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桑家静
如她来时那般,她离开也是……翻窗。
活像个不负责、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余留些陌生清冷香气的内卧室间,一片清净澹淡,在人离开后许久,百里沛南才从榻上撑臂慢慢爬了起来,他借着窗棂外的月光盯着胸口心脏处的位置。
此时乌云被夜风趋散开来,室内一下明亮了许多,而他也早适应了可以在黑暗中勉强视物。
那个图腾没有消失,在白皙的皮肤上像一只柔软蜷缩一团的金毛小兽,巴掌大小,每一次心脏跳动它也会随之跃动一下,。
他入神凝盯半晌,方头一仰,背脊靠在坚硬的床柱上,用手臂挡在了眼上。
夜深处最容易勾出人心藏匿最深的东西,只道前情不知多汹涌,跌宕起伏过后,最终却只留尾音几不可闻的惨淡灰烬。
隔了太久的后续。
“……别走。”
——
在百里沛南陷入回忆怔神之际,另一边龙首位置的相伯荀惑也看着一身红色嫁衣的陈白起从他面前经过,他倒没有像百里沛南一样特地礼式感的前来,而是如往常一般常服蓝染织线澜袍,腰封压着玲珑玉佩,素白若嫩葱的手从宽袖中伸出,闲适而文雅的无害模样。
他面上噙着几许浅笑,眼波却平淡深幽,如同其它观礼的人一般站在队伍之中,观赏着这一场不知打破多少人认知的婚礼,他的平静无动于衷有些让朝中官员摸不清头脑,就好似之前下朝后,不顾人围观非议、强硬地拦住陈太傅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日,不知是时隔多久,他终于见到了她,不是在私人场合,而是在严肃而庄重的朝会之后。
他明白如果她不想见他,他哪怕本事通天,她也能够让他找不着人,于是那一刻,他不顾四周看热闹的朝廷官员,温和却又强硬地道:“太傅,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聊一聊,可否移步?”
陈白起抬眸,清眸若水,见他一脸坚持,一边对姒姜嘱咐将案册拿回政事殿,方颔首与相伯一道去偏殿谈话。
他们身后百里沛南见相伯荀惑将人带走,不由得颦起了眉,却听旁的官员小声嘀咕着:“看来右相对陈太傅当真是情根深种啊,明知太傅即将要成婚了,还是要争取一下。”
“你说,会不会抢婚啊?”
“这还真说不准。”
他们私下嘴杂,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人神通广大打听出来,这新郎便是太傅当初新府宴客时那位主事安排宾客的谢郎君。
那时,便有人察觉到右相在府宴上的莫名针对太傅这个好友时,想来那时右相便有预感对方会是他未来的情敌吧。
结果,还真是。
只能说,天降的惊艳终究还是无法打败日久生情的青梅竹马。
——
宽敞安宁的偏殿乃平日官员忙碌稍作休歇的落脚之地,墙角摆了几面书架子,挨着矮案几上摆着棋盘,办公之余也可休闲一下。
站在殿中,明亮光几的地面是烧制的平整青砖,两人相对而立。
“不知丞相想与陈芮说什么?”她面上挂着温和的浅笑,待他倒是一如往常。
但在相伯这里酝酿了太久的情绪却无法收放自如,他克制着不让漆色眸子的病态占有太过明显,用着另一种蛊惑温柔的意态浮起一层水润色泽:“你要与谢郢衣成亲了,是吗?”
陈白起答得很快:“是。”
“我以为……你不会答得如此理直气壮。”他探究着她的眼神,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的眼中没有提到未婚夫婿的羞赧情意,就像她正在做一件该做的事,无关喜好与偏爱,只是应该罢了。
明明就还没有开窍,却要急着嫁人,她可还真会折磨人啊。
“我不想骗右相。”
她总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撩拨人心的话。
相伯荀惑面露苦笑,内心却一片冰凉之意道:“陈芮一直都是个乖孩子,我也一直都在等你长大,可你为何偏偏要选了旁人,难道……”他走近她,将自己的身子蹲下,配合着她的身高,让她能够看清楚他眼底的受伤与失落:“我就不行吗?非他不可?”
陈白起略睁大眼睛,抿了抿嘴角,然后瞥下眼眸,有些为难道:“先生,你们相识这般许久,我一向敬你重你,拿你当先生当长辈……如今陈芮要成婚了,倒是要懂得适时与人的距离,不可再犯轻浮误会之举。”
长辈?
