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郑淑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这些个珠宝首饰因为一端尖锐,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几乎一直被锁在木匣之中,即便是今日伺候屈氏梳妆,宫女们也一样小心翼翼,不敢让屈氏碰着任何一件东西——哪里能想到,这件事今日竟然就触怒贵妃了呢
“派人去咸福宫,”屈氏喃喃着道,“不见了,我谁也不见了……”
话音才落,还未等郑淑两人反应过来,外头一个清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那可不成,都答应好了的事情怎么好反悔”
众人转过头去,看见宁嫔已经径直走了进来。
郑淑倒抽了一口凉气,怒目望向不远处假模假样拦着宁嫔但实际上连手都没挨着的几个小太监。
“郑淑你不要瞪他们,是本宫自己闯进来的,”宁嫔冷不丁地蹦出了一句,脸上摆出似笑非笑的客套笑容,“你要罚他们,要立威,就从本宫开始好啦。”
郑淑也不客气,她上前恭敬地行了礼,轻声道,“宁嫔娘娘哪里话,说好是傍晚来,宁嫔娘娘现在就过来,我们娘娘还没布置好呢。”
“傍晚过来现在过来有什么差别傍晚一起来用膳,我现在就不能来你们宫里讨一杯茶了”
宁嫔笑着就要往里走,郑淑正要阻拦时,屈氏低声道,“淑婆婆,让宁嫔进来吧。”
宁嫔望着郑淑,笑着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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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为了阿拓
屈氏又笑了,虽然没有笑出声音。
宁嫔扶住了她的脖子,拿梳子敲了敲屈氏的头,“别动,一会儿歪了。”
“今天又不出门,歪了怕了什么。”
“让那些婢子笑话我的手艺”宁嫔略略挑眉,“想也别想。”
屈氏不说话了,只是看着镜子里宁嫔的手不时在动。
宁嫔的手不像这后宫里别的娘娘,她的手掌很粗,触碰的时候你决计想不到这是一双女人的手。
这是一双握缰绳、割草喂马、持弓引箭的手。
它们笨拙地握着屈氏的长发,把它们编织成粗细不匀的三股辫子,是乡间女子最常见的那种粗麻花,然后绕成一个团,盘在脑后。
屈氏静静从铜镜的一角看着宁嫔的脸。
她比自己大九岁,时间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比自己更重。
但宁嫔似乎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些。
“你的美人尖又长出来了。”屈氏轻轻地说。
“还不是阿拓最近给我闹的。”宁嫔叹了一声,脸上却满是温柔的笑意,“睡得睡不好了,哪还管的着剪头发。”
“这次别再把美人尖绞了吧。”屈氏低声道,“你这样,多好看。”?“我可不,”宁嫔撇嘴,“女人留着美人尖,下辈子投胎还做女人。”
宁嫔随意从手腕上解下一条丝带,在屈氏的新发髻上缠绕了几圈,系成一个有些蹩脚的花结,也把粗放的发辫遮挡了一些。
“我这辈子女人是做够了,下辈子要么不做人了,要么就做个男儿。”宁嫔拍了拍手,示意大功告成,“行了,你看看。”
屈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她少女时期最常给自己梳的头发,因为又方便,又爽利。
那时候她常常觉得这一头如墨的青丝是累赘,那时的头发一手都抓握不住,而今拇指与食指绕成一个小圈,就能握住所有的发丝。
“不年轻了。”屈氏轻轻抚着自己的脸,声音略低。
“不年轻了怎么样,谁没年轻过”宁嫔不以为然,“那些宫里的莺莺燕燕,她们老过吗再说也迟早要老的啊,谁能逃得过。”
“喔。”屈氏怔怔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种话,宫里就只有阳姐姐会说,也只有从她嘴里说出来,才不显得小肚鸡肠。
宁嫔放了梳子,两手扶着屈氏的肩膀,回头对一旁还在收拾珠宝的宫女说道,“你也出去。”
宫女如遇大赦地磕了头,小心地把木奁摆回了桌上,然后面向贵妃与宁嫔,往后倒退着离开了里间。
屋子里便又只剩下屈氏和薛阳两人。
“说吧。”
“……什么”
“为什么不见我。”宁嫔声音里带着几分压不住的不解和微恼,“你到底想干什么”
屈氏没有回答。
宁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我今天来你这里,就为了两件事——”
“我真的不想去,”垂下了眼眸,“别勉强我了。”
“不急,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先问第一件。”宁嫔不由分说地打断道,“你到底想怎么安排阿拓”
屋子里更安静了。
