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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门佳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瑾瑜
“就是子晟兄泉下有知,也绝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自苦自伤的,我相信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儿活着,希望你在没有了他之后,反倒能活得更好;而不是一心谋划着要怎么杀死自己,怎么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让你们本已够难过痛苦的亲人,再因你的死,而加倍的痛不欲生!”
季善这下没办法再自欺欺人,说自己没听懂孟竞的意思了。
但她眼下实在没那个精力去管这些,便只是嘶声道:“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旁人都管不着,孟二少爷自然也管不着,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您立刻出去!”
孟竞才亲历了惊魂一刻,怎么可能在这会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情况下出去?
想也不想便道:“我不会出去的,在周婶子折回来之前,我绝不会踏出这间屋子半步!也请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活着再痛苦,那也比死了好,死了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一切皆为空了。子晟兄他是不在了,可他依然活在你的心里,活在他至亲们的心里,但他的父母年纪都大了,肯定要走在你之前的,他的兄长们都有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儿女要顾,时间一长,肯定也会忘了他,他的侄子侄女们就更不必说了。”
“只有你,才会一直记着他,一直怀念他,只要你活着一日,他就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也就等于他还活在这世上,这世间还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可要是连你都不在了,你还能指望谁会一直记着他,指望这世上还能有多少他存在过的痕迹?你从来都是个聪明通透人儿,好好想想我这番话有没有道理吧。”
季善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孟竞,也不想再听他说话。
他说得倒是轻松,活着再痛苦,那也比死了好,那他自己试一试啊,她的经历她的痛苦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她真的只求一死,一了百了好吗!
孟竞见状,只得又道:“其实,子晟兄那日留了话给你的……”
见季善攸地睁开了眼睛,满脸的惊讶与怀疑,忙苦笑道:“是真的,我不骗你,之所以之前没告诉你,是见你一直都坚信子晟兄肯定能平安归来,怕说出来刺激到你,让你更难过,所以才一直没说的。子晟兄那日跳进河里之前,冲我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句‘告诉我娘子,我如果回不来了,就让她忘了我,找个好人嫁了,重新开始’,真的,当时不止我一个人听见了,旁边还有好几个人也听见了,只不过他们都不认识你,没机会告诉你,我又一直不忍心告诉你,所以才一直拖到了今日,拖到了现在,才让你知道……”
季善不等孟竞把话说完,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这话一听就是沈恒的语气,且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因罗府台说什么也不肯续弦,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对罗夫人生死不负之事有感而发,难得闹了点儿小矛盾,沈恒还咬了她一圈牙印……
当时还当他们肯定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罗府台与罗夫人那样天人永隔的悲剧,不会让先走的人满心的遗憾与放不下,剩下的人则苦苦度日,余生都只剩孤单与寂寞。
他们肯定会相守到老,一直到彼此都垂垂老矣后,再在同一日、同一刻上路。
却不想,竟一语成谶,当日的誓言竟这么快就别打破,沈恒竟这么快就食言了,——他真是好狠的心,何止是走在了她之前,他直接就走在了她前面几十年啊,骗子,大骗子!
更狠的是,他还让她‘忘了他,找个好人嫁了,重新开始’,他倒是一并告诉她,要怎么才能忘了他,要怎么才能找到一个跟他一样尊重理解爱护她的人,又要怎么才能重新开始啊?!
还是今日先走的是她,他就能转头就把她给忘了,另娶新人,重新开始?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她,凭什么就轻飘飘对她说了出来啊,他岂止狠心,他根本就没有心,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大骗子!
