它一副受了惊的害怕模样,极是心疼,转头见那十几个人越追越近,看着都是军中人的模样,急忙牵了踏雪就要进去,那些人转眼却到了近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纵马,一头撞开了围场大门,冲到嘉芙身前,横马拦住了她的去路,扬起手中马鞭,高声吆喝:“这驹子是料场里的?极好!我要了……”
话音未落,视线落到嘉芙的身上,目光便定住了,扬着马鞭的那手,也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嘉芙见他两眼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心中厌恶,急忙牵了踏雪,绕过那男子横在前头的坐骑,匆匆朝里去。
外头那些随从模样的军士,此刻也哗啦啦地纵马而入,冲着嘉芙背影呼喝:“知这位是谁吗?都司胡大人的亲弟!还不快留下马!”
这男子名叫胡良友,确是素叶都司府都司胡良才的弟弟,去年春随兄赴任到此,一路飞升,如今已到参将职位。在城中闷了一个冬岁,枯燥乏味,早按耐不住,见天气转暖,今日便带了亲信外出游猎,偶在旷野地里撞见这匹小红马,虽体型尚小,却看出并非凡品,便以索套套它,不想这小红马竟灵活异常,被它逃脱,胡良友带人一路狂追,追到了料场,见那小红马被一个女子牵走,似是她所豢养,自恃身份,纵马便闯了进来,不期竟见到了一个如此貌美的小妇人,莫说在这种塞外之地,便是从前未来这里,江南风流,十里烟花,也难得见这般绝色,邪念顿起,见自己那些手下呼喝,急忙喝退,朝着嘉芙露出笑脸:“这小红马是小娘子所养?罢了,留给小娘子吧。我乃胡将军亲弟,名良友,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今年贵庚?”
嘉芙牵了踏雪,低头飞快而去,胡良友岂肯这么轻易放过,所谓色胆包天,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便拦在了嘉芙身前,嗳了一声,轻佻笑道:“小娘子,此地荒芜,未免寂寞,不如我带你入城,你随我进都司府,有人伺候,吃香喝辣,绫罗绸缎,比这里不知要好多少……”
他说着,卷起马鞭,轻佻伸了过来,要挑嘉芙下巴,不想小红马突然发飙,怒嘶了一声,抬起前蹄,朝着胡良友便踢了过去。
这小红马虽才几个月大,站起来却高过人顶,突然发怒,狠狠来了这么一脚,胡良友登时被踢翻在地,恼羞成怒,高声命人射杀小红马,那十几个军士便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张弓搭箭,将嘉芙和小红马围在了中间。
“射死这畜生!我看它还敢踢我——”
胡良友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一瘸一拐朝着小红马走来,挥起手中马鞭,朝着小红马的头,恶狠狠地挥鞭抽来。
“大表哥——”
嘉芙不顾一切扑到了小红马的身边,伸手抱住它的脖颈,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它,闭上眼睛尖声大叫。
一个马索套从天而降,套住了胡良友的脖颈。胡良友还没反应过来,活扣便已收死,马索倏然绷的笔直,胡良友整个人立刻往后仰倒。
身后那股力量极大,绳索紧紧勒入肉中,胡良友眼前发黑,呼吸困难,只能双手拽住马索,凭借本能拼命挣扎,在地上被生生倒拖出去数丈之距,这才停了下来,脚后的黄泥地上,踹出两道深深拖痕。
嘉芙没等到马鞭落背,倏地回头,看见裴右安竟来了,站在那里,手里绷着一根马绳,松了口气,急忙转身,撒腿朝着裴右安便跑了过去。
小红马忙也啪嗒啪嗒地跟了上来,停在身后。
“芙儿你没事吧?”
裴右安低声问。
嘉芙咬了咬唇,看了眼地上的胡良友,摇头:“我没事。”
裴右安握了握她手,以示安抚,随即示意她退后,松开了绳索。
“胡二公子好大的威风。不过一头牲畜而已,何必和它如此计较。”
胡良友本已被勒的近乎晕厥,终于得以释放,大大呼出一口气,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喉咙又痛又痒,咳嗽了半晌,才停了下来,浑身沾满黄泥,模样狼狈不堪,抬头看去,见这说话男子面容清俊,二十四五的年纪,长身而立,乍看便似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在难以置信,方才那几乎要将自己脖颈勒断了气的绳索便是他所放的,压下心中惊惧,厉色道:“你便是裴右安?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朝廷大员?你如今是戴罪之人!我兄长是看在当年你父的面上,这才安排你来此守场。你不思回报,上官到来,不加接待便罢,竟还以下犯上!我这就治你一个不敬之罪!来人!给我把他绑了!”
