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瑾瑜
沈恒的确早就惦记季善了,闻言点头道:“好,我这就扶了爹回房去歇着,娘您稍等我片刻啊,我很快回来。”
又与采冰道:“姑娘也先回屋去吧,你的丫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采冰见问,笑着轻声道:“多谢大爷关心,我想着横竖是在家里,便没让她跟我一起过来,也好让她松散松散。”
沈恒便看向路氏,“娘,您安排个人送这位姑娘回去吧,省得天黑路滑,她走错了地方,或是不小心摔了碰了,算了,还是我叫人吧……青梅——、吴嫂子——,一个个都哪去了?”
路氏忙笑道:“我想着今儿过节,让吴嫂子也去松散松散,至于青梅,她有家有口的,又是大过节的,你就由她去吧。你先扶了你爹回房去,等你回来后,要是再没人过来,我送采冰回去也就是了,话说回来,自个儿家里,也没几步路,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恒儿你快去吧。”
沈恒这才不再多说,将沈九林扶起来,“爹,我先扶您回房躺会儿啊。”,出了厅堂。
路氏待父子两个的背影一消失在视线以内,立刻自袖里拿了个小纸包出来,再拿起沈恒的碗,盛了大半碗汤后,便把小纸包打开,要往里撒。
采冰见状,忙道:“老太太,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真的……能行吗?大爷吃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路氏又急又快道:“当然能行,那个大夫可说了,这是他们家的祖传密药,七旬老翁吃了都能行,何况我儿子还本就年轻力壮,当然更行了。那个大夫也说了,肯定出不了任何事儿,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还会害他不成?你就别管了,只等着待会儿……”
一面说,一面已把药粉洒进了碗里,又拿调羹搅了几下后,才继续道:“但我还要再说一遍丑话啊,就算待会儿你成事后,怀上孩子了,你也得一直给我敬着大奶奶,不许惹她生气,不许调三窝四的,知道吗?我是想要孙子,但一样想要儿媳,你要是惹着了大奶奶,我肯定是要站在大奶奶一边的;就算我不站在她一边,大爷也肯定不会轻饶你。你方才是看见了的,大爷根本不看你,眼里心里就只有大奶奶,不然我也不用出最后的绝招,光让大爷多喝几杯酒,就已经能成事儿了,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采冰闻言,忙赔笑道:“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会一辈子敬着大奶奶的,本来皇后娘娘赏我给大爷大奶奶,也是做奴婢,我不敢忘记自己本分的。”
路氏这才笑了,“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不过你也可以放心,只要你能替我生下孙子,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的,就是你大奶奶,过了那阵儿气后,也肯定不好意思亏待你的,她从来就是个好性儿人,又有心胸,以后你就知道她的好了。”
采冰笑道:“我现在就已经知道大奶奶的好了,老太太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又漂亮又能干又好性儿的儿媳妇。”
心里却是止不住冷笑,一个无知而天真的乡下老太太,能知道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奶奶再好性儿再心胸宽广,今晚过后肯定也是再容不得她的,不过能不能让大奶奶容下她,就看她的本事了!
“我这儿媳是真的千好万好,可惜就是不能生孩子,不然我又何必这般劳神费力,实在……”路氏还待再说,就见沈恒回来了,忙忙打住了,笑道:“恒儿,你爹躺下了?”
沈恒点点头,“已经躺下了。怎么还没人过来,伺候的人都哪里去了?”
路氏笑道:“没事儿,可能都正忙自己的事儿,或是与自家人吃团圆饭呢,就由得他们去吧。恒儿你过来坐,喝碗汤吧,我刚给你盛来晾着的,亏得善善好巧的心思,想出了在这汤锅下放一盏灯的主意,这么大冷的天儿,汤竟一直都是滚热的,你快喝了解解酒吧。”
沈恒“嗯”了一声,走到路氏身边坐了,接过她递上的碗就要往嘴边送。
“相公,稍等一下。”季善却忽然含笑进来了。
沈恒怔了一下,方道:“善善,你不是回房歇下了吗,怎么又过来了?头还痛吗?本来就头痛,你就不该再出门吹风嘛,我马上就回去了,你等我一下,我喝完这碗汤啊。”
说着再次要把汤碗往嘴边送。
季善却是直接端过了他的碗,递给一旁的杨柳,笑道:“汤等会儿再喝也不迟。杨柳,你先送采冰姑娘回房去。”
杨柳的脸色很不好看,把碗放到桌上,道:“我还是去找别人来送采冰姑娘吧,我得在这里一直陪着大奶奶,不然我可不放心。”
沈恒不由奇道:“怎么杨柳你脸色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娘,您脸色怎么也这么难看?”
