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匆匆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飘阿兮
“这么快?我以为还会等一阵子。”沈安若有点诧异。
“是啊,行动力够快的。买了整座的大楼,总部人员都到位了,临时厂房和设备也准备好了,月底就有两千名工人进驻,下个月就开工,工业园区那边也要破土动工了,这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别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是职业素养欠缺的表现啊。”
沈安若心虚地笑笑,没有搭腔。
“其实他们还有意向与我们的配餐部签订一整年的送餐协议,当然要走个招标程序过过场。目前的两千人,已经不少。等园区建成的时候,那规模就要翻几番了。”
“我们有必要将配餐业务做大吗?还有,安凯那么爱挥霍,找我们干吗?”沈安若不是灭自己志气,华奥等级虽不低,却不幸没有排名第一。财大气粗的安凯不是一直有“不选对的只选贵的”的超牛口碑吗?
“沈安若你又欠抽了?”张总看不出真恼还是佯怒,“有安凯这样的大客户上门,抓住机会最关键,不赚钱都没关系,把口碑打响才重要。长了脑子没,像话吗你?还有,我们的优势并不十分明显,安凯给我们机会,多半是冲着你的几分面子,你倒是完全不领情啊。”
沈安若暗暗地深呼吸,再吸一口,然后低低地说:“是,我会向程少卿先生致谢的。”
张总微微叹气,放柔了语气道:“安若,你这是在装傻啊。安凯目前在国内的主事者已经是程少臣了。”
她当然早知道了,程家大哥和静雅近期就会到欧洲去,安凯在那边已经设有机构,那里有程少卿最擅长的领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恰有电话进来,张总接电话时,安若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把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又换到左手中指上,换来换去。最近几个月,无聊时她就爱重复这样的动作,就此发现原来自己的左中指与右无名指差不多的粗细。她的小动作连张总都发现了,连说她岁数越大气质越差了行为越幼稚,一副快要返老还童的样子。
实际上沈安若昨天就见过程少臣了。
昨晚她与贺秋雁小聚,吃了太多,餐后到银都商场散步以消化过量的食物,从一楼一直闲逛到七楼。七楼经营家居及婚庆用品,多是舶来品,价格令工薪阶层咋舌。但秋雁最爱这里,总说既饱眼福又不花钱最是实惠。
安若从水晶器皿专区转出来时,便见前方那个身长玉立的男子背影太熟悉,时间已经很晚,天气也不凉,仍穿得一身整齐,衬衣西裤皆笔挺,领带也系得端正,西装外套挂在臂弯,仿佛正专注地欣赏身前的巨幅壁挂,从她的角度看,似是一幅荷兰田园风光的绒绣画。
安若顿了一下,突然就觉得有点胸闷气短。
这时恰有一名女子走向男子,穿艳丽飘逸的裙装,身段窈窕,姿态优雅,只看轮廓已觉得是美女。女子轻扯男子的胳膊,微侧着脸,凑近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轻轻笑起来。安若的位置恰能看到她那巧笑嫣然的精致侧脸,乍一看以为是秦紫嫣,但并不是她,更年轻,青春洋溢,灵气逼人。程少臣一直没回身,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那幅画。
大厅内播放着轻柔音乐,安若倾耳听,somewhere in time,《时光倒流七十年》,真是应景。她和他们隔着一层淡蓝色冰裂玻璃的幕墙,对方并没发现自己被窥视。灯光投在那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上,折射出七彩光芒,星辉一样璀璨。那一对男女的背影便在这样的流光溢彩里显得异常登对又协调。
安若放轻呼吸与脚步,扯扯正盯着顶级床品入神的秋雁,做个噤声的手势,拖着她悄然离开。
到了楼下贺秋雁还在嘲笑她:“沈安若,咱们有点出息成不?上前打招呼啊,跟那女的说‘我是他前妻’,谁先尴尬谁就输呗。”
沈安若不理她,拖了她又去街对面的另一家商厦。
“我跟你讲,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嘛,亏你平日里装得那么像,当年你不是挺潇洒的吗?”贺女士还在没完没了地以挖苦她为乐,“唉,算了算了,不提臭男人们了,我陪你去砸钱吧。”见她一直不说话,贺秋雁总算也止住话题了。
安若烧掉一个月的薪水,包括那双让她脚痛一整天的鞋以及现在正戴在手上的这枚镶满了细碎的海蓝宝石的指环。
秋雁说:“这指环真像一枚顶针啊,硬度也足够,戴着它做针线活多么的有格调。啊呀,怎么这么贵,还有这双鞋,跟我脚上这双也差不多啊,怎么价格居然就高了十倍?安若啊,就算你离婚时从前夫那里小赚了一笔,也不可以这样挥霍,留点家底为未来打算才是正解嘛。”
安若只想找来针和线缝上她的嘴。
贺秋雁犹自喋喋不休:“这么些年了,你这坏毛病不但没改,简直是变本加厉,心情一不好就砸钱、狂吃、剪头发,幸亏你胃不好吃不多吃不胖,不然你铁定可以去给肥姐服饰做代言了。饭也吃了,钱也花了,下面咱们要不要去剪头发?”
