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她寻着味道走向放在里屋幕帘后的香炉。
原本觉得外厅就已经够呛人了,贵妃所在的里屋竟更是夸张,青蓝色的烟雾肉眼可见,屈氏仍躺在纱帐之后,咳嗽声没有停过。
柏灵掩着鼻子揭开了香炉顶上的镂花银盖,只见里面有十几支长约一指的香柱,每一根香柱比寻常的薰香要粗得多。
而此刻,它们几乎已经全部燃烧殆尽,只是那些燃后的灰烬仍保持着先前的姿态立在那里。
柏灵的脸色也冷了下去,“为什么又点了这香,还将屋门窗门都关了起来”
里间的宝鸳还未来得及回答,屈老夫人已经冷哼了一声,她带着些许鄙夷,望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冷冷地答道,“这是佛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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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柏灵的初心
众人一时侧目,见柏灵直接将香炉搬出了屋子,而后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这一放震起的灰烬与余烟,让站在前面的宫人和老夫人一行都呛得咳了起来。
婆子们掩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方才在屋子里谈话时,香炉放在屈氏所在的里屋,和外厅之间隔着幕帘,屈修和老夫人尚且能够忍受。
如今柏灵把整个香炉去了盖子搬出来,又是另一番情景。
烟扑过来惹得屈老夫人连咳不止,连连流泪,屈修上前一脚踢翻了还在冒青烟的鼎炉。那铜炉滚了几滚,香灰连着特意填置的黑土一起全翻在了地上。
这黑土很不一般,是屈家专门从东林寺采买的佛土。据说拿它填满半个香炉,而后再点佛骨香,可催出香气中的精华——屈老夫人为能求一抔佛土,在东林寺连点了一个月的长明灯,不知花去了多少金银,才感动了几位老师父,为她从山上的风水宝地掘来了这一捧。
婆子们最是知道这个,连忙心疼地上前去收拾。
屈修奋力挥袖,这才勉强驱散了眼前的烟。
里头屈氏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打发宝鸳出来看着,免得再起什么不得了的冲突。可宝鸳才走到门边,就望见了这一幕,她心中的震惊已是无以复加。
屈老夫人无心其他,拄着手杖连连捶地,心疼地望着婆子们那边,连声道,“快……快!沾了灰的洒了就洒了,剩下的赶紧放回香炉里,可别染了尘世的俗气!”
“你在干什么!真是反了天了!”屈修眼睛被熏得有些红,怒视柏灵道,“老夫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柏灵捂着口鼻,冷声道,“我在救人性命。”
“我妹妹的性命,不需要你这种贱婢来救!”
“那你就想错了,屈大人,”见青烟散了许多,柏灵索性也放下了手,她冷静地答道,“我是在救我自己的命,还有我父兄的命。”
这一句话说得在场几人都是一愣。
柏灵下颌微沉,垂眸道,“您二位要是以为我是为了攀龙附凤来接近贵妃,那未免太小瞧了我,也过于高看了自己。有一件事不妨告诉二位,昨日在御前我与皇上立下了重誓,倘若治不好娘娘的病,我柏家三人就以性命相抵。”
“你们屈家的荣辱有涨有落,荣耀从不会担在哪一个单独的后辈肩上。我不一样,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一个爹,一个哥哥。我肩上的担子没有人能帮我扛,所以今天,我也把话撂在这里。”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我还奉皇命在承乾宫待了一日,就不会让任何人,用任何手段,伤了贵妃一分一毫。”
柏灵顿了顿,双目微合,“我这么说,老夫人和屈大人,能听懂吗”
不知为何,听着柏灵说的话,站在屋门后头的宝鸳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可她还是死咬着牙,眼望着外头的情形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像今日这样的激烈争执的场面,她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自贵妃病后,承乾宫里人人自危。底下的宫人不知多少偷偷走着关系想调去别处,这山望着那山高,只想早点儿甩脱了这里的苦差事。
剩下没本事打通关系的,哪个不是知轻晓重,看人眼色的人精,以至这承乾宫里到处都是顺和景象,人人都那般唯唯诺诺。有些话她早就想说,但她没有那个身份,贵妃也不会让她开口。
如今柏灵在外的一声声,一句句,几乎像一把重锤,把她心里早想敲打的那面铜锣砸得哐哐响!
她望着柏灵,忽然就生出了许多的好感与赞叹——这一番话下来,宝鸳早已听了个明白,这个柏灵其实和她一样没有退路。她们不会、也不能有其他靠山,屈贵妃是她们头上,唯一的一片云。
屋外,屈修一声冷嗤,“压上了性命,是你们咎由自取!你那个庸医爹差点害得我妹妹香消玉殒,这才想着把你也送进宫来拖延抵罪,你的这点伎俩,还能瞒得过谁!”