路氏强笑,“我哪有脸色难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善善,你、你怎么回来了,头不痛了吧?”
季善没回答她,只沉声吩咐杨柳,“让你去送人你就去,有大爷在呢,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杨柳这才闷声应了“是”,对采冰做了个“请”的手势,“采冰姑娘,您还愣着干什么,请吧!”
季善主仆的态度已是如此明白,进来得也是这般的恰如其时,连路氏都意识到不对了,何况采冰?
立时便知道,路氏自问万无一失的计划,早就被季善识破了,甚至指不定都是因为有季善的有意纵容,路氏才能将事情进展到这一步。
也是,若不然大奶奶怎么会早早就离开了,下人们怎么也齐齐不见了,不是大奶奶有意的,不是她一早就吩咐过的,怎么可能?
偏老太太见识浅薄,想不到这些便罢了,她竟也一时昏了头,没想过为什么会处处都这么巧,只想着她今晚一定要成事,后半辈子才能有好日子过,只想着她决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那落得如今的难堪与惶然,不知道明儿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了!
不,就算大半要怨她自己,至少小半却是要怨老太太的。
若不是她表现得一副自信满满,今晚肯定能成事的模样儿,甚至只差把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又怎么会信了她一定能帮到自己,信了她有十足的把握?
这下可怎么办,大奶奶显然是个厉害的,才能这么多年都把大爷拢得死死的,明儿不会直接把她发卖了吧,就算她是皇后娘娘赐的,既赐给了大爷大奶奶,那便是大爷大奶奶的人了,大奶奶当然可以想卖她就卖。
便是事后皇后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难道还会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不高兴,就找大奶奶的麻烦,就打发人去救她回来不成?她不过一个奴婢而已,草芥子一样的人,可不敢奢望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会怜惜她;且就算她万幸被找回来了,也不知道已经去什么脏污地方滚过一圈了,余生可该怎么过……
采冰越想便越慌乱,越想便越惶恐,膝盖也自有意识般软了,就要往地上滑,“大奶奶,我可以解释的。我之前与杨柳姑娘说的愿意嫁出去的话,都是真的,今儿不过是老太太一直说、说……我又一时糊涂了,才会想着顺水推舟的,求大奶奶饶了我这一次,往后我一定大奶奶说什么就听什么,绝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求大奶奶饶了我这一次……”
季善早已赶在采冰跪下之前,使眼色让杨柳架住了她,所以她没能跪得下去。
不过季善仍听她把话说完了,才冷声道:“你不是一时糊涂,而是一直都在糊弄敷衍我罢了。不过今日之事,其实主要也怨不得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杀发卖你的,大家都是女子,女子何苦为难女子?你先回去吧,我会尽快想好该怎么安置你的。”
采冰闻言,还想再说,“大奶奶,我之前真的没有糊弄赴宴您,我真的已经想通了,可今儿、今儿……不知怎么的,又猪油蒙心了,求大奶奶……”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先把眼下的难关过了,再慢慢儿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也不迟!