孟竞见季善哭得就像秋风里的落叶一般,说不出的单薄,也说不出的可怜,鼻子也跟着一阵阵的发酸。
更怕她哭着哭着,就跟昨儿一样,因为哀毁太过,又哭得吐出血来。
只得上前柔声劝慰她道:“嫂夫……你别哭了,再难过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啊,相信子晟兄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他若不是真心盼着你好,不是真心爱护你,又怎么会在那样紧要的关头,还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不是咒自己吗?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人对自己从一而终,只要女人能为他守一辈子,根本不管一个没了丈夫的弱女子活在这世间,是多么艰难,多么悲惨的?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了子晟兄对你的一番爱护之意才是。”
季善却是充耳不闻,仍然沉浸在自己悲痛欲绝的情绪里,仍然泪如雨下。
孟竞见状,只得叹息一声,又低道:“你还这么年轻,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要熬过了眼下的痛苦与绝望,后边儿一切肯定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你……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跟你一起缅怀子晟兄,不但我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忘了他,将来、将来有了子孙后代,我也一定会让他们一直记得子晟兄,四时八节都会当他是自家的长辈,绝不会忘了给他供一碗饭的,我……”
话没说完,眼前忽然一黑,随即有一阵风刮过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耳边已先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声。
然后是周氏的哭骂声:“季善,你为了支走我,方便你寻死,还真是费了好一番苦心呢!你怎么这么狠心,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了,只能立马跟你去吗?你明知道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一次,你根本就是在要我的命!”
“我知道因为你早不是我的女儿,所以对我感情有限,心里其实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可除了我,你还有其他亲人,还有飘香和飘香上下那么多人,还有罗小姐那样的好朋友好姐妹,这些人、这些感情都是你自己结交上的,难道这么多人在你心里,都比不过姑爷一个人,这么多人都不值得你留恋,不值得你继续活下去吗?你是想气死我啊,呜呜呜呜……”
周氏一边痛哭着,一边也软倒到了地上,浑身都再没一丝的力气,惟余满心的悔恨与后怕。
她之前出了门后,其实也曾想过,会不会是季善故意支走她,好方便她私自找沈恒去?季善的性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多少有些了解了,只要她决定了的事,一般都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但随即她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善善既然都有身孕了,肯定不顾自己,也要顾孩子,必定不会再犯傻去找姑爷,等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慢慢接受了现实,慢慢走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她把自己支走,竟是为了寻死,——她至多也就以为,她会背着她、背着大家伙儿去找人而已,谁知道她直接给她来了个大的,直接想要了她的命去!
周氏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孟竞没有及时赶回家,要是孟竞没有意识到不对,让杨嫂子立刻去季善房里看了看,这会儿已是什么结果……
季善的脸本来苍白如纸,被周氏狠心重重一掌打下去,立时半边脸又红又肿,与另外半边脸形成了可谓触目惊心的对比。
看得一旁的孟竞心都要碎了,也顾不得去想周氏好像话中有话了,忙道:“周婶子,您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嫂……善……她、她本来就已够难过,够痛苦了,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与她说,非得动手呢?要说错,您自己也有错啊,明明知道眼下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无论她怎么说,您都不该掉以轻心,不该离开她半步的,我也就是因为男女有别,不然别说您,我肯定都要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了。结果您倒好,竟她一说就走了,如今又掉过头来怪她,您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周氏闻言,就哭得更大声,更哀痛了。
她可不就是因为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自己不够警觉,才差点儿让季善寻死成功,丢了性命的吗?真的,她但凡警觉一点,但凡坚定一点,无论善善说什么,都绝不离开她半步,又怎么会有方才的惊险?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接受了如今这个全新的女儿,却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再一次失去了,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那她还活什么活,她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旁边一个声音忽然道:“方才真是多谢孟相公了,若非您警觉,我们太太今日可就……请受我一拜。”
孟竞忙偏头看过去,就见叶大掌柜正冲自己拜下去,忙一把搀住了,道:“叶大掌柜千万别这么说,人命关天,我与子晟兄还是至交好友,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好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可当不得您这一拜,还请您千万别与我见外。”
叶大掌柜闻言,便也没再坚持拜下去,只道:“孟相公怕是还有别的事要忙吧?那我们就不耽误您了,您尽管忙您的去,这里就交给周妹子和我便是,周妹子肯定有许多话要与我们太太说,我也有些话想要劝一劝我们太太,想来等听过我们的劝告后,我们太太就能想通了,您只管放心便是。”
孟竞并不能确定方才自己的话有没有被周氏和叶大掌柜听去,免不得有些心虚与羞臊,且如今周氏当娘的都到了,叶大掌柜论起来,也比他与季善之间更亲近,他自然不好再在季善屋里逗留下去。
只得应了一句:“好,那这里就交给您老和周婶子,我就先出去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叫我一声,我今儿不会再出门了。”
又不着痕迹看了季善一眼,狠心转身大步出去了。





旺门佳媳 第一百八九回 罗府台
叶大掌柜余光瞧得孟竞出去了,心思却暂时还在他身上。
方才孟竞与季善说的话因为声音压得低,他倒是没听见,可孟竞对季善称呼的转变他却是听到了的,再想到孟竞对季善超乎寻常的关心,心里已约莫有些明白了。
以他家太太的品貌才德,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那好歹是自己好友同窗的妻子,怎能在好友尸骨未寒之时,就生出那样的心思来,连“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都不知道不成?