那些个军士闻言,面面相觑。
裴右安从前在朝廷里的名声实在太大,且卫国公生前以节度使之职在此镇守多年,坐镇一方,影响深远,如今虽过去了多年,但提及裴家人,依旧如雷贯耳,这些人也都知道,见裴右安两道目光投来,隐隐含威,一时不敢上前,被胡良友催促着,迟疑间,方慢慢地围了过来。
裴右安笑了一笑:“二公子,你且回吧,此地荒凉,我便不留你了。”说完转身,一手牵了嘉芙,另手牵了小红马,朝里而去。
胡良友见他竟然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随从全都看着自己,咬牙,从近旁一人手中夺过弓箭,拉弓搭箭,瞄准前方那个背影。
裴右安仿似背后生眼,停了脚步,缓缓地转头,方才面上的微笑已经不见,冷冷两道目光望来,犹如鹰顾,随即松开马缰,和嘉芙低语了一句,随即转身,向弓迈步走来。
胡良友的手渐渐发抖,眼见他越走越近,竟不敢放箭。
裴右安停在了胡良友的面前,盯着他,慢慢抬手,握住了那杆搭在弓上的箭柄。
“胡良友,你平日集市踏马,此为扰民,触犯军规第三条;调戏妇人,更是军中大忌,照我大魏军法,当杖责五十。你如今既已升至参将,都司大人平日都未曾教你?”
他手指蓦地发力,“咔嚓”一声,箭柄从中折断,一分为二,从弓弦上掉落在地。
胡良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
那一行人垂头丧气,打马离去,天也黑了下来,料场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嘉芙将踏雪栓回马厩。这小红马仿佛也知道方才自己惹了祸,平常不愿进马厩,这回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又探头过来,伸舌想舔嘉芙的脸,讨好于她,嘉芙推开它的脸,手指戳着它的眉心,教训道:“今日都是你,惹来了事!下回你再偷溜出去,我便再也不管你了!”
她语气严厉。小红马眨巴眼睛,继续将头凑来,蹭着嘉芙的胳膊,被她推开,垂头丧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哼声,仿似在撒娇求饶。
嘉芙又狠狠教训了它几句,转头见裴右安站在一旁,含笑望着自己,这才放过了,往它马槽里投了食物,两人出去,一路上,她没有再开口说话,回到屋里,更衣洗手之时,裴右安问她。
嘉芙犹豫了下,低声道:“大表哥,我有点担心。今天你为了我和踏雪,得罪了那个胡大人的弟弟,万一那个胡大人向你发难……”
裴右安帮她脱去外衣。“不必担心。这个胡良才领兵多年,也算是个有能之人,但到此地,头尾不足一年,根基不稳,虽暗中排挤我父亲从前的旧部,表面上和我还算客气。今日之事,还不至于让他和我公然翻脸。”
“那他为何去年底派人送来残羹冷炙,公然羞辱?”
她问完,自己也顿悟了:“我知道了!难道是这个胡良友送来的?”
裴右安赞许般地摸了摸她的头,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表妹万福 96.第 96 章
胡良友打马回城, 已是深夜,径回都司府,胡良才还在和幕府商议边防之事。胡良友冲入, 高声嚷道:“大哥!你要替我做主!”
胡良才见他满身泥土,狼狈不堪,吃了一惊,忙问缘故, 胡良友便将白日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挺着脖子,露出脖颈的一道红紫瘀痕,诉道:“大哥, 这个裴右安下手极狠,弟弟我险些丧命于他手!我便罢了, 大哥你厚待于他,他却半点也没将你放在眼里!你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们胡家兄弟的脸, 今后在这素叶城里还往哪搁去!”
