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蒋三阴沉沉地笑了笑,这时才跨进了门槛,他迈着轻慢的步子绕着柏世钧的书架看了看,嘴里缓缓地叹道,“不喝了,不喝了。几钱的银子说赏就赏,柏小大夫啊,你们家不是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吗,这才进宫几日啊,哪里来的钱做这种接济小民的好事”
柏奕站在桌前,手中动作略略凝滞。
蒋三果然是为了昨夜的事特意登门。
柏奕不慌反笑,沉声道,“三爷既然能想到这一层,不妨再往下想一想。”
蒋三两眼微眯,轻轻“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带着几分不善的猜测意味。
眼前少年此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到底让蒋三有几分刮目相看。
柏奕错开了目光,看向窗外的一派春日景象,这才缓缓接道,“我的钱自然都是宫里给的……难道我在宫里的事,三爷也要过问吗”
两相对峙,柏奕丝毫不怵。
不论蒋三这次是带着怎样的目的来,他都休想把自己扯进什么浑水里头。宫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别的什么人,要挑事都得先想想对方背后的人是谁。
事涉宫闱,若是攀扯了不该攀扯的人,大家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蒋三这才收了几分怠慢,但脸上仍是笑着的,“那看来柏小大夫也是被蒙在鼓里了。”
柏奕皱眉,“什么蒙在鼓里”
蒋三哼笑了一声,“你昨晚接济的那个老丈,是个诽谤朝廷命官的刁民啊!想来柏小大夫人年轻,又是在宫里办事,这些事应该留心一点才是……也是,为你好啊。”
说着,蒋三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了什么,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
“柏小大夫看看,眼熟吗”
柏奕垂眸,轻快地瞥了一眼蒋三放在桌上的东西——那是颗碎银子。
还未等他问蒋三这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就先想明白了——
这是他昨晚亲手抛给那位老丈的碎银子!
柏奕瞬间变了脸色,他竭力压制住这一瞬从心底升腾的怒火,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把那个老人家怎么了”
“他当街辱骂内阁大臣,证据确凿,我们已经按律抓人,略施小惩。”蒋三义正言辞地拍了拍肚子,笑道,“这个柏小大夫就别过问了,你有你自己该操心的事。”
柏奕脸色已经难看了许多。
若对方只是冲自己来也就罢了,一想到昨夜的那个白胡子老丈已经落进了这群锦衣卫的手里……且是因为自己无意间给的银钱,他就觉得自己额前的青筋止不住地在跳
一百零六章 以人为器
“那我今日的祈香……”
郑淑看了眼一旁点燃的香炉,轻声道,“熄了吧,从今日起,你再不用来这里祈香了。”
柏灵略略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老夫人昨晚就递了消息来,夸你心诚。”郑淑淡淡说道。
“是吗”柏灵笑了笑,“真没想到……”
郑淑刻意压低了声音,如同叮咛一般地说道,“其实老夫人不是个心狠的人,那日说要你来祈十二日的香,大约也只是试探罢了。你既然有这个心,那她就不会再让你吃这个苦头了。”
柏灵望着郑淑,“这也是老夫人告诉淑婆婆的原话吗”
郑淑略略挑眉,“哪还用得着老夫人说……我在屈家待了几十年了,我自己的眼睛不会看,耳朵不会听吗”
柏灵对着郑淑稍稍欠身,“那还请淑婆婆代为转告老夫人,就说柏灵谢过老夫人的体恤。”
“收拾收拾,跟我走吧。”郑淑看了看四周,“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
柏灵没有再问什么。
虽然屈老夫人让她停止祈香的原因她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柏灵心里明白,不论这位老夫人到底是出于何种考量,都不会是郑淑口中所说的那个理由。
不过在这件事上,屈老夫人和她到底还是都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这种平衡也许维持不了很久,但总归有胜于无。
柏灵转过身,收拾起了自己的小包袱,香炉有些沉,索性就继续留在了假山顶上。
