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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某日天晴,远山客趁着柏世钧晒书的当儿突然出现,当时柏世钧正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一转身,见远山客就站在身后不远,当即惊得咳嗽起来。

    远山客冷不丁地揶揄道,“林大夫这喉疾病根不在喉咙,在眼睛——但凡见着我就犯病。”

    柏世钧问远山客今日是为何造访,是否又在《伤寒新论》里挑出什么错漏了。

    远山客摇头,开门见山地问柏世钧为何不愿和自己交谈,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人还请柏世钧直说——远山客就是这样的人,即便是觉察出有了什么误会,他也不屑去猜旁人心里想着什么,他宁可自己跑到对方面前,问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惹了对方讨厌。

    倘若远山客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他会道歉,但极少真正改正——这又并非是他有意如此,只是此人性格一向狂妄乖张,即便当时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过不了多久就又将一切忘记了,还是按着自己的方式恣意而行。

    然而,倘使他觉得对方说得没有道理,那他非但不会迁就,还要当面再发一通嘲讽,然后宣布当场割席分坐,今后永不往来。

    这样的人,柏世钧还是第一次见。

    面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时,柏世钧常常觉得自己过于耿直莽撞了,如今突然碰见一个气焰更加嚣张、显然也更不讨人喜欢的对象,反倒激起他几分惺惺相惜来。

    他看着远山客,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当年秦康老爷子拉着自己的手说,“有些事情,和光同尘有和光同尘的好处……”

    于是柏世钧便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这一说,两人才发现彼此很有话聊——比如在对王济悬的批判上,柏世钧向来不喜欢王济悬章有生之流,但这种不喜就像是一团氤氲在心头的薄雾,他自己说不清雾里头是什么,也不愿在这种事上花时间去想。

    远山客就不一样了,他骂得淋漓畅快,骂得抽丝剥茧,说起过去他在太医院时与王济悬的纠纷,远山客三言两句便让柏世钧感慨万千——“对对对,这就是王济悬会干出来的事儿”。

    有时候一个共同的敌人比一个共同的朋友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有这佯的契机,再加上两人原本就很对脾气——也就只有柏世钧这样的温吞秉性能受得了远山客的暴躁性情,这几年下来,柏世钧也终于明白人生得一知已是何其有幸的事。

    而不久前,老友写信告知申将军情形危急,但希望能再见他最后一面,柏世钧如何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请求。

    即便是柏灵和柏奕连夜委托十四来接他离去,他也觉得自己必须要去见远山客一趟。

    远山客之所以能留在北境,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申集川对他的看重,而今申老将军随时可能驾鹤西去,柏世钧猜测他多半也不会在军营中久留了。

    何不一道去钱桑呢

    不过远山客还是拒绝了,按照他当初与申集川的约定,他还要再在申家军这里再带上三年。柏世钧虽然遗憾,但依旧将去钱桑的路和远山客细细地说了,将来如果他想,随时可以过来。

    柏世钧心中固然有许多不舍,但在听闻皇帝北上以后,他明白一切已无幻想,等到明日,他还是要随韦十四一道启程,回去抚州和两个孩子团聚。

    这一遭由南往北的旅程尽管颠簸,可是将要落幕的时候,他竟还是有些难过。

    这日入夜,柏世钧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行李,可还来不及伤春悲秋,韦十四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尽量用很轻的声音喊了一声,“柏大伯。”

    柏世钧的肩膀抖了一下——尽管这几年已经和韦十四相熟,但他始终难以习惯这种黑暗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影的感觉。

    柏世钧缓了缓,回过头,“……十四呀,怎么了”

    “事情有变,我们最好今晚就走。”韦十四低声道。

    柏世钧怔了一下,“……有变,是……是柏奕那边出事了吗”

    “不是。”韦十四轻声道,“我下午悄悄和您一道出入将军府的时候,在后院发现了几个熟人。”

    柏世钧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熟人”

    “宫里的人。”韦十四答道。

    。




第一百零四章 龙潭
    话音才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大夫在家吗”

    柏世钧和韦十四彼此对望了一眼,韦十四抬手示意柏世钧不用太紧张,他轻轻指了指门外,然后自己悄声往后退去,又一次消失在了屋内的暗影之中。

    “哦,在的。”柏世钧轻声道,“谁呀”

    “我们是申将军府上的,将军念着您住的这间屋子太破旧了,想给您换一间新布置的屋子,”那人的声音非常恭敬,“我们是来接您过去的。”

