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从低哭到啜泣,柏世钧两只眼睛都有些发肿了,这才抬头,呜咽地开口,“后宫是什么地方……别人不知道,我、我一个当太医的还能不知道吗。你不能……你不能去后宫那种地方,不能……”
柏灵点头,也不说话,端起桌上的水,给父亲递了过去。
过了许久,见柏世钧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下来,柏奕才望向柏灵,“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皇上突然就封了你承乾宫的司药女官呢”
柏灵这才将她离开中和殿后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
她说得很细,从石廊上丘公公和建熙帝的谈话,到她在建熙帝前提的要求,还有皇帝给的期限……听得父子二人一阵心惊。
“……不过这皇上的规矩倒是定得明白,”柏灵又望向父亲,打趣道,“等我进宫以后,家里的银子就归柏奕管了,他可没我那么好心。”
柏世钧却笑不出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声,勉强从床上坐起,揭下了头上的白巾,低声道,“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现在的客气都是假的,真到了那一步,皇上说的出,便做得到啊。”
柏灵:“可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柏世钧不解,“既然你都已经知道贵妃的病是趟浑水,为什么还要……趟进去”
柏灵:“您忘了吗昨日我和柏奕进宫,就是打着‘有医治之法’的名头。这件事,太医院的那些人都看得明明白白。昨日,皇上看了药方,见我没有开药便以为我只是想靠一点小把戏蒙混过关,刚好今早贵妃又好心为我求情。如此,他就想将错就错,让我去娘娘身边陪护——”
柏世钧差点没背过气去,“你、你没开药那你那么长的一个药方——”
“这不重要,先听我说完。”柏灵按住了柏世钧的手,“如果我以普通宫人的身份被征召进宫,那我和柏奕的生杀大权就全凭娘娘对我的好恶;今日她心中怀着善念,便留我一条性命,可若是相处生了龃龉呢我和哥哥岂不是瞬间失了庇护,还背上了欺君的罪名”
柏世钧一时噎住,目光随之清明起来。
柏灵接着道,“更何况现在前朝有官员参奏贵妃失德,王济悬和章有生
第三十二章 东林寺的秘密
柏世钧陷入了许久未有的茫然之中。
他隐隐觉得柏灵的话里有些什么东西是他未曾考虑过的,这感觉让他有些恐惧,又令他有些好奇。
只是连着好几宿没有睡着,今日又折腾了这么半天,纵是铁打的身子,这时也支撑不住了。
“您先休息吧。”柏灵把被子给父亲捻好,“有什么事醒来再说。”
柏世钧才点了点头,刚闭上眼睛,又道,“对了,院子里的东西,今天回来之后,我和柏奕又收拾了一些……实在太多了,我们吃上个把月也吃不完。你们拿些去送人吧,就当是我们家赔礼了。”
柏氏兄妹点了点头,从外面带起了门。
两人一起来到后院,把东西拿竹篾编成的薄框装好,每个竹筐差不多一臂高,盆口那么粗。
兄妹俩什么果子都往里捡上一两个,算是凑成了个简易版的果篮。
收拾好后,两人各自提着两筐在手便出了院门,恰好就撞见了对门吴叔,他正蹲坐在巷边的石牙子上抽旱烟。
三人目光交汇,两兄妹还没来得及开口,吴叔就立刻站起来往屋子里走,砰地一下把门砸上了。
柏奕和柏灵彼此看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走上前轻轻叩门。
“吴叔,”柏奕一边敲门一边道,“您开门啊,我爹让我们俩收检了些水果和山货,都是鲜采的,给您——”
“不要不要!都不要!拿走吧!”
他们又试着去叩其他几家邻人的门,无一例外,没有一户人家愿意给他们开门,不是假装不在家,便是像之前吴叔那样不愿见面。
柏奕和柏灵有些意外。
正当兄妹俩各自疑惑时,巷口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钟大娘,回来啦。”柏灵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我爹让我们——”
果然,话还没有说完,一向和蔼的钟大娘竟是像青天里见了鬼似地望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就三两步地往家跑。
柏奕步子更快,挡在钟大娘的家门之前,“大娘,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钟大娘脸急得发白,但柏奕又牢牢地挡着去路,她只得咧嘴,露出一个苦得不能再苦的微笑,“……大娘这会儿累得慌,快让大娘回去歇歇吧。”
柏灵也上前道,“您歇嘛,不耽误您歇息。昨天好些乡亲送来了一些山货水果,我爹和我们都捡了一些,想给大伙儿分分。”
说着,柏灵就抱着一个果篮往钟大娘的怀里递。
可果篮一到钟大娘手上,她就像摸着一块热炭似的,猛的把东西推了出去。
柏灵没拿稳,手里的东西都跌在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唉呀!你们……你们让我走吧!”