可惜季善直接喝断了她,“杨柳,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这下杨柳哪还肯让她再多说,直接便大力的把她拖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黑暗当中,只留下她的余音,“大奶奶,求您听我解释……杨柳姑娘,求您放开我,让我回去再跟大奶奶解释……”
很快更是连余音都彻底消失了。
沈恒这才看了一眼季善,又看了一眼路氏,沉声道:“娘、善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其实心里也约莫明白了,只仍有些不敢相信,仍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而已。
路氏已是满脸的苍白与慌乱,结结巴巴道:“恒儿,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我头好晕,看来是醉了,我就先回房睡了啊,你们爹一个人在房间里,我也不、不放心……”
说完就慌不择路的想往外走,好像她立刻逃离了现场,事情便没发生过了一般。
却让季善给叫住了,“娘,请您稍等片刻,我只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您想抱亲孙子的心我真的非常理解,但您不能一边已经答应了过继,一边又不动声色的打其他主意,尤其您打的主意,还极有可能会危及到相公的身体,我就觉得实在有些过分了。”
顿了顿,“方才若您只是继续劝相公喝酒,我肯定不会出现,因为我对相公有信心,我相信他绝不会酒后失德。一个真正克己自制的男人,一个成大事、胸中自有丘壑的男人,一个心里真正爱重自己妻子、爱重自己家庭的男人,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可能酒后失德的,所谓的酒后失德,说穿了不过都是借酒装疯而已!”
“所以若您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应该已经离开了。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伤害相公的身体,那个小纸包您是从哪里得来的?就是这些日子您和爹日日都出去闲逛周边,得到的吗?那些东西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吃不得,所以京城但凡开门做生意的药馆医馆,都不可能卖这些个东西,您怕是被人骗了吧?不过您放心,只要您告诉我们您是在哪里被骗的,我们一定替您讨回公道,也绝不会让那骗子再继续骗人、害人!”
沈恒好歹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这几年还出了仕,甚至都当过一县的父母官,断过不少的案子了,季善话都说到地步,他侥幸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脸色霎时越发难看了,看向路氏,沉声道:“娘,意思就是,这碗方才您极力要我喝的汤,里面是加了东西的?方才您极力劝爹和我多喝几杯,甚至今晚的家宴为何会摆在这里,为何您会一力说服善善和我同意那个采冰也列席,也都是您一早计划好的?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路氏之前真的以为自己今晚一定能心想事成,也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万没想到,季善早就看穿了她,如今更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当面拆穿了她,一时后悔羞恼慌张交集之下,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过只是想抱孙子而已,我也都是为了你们好,我怎么了,我一把年纪了,就只是想抱个亲生的孙子而已,我有什么错,呜呜呜……”
旺门佳媳 第三百七六回 勃然大怒
“为了我们好?”
沈恒已是满面铁青,一把便把那个加了东西的汤碗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为了我们好,所以您就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丝毫不管他吃了后,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甚至直接吃死了他?为了我们好,就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干这些见不得的事儿,好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夫妻失和,甚至直接让他们的小家分崩离析?”
冷笑一声,“您还真是一位好母亲、好婆婆呢!”
一旁季善从来没见沈恒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虽然心里着实恼了路氏,也着实冷了心,到底还是不愿最后一分体面都不给她留。
因小声与沈恒道:“相公,你慢点儿说,到底大家的身体要紧。我有些头痛,就先回屋去了啊。”
说完就要走。
却让沈恒叫住了,沉声道:“善善你不用避开,今儿大家就当面把所有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季善从没见沈恒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路氏又何尝见儿子这般冷酷过,到底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官员,沈恒真要冷酷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她也从来没受过沈恒如此重话,便是之前沈恒很严肃的与她说,他这辈子宁愿没有亲生的孩子,也一定要与季善白头到老,绝不让第三个人插到他们中间;甚至过不过继他都无所谓,端看季善的想法,她怎么决定,他就怎么听时,也是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说过一句做儿子的不该说的难听话的。
可眼下,他却字字如刀,再配上他冷若冰霜的脸,路氏哪里还受得住?
惊惧之下,一时反倒不敢哭了。
沈恒却仍没停下,继续字字如刀道:“还好意思说什么您有什么错,您不过就是想抱个亲生的孙子而已!您想抱亲生的孙子的确没错,那您别答应过继啊,您就一直梗着脖子说,您不同意过继,您就要抱亲生的孙子;那您纵然同样是在强人所难,是在逼我和善善一步步失和远离,直至彻底过不下去,直至和离的地步,也好过如今这样背地里算计我们。”
“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这般贪得无厌?今日您只是想抱孙子,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算计自己的儿子儿媳,明日您又有其他想要的了,岂不是杀人放火,您都在所不惜了?”