    “不用麻烦了吧。”柏世钧答道,“我明日就走了。”

    “林大夫,您能不能先开门让我们进去”

    “不行,不行。”柏世钧摇头,“你们的声音我都没听过,谁知道你们是将军府的人还是哪里来的强盗……反正我在这儿住得挺好,横竖也就今天一晚上的事。”

    外面的声音安静了下来,竟没有人再接话了。

    柏世钧摸着黑,又新点了几支蜡烛,屋子里才亮堂起来。

    “十四”他抬头望着屋顶,有些茫然地转了个圈——然而也没有人回答他。

    柏世钧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进了里屋,更衣洗漱准备休息。

    然而没过多久,外面的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来的人是将军府的管事,他一开口,柏世钧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林大夫啊,”那管事隔着门叫道,“是我,我是来……请您搬去别处的。”

    柏世钧愣了一下。

    这次他没有理由再闭门不开了。

    柏世钧拉开一条门缝,将军府管事果然恭敬地站在门外,在他身后还站着好几排穿着暗色衣袍的带刀人,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以他们几个的身型和这屋门的单薄程度而言,柏世钧觉得十道门也拦不住他们,然而这些人在叫门失败之后,竟直接去了将军府请来了那儿的管事——柏世钧心中微沉,莫非这就是十四口中的“宫里的人”。

    “不用麻烦了呀,赵管事。”柏世钧摇头道,“我明早就要走了,今晚能有个能遮风避雪的地方睡觉就行,不必那么讲究——”

    赵管事脸上带着尴尬的微笑,整个人站在风雪里打着哆嗦,“求您了,林大夫,给您安排新屋一点也不麻烦,您就——”

    “哎,林大夫。”一旁的持刀人叹了口气,上前道,“我与您明说了吧,我们是皇上的人,在下成礼,乃北镇抚司千户,给您换个舒适的屋舍是皇上的旨意,皇上担心提及他您会害怕,才借了申将军之口,邀您前往。”

    “皇……皇上。”柏世钧避开了成礼的目光,“我一个山野小民,怎么会惹来皇上的关照,几位官爷肯定是找错人了……”

    “肯定没错,”成礼答道,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虽然您不认得我,但我不会认错您的,柏大夫。”

    柏世钧猛地往后退去,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成礼一惊,连忙上前伸手去扶,“柏大夫别怕,我们绝不会——”

    话音未落,成礼立时感到某种危险,本能地往后缩退——果然,一根短短的刀片甩在了他和柏世钧之间的空地上。

    韦十四重新出现在柏世钧的身后,一把扶住了柏世钧的后背。

    成礼怔了一下,而后叹了一声,“我们也猜到你可能会在这儿……许久不见了,十四爷。”

    十四爷这个称呼,韦十四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几不可察地笑了一声,将柏世钧重复扶至屋内的桌边,低声道,“老人家说了不想换屋舍,哪里有强行要换的道理。”

    “你我都明白,这不是换不换屋舍的问题。”成礼轻声道,“和你明说吧,还请您和柏大夫,在鄢州多住两日。”

    韦十四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那也要看你有没有留我的本事。”

    “别,别这样。”成礼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十四爷,我们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那就不要挡路。”

    成礼再次叹了一声,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一样,他当着韦十四的面将腰间的刀拔出——但旋即就将它丢在了地上。

    不仅如此,他开始拆自己手腕上的袖剑和暗绳,靴边的短刀,还有藏在腰腹两侧的其他暗器……所有的东西,都被成礼丢在了地上。

    不论是刀剑还是绳索,每一样东西丢在地上都撞出了沉甸甸的声响。

    “这么说吧,十四爷,”成礼一边丢盔卸甲,一面望向韦十四身后的柏世钧,“在皇上身边当差是什么滋味,你应该是懂的……皇上让我们来留住柏大夫不假,但也千叮咛万嘱咐,如果谁伤到了柏太医或是柏太医身边的人一根毫毛——”

    “我不是太医了。”柏世钧插嘴提醒。

    “嗯,如果谁伤到了柏大夫一根毫毛,”成礼轻声改口,“那我们就只能提头回去复命了。”

    韦十四微微眯起眼睛,“你们……”

    “你今晚就可以带着柏大夫闯出去,”说话之间,成礼已经将自己的装备丢得差不多了,他的衣袍此刻看起来比先前要空落许多,他张着手臂,在韦十四面前缓缓转了一圈,“但想必你也清楚,这间院子已经被我们的人围住了,我们不能放你们走,但也不能伤到你们分毫,你非要离开,就把我们都杀了,然后踏着我们的尸体出去吧。”

