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Ⅰ+Ⅱ+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所以范闲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被安排到了一条金光大道之上。
如果入京后这几个月像黎明前的黑暗,浓黑如粘稠的墨汁糊住了他的五官,让他备感压力,无法放松。那么后面的这些日子,却忽然像是天神端了盆清水来,照着他的脸上一泼,即让他感到无比清爽自在,也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这些天里,他一直催眠自己,二舅子的死和自己没有一丝关系,唯有如此,才能面对自己此时最难面对的林婉儿。林婉儿自从知道二哥死后,精神有些低沉,虽然这对兄妹并没有见过几面,但骨血相连,终究有些难过。范闲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不好受,虽然那位二舅爷是想杀自己的幕后凶手——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冷血的病态,因为如果在澹州时听说京都里的范思辙死了,或许自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当然,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柳氏似乎默认了目前的局面,京都柳家也嗅出了些许不平常的气息,给予了柳氏足够的信息以供参考,所以柳氏异常安份,也不再阻止范思辙跟着范闲在京都里四处闲逛。
最让范闲心安的是,似乎没有人怀疑到宰相家二公子的死亡与自己有关系,包括宰相大人在内。其实这件事情是他与靖王有些多虑,当日吴伯安与林珙藏的如此隐蔽,连监察院一时间都查不出来,那除了天下四位宗师之外,还能有谁能找到?只要没有人知道范闲与五竹的关系,就没有人会想到范闲会与林珙之死有关联。
更出乎范闲意料的是,经过多重传话,隐约收到相府递过来的消息,宰相大人对于十月份的婚事表达了某种程度的认可,正当范闲不停猜忖是不是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已经心灰意冷时,老奸巨滑的司南伯范建却比朝野上下任何人都抢先看明白了这事情背后的原因:宰相与东宫或者长公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了嫌隙,这是林若甫在寻找新的投资方向,也许正是相府的政治重心开始向二皇子转移的一个迹象。
一前一后的两次暗杀事件,就像两道春雷般震响了京都的天空,但春雷过后却无雨水余泽,渐渐的事情也淡了,只是宰相大人似乎心伤子逝,变得有些心灰意懒,托病极少上朝。那位跛子陈院长也不怎么上朝,只是在院子里呆着,偶尔发出几条命令。想到此事,范闲总有些疑惑,为什么陈萍萍回京之后,没有召见自己,他此时还不知道在天牢之中,那位老跛子已经玩过偷窥。更疑惑的是,明明陈萍萍都回京了,费介又跑哪儿去了?
无论如何,朝中的各方势力在这一次短促却惨烈的交锋之后,付出了几条生命的代价,重新构筑起了一种有些脆弱的平衡。有的人接受了不得不接受的改变,比如内库掌控权在几年后的易手,有人开始寻找另一条保全自己以及家族的道路,比如宰相。这些变化,对于范闲而言,无疑都是极为有利的,至少他不用过于太多的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到此时,他才给远在澹州的奶奶写了一封信,告诉老人家,自己在京都过的挺好的,请她不要太牵挂。
春天之后是夏天,这虽然是一句废话,但对于千辛万苦终于在京都立住脚的范闲而言,他的生活中终于少了些淫雨绵绵,多了些明朗睛天,幸福的日子,似乎开始在那边向自己缓缓招手。
夏天来了,秋天大婚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一章 田庄
朝廷的诏书早已经发到了东夷城,但是东夷城只是卑辞媚语地回了国书,奉上大把金银,却死不肯承认自己与苍山下庄园之事有任何关系——这是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的应对,而孤守东夷城剑居的那位大宗师却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同时不想为东夷城四周的百万子民带来兵刀之灾,所以只好沉默。