不过孟相公的人品才德倒也不比沈相公差,若他真是一片真心,将来倒也不是不可以……总归将来再说吧,眼下还是劝慰太太要紧。
叶大掌柜想到这里,忙敛住思绪,看向仍都哭个不住的季善与周氏开了口:“太太且别哭了,再哭下去真要哭坏身体了……周妹子,你也先别哭了,去打点儿热水来,让太太洗把脸,清醒清醒吧,这脑子混混沌沌的,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容易想不开,清醒过来自然也就好了。”
周氏闻言,因叶大掌柜在她心里素有威严,且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便强迫自己收了泪,起身往外打热水去了。
叶大掌柜方又与季善道:“太太,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勇敢坚强的面对,你怎么哭、怎么逃避都是于事无补的,你这样一个通透人儿,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你当初劝我时,是怎么劝的,都忘了不成?若当初没有你的劝解和鼓励,我肯定熬不过来那个坎儿,也不可能有今日,那如今我们一家人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可能早就家破人亡了也未可知,可见再难的境地,只要咬牙熬了过去,后边儿总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季善仍绝望的流着泪,“您不明白,真的,谁也不明白……”
“我明白!”
叶大掌柜沉声道,“虽然我当初是丧子而非丧偶,但我确信我明白太太此刻的心情,且毫不夸张的说,我当初只有比太太眼下更痛苦更绝望的。那是我的亲骨肉,还是一向倚重的长子,说句不好听的,当了父母的人心里最重要的必定是自己的孩子,连自己的父母和自己都得靠后,可我的儿子却说没就没了,还死得那样冤屈,至今都没得到一个应得的公道;我辛辛苦苦奋斗了几十年,受了不知道多少气,流了不知道多少血和泪,才攒下的家业,也一夜之间全部化为乌有,一家人随时都有可能饿死,或是被人害死。”
“太太扪心自问,我当时的处境是不是比太太现下更糟糕得多?可我在太太的帮助下,照样熬了过来,如今虽不敢说有多好,至少在一日日的越变越好,太太怎么就熬不过来了,至少你还有其他亲人,还有产业,有我们这些人,有朋友,你就不能继续坚强的活下去,让沈相公永远活在你心中吗,他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自苦,而只会希望你纵没了他,也要越好越好的!”
季善声音嘶哑至极,“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人就是这样,从来劝别人时都头头是道,轮到自己时,就怎么也想不通了。何况我跟您的情况不一样,真的,我本来、本来……总之,没有人能体会我的心情……”
叶大掌柜冷冷道:“那太太的意思是一旦后边儿离了人,你还要寻短见了?不就是没了丈夫吗,以后遇见合适的了,再找一个就是;纵使遇不上合适的了,就一个人过完余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凭你的本事,难道还养不活自己,安排不好自己的余生了?这世上也不是除了你所谓的爱情,便没有其他情了。从来在我心里,你便不是一个俗人,倒不想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我看错了,你不止俗,还是一个懦夫!”