胡良才大怒, 朝外走了几步, 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转身叫胡良友先出去,自己问于幕府。其中一个姓杨的幕府,熟知朝廷掌故和官场之事, 道:“胡大人, 此事不可莽撞!裴右安曾是天子近臣, 万岁对他倚重,有目共睹,此次突被发配来此,个中缘由,实在蹊跷,朝廷至今无半纸公文,众说纷纭。以小人之见,大人不可太过得罪于他,须知有东山再起一说。且裴家父子,在此地根基深厚,军民至今不忘,大人来此,时日尚短,若是动他,怕他也不会束手就擒,到时万一惹出乱子,怕是不好收拾。大人不如将参将随从唤来,问问清楚,今日到底出了何事,以致于生出事端。”
胡良才被幕府的一番话给提醒,忙将胡良友的随从唤来,一番逼问,很快便得知了事情经过。原是追马入了料场,调戏裴右安的夫人,这才吃了马索套脖之苦,心中又气又恨,气的是自己兄弟惹是生非,恨的是当年裴显当众对自己父亲施加军刑,如今裴右安也不给自己一点儿颜面,强行忍住怒气,将胡良友唤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命他往后离那料场远些,不许再惹是生非。
胡良友吃了个大苦头,此刻咽喉还红肿疼痛,本以为兄长会替自己出气,没想到非但不能如愿,反被教训了一顿,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数日之后,深夜,料场的一座仓廒,突然起了火光,只是放火的两人还没来得及逃走,便已被守在附近的杨云捉住,一阵锣声,老丁带着人火速赶到,迅速将火扑灭。
被捉住的两个放火之人,便是那日胡良友的随从,杨云连夜讯问,才三两下,两人便招供了,说是奉了胡良友的命,半夜潜来纵火。
料场里贮存了三个月的军马粮草,先不论大火片燃是否噬人,倘仓廒烧毁了,军马失了粮草来源,按照军法,看守之人,便是杀头之罪。
裴右安命杨云将人捆了,连同招供书一道,连夜送去都司府,交给胡良才。
第二天,胡良才身边的那个杨幕府来了,对着裴右安,毕恭毕敬,带来了两颗人头,正是昨夜那两个放火之人,以此赔罪,又说胡良友乃是被这两人撺掇,这才一时糊涂,误入歧途,胡大人已经打了胡良友军棍,以示惩戒,原本今日胡良友也要一并来的,只是腿脚被打烂了,起不了身,这才没有同行,请裴右安见谅。
裴右安但笑不语,客客气气,送走了杨幕府,此事终于就此过去,再也不见那个胡良友来了。
嘉芙终于放下了心,每日喂鸡,遛马,因天气渐暖,又和两个丫头忙着裁单衣,做新鞋,日子虽然过的清贫,却简单安稳。除了有时想念家中亲人近况,实可谓现世安好。又不期这日,清早起床,忽感到泛恶干呕,自己起先还以为昨夜吃坏了肚子,呕几下停了,也就不以为意。裴右安在旁看到,却露出微微紧张之色,立刻扶她躺下,拿了她的一只手腕,为她诊脉。
嘉芙见他郑重其事,起先还取笑了他两句,见他诊完了脉,一语不发,凝视着自己,目光微闪,神色似喜忧半掺,忽然顿悟了:“咱们有孩儿了?”
裴右安点了点头。
嘉芙一怔,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大表哥,我真的孩子了?你没骗我?”
裴右安再次点头。
嘉芙兴奋地短促尖叫了一声,一头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裴右安抱住了她,低头,见她宛若孩子般欢天喜地的激动模样,心中渐渐亦被欣喜的柔情溢满,轻轻拍她后背,待安抚下了她的情绪,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微笑道:“踏雪脾气坏,今日起,可不能再去骑它了,听见没?”
嘉芙点头,仰脸和他对望了片刻,摸了摸他的脸,目露不安:“大表哥,我有孩子了,你不高兴?”
“你是担心这时候生下孩子,会被人说不孝?”
她迟疑了下,问。
裴右安一怔,随即明白了,想是自己方才的顾虑被她觉察。听她如此担忧,失笑,摇头道:“只要祖母不怪,有何可惧?”
他伴她躺了下去,将她身子搂住,紧紧地拥了片刻,方低声道:“芙儿要为我生孩儿了,我怎会不高兴?方才只是想到如今境况艰辛,怕日后委屈了你和孩儿……”
嘉芙摇头:“我不委屈。咱们孩儿,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也定会和我一样,盼着出世见到爹爹。”
裴右安笑了,目光闪亮,再次将她紧紧搂住。
很快,檀香木香和丁嬷等人,便相继都知道嘉芙有了身孕的消息,无不欢喜,纷纷过来道喜。嘉芙自此安心养胎,裴右安待她如珠如玉,照料的无微不至。
她怀孕的消息,在显腹后不久,被传送到了千里之外的皇宫之中。
那一天,皇帝的心情,原本很是恶劣。散朝后,御书房里刚出来几个因为办事不力被申饬得满头冷汗的大臣——皇帝最近这大半年里,情绪总是无常,李元贵也早习以为常,等大臣们散去,立刻入内上报。
皇帝听完消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眼睛里露出隐隐的激动之色和许久未曾有过的欣喜光芒。
李元贵见机又禀:“万岁,奴婢还收到了消息,说素叶都司府都司胡良才因其父早年得刑于卫国公,如今挟怨,对裴大人多有不敬,其弟为泄私愤,还派人纵火料场,蓄意加害裴大人。”
皇帝面露恚怒之色,猛地拍案而起:“他如何了?”
“万岁放心,”李元贵忙道,“幸而裴大人有所防备,当时便抓住了纵火之人,裴大人和夫人,皆安然无恙。”
皇帝慢慢地又坐了回去,冷冷道:“既无事,何必禀朕?他不是手眼通天,算无遗策?本事大着呢!戴罪之身,到了那种地方,如今不也如鱼得水?朕日理万机,往后这种事,少来搅扰于朕!”