而北面的局势有些紧张,北齐阴乱庆国内政是罪证俱在的事实,由不得对方辩解。所以双方边境线上厉兵秣马,被各自控制的那些小诸侯国间时有小型冲突发生,似乎一场战争即将爆发。
乌云在庆国北面飘着,京都却是盛夏时节,人们自在游走,一片安乐,享受着盛世所带来的平安与富庶。范闲也是其中的一员,虽然那次牛栏街的事儿最后不算自己出手了结的,但也算是对自己,对那些死去的人有了一个交待。而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之中,他学习到了许多东西,虽然自己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依托着监察院的力量,不过了解了许多监察院的办事流程,除了费介老师当年说过的之外,多了许多最直接的认识。
夏日难挨,范家与郭家的官司终于了断了,在许多人眼里,这已经是件小事,既然范闲已经成了太常寺协律郎,那将来自然是要尚宫中哪位公主的贵人,区区郭家对着宫里,哪里还敢多事,所以早就撤了状纸,范闲也终于得到了可以离京的许可。
发生了那样恐怖的事情之后。范闲马上就敢出京,不能不说是个很大胆的举动。不过如今他的身边总是会跟着许多保护自己的人,有范宅的旧人,也有监察院的人手,如今范闲拥有一个暗中的身份——监察院提司,除了王启年之外,又从四处各路里招了些新面孔补充到他手下。
庆余年(Ⅰ+Ⅱ+Ⅲ) 章节_69
上你总该招待下才是。”藤子京这才知道他准备过夜,赶紧将媳妇儿喊进来,让她准备客房热水之类的东西,田庄生活虽然并不富裕,但胜在人多,一听说范府大少爷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十几房中年媳妇儿就张罗了起来,不多时便准备妥当。范闲眼珠子一转,凑到藤子京耳边说道:“跟着我的这些人,你安排近些的地方住着。”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二章 山里的月光
腾子京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站在范闲身后的王启年,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似乎与府中的护卫不大一样,低声应了声。范闲着着他的眼光,低声交待道:“这是王启年。我如今在监察院里兼着个职,别和旁人说去。”藤子京神色一凛,再看着范闲的眼光就有了些变化,毕竟他想不到自己当初偶动心思跟着的少爷,竟然入京没几个月,就能混到那个鬼神辟易的院子里去。
范闲又叫过王启年,介绍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曾经提过的藤子京,你们两个人以后多亲近,要知道他可救过我的命。”藤子京听着这话,黑黑的脸上浮出一层红色,连连摆手道:“少爷话重了,其实那天是少爷救了我的性命才对。”
王启年一抱手,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他和藤子京一样,对于目前的局面都很满意,不仅成功地回到了监察院,关键是月俸如今也涨了不少,院长大人还亲自接见了自己一次,自从许多年前转成文职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待遇了。虽然范大人只是个八品的太常寺协律郎,但身上却有块提可的腰牌——这个提司除了自己小队以外,监察院里只有牢头和沐铁知道,别的人都不是很清楚。这种有点儿神秘感的小权在握,让他很舒服,
晚饭吃的是野味儿,虽然藤子京一再说田庄里没有什么好吃食,但流着肥油的肉在锅里滚着,再配上滑嫩的青片荡菜。真是无比鲜美,就连范思辙也开动了胃口,旁若无人地抢着肉吃。范闲好笑地望了他一眼,夹了块肉送进唇里,发现这肉极嫩,但是丝皮之间层次分明,极耐咀嚼。不由大赞,问道:“这是麂子还是什么?”
藤子京的媳妇儿在一旁招呼着,听着少爷发问,赶紧回答道:“这是白麂子肉。”
听到白麂子三个字,范闲却愣了起来,筷子搁在身前似乎忘记了动作,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甚至比澹州还要更久的那个时间。当时的自己在病床上躺着,念念不忘要吃白麂子肉。那位俏护士还打趣自己意想天开——前世的范慎也没有吃过白麂子肉,只知道是家乡人最爱吃的野味——这些回忆似乎都已经淡了起来,范闲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情,不料今天的白麂子勾动了隐藏许久的情绪。
范若若在一旁小口吃着,看着兄长的脸色似乎有些异样,小心问道:“怎么呢?”