“好啊,咱们走吧。”
“干吗?你来真的啊?我逗你玩呢。这头发留了好多年了,剪掉太可惜了。离婚时你都没剪,现在剪个什么劲啊。”贺秋雁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早想换发型了,一直没有空。”安若答。
沈安若其实也没有很难过,只是最近一直有点郁闷,不如借题发泄。她犹记得以前程少臣非常不喜欢去商场,说那里人太多令他呼吸困难,两人一起去商场的次数一只手便数得过来,大多数时候他宁可坐在车里听音乐玩手机游戏等她一个小时也绝不陪她进去,就此培养了她战斗般神速购物的特长。后来安若就一个人逛街,再后来连逛街的兴致都渐渐戒掉,除非极度无聊。
那两套翻新的别墅是专门用来接待特级贵宾的,完全按居家要求设计,连厨房用具都齐全,全用最好的材料,砸了很多钱。当时比了无数的设计稿,沈安若记得这两套方案都是她极欣赏的,并且恰好出自同一位设计师,力排众议,结果是她赢。据说那设计师性格与业务素质都好,于是工程人员们也做得卖力。她很早就想去拜会,顺便证实她的推测,但还是拖到了今天。
装修现场总是混乱,饶是极好的材料气味也不好闻。他们一处一处地看,每一处都没放过。这一回的确做得很好,设计师定期在现场监督,一旦发现问题就据理力争要求重做。人长得美就有这等好处,工人们总会特别顺从。这是林虎聪说的。
在第二套别墅二楼的和室里,安若见到了她想见的人,果然如她所料,设计师正是她的旧交秦紫嫣。两人在茶坊里坐下,安若请客,但动手泡茶的却是秦紫嫣,动作优雅,即使穿得像个装修工人都掩不住好气质。
“你没想到是我吧?设计稿上只有英文名字。”秦紫嫣与以前没太大变化。
“我猜或许是你,你的设计风格很特别,我想我曾经见过你的作品。” 沈安若温和地说。遇上故人总是件好事情。
“是吗?我从未用自己的名字发表过作品……”秦紫嫣微微惊讶,突然有所了悟,及时止住了上一个话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只知道你离开原来的公司了。”她看起来仍然柔柔弱弱的。安若其实打眼一看不要深究的话,也可以算是温柔型的,但跟她坐在一起倒像强势女了。
“我来这里一年多了。你还好吗?”安若说。
“一直那样子,一个人。”
“你有没有跟你长得很像的妹妹?”
“没有,我是独女,也没有堂妹和表妹。”
她们告别,秦紫嫣欲言又止,沈安若本来已经转身,然后又回身,望着她。
“对不起。有些事情……我并不知道……但事实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秦紫嫣慢慢地说,每想一句都像在努力地思索。
“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出了问题,与你无关,你想多了。”
“其实,他……”她静静地望着沈安若渐渐变得清冷的眼神,最终话未说出口。
晚上直到七点沈安若才离开饭店,刚打开车门,就见到相邻车位里已坐进了车子的林虎聪滑下了车窗,“这么晚才走?还没吃饭吧?一起?”林君问。
安若先把大捧的郁金香扔进副驾位,又绕回驾驶室一端自己坐了进去,“没兴趣。”她本想把花留在办公室,但是太招摇,还是拿回去的好。
但是林虎聪已经来到车外,轻敲车窗,安若只好将车窗滑下。
“大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请我吃顿饭吧。我最近穷得揭不开锅,已经三天没吃过肉了。你就忘记今天是二月十四日吧。”
沈安若噗地笑出来,心情好了不少。
两人开车半个小时去了那家著名的川菜酒店,迷踪鱼,麻辣小龙虾,还有酸辣汤,吃得舌头僵硬头皮发麻。
“每次吃过川菜后第二天都闹肠胃病,最严重的一次半夜去打吊针,但还是忍不住想吃。”沈安若说。她用手半遮着嘴,暗自吐舌头。她太久没吃过川菜了,实在是太辣太麻,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我可以赠送胃药,并且不介意你明天向我三倍索赔。明天你若胃痛,我就欠你三次饭局如何?”