这话……可真的有些刺伤了相伯荀惑高傲又敏感的内心了。
但他是一个十分懂得伪装自己的人,他示人的喜、笑、哀、叹,多数是他想给人看的,当他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便谁也不会知道他的内心想法。
看来这小家伙的心的确是铁做的,想融化它非得用一身的热血去浇注淋灌后,看最后才能不能开出一朵花来。
软话温情与美色皆不能够动摇她的意志,她可真比堡垒还难攻略。
但是,不急,嫁不嫁人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他由始至终要的是她那一颗独一无二的心,只要它还在,他就只当她还小,喜好外面的花枝招展,等玩够了自会懂得归来。
另则,他一早便收到赵国潜伏的细作的信件,连后卿疯起来毁天灭地的人都没能够将她留下,他自是不能施同样手段。
他有的是耐心与她慢慢耗,年纪大些的好处就是耐心足。
长辈便长辈吧,老牛吃嫩草这事向来讲究缘法,不讲道德,而他……向来没有什么道德三观在。
料她此时是最为防守之时,他不妨以退为进,温水煮青蛙。
相伯荀惑站起身,穿过她望向殿檐下娇妍牡丹,长睫微弯,抚了抚她的发顶:“罢了,你只当我方才在胡言乱语,作不得数,你从不儿女情长,我是了解的,你要做的事,自有你的考量,我不会阻挠的,只是我想让你明白,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
“右相无须如此。”陈白起见他强颜欢笑,心底也有些不好受。
相伯荀惑看她,少女眼中清清柔柔,不染纤尘,他求不到她的情意,要来了一份在意亦是好的,他温柔道:“这本是我的心底话,并不勉强。”
一说开,再之后两人的气氛由于一人有意引导一人有意配合,倒是十分和谐。
毕竟政务在身,姒姜那边还在等着她,陈白起很快结束了话语,礼貌地向相伯先生告辞。
相伯荀惑最后似不经意提了一句:“以后,可不要再对我避门不见了,想见你一面还得在重要场合,若朝上传出太傅与右相私下不和的谣言,于秦国不利。”
避门不见?
什么时候?
陈白起怔了一下,觉得她没干这事啊,但稍一想,便大抵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在背后欺上瞒下了。
“……抱歉,以后定然不会了。”她有些尴尬应道。
“那便好。”
他若柔翎浮水般和善一笑,也不是在怪罪她,他只是在给某些人上眼药。
在她离开之后,好像将室内的温度一并给带走了,乌云恰好遮挡住了阳光,忽然暗下来的光打在地上,相伯荀惑静静地站在偏殿内,半边身子都被黑影折了去,眸底翳翳深深,勾缠着阴诡的神色,不知何时面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空荡的室内响起他依旧温调怡人的声音。
“想让我失去你,仅凭这样的伤害只怕力度还不够啊。”
他早就为她舍身成魔,一日不渡她为他痴生情欲便不复归人间。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十三章 主公,婚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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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台以六芒星形状为基底平地起,台面铺了一层黄色地毡,意喻星曜的守护,亦是男女结合喜结良缘的祝愿,从高处吊坠着一团牡丹花开的红色绸布,一层叠一层如红海翻浪,台阶上用紫滕花扎了一条鲜花甬道,一道一道似虹桥穿越,而新郎谢郢衣正站在那处等着她。
他为了今日也是费心准备了不少东西,他背部皮肤凹陷不平,行走站立时不注意倒是不察觉,但稍打量一下便可以看出他背脊稍弯曲佝偻,不再如以往那般笔直挺拔,是以他忍着痛在背部用上十字棍来固定身姿,那拉扯紧绷的皮肤让他很难受,但为了今日给“陈芮”一个完美的婚礼,他可以忍受这一切施加的痛苦。
他的一条跛脚他特意让裁衣在鞋底打了厚度,他训练着自己平时走路节奏步调,以此来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他藏在衣鞋底下的残缺。
