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甄氏淡然一笑,“不管是什么时候,臣妾也得赶着将这件万寿袍绣好,这样月底见安湖赏花会的时候,王爷才能将它献给父皇啊。”
恭王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在甄氏的一旁坐了下来。
甄氏又平静道,“就不提孙阁老已经六七十岁的人了,明日一早就要早朝,就算是另外两位大人,这会儿也肯定是休息了。他们接了王爷的急信,即便马上赶过来,满打满算,咱们也得好等一段时间。”
“可这都半个时辰了!”恭王望着深邃的夜空,“几位师傅再不来——”
“王爷,”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孙阁老他们来了。”
恭王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快传!”
甄氏一笑,随即起身向着恭王轻轻一福,带着手里的针线与衣料转身去了里间。
……
时间已经到了将近子时的时候,但恭王府的客厅之中此刻高朋满座——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孙北吉、兵部尚书张守中、还有户部侍郎胡一书……
大周的内阁统共就只有七人,今夜恭王一封急信就将近半数的阁员召到了府邸之中。
且还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
三人都不敢耽误,一收到信即刻换了衣服出门。
路上吹了吹夜风,几人的困倦之意全都消减了大半,只是眼睛还有些发红——显然如王妃甄氏所言,他们确实是在睡梦中,被家仆从床上拉起来的。
“孙师傅,张师傅,胡师傅。”恭王也顾不得说什么客套与关心的话,伸手将一纸书信推到三人眼前,“先看看这封信吧。”
几人目光肃穆起来,孙北吉双手接过了恭王递来的信函,张、胡二人也凑近一道细看。
不看不要紧,看完全文,三人的面色都微微一变。
“如果不是北境战事有变,本王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几位师傅的清休。”恭王的声音里带着被压低的急切,“战事远远没有结束,就上个月,金人还接连组织了五次猛攻,劫掠我边境村镇无算……”
“倒是意料之中的。”兵部尚书张守中面色沉静地开了口,“我上个月就和王爷还有阁老、胡大人提过,北境这两年的军费有增无减,这绝不是战事落幕的征兆。”
胡一书轻咳了一声,“但若是前方吃紧,申老将军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回京”
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张守中忽然望向恭王,“申将军回京也有半个多月了吧,他来拜见过王爷吗”
“没有。”恭王有些失神地摇了摇头,“但本王也打听过,他回来之后没有见过任何人,连所有递上门的请帖也都婉拒了……除了应召入宫的那几次,他根本就没有出过将军府一步。”
张守中皱眉,“那也没有派人来和王爷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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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帝王心术
几人的目光都严肃起来,恭王的上半身更是微微向着孙北吉的方向倾斜,目不转睛地等着孙阁老开口。
“宋党嚣张,未必就是坏事。”孙北吉缓缓地说,“他们十六年的根基,原本也不是说撼动就撼动的,你们想想,嘉南四君子、汝阳七烈、锦衣卫的前指挥使曾启、甚至还包括老首辅夏清夏大人……这么多人前赴后继扑上去,宋党倒了吗”
“那又如何,”胡一书握拳道,“他们总归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英烈,将来青史留名,后人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见胡一书言辞略略跑偏,张守中连忙开口道,“阁老的意思不是说他们的牺牲就白费了,而是说倒宋也要看时机,你总不想让王爷也步他们的后尘。”
孙北吉淡然地点了点头,看向恭王,“王爷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人倒宋,最后宋氏父子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恭王眉头略紧,陷入沉思,不多时他恭敬地拱手,“请阁老赐教。”
孙北吉的脸上露出几分安和,他低声道,“其实皇上所求的,不过两个字而已……”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平衡。”孙北吉说道。
恭王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张守中已然明白过来,“阁老所言甚是啊!”