路氏被骂得脸火辣辣的,羞愤难当之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你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混账东西,我几时贪得无厌,几时又要杀人放火了?我这些年对善善如何别人可能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比对你二姐还要好些,可以说满天下都找不到几个比我更好的婆婆了,还想我怎么样?你们光是想着过继,那过继的能跟亲生的一样吗,我早年为了你几个哥哥和沈桂玉那个不省心的,受了多少委屈,当初他们闹分家时,我更是差点儿没气死,你们难道也想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吗?”
“还说我不是为你们好,我要不是为你们好,我管这些事做什么,我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想买什么买什么,难道你们还敢说我,还敢不给银子不成?那我不知道多受用,我疯了才来做这个恶人。还不都是想着你们现在年轻,觉得有情饮水饱,其他都不重要,可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后悔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已经迟了,悔青肠子也来不及了!”
一席话,说得沈恒怒极反笑,“过继的的确跟亲生的不一样,可那关善善什么事?于她来说,庶子跟侄子根本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庶子还更糟心好吗?”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我、为了沈家可谓是殚精竭虑。结果到头来,不但什么都要便宜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还要日日看着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晃,忍受那个孩子的生母日日在自己面前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的丈夫早已背叛了她,她将来老了,还要受庶子小妾的气,指不定还会不得善终,——娘,您怎么好意思说您对善善比对二姐还要好的,要是二姐不能生,她婆婆却这样算计她,您早打上门去了吧!”
“说到底,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抱孙子的愿望而已,说到底您就是自私,就是贪得无厌!不然你当年干嘛要生二姐和我,干嘛又说什么都不肯过继,不就是因为您心里很清楚,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终究隔了一层,怎么养都养不亲吗?我还真是替三哥寒心呢,再是把您当亲娘又如何,关键时刻,您可分得清的很,他的儿子就算与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又如何,与您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啊,那就不能要,那就不择手段,也一定要抱上一个身上流着您血的亲孙子!”
路氏没想到沈恒还能越说越难听,越发羞恼,也哭得越发的大声了,“我就是自私,就是贪得无厌怎么了?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供你念书进学,培养你成才,让你终于体体面面当了官。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抱上亲生的孙子而已,你居然都不肯满足我,不满足我就算了,还这样骂我,这样骂生你养你的娘,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吗?”
“看见别人家的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从来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儿子绝不会跟那些人一样,结果我高兴得太早了,你跟那些人没任何两样,你也一样的不孝,一样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老婆,只有自己的小家……早知道我这次就不该进京来受这个气,就该早早死了,省得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受儿子儿媳的气,被逼得活不下去!”
沈恒立刻接道:“到底是谁被逼得活不下去?是善善,是我好吗!善善她有什么错,是她想身体受损的吗,她自己都是受害者!她也没有必须成为一个母亲的义务,她这辈子的价值,绝不是通过生孩子当母亲来体现的;这世上要找能生孩子的女人太容易了,可像善善这样聪明能干通透,还与我心意相通的,世间却惟有她一个,只有嫉妒她的无能之人,才会非要以生孩子来苛求她!”
“我也一样,我就只想好生跟善善安度此生而已,我又有什么错?结果娘却非要强我们所难,直接忘了我有今日都是因为善善,甚至连我这条命,当初都是善善救的,逼着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也非要逼得我和善善和离,自此我便再没有娘子了。我还是做御史的,职责便是劝谏君王百官,不容许他们言行品德有失,结果到来头,我自己反倒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又怎么还有脸把这个官继续做下去?”
“少不得只能被逼辞官回乡,还连娘子都没有了,最终落得一个前程也没了,人也没了,只能孤老终生,被人唾骂至死的下场,娘就满意了是吗?这还不是逼我去死,什么才是?娘若要死就尽管去,您放心,我一定会死在您前头,让您好生尝一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好生尝一尝悔青了肠子也迟了的滋味的!”