宁嫔两手抱怀,靠在了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着头的屈氏,以沉默迫使她给出的明确的回答。
“可以……让他就一直跟着姐姐吗。”屈氏低声地问。
宁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是叹息一般地说道,“我不和你是说什么为了你好的话,这些话你身边那些人应该都已经说厌了……我今天来,就和你谈谈我自己。”
屈氏眨了眨眼睛,这才抬起了头。
“我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宁嫔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她的目光有些随意地在这件屋子里晃荡,“我帮你养孩子,孩子大了跟我亲,我以后自然母凭子贵,这就一报还一报了。这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吧”
 
第一百章 永恒的女性
入夜之后,天又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风一吹就是料峭春寒。
储秀宫门前的那些待开的月季花丛上都蒙上了一层棉布,最是怕娇花不经风雨,宫人们无一不是小心侍弄着。
“所以今天下午承乾宫接下了后天游园会的帖子”
软塌上的美人两手端着茶盏,两条弯弯的柳叶眉轻轻凝着,盯向身前禀告的宫女。
“娘娘,千真万确,贾公公的人今日特地传过来的消息。说是今天贵妃娘娘见了一趟宁嫔,然后就接帖子了。”
听到这里,林婕妤的眉眼又带了笑意,“这算什么接了帖子,我看是薛阳押着屈姐姐把帖子接下来了。”
“应该是的,”底下的宫人说道,“接帖的时候宁嫔还没走呢。”
“真可怜。”林婕妤嬉笑着放了茶盏,“两个老女人只能靠这种方式抱团取暖了……”
“娘娘看……我们现在要布置些什么吗”
“布置什么呀,什么也不用布置,我会怕她们来”林婕妤声音温软,长长的头发在烛火下如同黑色的绸缎,一段发丝绕在她的之间,勒出了绯红的细痕,“我就怕她们不来……”
“是。”
“你让她们盯一盯,看贵妃后天要穿什么……到时候提前一个时辰告诉我。”林婕妤笑着道,“别的,就由她去吧。”
……
东偏殿里又是一片水雾蒸腾。
柏灵坐在盛满了水的浴盆中,把整个身体都沉在了水下,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水波粼粼里,柏灵有些出神,目光失焦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下午和柏奕的短暂相见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仔细想想,柏奕虽然确实偶有惊人之举,可每一次他的筹划基本都实现了……柏灵一时苦笑,好像除了相信他,暂时也没有其他选择
水雾里,柏灵叹了一声,往后靠在了浴盆上。她慢慢伸出手,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看着自己小臂的线条。
一晃已经七年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七年了。
如果以一个女童的身份来说,在十一岁的时候已经步入宫廷,在诸多错综复杂的势力中保持平衡,大概已经算得上是惊人的聪颖。
但如果真的要以她原先的适应性水平来评估自己在这七年中的生活……那结果大概是“严重适应不良”。
因为在这七年之中,除了父亲哥哥,还有被太后钦点而来的十四,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交心的人;除了现在在做的事,没有一件可以赖以为生的活计和她过去的理想生活有关。
很多年前的某个六一,小姨问她,“你想长成怎样的大人啊”
她那时想了想,一时说不出答案,但当晚的日记里,她写道——“我希望今后能以一种自由而有尊严的方式,在这个世界里获得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认可。”
那个时候她货真价实地十一岁——而早慧的代价就是少女过早结束的童年。
成人之后,当柏灵回过头审视自己的少年时代,她发现父母的影子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袭红裙的小姨风姿绰约地伫立在回忆里。
她的性格,她的所求,她的憎恶和她的原则……无一不像烙印一样打在了自己身上。借由柏灵自己,那位只存在于回忆之中的、温柔而理性的女性,再次生动地活在了人间。
然而……谁又能预料到,她有一天竟会出现在这里,被迫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呢
命运在捉弄人这件事上,实在是有着惊人的天赋。
柏灵闭上眼睛,再次想起了白天和柏奕的谈话,她忽然意识到,不论是父亲还是兄长,他们都是在奋力推石头的人。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叩问过自己这一生的意义,也许他们俩都是萨特口中“不思悔悟的乐观主义者”也