“你想得美。”
最后还是林虎聪付的款,他伸着食指在沈安若眼前摇啊摇,很严肃地说:“沈女士,有一点你千万要记住,跟男人抢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抢付餐费。这是原则问题,绝对是原则问题。”
沈安若不屑,但终究屈从。
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胃就开始隐隐作痛。而且,她刚刚回想起,刚才那家店是她跟程少臣第一次吃饭的地方,似乎也曾为付款问题讨论过。这条路改造得很厉害,饭店里的装潢也改得面目全非,以至于她竟没第一时间记起。刚才到底是谁先说要吃川菜的?又是谁选了那个地方?她还是林虎聪?真奇怪,才两个小时而已,竟然记不起来了。难道她已经有了健忘痴呆的迹象?
晚上沈安若又看碟,半世纪前的老电影,《绅士爱金发女郎》,梦露穿着闪亮的高衩红色礼服,妖娆地唱:“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
安若非常喜欢梦露,并不怕被人说肤浅。性感妖娆,肆意张扬,同时又纯真如孩童,安静如处子,迷惘如小猫,明明看似胸大无脑,但眼神里偶尔闪过慧黠,真正的谜一样的女人,绝色尤物。还有,她的人生那样悲凉,留给世人的却只有笑容。碟片结束,屏幕变黑,喧闹转为沉寂,只余屏保图案在那里飘飘荡荡。沈安若突然觉得心头有几分空虚。
“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这话好像以前也总有人跟她说。她忍不住翻出丢在柜子暗格里的那个小盒子,往床上一倒,十几枚亮闪闪的戒指就全部滚到床上去了。
沈安若其实一直与时尚绝缘,上班又只能穿制服,正好适合她,所以连首饰都不戴,只除了戒指。离婚后她就染上收藏戒指的癖好,铂的金的镶钻镶各色宝石的,配着鞋子的颜色款式轮换着戴。
安若以前并不戴戒指,直到离婚后才养成这样的怪习惯,并且戴在无名指上,仿佛那样就可以给她一层无形的保护。她总是换戒指,连林虎聪都发现了,称她这是被弃综合征。他知她离过婚,这个事实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妹子,你不可以对人生这么悲观,你的未来还有我这样的青年才俊有待你来考察探索……”林虎聪有一次喝了点酒,朝她这样嚷嚷。沈安若带着几分恼意地瞪他一眼,赝品令狐大侠方知自己口误,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去,隔日送上大盒糖果作为赔罪。
不过那样一堆戒指,都比不过她当年收到的那枚求婚钻戒价格的零头。程少臣送的那枚钻戒,主钻很大的一颗,又铺了无数碎钻,虽然典雅精致,但怎么看都超级夸张。安若疑心他是故意恶搞,一看到那枚戒指就犯堵,忍不住问:“你存心让人家知道我是暴发户吗?”程少臣无辜地笑,“我以为钻石的大小可以代表诚意的多少。”又一直教育她,“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可靠,永远不会骗你。”还好结婚仪式上他重新买了质朴又简约的戒指,没让她成为戒指展示模特。后来他也常送她华而不实的钻石首饰,每次都被她嗤之以鼻,他根本不在意她的不屑,还是继续送。
为什么会又想起这个人来?这个人今天在她脑中出现的频率未免高了些,真见了鬼了。
正式办理离婚手续那日,两人本来十分平静友好,办妥后,一起到常去的餐厅吃午餐。那店幽静雅致,桌上水晶瓶里插一枝香槟玫瑰,像极了情人的约会,旁人哪会晓得这本是分手宴。
沈安若喜欢这里的水果比萨,此刻心思澄明一片,兀自吃得痛快。程少臣在对面不急不缓地说话,仿佛向秘书交代:“我下月去欧洲,会在那边很久。若有什么事情未处理完结,可以联系谈芬,有麻烦的话去找大哥。”
安若吃下最后一口比萨,将汤喝到见底,直视着他,“劳你费心,之前我一个人的日子也过得很好。我有事,先走一步。对了,这个还给你,毕竟意义不同,价值也大,你的律师在协议里忘记这个了。”安若将那枚分量不轻价值不菲的戒指放到他面前。
程少臣不作声,面无表情,但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沈安若只当作未察觉,细细地用纸巾拭着嘴角和手指,知道自己此刻动作必定优雅而从容,“请收回吧,不要浪费。日后也许有用。”
