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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柏灵和申集川两人。

    “……多年轻啊,你们。”申集川望着柏奕离去的方向,喉咙中发出叹息一般的低吟,如今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气流夹杂了一点混沌的声响,“我……”

    柏灵忍不住稍稍直起腰,向着申集川那边靠了靠——但还是没有听清他的下半句。

    她有些想要上前,握住申集川那双已经干枯的手,但才稍稍动了动,后背的疼痛便让柏灵放弃了这个念头,求饶似地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而柏灵不知道的是,当她在忍受着后背的伤口时,申集川也一样在忍受着折磨,忍受着“活着”本身的折磨。

    饥渴是一种折磨,可进食也是一种折磨,沉闷是一种折磨,但呼吸也是一种折磨——每一口吐息都带来肺部和腹部的疼痛,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进食,也无法入睡。

    只能静静等候死亡来把这行将就木的光景解脱。

    申集川看着柏灵坐立不安的样子,自言自语似的笑起来道,“小小年纪,像个老头子……没点朝气。”

    柏灵笑叹了一声,“我哪里还奢望什么朝气,能保住这一条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将军。”

    “我听说了……”申集川低声道,他微微垂眸,酝酿了一会儿力气,重新看向柏灵,一字一顿道,“了不起。”

    “我顺路来鄢州,就来看看您。”柏灵轻声道,“听说,您一直把那个金鸣球带在身边”

    “嗯。”

    “那些害怕巨响之类的症状呢,也好些了吗”

    “好多了……”申集川低声道,“早就好多了……你来就是专门来问这个的吗”

    “是啊。”柏灵望着申集川,“我来看看申将军这里还有什么是需要帮忙的。”

    “哦,”申集川笑了一声,“倒是有……但你帮不上。”

    “是什么”

    “……我想睡一个好觉。”他的眼皮微微下沉,“不用做梦,最好也不用醒了……”

    “我来这儿之前,见过了那位远山大夫。”柏灵轻声道,“他告诉我,在用了金鸣球以后,将军对爆炸声的畏惧确实渐渐缓解了……但噩梦反而与日俱增”

    申集川笑着舒了口气,“是啊……我的报应。”

    柏灵微微颦眉,“报应是指,十几年前,金兵第一次在边境大规模使用土雷的那场战役吗。”

    申集川的身体稍稍僵硬了片刻。

    “谁和你说的”申集川顿了顿,“远山客”

    “不是,是我猜的。这件事是在两头望的时候,那里的一位年轻士官告诉我的。”柏灵轻声道,“他告诉我您前几年从平京回来之后,便几次前往鄢州,在当年的战场上重新吊唁……我想当年发生的一切,对将军来说,大概很重要。”

    说到这里,柏灵沉默了下来。

    申集川像是陷入了回忆,呈现出一种漠然般的神采,良久,他才木讷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应该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

    申集川笑了一声,闭上眼睛道,“在减弱了逃避的行为以后,我的病就会得到改善……就好像要开启一个泵,最难的是……让它在最开始跑起来……还记得吗。”

    他有些痛苦地换了个姿势,声音忽然轻了许多。

    “确实……如此啊。”

    。




第一百零六章 老去
    柏灵已经不大记得了,但那句“减弱了逃避行为以后,症状就会减弱”听起来像是自己会说的话。

    申集川的精神此时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

    生的神采又悄然顺着他微笑的嘴角攀上了他的眼眸,带着老人所特有的虚弱和慈祥。

    “越是想隐瞒,就越是藏不住……”申集川半低着头,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我以前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柏灵稍稍有些明白了过来,她望着申集川,忽然意识到,在申集川的眼中,他一度想要隐瞒的病症,想要逃避的过去……归根结底,都是他害怕去背那个“报应”。

    “一开始……我受不了金鸣球的声音。”申集川笑着说道,“它在我手里乍响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把它狠狠砸落在地上……后来,我想了个办法……”

    “嗯。”