第一百零一章 柏灵的拒绝
“唉。”
榻上的屈氏发出了今天的第一百零一次叹息。
柏灵跪坐在塌边不远的位置,虽然来之前已经仔细地擦拭过了头发,不过此刻它们还是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水。
望着纱帐后坐立不安的屈氏,柏灵忽然觉得,这位宁嫔的到来就像往一筐死气沉沉的沙丁鱼里投下了一条鲶鱼,
“柏灵。”宝鸳轻轻唤了她一声。
柏灵抬头,见宝鸳递过来一条毛巾。
她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柏灵把毛巾垫在背上,免得把后面的衣服都弄湿了。
柏灵笑着接过,眼神里透出了几分感激。
“唉。”
第一百零二次。
“娘娘今天的正念练习遇到了哪些问题,现在可以说了。”柏灵笑着说道,“我在听。”
屈氏有些犹豫地看过来,“我现在想说的倒不是正念,我想和你谈谈今天——”
“娘娘,今天我们最好是能只说正念。”柏灵轻声道,“我们之前约定过的,您还记得吗,‘如果要增加咨询,必须提前一天进行预约’。”
屈氏呼吸略略凝滞。
仔细一想,前几天柏灵似乎确实是这么说过。
——“咨询中的每一个设置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它既是对娘娘的保护,也是对我的保护。”
柏灵接着道,“娘娘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您要说的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我建议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来。或者再等几天,或者在明天晚上增加一次咨询。”
屈氏慢慢地移开了目光,有些犹豫地皱起了双眉。
“这是什么规矩”郑淑有些不解,原以为把柏灵拉过来,宁嫔柏灵双管齐下,能让屈氏定一定心,谁知道柏灵上来就说不聊这件事了。
“这是治疗的规矩。”
“这关治疗什么事呀娘娘是想听你的意见。”郑淑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按说你才来不久,这些事商量起来是决计不会喊一个新人的,可娘娘信任你——”
“我明白,所以我才希望,我们能一起保护这个双方共同构建起来的信任。”柏灵接过了话茬,但目光却并没有看向郑淑,而是投向了纱帐之后的贵妃。
郑淑万万没想到柏灵竟会在这种事上这么坚持,她的口吻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你这是在辜负娘娘对你的信任。”
柏灵轻轻地摇头,“淑婆婆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我到承乾宫来做司药,其实是来做娘娘的咨询师,我并不是娘娘的幕僚,事实上我也做不了任何人的幕僚。淑婆婆口中的信任,和我所说的信任,也是两码事。”
“这——”郑淑还想说些什么,纱帐后的贵妃忽然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侍女连忙将备好的水杯递了过去,屈氏接过小小啜饮了几口,她望着手里的杯子,轻轻地转着杯壁。
屈氏的指甲叩在琉璃盏上,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笃笃声响。
屈氏想了一会儿,放了手中的水杯,轻声道,“我明白了。”
“娘娘……”
郑淑的目光向屈氏征询着答案。
屈氏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却变得平静了一些,“那我们今晚,还是聊一聊正念吧。”
“嗯。”柏灵的背挺直了一些,“娘娘请说。”
其实屈氏在正念练习上的问题很典型,她和其他刚刚接触正念练习的入门者一样,当一整颗心都被焦虑抓起的时候,根本无法做到把注意力长久地放在“觉察自身”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往往是,等到一旁宫人的指导语已经念到了很后面的部分,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完全走神,根本没有听前面的指导语在说什么。
柏灵给出的方法也很简单——对“走神”的觉察就是对当下的觉察,这本身就是正念练习的一部分。
什么时候意识到了自己在想别的事情,就什么时候停下,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呼吸上。这是非常自然的事,不必视之为一种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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