让沈恒坚持留下了的季善听到这里,平心而论,方才见沈恒怒怼路氏,她还是挺解气的,但沈恒的话越说越重,都说到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便不好再沉默不语下去了。
只得小声道:“相公,你就少说两句吧,好歹今儿也是小年夜,嘴上也该有个忌讳的。”
沈恒却是冷笑,“有什么好忌讳的,反正都已经被逼得快活不下去了,我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娘,您说话呀,您不是有的是理由,您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们好吗,怎么不说话了?”
路氏却被他方才的长篇大论吓得再次不敢哭了,“我怎、怎么就非要逼得你们和离,非要逼得你辞官回乡了?我不就是想抱一个亲生的孙子吗,这要求搁天下哪个当娘、当婆婆的头上都不过分吧,你休想吓唬我,便是找谁评理,没理的也不会是我!”
顿了顿,又道:“这搁谁家,儿媳妇过门都快十年了,仍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理亏心虚的也不该是当婆婆的吧?况我也没有跟其他婆婆似的,日日给善善添堵,日日骂骂咧咧,甚至早早就给她塞满屋子的人。我都是皇后娘娘赏了人,想着既然都有现成的人了,干嘛不用,才会、才会……我也跟采冰再三再四的说好了,以后就算她生下了孩子,也一定会敬着善善的,还要我怎么样呢?”
越说越气,越说越理直气壮,“有本事,就真和离给我看,辞官给我看啊,就怕你们舍不得!还有脸说什么我要么别答应过继,既答应了,就不该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我那日不答应成吗?一个二个的都逼我,我就算当时答应了,也是被逼的,事后当然可以反悔!”
那日她的确答应了过继,可事后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怄。
还是那句话,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凭什么挣得的一切,连同她儿子挣得的一切,都要白白便宜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啊?
以致连做梦时,都在咬牙切齿,都在懊恼与不甘。
她也真的太想太想抱一个亲生的孙子了,不止是她,哪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最大的心愿又不是亲生的儿孙满堂,安度晚年呢?
这才会想出了趁小年夜,让采冰也出席家宴的主意,以采冰的品貌,再加上酒这个色媒人,就不信恒儿会不动心。
当然,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儿子固执起来到底会有多固执,路氏还是知道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得再加一重保险才放心,不然一次没能成事,下次想再成事,可就难上加难了;且既然都注定要得罪善善了,当然不能白白得罪了才是。
路氏索性又日日撺掇了沈九林与她一起出门去闲逛,还两度找借口暂时把沈九林支开,花重金得到了那个所谓的‘良药’。
亏得老头子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她,她的计划才能一直顺利的进展下去,不然老头子肯定第一个就会骂她、阻止她,指不定还要到恒儿和善善面前揭穿她,她可就只能在梦里抱亲孙子了。
可惜终究老天爷还是不开眼,让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沈恒已又冷笑着开了口:“有本事就和离给您看?娘这话是吃定了善善不可能与我和离,舍不得与我和离,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吧?看来您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就忘记您和整个沈家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怎么来的了!”
“当年我命悬一线,是谁把我救醒了的?是善善!当年分了家,我们这一房日子眼看就要过不下去时,是谁赚来了银子的?是善善!又是谁一路鼓励我科考,用尽一切办法帮助我鼓励我,让我终于克服上不得考场的毛病,童生考了首位,秀才也中了案首的?都是善善!甚至连当年恩师收我为弟子,也是因为善善先与师妹交好了,恩师才会爱屋及乌的,不然当时那么多人都跳下了洪水去救恩师,恩师凭什么就只收了我为弟子,而没有收其他人?”
“家里这些年的好日子更是因为善善,不然您以为您那大房子是怎么来的,您又凭什么呼奴使婢,凭什么被全沈家村乃至全清溪的人尊敬羡慕,人人如今都要叫您一声‘沈老太太’?那都是因为善善,因为她让全村都过上了好日子,让全镇都跟着沾了光,人家才会敬着您,不然您以为您是谁,我又是谁?凭我一年一百两多银子的俸禄,凭我一年到头也就三二百两银子的收入,您还想过如今的好日子,您觉得除了做梦,有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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