程少臣忍了又忍,终于开口,声音透着丝丝凉意:“沈安若,我们可不可以好聚好散?之前你说过的。”
“我自然记得,请你把它收回,谢谢。”沈安若想,幸好吃得极饱,所以此刻觉得温暖又有力量,连底气都很足,完全可以抵抗对面阵阵袭来的寒意。
不过那枚戒指最后还是留在了她这里。因为那日程少臣转身便走,连头都没回,不过倒是没有忘记付账,在前台扔下几张大钞,令收款小姐傻了眼,因为那天他们吃得并不多,而他多付了几倍的餐费。
其实还是她失了气质。他在离婚协议中对她十分慷慨,而她也接受了,并没故作姿态,偏要在分手的最后一刻,故意找个碴,存了心地招惹他,都怪她自己太矫情。
到底还是没有好聚好散,有时候沈安若忍不住有小小的遗憾。分手后仍是朋友,这终究只是理想主义者们关于世界大同的梦想之一。
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到程少臣,直到昨天。
安若将那枚钻戒挑在指尖上轻轻打着圈,它在灯光下迷离闪烁,光彩夺目,一个闪神便滚落到地上。她跪在地上寻了许久,终于看见它静静地躺在床底下,散发着微弱星光。
床底很低,因为有一层很窄的抽屉,她要抽出最下面一层,才能拾出那枚戒指。折腾一番,冒了一身汗出来。
那抽屉里放着很多本影集,连婚纱照都在里面。沈安若连自己都没有搞清动机时,便已经搬出它们,一页页地翻着看。大多数的画面里只有她自己或者只有风景,程少臣并不喜欢拍照,所以除了婚纱照及婚礼当天拍的照片,两人的合照很少。而安若不喜欢看照片,每次整理好了,就扔到这里。程少臣以前曾说她,本来家里有那么多地方可以放东西,偏要放这儿,很明显是在等着相片发霉。
他们相处与分离的时间都还不够长,相片上跨越的岁月还没累积到足够发霉的程度。
很多的照片。婚纱照,程少臣真的不爱照相,大多数都不笑,偶尔笑,很僵硬。婚宴照,他们俩被来宾恶整,苦不堪言,还要装风度,那时真是患难与共。还有在丽江时,玉龙雪山之巅,头顶烟云缭绕,那天很冷,沈安若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程少臣搂着她,这一张里他难得地笑了。
然后安若便看见这一张照片,依稀记得是蜜月旅行时程少臣的荷兰友人抢拍的。晴空万里,一碧如洗,远处有白色的风车,两人在田垄间打打闹闹滚作一团,郁金香花田一望无际,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像一张艳丽无双的巨大彩色格子绒毯。他们的身旁恰是一大片乳白色的郁金香,满目晶莹,灿烂怒放。
过客匆匆 第21章 狭路相逢
所谓的天意弄人,就是你想见一个人时,却一生都在与他擦肩而过,近在咫尺都无缘相见;可如果你有心想避开一个人,却时时地与他狭路相逢,躲闪不及。
白色郁金香事件已经过去几天,送花人并没有出现。沈安若也没有特别的介意,反正她常常莫名其妙地收到奇怪的花,多一次也不算多。她将已经半枯的花束砸进垃圾桶,昂贵的水晶花瓶失了花束显得很孤独,连房间都变得空荡荡了。安若决定再去买一束。
小区门口是繁华街道,有规模甚大的鲜花店,却没有白色的郁金香。店主说:“好奇怪的花,价格也高,谁会买那个。”她只好买了一捧白玫瑰做替代,每天往插花瓶子里丢进一颗阿司匹林泡腾片。《玻璃之城》里的女主角说,这样可以令鲜花更持久。安若没法证实,只觉得惯性的行为与思维真是莫名其妙,一旦习惯了,改都改不掉。
安若并不爱花,那东西不长久,最美的时刻一过便要衰落。不过她常常收到花,各种花,送花人有男有女。有回一名女客人去法国旅游时寄了一束薰衣草给她,那富老太太没有子女,在饭店住了一个月,常常说着话就想去捏她的脸,要收她做干女儿,安若心里发毛,担忧老太太对她有更多想法。又一回,郑姓的大哥派他的弟兄去山上折了一大枝初开的梨花送给她庆生,说此花甚像他心目中的她,吓了她一身冷汗。还好也时常有人找找她的麻烦,真是要感谢他们,不然沈安若都要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以及车见车爆胎了。
程少臣的名字近来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明明已经沉寂了那么久。
“安若,会议厅要重新布置,请确认签字。”负责会议厅的孙经理说。
“不是明年春天才打算翻新?”