    “我把它绑在了背上,两边的绳子接长一些,这样拉动细绳的时候,我就不用担心自己会失手把东西给砸坏了。”

    “我今晚听远山大夫说起过,”柏灵有些心疼地歪头,“他说,他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折磨。”

    “远山客毕竟是一个大夫……”申集川低声道,“……医者仁心,他受不了是正常的。”

    柏灵的身体微微前倾,努力去够申集川手边的金鸣球。

    申集川见状,也艰难地将球往柏灵那边推了推。

    球体本身已经有了一些锈渍。

    “……已经坏了。”申集川低声说道。

    “但将军还是将它带在身边。”柏灵抬手,这个金属球摸起来凉飕飕的,“……您一直都带着它在身边吗,即便在已经不再恐惧巨响以后也是如此”

    “嗯。”

    “为什么……”

    申集川笑了一声,淡淡道,“可能是……忘不了最初拉响它的感觉吧。”

    柏灵拉住球两端的铁环,倏然拉开,金鸣球中传来暗哑的鸣响,如同一只坏掉的铃铛。

    如是再三,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只小小的金鸣球上。

    柏灵抬眸,“让将军怀念的……是什么感觉呢”

    然而申集川还是忍不住回想他刚刚拿到金鸣球的那段时间。

    刺耳的金属炸响像是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脑海里,每一记都抽得他皮开肉绽,这些声音像是魔物一样勾起了他最本能的恐惧,这样的痛苦新鲜而激烈,而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能逃。

    再不能逃了。

    这真是最好的惩罚了——申集川分明感到,当一种痛苦越重,另一种痛苦就越轻,好像这二者之间可以互相偿还。

    说这是自欺欺人也好,是作茧自缚也罢,当他终于将当年的一切都一股脑地认下,不再为自己的失误作任何辩解,也不去为当初的选择做任何假设的时候,他确实觉得好多了。

    在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他在心底为自己换了一桩担子。尽管这并不比之前的负重更好背,但先前那些莫名的畏惧不见了。

    他完完全全认定了自己应当背负的罪责,再行动起来时,反而觉得轻盈。

    这一切的想法顺着柏灵的问题,瞬间从申集川的脑海中滑过。

    他微微张开口,想着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突然警觉起来——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谈及这些过去的必要呢。

    他隐隐感觉到柏灵似乎正是为了这些年使他痛苦的事情而来,又或者说,此刻她或许就在做她过去最擅长的事情——来帮自己把那些混沌又痛苦的念头卸下。

    一时间,申集川仿佛惊醒过来。

    他不能再顺着柏灵的问题想下去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来碰这些往事。

    谁也不会明白,比起解脱,此刻他更需要自苦,因为肩上的背负越沉重,将来他所能偿还的债也就越多。

    至于向谁偿还,偿还什么……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申集川眨了眨眼,他干枯的眼眶慢慢变得湿润起来,好像久无甘霖的天地突然落起了雨。

    望着眼前的申集川,看着他微妙而细腻的表情,柏灵突然觉得这样的老人像是一只失去了硬壳的蜗牛,因为失去了一切的伪装,所以再没有力气来做言语上的对抗。

    他的犹豫和困苦都直白地写在脸上,又慢慢变成某种安和的坚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申集川喃喃地道。

    “您在……做什么”

    “……我老了。”他轻声道。

    申集川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凝视着虚空,凝视着往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觉得整颗心又渐渐宁静下来。

    柏灵怔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明白眼前的老人在抗拒什么——连她自己也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来见申集川,原本也不是以一个咨询师的身份。想来她应该是被申集川那句“想要睡一个好觉”的话给迷惑了,以为这也是一句“请帮助我吧”。

    柏灵笑了一声,又低声将话题岔开了。

    她的目光依旧像先前一样落在老人身上,其实在傍晚见过了远山客以后,她便隐隐猜到了一些申老将军的情形,只是从那时到现在,她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去细想。