陈白起是知道他的情况的,她知道为了今日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来遮掩他不完美的地方,她走到了他面前,他率先伸出了手,指尖却微微颤抖着,她凝着他的眼,抿唇浅靥,将手递到他手上。
这时礼官在后从篮子里抓了一把花瓣洒向天空,高亢的乐声如凤鸾展翅盘旋于众人头顶,他激动地唱道:“桃之夭夭呦,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呦,宜其室家……”
那拖曳冗长的声调用男中音传唱开来,那悠古流长的雅风诗经,让人不由得沉浸在这场美妙的词句当中。
情意绵绵的氛围将一切都熏染成了花样颜色,他们看着这一对年轻又容貌出众的新人,有别与平日她一副中性庄重的打扮,今日的新娘妆点得她如此之美,就像夜空簇拥飞升炸开的团团璀璨火花开在了他们的心中。
当然,这其中有融入这场和和美美的婚礼当中的人,亦有格格不入冷眼旁观的人。
陈白起握住了谢郢衣伸汗湿发凉的手,无声安抚着他紧张的情绪。
他感受着她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怔仲地看着她,心头各种滋味都有,只觉眼前的一切跟做梦一样不真实。
“芮、芮儿。”
他试着喊她,以一种最亲昵的身份来更贴过她。
“我在。”她应声。
他眼中的迷茫一下清醒过来,反手握紧她的小手,眸中的沉郁之色被隐匿进了更深处,孤云散去的星月熠熠,他下意识模仿了相伯荀惑那张欺世的假面具,嘴角亦漾出一丝柔情似水的笑意。
“我知道。”
喜台上站着的长辈们见到他们如此“恩爱”相牵对视的场景,都欣慰一笑。
那深情的腔调又唱到了:“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个执手的人步上台阶,后面抬着裙摆的人便退身而下,陈白起与谢郢衣两人相牵相依地走上喜台,而观礼者都留在了下方。
喜台搭建得甚为气派,格局上面有祭天的六牲六畜台案在中央位置,弧形两旁站的是女方与男方的亲人亲属,姒姜与巫长庭等皆在其列,主位则是陈白起的父亲陈孛与谢郢衣的父母。
按照巫族的婚礼习俗,一祭天神,结婚契,二拜父母,见证明,三谢大地,宴宾客。
结婚契一事,需得男方为证明坦露出心脏位置,落下女方的独特烙印,当然女方则不需要,但天命族的人考虑到谢郢衣身上的伤痕,尤其此事他十分介怀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满身伤痕,便事先商量着先掠过了这一项,婚契在两人婚后私下结亦可。
于是祭天神,在奉上香后,两人朝天行礼叩拜,司仪在旁辅助。
由于陈白起身份奇高,巫族的人哪敢受她参拜,只是行屈礼都有些兢兢战战,这拜父母是巫族小辈的尊敬,但搁在她身上便不合适了,于是这一项也草草掠过,改成了父辈的祝福告诫。
“人这一辈子很久,亦很短,只望你们成婚之后,能够相互扶持,尊重敬爱,不离不弃。”
陈孛一时感慨颇多,今日是他的娇娇儿成婚,也不知是嫁人还是娶夫,总之她说了除了这一场婚礼,一切与以往一般照旧。
他本来还想着若以后他这娇娇儿嫁人了,每日晨昏定省,伺候公婆夫君,他岂能让她受这等委屈,如今好了,她自己挑了个省事的,家里外头她全权作主,这下他也安心了。
再说谢郢衣这孩子,倒也是人貌品性占齐了,虽说眼下受了伤不比以前振作、意气风发,但想着娇娇儿说他是如何舍身为救她,才落下这一身伤残,他也就释怀了,不再有异议,全然看她的想法。
天命族族长自不敢向陈孛一样端着长辈的身份对陈芮讲话,他自知对方不仅是他的儿媳,在这之前更是他们巫族的王,王之尊严不可冒犯。
“郢衣,记住你是谁,你可以失意,但却不可一蹶不振,否则你将不配站在陈太傅的身侧,你生来幸运,身份、地位甚至最美满的婚姻,都不是靠你自己得来的,但上天注定是公平公正的,你也将为此承受更多的压力与磨难,你该自省自我,努力让自己德能配位,而非一副委屈恨天不公的模样。”天命族族长毕竟也不年轻了,几番为谢郢衣的事奔波劳碌,疲态愈发催其老态。
他语重心长地叹息着,以往顾忌着他打击太大,讲话总是点到为止,但今日他却想敲醒他,让一向傲气孤高的他明白,人什么都可以丢,唯有一样东西却是丢不得,那就是怀揣希望地活着。
谢郢衣听到父亲的谆谆教导,一时触动心潮,想起小时他摔了跤委屈哭泣时,父亲眼中心疼,口中却严厉教导他,不要缅怀痛楚,必须爬起来,伤痛会让他记得教训,下一次行路才会更谨慎。
他的父亲,是一个严父,亦是一个慈父。