柏灵也笑,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方圆百十里的乡县,恐怕还没有哪个医官比我爹声望更高,你说他是庸医,请问你算老几。”
屈修眼睛蹬得滚圆,“你——”
“好了!”
第三十九章 医道与医术
皇宫的另一头,太医院的屋檐下,柏奕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发慌发闷。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可千万别是柏灵那边出什么事了……
“柏奕!”
柏世钧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响起,柏奕回过神,发现父亲的眉头已经皱紧了。
他自知理亏,略略低头,“您接着说,我在听。”
柏世钧着实有些恼火,“你要是无心待在这里,还是趁早走人的好。医者,易也!病患的病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医者若都这样三心二意,手下出了错漏,还说什么治病,根本就是在害人!”
道理柏奕都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不经意地瞥向了父亲,四目相对便不禁为之一震。
在太医院的柏世钧,和在家里头的柏世钧,似乎完全是两个人——他就那么直直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映着外头的天光,又清又亮。
柏奕轻咳了一声,也直起了腰,“抱歉,我刚才有点担心柏灵那边的情形,所以分心了。您接着说吧,之后不会了。”
柏世钧眼中闪过片刻的悲愁,他索性将眼前的医书合了起来,又站起了身,“你随我来。”
柏奕跟在柏世钧的身后,穿过太医院里那些文卷书册堆积如山的案台,向着更深的院落走去。
在整理案卷的王济悬望了望着对父子,发出了一声哂笑。
正经的太医院在午门外百十米的地方,和朝员们日常办公的位置就隔着一条巷子。宫里的太医院其实更像是一处值班室,每次由一位御医和四位医士共通当值。
这里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加上一个巨大的藏冰地窖。外面的屋子供当日当值的大夫们办公和休息,里面的院子,则是满满当当的药柜和藏书。
至于一些更为珍奇和不易保存的药材,就在地窖下面小心保存着,轻易不动用。
一进这院子,柏奕便有些恍然。这里的味道他非常熟悉,从他的办公室去食堂,中医科的取药台是必经之路,他每天都要经过那里。
柏世钧带着儿子走到一处大门前,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来开锁——那锁头非常地干净,可见平日里进出这间方的人大概是很多的。
“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常用的医书典籍。”说着,柏世钧将手里的钥匙递过去,“钥匙你收着。医者,意也。吾意所解,口莫能宣也。要行医,须得对前人的经验感悟了属于胸,这便要先将医书读透,再去实践中积累经验,才能真正领悟所谓的医道。”
柏奕默然收了钥匙,细细咂摸着柏世钧的话,而后跟着父亲进屋。
柏世钧大致向柏奕介绍了这里的典籍分布和之后要开始研读的大致顺序。从本草药目到方剂调配,从穴位经络到针灸推拿,柏奕半是用心,半是猎奇地听完了。
而后柏世钧又带着他去到另一间屋子,这里与先前不同,每个书架前都挂着一个写着名字的木牌。
“这里记载着宫中所有妃嫔、皇嗣,自进宫或降生以来的种种状况。”柏世钧轻声道,“当然你现在是没有资格看这些卷本的,有些为父也没有资格。但我还是要带你来看看这些陈列,因为古人讲,‘医者,艺也’,不论是诊断还是治疗,其实都是一种技艺,它要用心,用情,除了倚仗自身的技巧,还应该关心病人,视病人为一个整体的人。所以医术,才会被称为‘仁术’。”
柏奕听到这里,已有些感慨。
柏世钧对医学的这番理解,即便放在百年之后,也不算过时。
见柏奕若有所思,柏世钧才略略放心下来,他抚须道,“为什么之前你说不愿学医,我也没有勉强你。因为医路极苦,不仅要终身苦练技艺,更要随时应对各样突如其来的变数。若不能明白这些道理,就算在最初学到了几分皮毛,也决计坚持不下去!”
 
第四十章 咸福宫问罪
王济悬脸色大变,声音顿时转高,“什么谬论,简直闻所未闻!你今日才第一次进太医院,知道什么药理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柏奕的声音变得极冷,“那若是皇子服这药出了问题,你敢担这个担子吗。”
王济悬哼了一声,眼中写满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有什么不敢的这小儿至宝丸又不是新药,几百年来服了这药的孩子怕是不上万也成千了,老祖宗传下的秘方,你也配在这里说三道四!”