柏奕只道,“大娘你把话说明白,不然今天这个门,我还就不让您进了。”
钟大娘急得拍腿,声音还是蚊子嗡嗡,“我们都是小门小户的平头百姓,不像你们家,吃的是皇粮,见的都是贵人,你们就、你们就饶了大娘吧!”
柏奕和柏灵这时才懂了。
柏奕还想为昨晚的事解释些什么,但趁着二人不留神的当儿,钟大娘一个迅即的闪身,就冲回了家门。
“砰——”地,又是一声关门声。
柏灵拉了拉柏奕的衣袖,低声道,“算了,我们走吧。”
两人回到自家的破落庭院,一言不发地坐在门槛上,两手撑着下巴,望着院子里一地的东西发愁。
柏灵叹了一声,“昨晚锦衣卫那么一闹,这条巷子里,怕是没人敢再和咱们做邻居了。”
柏奕望着前头,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么多的东西堆在这儿,等坏了臭了,就更不好处理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柏奕目光一亮,“我想到一个办法!”
柏奕起身,两手捞起放在地上的四筐山货水果,“你随我来!”
“啊等等!”
柏灵跟在柏奕的身后,往外追了过去。
柏奕一手两筐,带着柏灵向
第三十三章 这世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处处喧嚣,两人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这繁华中行进了没有多久,在一处不起眼的巷口前,柏奕忽然停了步子,对柏灵道,“这边。”
柏灵应声跟随,与柏奕一同拐弯。这条路上一开始还有三两家像先前馄饨铺一样的店家,可越往后,巷子便越幽深,越往后街景也越破败。
到最后,这巷子几乎只能容纳一人穿过,地上的石砖碎裂失修,踩上去才发现是活动的,一不当心就要溅着衣摆几道污浊的积水。
柏奕放慢了脚步,指导着柏灵跟着他的步伐走,他身形灵活地穿过这一片乱石,显然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复行数十步,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这是一大片的泥泞地,到处是散落的石砖,放眼望去全是临时支起的布棚草棚。许多孩子短褐穿结,甚至衣不蔽体地到处奔跑玩耍。
空气中弥散着一阵微妙的食物气息,闻着已有沤馊的气味。
柏灵举袖掩鼻。
谁能想到与朝天街一巷之隔的地方,竟会有这样的一个贫民窟。和前面的笙歌笑舞相比,这里是另一处人间。
柏奕一面走,一面回头,“这儿的地前几年被一个员外圈了,说要盖酒楼,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荒在这儿了。这儿离朝天街近,乞讨方便,就聚了很多的穷人家。”
柏灵应声点头,望了望四处。
每一个棚子里都挤着着人,大多是女人和孩子。身上的衣服到处是破洞和口子,连补都下不了针脚,所以天还亮着的时候,她们大多数都在棚子里待着。
偶尔会有一些缝补的活儿落到这里,女人们就在棚子下面干活。
就连便溺之事也只在夜幕落下之后,才能跑出来解决。
柏灵紧紧跟在柏奕后面,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人”
“一些都是附近县里的,也有从北方逃难过来的。”
柏灵更是惊讶,“附近县里的那为什么……”
柏奕轻声道,“大部分都是之前男人上了前线,结果没回来。家里的房子、地,全被亲戚吃了绝户,没了地方去就只能进城来乞讨。”
柏灵茫然,“……什么是‘吃绝户’”
“就是……”柏奕顿了顿,“如果一户人家里的男人死了,女人又没有生儿子,那这个男人的亲眷就能分了这家人的所有财产,大到房子田地,小到锅碗瓢盆……一群人把绝了户的人家吃得干干净净,就叫‘吃绝户’。”
柏灵微怔,这时再看棚子里的情形,眼里便多了些怜悯。
柏奕瞥了柏灵一眼,“你别同情他们。这些女人十个有九个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她们就是怨,也只会怨自己命苦,怨自己生不出儿子。要是轮着自己吃别人家的绝户,她们也不会手软。
“而且,你不要看昨天晚上那么多人跑我们家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觉得他们都是淳朴善良的农人。这里生产力低,没那么多资源让每个人都好好活着,吃绝户在这儿是个天经地义的事情,是要在祠堂里由村里长老主持、全村公证的。一个女人要没儿子,她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柏灵默然。
“这儿的女人,有儿子是一种活法,没儿子就是另一种活法。”柏奕目光复杂地看了柏灵一眼,“我们和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动恻隐之心只会给自己找麻烦,你千万别在这上面惹事,到时候讲不清的。”
“明白……”
又往前走了大约一两百米,柏奕停了下来,“阿离!”