    他的犹豫和困苦都直白地写在脸上,旋即又慢慢变成某种安和的坚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申集川喃喃地道。

    “您在……做什么”

    “……我老了。”他轻声道。

    申集川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凝视着虚空,凝视着往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觉得整颗心又渐渐宁静下来。

    柏灵怔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明白眼前的老人在抗拒什么——连她自己也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来见申集川,原本也不是以一个咨询师的身份,想来她应该是被申集川那句“想要睡一个好觉”的话给迷惑了,以为这是一句“请帮助我吧”。

    柏灵笑了一声,又低声将话题岔开了。

    她的目光依旧像先前一样落在老人身上,其实在傍晚见过了远山客以后,她便隐隐猜到了一些申老将军的情形,只是从那时到现在,她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去细想。

    。

    。



第一百零七章 解释
    柏灵的表情微微扰动——几年前她就已经从衡原君那里窥探到了当年惠施死去的真相,但……申集川知道吗

    床榻上的申集川咳了几声。

    “我也……不应该死在这里。”他轻声道,“我应当,死在马背上……”

    柏灵目光低垂,一时间有些不忍。

    “将军多活一日,便是一日的威慑。”她轻声道,“就像七年前你从平京回来,突然杀了金贼一个出其不意一样……他们怕这样的计谋。”

    申集川笑了笑,带起了一阵咳嗽,低声道,“……该换人了。”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老仆又一次进了屋子,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走向申集川,而是停在了柏灵身边,他躬身低语,带来了韦十四和柏世钧刚到了外屋的消息。

    “走吧。”申集川闭着眼睛道,“别让他们等久了……”

    柏灵叹了口气,却没有起身。

    “来得匆忙,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但之前将军说想睡一个好觉,或许我确实能帮上一些忙吧。”

    申集川笑了一声,声音越来越轻,“我可没力气再和你再说那些有的没的……”

    柏灵莞尔,“不用将军再说什么,将军听我说就好。”

    “……你要做什么”

    “将军刚才不是好奇,我是怎么让那些周人都接连梦见思乡鸟的吗”柏灵轻声道,“这个法子我以前在宫里也用过,不知道现在对将军管不管用,但我们可以试试。”

    ……

    这天夜里,柏灵从申集川的屋子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申集川睡着了,柏灵则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说了许久的话。

    等到掀开帘子,柏灵坐在藤椅上被抬出了里屋的门,柏奕和柏世钧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柏世钧几次张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外面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心情从一开始的激动万分慢慢冷却,可当四年不见的柏灵再次从门帘后露面,他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外屋的烛火映着柏灵的眼睛,她一见着自己,便笑起来喊了一声爹。

    柏灵也红了眼睛,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困倦了。

    灯火昏沉,让柏世钧一下就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个晚上,大约也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在外屋做着自己的事,而柏灵在里屋睡着。

    偶尔起夜的时候,她掀了门帘出来,撞见自己在客厅里看书写字,就会问他为什么还不睡。

    柏世钧一时有些晃神,直到柏灵又喊了一声。

    柏奕之前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了,柏灵身上有伤,不要一个激动就上去拥抱,让她好好躺着,不要乱动。所以柏世钧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柏灵向着他伸出手,他才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女儿身边蹲下来。

    柏灵累极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但还是抓着柏世钧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在回暖阁途中,柏灵就睡了过去。

    锦衣卫们取来了又轻又软和的鹅绒被盖在了柏灵的身上,直接抬着藤椅往回走。

    “刚才柏大伯在,我没有问……”韦十四跟在柏奕身后,脸色有些阴沉,“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柏大伯送回去的信里不是说好了等我回去吗”

    “是柏灵的主意。”夜路上,柏奕的脚步放慢了一些,似乎有话想讲,他想了许久,低声道,“等明早柏灵醒了,让她亲自和你说吧。”

    “你现在,就告诉我。”

    韦十四的声音带着些微压抑的怒火——柏奕从未见过十四发怒,不禁被这低沉的愠怒声震得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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