他微微垂下眼睫,掩下眼眶的红意,郑重抬手贴额道:“郢衣定谨记父亲的话。”
这时陈白起自当夫唱妇随,她不自持身份,亦向男方长辈们行了一个晚辈礼:“陈芮亦谨记父亲教导。”
两人默契的同一动作,直看得双方父辈一阵心情复杂,眼中有热意。
“好、好,赶紧起。”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十四章 主公,婚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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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项谢大地,则是需将粮食酿制的清酒洒在地上,巫族敬天神,亦遵循着古训传统,以农耕民以食为天酬谢土地赐予的恩典,凡大事都会由此一举。
她与谢郢衣一人捧一钵酒,再从高台斟倒下地面,这时下方各方宾客也一人从侍从托盘中得到一杯清酒,在上方致以敬谢前来时,与之一同饮下。
这酒是陈白起闲事捣鼓的高粮纯酿,纯透似水,度数自比普通的杂劣浑浊黄酒高了不少,一入喉只觉辛辣绵软,回味无穷,是为餐馆最近推广的酒品。
一开始他们还不习惯这种过于冲头的口感,但尝试过了浓烈的,回过头却发现寡淡就难以满足了,勾足了他们的馋瘾。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礼成。”礼官在喜台下开腔悠悠唱远,另一番声柔曲调的奏乐缓缓而起,站于喜台六角位置的守卫走到碁柱位置,按照约定的时辰与暗号,将绑定的索条一扯,只见喜台上方折挽叠成红牡丹的绸布吊顶忽地一下从四而散落了下来,那宽长的红布如水朝下蔓延,顷刻间将喜台整个罩住其中。
下方宾客都惊了一下,摸不着头脑,又去看四周面色平静的侍卫,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偷袭,倒像是事先有这么一出安排。
“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是太傅准备的什么新奇把戏?”
他们直犯嘀咕,有意向朝中智脑代表的左右相讨教,却不想探脑转眼一找,却在原处没有寻着这两人,他们不知何时离开了,他们竟无一人注意到。
喜台被红布罩住,但内里的空间却并不狭隘,光线微暗,一片红色,只是像草原搭建的大型帐篷一样,封闭了四环,将里面的人暂时遮挡住。
陈白起在第一时间便拉住了谢郢衣,也让人看好了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陈父他们,她与天命族族长对了一个平和深意的眼神,微微颔首。
天命族族老暗吸了一口气,厚实大掌一挥,来自于天命族的长辈们如早有商量好一般,迅速站满六角芒星台,他们闭眼手中迅速结印,施放强力的巫力汇于陈白起与谢郢衣所站的位置上空。
“这是要做什么?”
喜台内的人都有些不解其意,陈白起见谢郢衣也是一脸茫然疑惑的表情,道:“我之前承诺过你的事我一直都记着,今日时机成熟,我便送还你一个奇迹。”
“你在说什么?”谢郢衣越听越糊涂,但他心底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让他吃惊的事情。
“你听不懂的话,那我就做给你看吧。”
清丽悦耳的声线划过他悸动凌乱的心脏。
她将他拉近,一手按在他后脑勺上,将他的头压低,她则垫起脚尖,将头抵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两张同样出色的脸挨得那样近,那描于面上的绘彩翅膀终于合并成了一双比翼双飞。
谢郢衣微微瞠大眼眸,盯着她近距离的脸,圣洁而美好,像朦了一层柔和珠光,让他生出既不敢玷污又强烈想要亵渎的扭曲情感。
这时天命族结印一团斑斓光罩落下,她与他额间一片光亮铺开,强烈的气源冲击的大风扬起他们的发与衣,她额上的圣银徽显现一刻,便化成了乳白色的光条缠住了谢郢衣的头部,她稍稍拉开彼此紧贴的距离,一团光球从她额心飘出然后直直地飞进了谢郢衣的眉心处。
他此时的感受很奇异,呼吸微窒,怔忡不已。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怔住了。
“这是天命,我现在将它还给你。”她对他轻声道。
天命?