没有人答应。
柏奕吸了一口气,又抬高了几分嗓音。
“阿离出来!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破墙上突然冒出来七八个头发蓬乱的孩子,小的看起来五
第三十四章 兰花与荆棘
巷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和呼吸,走在前面的柏灵忽然停了下来,仰头望着天空。
柏奕也顺着她的目光抬头。
在墙与墙的一线天里,一群大雁正在高远的天穹上向北而去。
“大概现在也只有大雁还会往北方去吧。”柏灵低声道。
见柏灵情态似是有些消沉,柏奕轻声道,“我看今早申将军凯旋,大概北边的仗已经要结束了。”
“嗯。”柏灵点头。
是了,若不是北方战事渐熄,皇上便不会让申集川这样的老将回朝。
想来,战争结束大概也在旦夕之间吧。
“诶,”柏灵忽然扯住了柏奕的衣袖,脸上也有些惊疑,“既然今早申将军觐见,前朝的官员怎么会扯到贵妃自尽失德呢就是要上奏也得事出有因,今早这完全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啊……”
“这个早上黄公公倒说了,皇上今早晋申集川将军为‘卫国公’,并有意要重修大周的《周伦大典》。好像修《伦典》一般都是要立后的前兆。文官大概也是预料到这个,事前准备了折子,皇上一提,他们就当即上递,参奏贵妃失德。”
柏灵的眸子为之一亮——难怪只给一年之期,原来建熙帝是想在明年夏祭前后立屈氏为后!
朝臣竟如此虎视眈眈,难怪建熙帝事后会那样震怒。
两人怀着心事回到自家的宅院,此时柏世钧已经从床上起身,披着他常穿的那身袍子,坐在客厅的大桌前伏案写作。
见儿女归来,他也放下笔,“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柏奕:“我们去了趟朝天街,送了点儿东西给那边的流浪人。”
柏灵有些好奇地往屋里走,“爹,写什么呢”
柏世钧两手将眼前的信纸捧起,仔细吹干着墨迹,“不是说今后让柏奕来领我的俸禄吗,我斟酌写了一封委托,你们看看”
柏奕和柏灵彼此看了一眼,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两人上前仔细读了一遍,言辞简练而恳切,分寸也拿捏得巧妙,既不显得自己软弱,也不让旁人觉得柏奕越位。
他征询地看向儿女,轻声道,“好久没做这些官头文章了,要是还可以,我现在摁手印。”
柏灵一笑,“好,我去拿印泥。”
摁了手印,柏奕将这份委托仔细收在了胸口的衣襟后面。
柏世钧望着儿女,伸手让他们坐下,似是有话要讲。
“你们都坐……爹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们。”
见父亲这样的情态,柏灵和柏奕也便都神色严肃地坐下,“您说。”
柏世钧将两个孩子的手紧紧攥着,“不管是太医院还是承乾宫,都是是非之地……你们俩、你们俩今后……”
柏灵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绪,在听到这个问题反而放松了下来。
“是福是祸,闯过了才知道。”柏灵轻声道,“总归是一年的期限。”
柏奕点头,“宫里险恶归险恶,可我们仨既然都在里头,多少都能有个照应。”
“唉,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不能谋全局者,不能谋一隅。”柏世钧低声道,“为父这些年考虑的东西还是太少了,没有为你们计长远,这一遭劫难,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挺过去……”
“爹,”柏灵另一只手也搭了过来,紧紧靠着父亲的手,“别担心了,想想明年这时候,我们就能趁着春日离开这里。到时候咱们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定居。离了这些劳什子的官场俗事,一家安安心心种田采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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