范闲马上醒了过来。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转头询问藤子京,这些山货野味有没有腊制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有些高兴地让对方帮自己包个几十斤,准备带回京都去。藤子京没有想到今天准备的事物竟然如此合少爷的心意,也是十分高兴。
范闲端起酒杯与桌上几个人喝了一巡,笑着说道:“藤大你伤还没全好,就少喝点。”旁边范若若望着兄长微微笑着,似乎是在羞他,范闲知道妹妹猜中了自己的心意。带回京的腊野味,除了自己想吃以外,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让贪吃的婉儿享享口福。
用过晚饭范思辙极为变态地继续钻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算帐,范闲是真不知道,算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更何况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霸王,居然能耐住性子陶醉在枯燥的数字之中,只好叹声一样米养百样人,便由着他去。
拒绝了藤子京拄着拐仗相陪的要求,他领着范若若来到院外的田垄上,看着对面几座青山坳里仿若静浮着的那轮圆月,头顶是不知名的树木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很美的一个画面。
“梦还身前疑入梦,几人憔悴几人归。”范闲想到先前自己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偶有感慨,随口念出了两个句子,“夫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便是一场大梦,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躺在那张床上,只是在作着一个长到没有醒来时的梦。”
他随便感慨着,知道妹妹大概不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但却忘记了李白大人字句里隐着的潇洒意,对于一位少女有怎样的杀伤力,果然……范若若的眼睛开始发亮。
范闲马上知道自己犯错了,愁苦着脸,正准备解释除了头两句,后面都是一叫李白的牛人写的,但忽然想到白天思辙嘲讽自己,他暗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这个别人看着或许矫情,自己看却很自然的举动。他也适合即便自己说妹妹也不会相信,毕竟监察院当年抓了好几个辛弃疾,却没有一个是会写词的私盐贩子,所以干脆将若若搂在怀里,一起看月亮去。
范闲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但依然保留着一些独特的禀性,这些禀性与这个世界是不相符,但对于他而言是有极大的好处,比如男女之防,比如身体接触。当他抱着妹妹的时候,当然没有一丝一毫男女间的想法,只是很纯粹的兄妹之情。反是范若若被他搂进怀里,感觉一片温暖和微微羞意,自然忘记了再去追问那些东西。
远处,监察院的两名队员像两根铁钎子一样站在另一棵树下,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明天早些起来,我要进城去办事。”范闲嗅了嗅妹妹的头发,发现是淡淡的兰花香,好奇问道:“这用的是什么法子?”
范若若微羞,不知道到底是该回兄长哪句话:“泡的木梨花水,这么急做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们其实极少洗头,所以嗅着实在不咋嘀,包括当初范闲与司理理在一个被窝里翻滚时,也是如此,全靠浓重的香味掩着。自从范闲入京之后,便死皮赖脸地要求范若若与林婉儿经常洗头,还免费赠送了自己在澹州做的淋浴喷头和高悬木桶设计方案。若若与婉儿拗不过他,只好照做,不曾想效果明显,竟马上传遍了范府和皇家别院,如今甚至连柳氏洗头的次数都勤了起来。
庆余年(Ⅰ+Ⅱ+Ⅲ) 章节_70
就成了皇家的别院,不过时常与柔嘉闲聊时,并没听过有哪位娘娘来这里住过。”
范闲想了一声,点点头,忽然脸上绽出一丝微笑,原来这里就是老妈曾经工作战斗生活过的地方。若若看见哥哥脸上的微笑,不知怎的心情也十分愉悦,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范闲撮了撮有些汗水的手指头,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他今天带妹妹来这里,已经是件极大胆的事情,虽然入京所见,叶家似乎并不是个多么大的禁忌,但既然父亲与五竹都那般谨慎,自己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暂时没说。
他今天专门来这里看一看,主要是想进这院子去祭拜祭拜,但既然已经成了皇宫的别院,自然是不方便去了。只是不知道母亲的墓地究竟在哪里,这让他有些不好受的感觉。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并没有见过生出自己这副躯壳的女子,但无来由的心中就将她认作了自己的母亲,也许是因为前世的时候父母早早双亡,又没有留下什么,所以来不及产生对母亲的依恋,而来到庆国之,不论是重生之初的逃亡,还是澹州时的一切,以及来京后的诸多妙,所有的这一切背后似乎都在昭示着那个女子曾经拥有的力量、权力、以及某种决心,在提醒着他,他的母亲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叫做叶轻眉的女人。