柏奕一时竟反驳不出。
重金属的危害对任何一个受过义务教育的现代人来说,都是从小就有的常识。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长期食用低剂量的无机汞,会造成严重的肾脏损害甚至引发尿毒症;而对婴幼儿,汞则会直接影响他们的神经发育,造成认知能力低下……
可这些话,要怎么对着这些古人说
说了,又有人信么
见柏奕脸色越来越郁急,王济悬心里很是抒了一口气。真是报应不爽,前几日在中和殿这柏奕还狂得很,如今到了太医院的地界,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小少年还能掀出什么样的乱子!
柏世钧亦是疑惑,柏奕如此焦急却一言不发的样子,他还没怎么见过。
“来人哪!”那太监扯着嗓子喊道,众人的目光一时都向他那儿汇了过去,在太医院外头等候的侍卫也在此刻闻声而入,不大的院子里忽然站满了人,那太监兰花指那么一挑,“把他手里那个瓶子夺过来!”
柏奕后退了一步,直接将药藏去了自己的身后。
“张公公!”王济悬的脸色也变得些微难看,“这里是太医院!”
“别说是太医院了,为了小皇子和宁嫔娘娘,我今儿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得给他们把药给取了!”
柏奕扫了一眼眼前七八个躬着背,正蓄势扑来的侍卫,忽然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药瓶摔在了地上,还没等那个太监叫出来,那些个珍珠大小的黑色药丸就已经被柏奕一脚一脚地碾在了泥地里。
“好哇!你个、你个——”那太监一时接不上词,“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几个侍卫已经把疯狂踏脚的柏奕拖到了一边,那太监半跪在地上,挨个儿地看有没有幸免于难的药丸能让他捡几粒。但已经晚了,这药丸原本就沾手,如今掉在地上,要么被柏奕踩了个稀烂,要么扑簌簌滚到一旁,惹满了灰与沙。
别说是给皇子服用,就是赏给宫人也没人要。
那太监手有些抖,眼泪一时都要滚了出来,回过头扯着嗓子喊道,“抓了他!抓了他别松手!”
“公公!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柏世钧在一旁看得心焦。
太监愤然起身,“药,再给我拿一瓶。”
“就这一瓶了,还是御药房紧着最后一点朱砂做的……”
“那什么时候再有”
“这……”柏世钧有些为难,“至少得等下个月月初。”
太监的脸立时挤成了一团,捶胸顿足,如丧考妣。等差不多缓过来了,上前狠狠揪了一下柏奕的胳膊,“宁嫔娘娘这次要是把我给弄死了,我就先弄死你!带走!”
“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咸福宫!”太监厉声道,“这小子撒了娘娘的药,就让这小子亲自去解释!”
出了太医院,那太监疾步走在前面,后面的侍卫站在柏奕的左右,分别提着他的两肩,几乎把柏奕架空了提着走,柏世钧远远跟在后面,既不敢走得太近,亦不敢离得太远。
今日柏奕闯的祸,说大不大,可真要说起来,也着实不小!
这位宁嫔娘娘是后宫有名的泼辣户,也是最为年长的一位嫔妃,比屈氏还要大一轮。
她是将门虎女,而大周边境的战事,自建熙帝登
第四十一章 福祸双至
宁嫔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得像是能射出刀片来。
尽管已经快四十了,但宁嫔看起来却比屈氏长不了几岁,她自幼习武,进宫后马背上的骑射功夫也从没落下,虽是娘娘,气力与体魄却比许多宫里的年轻婢女还要强健许多。
一旁张公公连忙狠狠捶了柏奕一把,“好好跪着!小皇子也是你想抱就能抱的吗!”
柏奕仍是直着腰跪在那里,正色道,“但娘娘您抱的姿势不对,这样抱着,小皇子不舒服,自然会一直哭闹。”
宁嫔的眉毛皱了起来,心头火气更盛,刚想发作,就看见柏奕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孩子。
这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可神色瞧起来又显得特别笃定,至少在这咸福宫里,还没人敢直接说她宁嫔哪里错了。
宁嫔强压了心头的火气,冷声道,“本宫哪里不对”
柏奕稍稍张开双臂,“草民可以示范给娘娘看。”
宁嫔把怀里的皇子抱得更紧了些,她看了看柏奕身上的灰色褂衣,两眼微微眯起来,“张元海,这个人是谁”
张公公的头伏得更低了,“娘娘,这就是奴婢先前说的那个,在太医院故意把小皇子的药往地上摔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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