“天命”谢郢衣曾听父辈提及过的,自然也了解其特性,但这样遗失许久的圣物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还是以这种方式转递给了他?
除非,是她特意为他寻找来的。
可是丢了这么久的东西,天命族也一直都在找,却始终没有线索,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他找来了?
它是真的吗?
由于太过渴望与激动,谢郢衣此时的心情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患得患失,他怕自己期待的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最后失望落空承受不住。
再则,天命据闻确有奇效加身,却不曾听闻过它可以治疗一切外伤旧疾,但他要求亦不多,只要能够让他断掉的腿恢复如初便好,他不想永远当一个有残缺的跛子站在阿芮的身边,惹人非议,给她丢脸。
但很快,他便不必去纠结真与假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感觉一股灼热以一个点辐射成线冲击着他全身的血肉,一种幻想的啪啪血花在身体中炸开,随之而来的并不是痛疼,而是一极度难忍耐的痒意,就跟伤口结痂熟透时,让人想要狠狠抓抠掉让它快些褪落。
在别人眼中他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虽然“天命”无法即可令让他恢复如初,但他身上那些断掉的经脉肌理正在逐步修复,已经能够让他不必依仗外物便能够挺起背脊,跛掉的那一条腿时常扯动的筋痛也消失了,他站在那里,一如以往的挺拔如松、清俊无匹。
他胸膛起伏得厉害,神色紧绷用力,他低着头,看着那条曾一度无法用力,也无法自主弯曲的腿,终于下定决心,尝试着迈步走了一下。
第一步,他惴惴不安,第二步,他呼吸急促,第三步,第四步……如同常人一样平顺行风的步伐,不再是艰涩隐忍的缓慢,他全身止不住轻微颤栗。
“阿芮……”他如获重生一般哽咽地转过头,对陈白起难掩声线嘶哑道:“我能走了,我不再是残废了。”
这一句,包含了他太多曾经无法诉之于人的卑微痛苦,但从今以后,他可以解脱了。
陈白起能看得出来他此刻内心的激动与喜悦,她微笑回应着他:“那恭喜你了。”
他快步奔过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间,温热的湿意浸打在她的衣领。
“你没骗我……是我、是我一直没有信你,是我……太过懦弱。”
她轻拍他的背脊,安抚他此刻压抑得太久爆发出来的激烈情绪。
天命族族长与其族人收功喘息,想来这一次结阵亦耗费了不少精力,但一见谢郢衣一改之前的颓废低迷,整个人如焕新生一般的模样,便知他得了“天命”的裨益,受损残破的身躯已大好,都不由得面露出颀喜释然的笑容,尤其是天命族族长,他老眼盈泪,一时既是感激圣主又是替谢郢衣得此际遇感到高兴。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十五章 主公,婚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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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之前圣主说有办法找到天命时,他确也是半信半疑的,遗失的时间太长,而始作俑者也早已化作一抷黄土,无论他们派出的人如何寻找都一无所获,这事必然有他兄长在暗中打掩护的过,亦有圣姑不知用何法屏蔽了他们的探索,带着“天命”一去便消遁无踪。
在后来,兄长向天命族主动请罪,在阐述下一切罪状,便从少族长退位,并自愿进入巫族最残酷寒冷的雪溶洞受戒三十载,只愿族老放圣姑一条生命,不再追究她带走“天命”的过错。
这件事情族老其实早知他为同谋,但只当他一时糊涂犯错,将此事大事放小不朝外宣扬,却不料他自己倒是当众担承一切,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族老气不可遏,便问他:以她资质,拿了“天命”离开巫族也不过换来往后区区十数的寿命,然而你却要在洞中,不见天日地承受苦寒寂冷三十载,她负你,欺你,你还甘愿替她承担一切?
兄长是一个固执又冷淡的人,但这样的人一旦对一个人上心,那便是一生一世的,哪怕对方辜负了他,他也永不回头。
他跪在地上,沉默了良久,喉中咯血般低哑克制:“族老,从她被选为圣姑那一刻,便已受到了世上最严厉的惩罚,我只是想让她在苦中稍尝些甜意,上天不给她,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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