“张师傅可否说得明白一些”恭王诚恳地看向张守中,恭敬地说道,“本王还是不明白。”
张守中起身,对着恭王孙北吉躬身行礼,“那我就先说说我的理解,要是有错漏偏误,还请阁老指点。”
孙北吉点了点头。
张守中这才接着道,“王爷,其实孙阁老所说的平衡,可以追溯到我大周开国伊始。太祖时设锦衣卫、御史台,成祖时设内阁、司礼监,其实都是在追求平衡,君与臣的平衡。
“这其中但凡有哪一方势大起来,为君者都要打压;哪一方被压制得太狠,皇上就要扶植。只有当各省各部彼此牵连,彼此制约,皇权才能有最大的自由。”张守中娓娓道来,“此为帝王之术。”
“我大周建熙一朝,前二十年政通人和,官场清明,文运昌明,颇有百家争鸣之势,各部分庭抗礼,公平倒是公平了不少,但也驳回了不少内宫的旨意。”
说到这里,张守中望向恭王,“不过那大都是建熙一二十年的事,不知王爷是否还有印象。”
“那时本王还小,”恭王摇了摇头,“但我记得从前听张师傅、孙师傅都说过,皇上接连发了七道旨意要重修仙灵苑,当时的内阁首辅夏清夏大人,连着驳回了七次,说这样的旨意内阁没法出票拟。”
“是。”张守中点头道,“夏大人心中自有一股人间正气,但君臣龃龉也因之而生。宋伯宗等人的起势也基本就在那几年当中。皇上想要的内阁是一个能代他与百官周旋的机构,夏大人空有满腔的热血,却站错了位置。”
孙北吉听到这里,已忍不住叹了一声。
“说到底,如今这么多人倒宋,倒到最后全把自己倒了进去,归根结底还是没有看清这其间的平衡,”张守中接着道,“他们看起来是要清君侧、除奸佞,可宋伯宗父子做的荒唐事里一多半都是为皇上去做的,这些人以为自己是早倒宋,但其实射出去的箭全都插在了皇上的身上!
“这样倒宋,能倒得了才奇怪。”张守中掷地有声地说道。
胡一书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恭王点了点头,“所以,孙师傅的意思是,如今宋家没了忌惮,反而容易打破这道平衡”
“王爷聪慧!正是的。”张守中看向孙北吉,“阁老,我说得可对”
孙北吉抚掌而笑,“守中的见
一百二十三章 无法脱身
宫里的晚宴还没有真正结束,屈贵妃已经早退回宫。
尽管只是坐着,但面对那样多的人,那样吵闹的声音,她大约只撑了一个多时辰,就觉得一切变得难以忍受起来。建熙帝放着一整个御花园的美人不管,牵着屈氏的手,带着他一起慢悠悠地走回了承乾宫。
宁嫔很是配合地说自己还想玩一会儿投壶,没有随着一道回来。
柏灵和宝鸳都远远跟在后面,两人手里都捧着今夜建熙帝新给的赏赐,在她们的身后,还有一条大约七八人的队伍,每个人手中都抬着一个梨花木的托盘——她们拿着的才是赏赐的大头。
建熙帝给的这些东西,只怕承乾宫已经要堆不下了。
看着皇上和贵妃之间不时的耳语和发笑,宝鸳心头就像抹了蜜糖似的甜。
“娘娘的苦日子总算是要熬出头了。”宝鸳轻声感叹。
柏灵敏锐地皱紧了眉头,这话她总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真的就熬到头了吗
柏灵望着远处建熙帝与屈氏的朦胧背影,心中一片凉意。
“你中间不见了的那会儿,是和宁嫔娘娘一起出去了吗”宝鸳有几分在意地靠了过来,“我看你们后来一起回来的。”
“嗯,是。”柏灵答道,“宁嫔娘娘有点介意我在游园会的时候和林婕妤站在一块儿,问我都和她说了什么。”
宝鸳长长地嗯了一声,“我也正要问呢,你怎么会和林婕妤在一块儿的,她都说什么了”
“她说她最近也睡不好,问我能不能给她也瞧一瞧。”柏灵笑着道。
“呸!”宝鸳一手挽住了柏灵的肩,“你没答应吧”
“皇上答应过我的,除了承乾宫的宫内事务,其他的事我可以一概不理,”柏灵笑着说道,“我现在又不缺钱,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事儿干。”
宝鸳仍旧不放心,“那万一她去求了皇上,硬要你去给她瞧病呢”
“那也要看她付不付得起我的价钱。”柏灵有些困倦地抬起一只手,勉强撑了个懒腰,“今晚真是累散我了。”
宝鸳认真地皱紧了眉头,“她要是想找你去瞧病,那真是门也没有的!宁嫔娘娘还说了什么”
“宁嫔娘娘说了和你一样的话呀。”柏灵一笑,“‘那真是门也没有的’。”
宝鸳笑出了声,与柏灵打趣了几句之后,随即发现自己与柏灵的脚步慢了,提步往前追了几步。
望着前路,柏灵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慢慢褪了下去。
今日和宁嫔的谈话,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艰难。
宁嫔不知为何,拿着几个小石子和掉落的竹叶,和柏灵讲起了后宫和前朝之间的波诡云谲。
柏灵听到了很多个新名字——比如当朝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宋伯宗,又比如他的儿子、工部尚书宋讷,比如恭亲王和世子,比如内阁阁员孙北吉、张守中、胡一书……