话说得不中听,心里却是真的担心着急至极。
本来周氏忽然回了飘香,他还有些奇怪,不是让她这些日子都不用去店里了,只管在家好生守着太太就是,怎么又到店里来了?还是问了周氏,得知季善今儿精神情绪都好了不少,又一再的让她回店里瞧瞧,她才回来了的。
叶大掌柜当时心里还在欣慰,太太果然是太太,心性就是比寻常女子坚韧,那看来要不了多久,太太就能彻底缓过来了。
却没想到他才感叹完,杨嫂子便跌跌撞撞的跑了来,拉了周氏就往外跑。
急得他忙上前拦住了一问,这才知道太太竟寻了短见……叶大掌柜这会儿想到当时的情形,都还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没法归位,也就是太太是东家、是恩人,若是他的女儿,他只会比方才周氏那一巴掌打得更重!
季善已是浑身脱力,便是还有机会,也暂时没有力气再死一次了。
何况勇气这东西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这会儿也实在鼓不起勇气再死一次了,毕竟窒息的痛苦真的体会过一次,便绝不会有人再愿意体会第二次!
便只是疲惫的摇头道:“我脑子乱得很,整个人也乱得很,您且回店里忙您的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大掌柜见她气若游丝,虽然心下很是不忍,还是冷冷道:“那您得先答应我,再不钻牛角尖,再不寻短见,我才能放心离开,否则,我就只能一直在这里守着您,哪里都不去了!”
顿了顿,“当然,我知道一个人求生不容易,安心求死却是怎么都可以死,根本防不住的,我们就算再怎么严防死守,一样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还要寻死,且真死成了,周妹子会不会随你去我说不好,我却是立时会随你去的,反正我们一家人都欠了你的情,却至今没有机会报答,算怎么一回事?我们一家岂不成知恩不报的人了,那便只能我赔上一条命,来为我自己和我们全家报恩了。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横竖还有叶广可以养家糊口,我也不用担心我死了后,剩下一家子老弱病小的,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太太若是不信,就尽管试一试!”
周氏早打好热水,等在外面了,听到这里,忙端着水进了屋里,冷着脸也道:“大掌柜放心,我肯定是第一个要随她去的,反正她也不心痛我,不在意我的死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季善这下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弱声道:“你们放心,我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寻死了,所以尽管安心忙你们自己的去吧,我真的想一个人静静……”
叶大掌柜与周氏对视一眼,叶大掌柜便道:“行,那我待会儿就回店里去了,就留周妹子在家照顾太太。至于打发人去追沈老爷沈太太之事,听说官府已经派了人快马去追了,我不放心,又托了镖局的人,也快马加鞭追了去,人多一些,回头路上好歹也能有个照应,想来要不了几日,就能把人追回来了。”
季善片刻才道:“我婆婆她就相公一个亲生的儿子,当初本来也是失而复得,就更显珍贵了,尤其他还那么的贴心,那么的出息,谁知道还是、还是……她要是知道了噩耗,还不定会悲痛成什么样儿呢……”
自己固然苦,可比起路氏来,显然还是路氏更苦啊!
叶大掌柜叹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活着的人再痛惜再难过,除了接受,还能怎么着呢?所以太太更得坚强起来才是,沈太太可还等着你宽慰呢。”
季善把眼泪逼了回去,才低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我公婆了,明明他们走时,儿子都还好好儿的,还说把儿子交给我照顾,他们再放心不过了,谁知道我就是这样给他们照顾的,直接把人都给照顾得不在了……”
叶大掌柜忙道:“太太千万别这么说,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料不到,谁也不想的,又怎么怪得太太呢?”
周氏也哽声道:“是啊,当时善善你又不在现场,又怎么怪得你……好了,我先扶你起来洗把脸,再扶你去床上躺着吧,地上湿气重,时间长了身体该吃不消了。”
一边说,一边扶了季善起来到床上坐下,又拧帕子给她擦了脸和手,安顿她躺下盖好后,方与叶大掌柜道:“大掌柜,您且先回店里忙去吧,善善就交给我便是。您放心,后边儿我就算实在撑不住想睡了,也会睁着一只眼睛睡,绝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的!”