“淑婆婆要带我去哪儿”
“咱们还是回承乾宫。”郑淑头也不回地道,“今天带你走另一条路。”
……
柏灵跟在郑淑的身后,向着御花园的深处去了。
虽然行走的方向大致还是朝着承乾宫那一头,但从久无人扫的落叶、还有两侧略有些斑驳的墙根来看,这里确实人迹罕至。
路的两侧不知是哪些宫殿的宫墙,粗大的树枝沿着墙向外爬升,几乎挡住了天。日光透不过两人头顶的茂密枝叶,只有隐隐绰绰的光影掉下来。
忽地,不远处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柏灵抬头望去,只见树和墙的交连处,有一只三花小猫跳跃穿行,像精灵一样闪过了身,又消失在树影里。
柏灵眼前一亮。
而后大约也就十来步的距离,柏灵又看见了两三只成年的大猫,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田园猫,但每一只都圆滚滚的,没有半点野猫的样子,显然是有人在喂养。
难怪之前十四说宫里猫多,以至于他要把喜欢的花都挪到玄穹塔的塔顶去。
郑淑渐渐放慢了脚步,咳嗽了几声。
柏灵收回了视线,笑着道,“婆婆今天想和我说什么呢”
两人都停了下来。郑淑思忖了片刻,终是低声开口道,“按说你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可你既然已经挑起了娘娘的担子,我也就不把你当孩子看了。”
“嗯。”柏灵点头,“婆婆请说。”
“我有几件事要问你,你要如实答话,明白吗”
郑淑的声音带着几分长辈的威严,说这话时,她也绷紧了脸。
柏灵认得这表情。
这是郑淑的“正事专用表情”——没有一点笑意,嘴角略略下沉,眼睛也并不完全睁开,而是半垂着眸子。这样的一张脸,像一块枯木似的没有半点生机,却也把所有想法情绪都掩在了古井无波的平淡之下。
“明白,不过淑婆婆……”柏灵轻叹了一声,“在你问话之前,能不能先如实答我一问”
郑淑警惕地看过来,“什么”
“我现在究竟是在回淑婆婆的话,还是在回老夫人的话”柏灵问道。
柏灵问起话来的样子并不紧张——她甚至歪着脑袋,目光也丝毫不闪避地望过来。
郑淑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吓不住这个小姑娘了。
“我今天找你,没和老夫人说,我也不打算主动和老夫人说。”郑淑直白地答道,“但我做事从来也不会瞒着老夫人,要是她老人家问起来,是什么样那就说什么样,这是我的本分。”
“明白了。”柏灵点了点头,“那我大概能猜到了……婆婆是为我昨晚拒绝劝娘娘去游园会来的,是吗。”
见柏灵单刀直入地切入了正题
一百零七章 审视
入夜以后的承乾宫灯火通明。
已经过了酉时,屈氏一个人去了东偏殿,留宝鸳和郑淑两人在正殿等候。
在正殿的烛台边,宝鸳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着什么。
她时不时停下来思索一会儿,才接着下针,然而收线的时候再看前面缝的针脚,大部分都因为犹豫和不确定而歪歪斜斜的。
她叹了一声,针线这种手艺活儿真心是掺不了半点假,手生就是手生,不练不行。
“你说这柏太医家也怪有意思的,不教女儿学女红,反是儿子一双巧手,那个柏老爹是怎么想的”
宝鸳笑着抬起头,却见郑淑一个人站在门边,望着东偏殿的方向。
那神情专注极了,显然是完全没有听见自己方才的话。
“淑婆婆!”宝鸳又喊了一声。
这时郑淑的肩轻轻抖了一下,而后才转过身来,皱眉看着宝鸳,眼里有些不快,“怎么了怎么了”
“我刚刚和您说话呢!”宝鸳放下手里的针线,也走到门边,顺着郑淑的视线望东偏殿看去,“您在这儿看什么哪,看得这么出神”
“没看什么,就是想事情。”
宝鸳笑起来,“您再怎么想,娘娘这会儿也回不来啊,咱们再等等呗。”
郑淑轻轻摸了摸心口,轻轻瞪了宝鸳一眼,这才转过身回到宝鸳方才坐着的桌前。
她瞥了一眼宝鸳放在桌上的针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个……”
“不琢磨这个也干不了别的了啊。”宝鸳笑嘻嘻地道,“我们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干嘛不做点儿别的。”
郑淑又叹了一口气。
宝鸳立即捂住了耳朵,“您快别叹气了,昨儿个是娘娘,今个儿又是您……再听下去,我明天也要变成一个长吁短叹的小老太太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明晚就是游园会了,娘娘到现在还是这么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连个决心也没有,这怎么能行呢。”郑淑轻声答道。