“是,是,奴婢明白了……”
李元贵擦了擦汗,不住点头。
“传朕的话,务必保护好甄氏,不得有半点闪失!”
李元贵退出之前,皇帝忽又叫住了他,吩咐道。
李元贵应声,躬身告退。
……
光阴弹指而过,忽忽大半年过去,至这年的冬十一月,嘉芙已是大腹便便,算着日子,再用不了一个月,应当便是产期了。
随着腹部越来越大,她的腿脚也肿胀的厉害,有些难受,晚上上床,裴右安总会为她揉捏腿脚,不厌其烦,直到她睡着为止。
这天晚上,嘉芙蜷在裴右安温暖的怀里,睡的正沉,突然被外面传来的一阵杂声惊醒,侧耳听去,远处隐隐似有马匹嘶鸣之声。接着,老丁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裴大人,都司府里突然来了军令,要紧急调用草料!”
裴右安坐了起来,叮嘱嘉芙继续睡,自己穿好衣服开门而出,来到前头,见仓廒大门敞开,四周火把通明,来了大队的人马,一个姓梁的佐将,正在指挥着人,将一袋袋的草料搬上车,士兵来回奔走运送,老丁和另些被惊醒的老卒站在一旁看着,低声议论。
那姓梁的佐将看见裴右安,急忙上来,对他行礼,态度甚是恭敬。
裴右安侧身避让:“我已非官身,将军不必多礼。但不知今夜为何突然要调如此多的草料?”
他方才看了调单,如此数目,足够供应万匹战马数月的口粮。
梁佐将道:“胡大人得到紧急消息,胡人和回人勾结,欲出动十万骑兵攻打箭门关,图谋入关,胡大人紧急应战,派末将前来调运草料,不日发兵,去往箭门。”
裴右安眺向漆黑夜色下的箭门关方向,沉吟良久。次日一早,入了素叶城,径直来到都司府的门前,见大门敞开,不时有全副盔甲的军官进进出出,神色凝重,附近聚集了许多的民众,不安地低声议论着,一种大战即要来临前的气氛,迎面扑来。
他平日极少入城,站在都司府的门前,那两个守卫也不认得他。裴右安上了台阶,报了姓名,叫守卫代为传报。一个守卫睁大眼睛,上下打量裴右安,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就是那个京城里的裴大人?”
裴右安微微一笑:“正是裴某。烦劳代我传报一声,我有事要见都司大人。”
守卫忙请他稍候,转身飞快入内,身影消失在了都司府的大门之内。
表妹万福 97.第 97 章
片刻, 那守卫出来了, 躬身道:“裴大人,胡大人说军务繁忙, 此刻没空见大人,大人要是真有事,便先等着,待忙完了, 再见大人。”
裴右安微微蹙眉, 想了下,道了句劳烦, 便立在了一旁。
大门里的人进进出出, 偶投目于立在一旁的裴右安, 也无人识的, 个个行色匆匆,军马倥偬。
两个守卫不时偷偷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清俊男子,即便此刻, 依旧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大名鼎鼎的天下名臣会是如此书生模样,且还这般近距离地站在自己的近旁,等着胡大人的召见。虽一身布衣,这等气度,如此亲下, 乃平生第一回见, 心中只觉敬仰无比, 甘愿听他差遣。又等了约摸两炷香的功夫,见他似渐渐露出了些焦色,不待他开口,便主动又进去问话,这回出来,却耷拉着头,期期艾艾,一时说不出话。
裴右安何等聪明之人,知这守卫必定是吃了顿骂。
倘若寻常之事,等等也是无妨,但此事却关乎城池安危,且早也猜到,这胡良才即便有空,未必也肯见自己,方才那些不过只是托词。便拍了拍那守卫的胳膊:“累你受责了。我有急事,耽搁不得,我自去见他吧。倘若怪罪,二位说是我强行闯入便是。”随即朝里大步而去。
都司府里布局,裴右安自是了然于心,径直便到了议事堂,推门而入。里头那胡良才正和副将、参领、游击、幕府等下属在排兵布阵,忽听身后大门被人推开,转头,见裴右安立于门外,一怔,随即沉脸:“你怎入的此处?本将方才不是传了话,叫你再等等吗?”
裴右安向他见礼:“叨扰胡大人了,因事情紧急,故贸然强闯而入,恳请胡大人拨冗,可否借地说话,我有一事相告。”
堂中那些参将游击,无人不知裴右安的名字,除了那杨幕府,其余人都是生平头回得见,见他突然这般现身,无不吃惊,纷纷看了过来。
胡良才瞥了眼,见个个面露惊诧,裴右安对自己态度又如此恭敬,众人面前,心中颇觉受用,这才点了点头:“何事须遮遮掩掩?这里说便是。本将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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