叶大掌柜见她满脸的坚定,点头道:“那就辛苦周妹子了,我回去后安顿一下家里,争取晚间让我大儿媳过来与你轮班,她年轻,肯定比她娘撑得住。”
季善忙道:“您老不用让大奶奶来了,我说了不会再犯傻,就一定不会的……”
可惜叶大掌柜与周氏都是充耳不闻,自顾说定后,叶大掌柜便离开了,店里大家伙儿势必都正等得心急如焚,他得快点儿回去,让大家安心才是。
余下周氏见季善满脸的疲惫,脖子下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心疼的低问道:“脖子还疼吗?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
季善身心俱疲,只想立时睡一觉,睡着了便不会痛苦,不会难过了,便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儿,娘别担心……”,很快陷入了昏睡当中。
周氏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才伸手轻轻给她顺起散乱的头发来,满心都是心疼与难过。
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就这么命苦,年轻轻就守了寡呢,明明那么恩爱的一对儿璧人,老天爷真是太狠心了!
季善这一觉睡得很久,中途几次隐隐约约听得周氏叫她,她都充耳不闻,只恨不能一觉睡到地老天荒,再不要醒过来。
但终究她还是不得不醒了过来。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周氏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含泪笑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能一觉睡这么久,要不是大夫说你身体无碍,就是人太累了,只管让你睡,睡有时候也是调养身体的良药,我都要、都要被你吓死了……是要喝水吗?我马上去给你端啊!”
说完忙忙去桌前倒了水过来,单手扶了季善起来靠到床头,喂她喝了半杯水后,才又问道:“肚子饿不饿,想不到吃点儿什么东西?”
季善浑身都软软的,摇头道:“不觉得饿,只觉得乏得紧……我睡了很久吗?”
周氏忙点头,“快一天一夜了,你说久不久!中间还发了两次热,吓得我不得了,幸好很快热就退了,你人也终于醒了……就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可得好生给你补补才是。”
季善见周氏熬得两只眼睛都通红,眼睑下也是一圈青影,忙道:“娘,您去睡一会儿吧,别守着我了,不然我好了,你又倒下了。我真不会再犯傻了,您相信我。”
周氏只是摇头,“我不累,只要你能好好儿的,熬多久我都不会累!真的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吗,这几日你就几乎没吃过东西,好歹吃点儿吧,啊?”
季善见她满眼的期待,不忍让她失望,只得道:“那娘给我弄些白粥来吧,菜就不必了……您再到柜子里,给我拿一件素色的衣裳来我穿,待会儿把这床单被子也都给我换了吧,我总得……”
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忙抬头望天。
周氏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终于接受现实,要开始为沈恒守孝了,红着眼睛应道:“好,我给你拿了粥回来,就给你找、给你换啊。”
等稍后拿了白粥回来,瞧得季善坐到桌前开吃后,便真给她翻起素色衣裳,换起素色床单来。
却是刚换好,就见杨嫂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沈娘子,府台大人来了,就在外边儿。”
季善与周氏都是一惊,但季善随即已明白罗府台的来意了,怕是来慰问感谢自己的吧?可她现在最不想要的便是慰问和感激,她只想她的相公能回来!
然也没有将一府府台拒之门外的道理,季善只得问杨嫂子:“府台大人是由谁引着来的,外面人很多吗?”
杨嫂子忙道:“人不多,只有向嫂子和府台大人两个人。”
季善“嗯”了一声,“那你先把府台大人请进来吧,我马上换好衣裳就去见他,多谢你了。”
杨嫂子便答应着,往外请人去了,整个人仍是飘的,那可是府台大人,这辈子她连县尊都没见过,却不想直接就见到了府台大人!
季善则在周氏的帮助下,梳了头,又整理了一番衣裳,才去了厅里。
就见厅里已坐了个四十出头,身形消瘦,气质飘逸的中年男子,就算事先不知道这是府台大人,只看他的五官与罗晨曦生得有五六分相似,季善也一眼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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