还有远在边境的,贵妃的长兄常胜。
这些名字老实讲柏灵没有记住太多,宁嫔给出的信息密度太高了,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但柏灵听懂了两件事。
第一,屈家的荣辱与首辅宋家是绑定的,而那个在首辅位置上坐了十六年的老人家,在民间和所谓官场清流之中的名声并不好。
第二,阿拓是所有人最后的筹码。
“那娘娘您的家人呢”柏灵问道,“在这场博弈里,娘娘的家人站在哪边”
“我的家人已经不剩什么了。”薛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略略侧身,柏灵只看见她线条硬朗的侧脸,她声音冰冷,“常家满门忠烈,我薛家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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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意外来客
她把印象中仅存的几个还记得的名字用拼音代替,做了一个简单的脉络图。
柏灵对着图思索良久,依然找不到应该把那位锦衣卫的十三太保——蒋三,放在哪里。
他无端诬陷柏奕行刺,这种重罪显然是要把柏奕往死里摁。但柏灵扪心自问,此前除了被山民围家的那一夜让这位蒋三爷跌了面子之外,自家和这位三爷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
不是私仇,那只能说明对方背后有人了。
柏灵目光复杂地望向恭王一派,总不至于只是进了趟宫,就已经被人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后快了吧……
但今晚和宁嫔聊完之后,她莫名对柏奕的处境安下了心来。宁嫔了解和关注到这件事,显然比她还要早。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更何况
在纸上墨迹干了之后,柏灵将它小心收起,夹进了枕下的本子里。
她又倒了些凉水,轻轻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了一些,然后重新回到了书桌旁。
再次拿笔,柏灵不像先前那般下笔有神,在最上端写下“奇迹询问”四个字之后,她的笔就停了下来。
当咨询陷入瓶颈,来访者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时候,“奇迹询问”是咨询师们常常使用一种破冰技巧。
它通过假定“假如现在发生一个奇迹,所有困扰你的问题一夜之间都被解决”的方式,引导人们去想“现在我希望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一开始来访者的想象会很拘谨,但咨询师会通过一连串的相关询问,进一步帮来访描绘那个符合他期望的美好愿景。
而今天柏灵打算认真地向自己提出这个奇迹询问。
她轻轻用笔顶了顶自己的额头。
最希望的当然是——离开平京,和父亲、哥哥一起去过平安日子。
那……怎么定义这里的“平安”
就现在来说,能够远离这些要命的党争漩涡,就是平安了吧
不……似乎不够。
远离这些纷争,本身只能算是现有的一部分问题被解决,它远远算不上奇迹之后的愿景。
柏灵皱紧了眉,财富爱情还是声望、名利……这些词汇飞快地流过柏灵的脑海,这些似乎都是“但凡得了当然是很好”的东西,但这种感觉不对。
柏灵永远不会忘记在大学苦读和做申请的时候,那种一步一步朝前走,眼看梦想越来越近,就连累到失眠都觉得幸福又满足的时光,哪怕是回忆的时候都让人心潮澎湃。
人只要有过一次这样的体验和经历,就会对其他人呼喊着“你应当如何如何”的声音自动免疫。
拿着笔,柏灵几乎长叹了一声,然后靠在了椅背上。她的脑海中浮现经典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然而无济于事,在这世上被命运推着跌跌撞撞往前走的,又何止贵妃一个。再精妙的哲思,也只能是事过境迁以后的复盘,而身为当局者,永远有一堆自己看不清、想不明的问题。
每当这个时候,柏灵就很想去拉柏奕聊天,毕竟他看起来永远兴致勃勃,像是随时准备从当下奔赴向下一个目的地,像是永远不会疲倦的、疯长的海藻。
这种旺盛的生命力让柏灵羡慕,但也只是羡慕而已了。
她是停在港口的船,在明确目的地以前,并不敢轻易出海。
……
次日清晨,柏奕早早醒来。因为家里屋子实在有限,他每回在家都和父亲柏世钧挤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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