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范闲甚至产生过一种疑问,会不会母亲根本没有死,而是远远躲在某个角落里,带着一种温柔却又冷酷的微笑,默默注视着自己在这个世上的一举一动,每一次挣扎与每一次解脱。
但司南伯极为冷血地打断了这一切的幻想,并且说母亲的墓地在京都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若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让他去祭拜。
范闲叹了一口气,跪了下来,向河对岸的那个小院子磕了一个头。范若若微微一怔,不明白兄长这是何意,但冰雪聪明如她,顿时猜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吓得脸上微微发白,马上却又强自镇定,随着范闲跪了下来,往河对岸拜了一拜。
有青树遮蔽,所以对岸即便有人,也一定难以看见,有一对冰雪般的壁人儿正跪在地上,向这方遥遥拜着,这场景很有些意思。
范闲有些意外,拉着她的小手站起身来,温言问道:“为什么随我跪?”若若勉强笑了笑:“我应该怎么叫?叫阿姨?”范闲呵呵一笑说道:“知道你能猜到,今天带你来本就不想避着你,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又不能往外说去、真是件极苦闷的事情。”范若若叹了口气:“难怪小时候哥哥一直住在澹州。”
范闲说道:“我只知道母亲是叶家的那位,你难道小时候没有听父亲或者柳姨娘提过这事?”范若若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范闲叹了口气,猜想大概是皇宫里面很厌恶叶家有后人的缘故,所以父亲才一直瞒着这件事情,不过……以朝廷的能力,如果司南伯当初与叶家女主人有瓜葛,这种关系又怎么能逃得出宫里的注视?除非监察院一直替父亲隐瞒着,不过就算陈萍萍再如何敬重自己的母亲,想保全自己这条小命,也应该没有能力将这件事情瞒得丝毫不漏才对。
种种不解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异常恼火。是个没妈的孩子便也罢了,自己竟开始怀疑起另外的那一部分,这种心理趋势真是让人相当的不愉快。
——————
兄妹二人没敢太靠近那处院子,穿林而行来到了官道之上,顺着道路往京都的方向走,准备走远一些找间驿店请小二拉辆马车过来。走了没多远,便发现官道上有一条小路正通向左手方向,隔着一步便有一方青石隐在青草间,上面生着青苔,极难发现,看上去颇为别致,应该是很少有人走动。
范闲目力极好,能看见小路的尽头有一座小木桥,想来就是通往那个太平别院的,不由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强行转过眼光,微笑说道:“手帕已经干了,会不会太热?”
范若若的眉宇间总是有一股似乎化不开的寒冷,但在范闲面都却没有这种感觉,此时汗珠从她额角的青丝间渗出,缓援淌在微红的双颊上,平增一分光彩,但是让范闲微微怔了一怔。她柔声应了声没事,便和兄长继续往前走去。
走不多远,来到一个茶铺,铺子全由青竹搭成,透风遮光十分清凉,范闲一见心喜,拉着妹妹的手便闯了进去,喊道:“来两杯茶。”
回答他的是一片森森然的沉默,茶铺之中没有多少人,最里那桌旁站着位中年人,听到范闲的声音后缓援回首,此人双目深陷,鼻如鹰钩,虽是阴鹜气十足,但今日却显得强自收敛着。中年人望向范闲的神色十分不善,似乎像是看到了某只小白兔。
范闲心头大惊,认出对方正是在庆庙外与自己对了一掌,震得自己吐血的待卫头领,宫典大人。王启年被踢出监察院,就是因为对方一直想努力地抓到自己!
第三卷 苍山雪 第四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宫典乃是大内持卫副统领,天子近臣,御前班直。他是叶重的师弟,庆国第一武家叶家的子弟,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上八品高手,单以战力论,比范闲趁乱杀死的程巨树还要高上许多。范闲当日一刀拉死程巨树,本就是占了对方轻敌,自己偷袭手握宝兵的蹊头,若双方真放手去战,只怕范闲死的机会要大许多。
而面对着宫典,范闲更是找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且不提打不赢对方,即便能打赢对方……难道自己还敢与皇宫做对?一滴汗从范闲的额头上滴了出来,心中不停喊着:“五竹误我,五竹误我。”如果当初是五竹将侍卫们弄晕了,范闲根本进不去庆庙,也不可能有后来的许多故事发生,但对于范闲来说,眼下的危机,也是由此而起的,当然,范闲不可能真的去怪自己的叔,只是借着这种狂呼放松自己的心神。
官典微笑着向前踏了一步,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后生,今日真巧。”
范闲将浑然不知所以的妹妹向后拉了拉,堆起微笑应道:“不期又见大人。”此时他的脑中在急速运转着,婉儿曾经说过,那日在庆庙里的贵人就是皇帝陛下,那么宫典的职可应该是拱卫陛下左右,此时宫典出现在茶庄之中,只怕皇帝也应该在这里才对。
庆余年(Ⅰ+Ⅱ+Ⅲ) 章节_71
虽然不明白以对方身份为什么要关心自己,但这种机会范闲是不会错过的,想着这些月来的麻烦事儿,略带一丝颓凉说道:“京都居,大不易,不若故乡。”
“你是说澹州。”
“正是。”
“澹州有甚好处?