    柏世钧叹了一声。

    “柏大伯不忍心,就先把眼睛闭上吧。”韦十四头也不回地道,他缓缓抽刀,“不论如何,我今晚都会带您回去。”

    成礼赤手空拳,向着韦十四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在狭窄的屋子中,两人行云流水地交手,柏世钧哪里还闭得上眼睛,他怔怔地看着两人年轻人你来我往的对招,惊得连嘴都合不拢。

    几十招以后,成礼被重重地击倒在窗檐边,他的心口、颈脖、右腿、面颊……都留下了轻微的血痕。

    “真的要动手,你已经死了三次。”韦十四低声道,“好歹算昔日同僚,我能留的情面也就只有这些……我救不了找死的人。”

    “那也没有办法,毕竟吃的是这碗饭。”成礼轻轻抹开脸上的血,“十四爷既然执意要走,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句话说完,柏世钧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这个成礼,看起来是认真的。

    外头还有那么些人,总不至于真的都要杀掉吧……要真是如此,那他还不如直接在这儿自行了断让十四一个人走——还能免下让这孩子背上这些杀人的孽业。

    韦十四与成礼对峙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挤开外头的人群,飞快地跑到成礼身旁,耳语了几句。

    成礼怔了一下,轻声答道,”知道了。“

    他转过头,俯身将地上的刀重新捡了起来。

    “两位还是跟我一道走吧,”他望向韦十四和柏世钧,“……柏奕和柏灵的马车,傍晚时就已经过了鄢州的城门,这会儿人已经进将军府了。”

    。



第一百零五章 英雄白发
    “真的没关系你不要勉强,”柏奕扶着柏灵,小心地跨过了将军府的门槛,暗淡的灯笼微光下,柏灵的脸色微微发青,“……既然来了,我们就不差这一个晚上。”

    “还是先去申老将军那里,”柏灵低声道,她的表情稍稍有些痛苦,“不过我确实得……赶紧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在进了鄢州以后,一听说申集川没有住在城外的军营,而是在城中的将军府中休养,柏灵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在表明身份以后,她和柏奕这一路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这一方面是因为“林白”在外的名声,另一方面则是一直留心着城内动向的锦衣卫。

    在他们的授意下,柏灵在进城之后,脚几乎就没有沾过地面,她从一辆马车转向另一顶轿辇,先是去到了一间被布置得极为周到的暖阁,在那里休息了片刻,后来在柏灵的强烈要求之下,众人又送她来到将军府的宅邸前。

    温热的汤婆子裹着绒绒的布套被送来,稍稍凉了便有人主动过来给柏灵换一个。

    这种无微不至是出自谁的授意,所有人心照不宣。

    将军府的下人引着柏灵一行慢慢往申集川的院子走去,在临近屋门的时候,柏灵望见不远处有年轻的守卫似乎在抹眼泪。

    屋子里一片暖融,新点了好几盏灯,把整个外屋映照得亮堂堂的。

    “两位在这儿稍等。”引路的老仆轻声道,而后转身向里屋走去了。

    柏灵扶着椅子的把手,慢慢地在眼前一把额外为她准备的藤椅上躺靠了下来,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缓慢,后腰的伤口一直在疼,柏灵有些疑心它是不是又裂开了,才会传来这样持续而绵密的疼痛。

    里间的布帘揭起,老仆的身子从中探了出来。

    “请进吧。”他轻声道。

    柏奕才要低头去扶柏灵,便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稳稳地抬起了柏灵的藤椅,柏奕颦眉,跟着一道进了屋子。

    屋内,申集川已经半坐了起来。

    此刻,申集川的整个人已经消瘦得如同一副枯骨,可是那双眼睛却因为面颊的干枯和委顿而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凸出。

    老人也笑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想将眼前的来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柏灵看见,申老将军的眸子边沿多了一圈带着淡蓝色的银白,好像一道银圈——那是非常严重的眼翳,但却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和锐利。

    在申集川的脸上,柏灵也认出了几分与太后临终前相似的沉暮,这微妙的暮气便是人临终前的样子。

    “申将军。”柏灵被缓缓放在离申集川不远的暖炉边上,她看着老人家的脸,有些动容地笑了起来。

    申集川颤巍巍地抬起左手,向着老仆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老人的手似乎只剩下了一层皮,他的每一次移动,柏灵都好像听见自己的关节处传来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柏灵也推了推柏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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