“那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她这次是让娘娘去还是不去”宝鸳好奇地问道。
说起老夫人,郑淑又觉得有些头疼。
“老夫人说,去或不去都随便娘娘。”郑淑的目光落在地上,“我看老夫人这次,是对咱们娘娘彻底寒了心了……”
郑淑的手绞着衣袖,眼睛仍是有些不经意地往外看。
想起下午柏灵和自己的一番谈话……郑淑心中依旧忐忑。
但除了相信她,此刻已经再没了其他办法。
……
东偏殿里烛火融融,靠着东边的窗户开着,外头爬山虎的叶子还没有长齐,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声响。
屋子里,柏灵与贵妃斜对着而坐,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圆茶几,茶几上放着两三张已经湿了的手帕和半杯温热的水。
门从里面被锁了起来,但屈氏每一句话的声音仍旧非常低微,柏灵的身体向着屈氏的一侧稍稍前倾,从浓重的鼻音里辨析她说的每一个字。
第二次咨询与第一次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大部分时间里在说话的人依然是贵妃。
她实在有太多的话要说。
一开始只是笑着说起,昨日梳妆时已经认不出镜中的自己,像是在讲旁的什么人的故事。
然后就像是从话匣里牵出了一根线——只要顺着说下去,这些年里的委屈和忍耐就好像就山崩地裂一样地涌现在心头。
哥哥屈修这些年来的官运亨通,屈家的几次举家封赏……她把自己这些年来,为家里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了出来。
只是几次提及前朝纷争时,屈氏欲言又止,最终仍是草草带过。
她一面说,一面流泪,心里又暗自惊讶——
第一百零八章 打个商量
令柏灵略略有些意外的是,直到贵妃离开了东偏殿的那一刻,她都没有主动提及那场明晚的游园会。
而柏灵原本为应对游园会问题而做的几个预备方案也全都没有用上。
两人确认了下一次咨询的时间后,柏灵起身送贵妃出门,而后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回到正殿。
郑淑和宝鸳听到了声音都到门口来迎。
远远地,郑淑意味深长地望了柏灵一眼。
四目相对,柏灵笑起来,抬手向着郑淑挥了挥。
看着柏灵一派轻松的模样,郑淑皱紧了眉,她收了目光,很快跟着贵妃一起消失在正殿的门后。
柏灵张开臂伸了个懒腰,然后再次走到承乾宫的院中,对着夜间值守的宫女再次吩咐道,“劳驾,再帮我去烧些热水来吧。”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
这位司药怎么又要烧热水了……
“司药大人今晚是要热水做什么”其中一人轻声问道。
“泡澡啊。”柏灵回答,“昨天那个药浴的药材不用再准备了,我随便洗洗就行。”
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但还是低着头下去准备了。
如果说今后在回忆起宫内生活时,有什么会让柏灵感到留恋,那么除了不漏雨的屋顶之外,一定就是这里随时都能帮忙烧热水的宫女们。
洗澡这件事对柏灵来说是一件颇有仪式感的习惯。
从她留学时起,她基本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冲凉。
这一方面是因为晨间的淋浴能让人迅速地清醒过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租的单间比较老旧,只要过了午后自来水管的热水就会失灵。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后来柏灵回国工作,虽然咨询师们不用坐班,但她的作息依然保持着非常规律的节奏。
这或多或少都要归功于这个莫名其妙养成的习惯。
不过在这个没有自来水管道、且宫女们清晨还有一堆事情要忙的承乾宫,还是不要要求那么多了,每晚睡前能有一次泡澡发呆的体验,本身就已经弥足珍贵。
等到柏灵脱下了衣服,再次坐进热腾腾的浴盆中时,东偏殿的门又一下“唰——”地一下打开了。
“柏灵——”宝鸳的声音传进来,“哎你又在洗澡!”
柏灵松了口气,带着几分怨念地从屏风后探出个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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