“澹州虽偏,但人心简单,只要你不害人,便无人害你,不像入京之后,不论你愿或不愿,总有些事情会找到你的头上来。”
贵人似乎没有想到少年说话会如此直接,微微一怔后微笑说道:“京都繁华天下无双,自然艰难处也是天下无双,不过有范大人护持,如今范公子又有文武双全美誉,想来日后在京中应该过得比较安适才对。”
范闲如聆玉旨纶音,如果不是一直在伪装,此时恨不得跪下口称谢旨,再在京中大肆宣扬去,所谓天子金口玉言……但他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柔声回答道:“希望如此吧。”
时候已经不早了,贵人事多,便要起身离去,离开之前,他又细细看了范闲两眼,才流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日后有缘再见吧。”又转向范若若,轻声说道:“小姑娘,你还是婴孩的时候,我抱过你,不曾想一晃已经变成大姑娘了……日后有门好婚事等着你。”
范若若微微一怔,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贵人说完这话,朗声一笑,似乎十分快意,离开青竹所就的茶铺,上车离去。马车离开许久,贵人有些出神,轻声叹息道:“眉目依稀仿佛,这夜夜爬墙的本事,倒是有些像联当年。”
茶铺之中,范若若好奇问道:“这是哪位大人,似乎与父亲相熟。”
范闲此时终于从紧张的情绪里摆脱了出来,浑身是汗地坐倒在凳子上,说道:“先前是圣上……干他娘的,怎么都喜欢玩微服出巡这招,真以为吓死人不用赔命吗?”这话一出口,范若若也是惊得掩嘴而呼。
咔擦!在此时,万里碧空之上却无来由响起一声霹雳,似乎恨不得要刺进茶水铺的青竹间,将童言无忌的某人活活劈死。
第三卷 苍山雪 第五章 庆余堂里说来年
在茶铺里随便整了些水喝,兄妹二人就有些心神不宁地重新上路,走了没多久,便看见王启年一干来接自己的马车。对方的身份在这里,而且看着表情有些异样,情绪不怎么高涨,王启年自然不敢啰嗦什么。
“圣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范若若靠在车厢上,拿着手帕扇着徽微汗湿的脸庞,模样看着极为可人。
范闲苦笑着回答道:“咱们的这位陛下,一向深居简出,我早就料到,一个男子怎么可能长年呆在满是宫怨脂粉味的皇宫之中,他一定会经带出来散心,走到流晶河畔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是先前有些好玩,我总以为那位宫典大人,会叫他黄老爷的。”
范若若噗哧一笑,说道:“哪儿能事事都像哥哥说的故事一般,若真如此,你早就该去开个讲书铺子去了。”
说到讲书铺子,范闲马上想到了豆腐铺子,皱眉问道:“若若,你将来准备做些什么呢?”范若若神色一黯,如今这年月,女子出嫁之后,便是相夫嫁子绣花管后院,以若若的学识能力,若就这般度过一生,只怕也会有些不愿意。
只是目前也不能多做筹划,只好先暂时这样。
入京之后,马车直奔二十八里坡。这二十八里坡却不是个大山坡,只是京南一个有名的地名儿。话说数百年前,京都远没有如今这般阔大之时,二十八里坡是入京前最后一段山坡,离西南方向官道上最后一个驿站足足有二十八里,每当车马到此之时。行了最后二十八里路,马乏人累,格外疲倦,将这最后一段小山坡看得比海滨之畔的大东山还要高大。二十八里坡的名称便是得自于此。
如今的二八里坡早就被收到了城墙之中。变成了一条街巷,只是名字还保留着,庆余堂便设在此处。马车远远地停下,范闲与妹妹走了下来,顺着街道往那边走去、沿路看见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门面,全是那种从岭南运来的廉价木材,上面刷着清漆,木斑清晰,若一眼瞥过去,感觉就像是无数个单眼怪正虎视耽耽看着自己。
范闲唬了一跳,好奇问道:“怎么都用这种?”这种做法,他前世时的小饭馆里倒是常用,清一水儿的原木感觉。又便宜又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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