“安凯的开业典礼要在那边举行,他们愿意承担费用,除了要做首次使用者,再没有特别的要求了,并且可以按我们的需求布置。多么慷慨的公司啊,我们何乐而不为?”
沈安若看过设计样图,主要是软装部分。她问:“这配色方案可以再调整一下吗?”
“我们征求过安凯的意见,他们没有异议。”
“我觉得,他们上层不会喜欢这方案的。”安若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表达了想法。
“安凯员工说,程董给工作人员极大的自由度,很少提意见。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会不喜欢?”
“……直觉吧。”她明明没提程少臣的名字,怎么又有人主动扯上他了?
这城市明明很大,茫茫人海里要找个人相当不容易,可沈安若偏偏避不开她一直想躲的那个名字。她习惯每晚浏览本地论坛,那里面除了有像她一样的普通人最真实的生活,还包括了各个行业的各种动态,投诉、声讨、陷害和明暗广告,当然也不乏马甲“无间道”。结果那晚点击与回复率最高的帖子主角竟然是他,有一个吓人的标题,又白又雷,她做了好几分钟的心理建设才点开页面,原来这位楼主今日在某家酒店里偶遇神秘尊贵又低调的程二公子,竟然有机会与他打了招呼,一时激动难耐,无心睡眠,于是上来表达自己对“偶像”的欣赏与尊崇,如何自我创业白手起家,如何浪子回头力挽狂澜,如何手段强硬重建江山……洋洋洒洒写下一大篇,完全可以做一部人物传记电影的大纲了,通篇文字都冒着少女怀春的美丽泡泡,再配一张模糊不清的图,像是偷拍的照片,他侧着脸,微露笑意,十分自然。
下面跟帖者众多。有攀亲的,“程二少跟我弟同一所大学毕业”。有附和的,“原来是他啊,那天我在xx见过的。程先生比那某某帅多了,气质更好”。有泛酸的,“命好呗,有个好老子,又可巧死得早,让他年纪轻轻就能上位”。还有贴图的,“看程少在tz尾牙会上与大家一起做游戏的照片,当时好青春啊,不过现在似乎更有味道”。
沈安若看得心惊肉跳,快要失了翻页的勇气,生怕在这个帖子里看到自己。究竟是他已经成了名人,还是如今娱乐事业已经彻底全民化?不过还好,没人贴结婚照,也没有人爆料她,否则她以后要考虑戴着口罩上街了。他们当时结婚仪式未在本地举行,后来请客,也只请了极少数的长辈与朋友,不曾大张旗鼓地声张过。那些少数的知情人多半也不是本地论坛的钟爱者。所以,所有的爆料都有关他在离开tz之前的种种传闻以及回到安凯以后的丰功伟绩,毕竟这才是两家响当当的大招牌,而这中间他的那一段生活,无论他结婚,还是他的工作,则甚少有人提及,仿佛他人生的一段空白。
有心要躲一个人也不是特别难。华奥管理规范,信息通畅,对此她一向引以为荣,所以她通常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诸如某某重要客户某时某刻要在本饭店某处出现请相关部门注意配合之类的消息,于是她有充足的时间给自己安排不能够出现在现场的充分理由。
人生多神奇,当年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萍水相逢,如今明明似乎又被拴到同一个大圈子里了,认识很多同样的面孔,因为同一件事情讨论或者决策,却可以不再见面。安若知道,他们总不可能真的一生不见,但能晚一天算一天,她还没有练习好与他重逢时的微笑表情。
午餐后的休闲时间,有人打球,有人午睡,沈安若一般会在高级经理们的休闲区里喝杯咖啡,翻翻杂志,然后再回屋。那边有巨大的落地玻璃与高大的观赏植物,全藤的桌椅,洋溢着东南亚风情。这里也是聊天的好去处,人少时适合私谈,人多时适合发布八卦消息,是他们沟通见解联络情感的非官方场所。
会议厅的孙经理坐到她身边,其实也就比她年长三岁,但女儿都快上小学了。
“安若,跟我去打羽毛球吧,生命在于运动。离开工还有半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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