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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明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北途川
说实话悯之觉得这边房子挺好的,僻静,临江,隔得不远处就是沃尔玛,还有濉江公园,坐在别墅露台上能眺望到江面,晴天的时候是蓝天碧水,雨天的时候是碎波荡漾,雾天朦胧,雪天茫茫……
如果交通方便一点就更好了。
出租车司机听说她要往这边来,都不愿意拉她。半路还和她吐槽说这边的路有多不好走,听说沃尔玛都快要关门了。
悯之数着门牌一家一家地找,忽然奇怪自己为什么非要把衣服送到他家里来呢?
或许是他太理直气壮了吧!让悯之觉得好像本应该就如此。
又或许是悯之……
如果有人在旁边,一定能看见悯之红了的耳朵,她这个人,害羞总是藏不住,耳朵总是出卖她。
她啊,喜欢宋易,说不上为什么。大约是一见钟情?
悯之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聚餐,她在夹一条鱼,跟人展示自己高超的吃鱼技巧,她可以把鱼脊整个抽出来而鱼肉不被破坏。这是妈妈教她的,因为妈妈被鱼刺卡过喉咙,于是愤而解剖了二十多种鱼,熟练地掌握了杀鱼和吃鱼技巧,并且教导悯之,这就叫学以致用。
据说想当年她解剖大白兔的时候,耳缘静脉是找得最准的,打麻药是最彻底的,割气管也是利落一刀……所以老爸眼中仿佛生活白痴,什么都做不好需要他照顾的想法,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宋易是突然进来的,仿佛电影男主角,出场自带慢镜头和bgm,悯之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她的鱼脊抽到一半,啪,断了。
她遭遇了人生吃鱼的第一次滑铁卢。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鼓动着耳膜。
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干裂地急需滋润,于是她灌了一大口冰水。
周乔调侃她:“哎呀,师妹,你还是这么可爱。”
宋易顺着周乔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悯之抿了抿唇,心跳倏忽停止了。仿佛万千声音都融化在了时间空洞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他的目光。
悯之不知道那是什么。
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候,她依旧认为那是害怕,对一个传说中阴冷黑暗的人的恐惧。
后来她觉得,或许那是……爱情的前哨?
她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一见钟情了。
……
悯之数到四十八,在一扇铁栅栏门前站定,门向两侧开着,仿佛随时在欢迎谁。
院子很小,从大门的客厅的门之间,大约只有七八米的距离,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毫无章法地野蛮生长着,看得出来宋易不常打理——他看起来也不太像会侍弄花草的人。
悯之在门口站了足足有三分钟,凝视着这个房子的主体,两层结构,面积很小,二楼的露台被做成了阳光房,藤蔓挂在两侧玻璃墙壁上,一路从玻璃天顶爬到地下。
前侧的玻璃是可以移动的,做成敞开的空间,这时候玻璃开着,露出里面的装饰,中间很简单的摆着小茶几和几张藤椅。
而宋易……就在椅子上坐着,目光下放,在看她。
悯之好想说,这么热的天,你坐在那里不热吗?
但莫名又觉得他是在等她。
这种感觉让她整个人感觉火烧火燎的。
据说陷入恋爱的女人会很自恋,自恋地觉得对方一举一动都和自己有关。
悯之有些唾弃自己,摇了摇脑袋,晃走这种自恋的想法。
电话响了,是宋易发短信过来。
——进来,门开着。拖鞋在鞋架最上面那一层。
悯之走了进去,推开客厅的门,玄关处的鞋架上全是男生的鞋子,他的皮鞋球鞋和运动鞋,上层还有两双男士拖鞋,一盒一次性拖鞋还没拆封,悯之拆了一双出来换上,把包挂在了旁边的枝形衣架上。
悯之深呼吸。
客厅是那种简约的性冷淡风,没有多余的装饰,黑白灰色系,茶几上放着几本书和杂志,沙发上扔了一件白色短袖,悯之脑海里猜测着他在什么情况下会把t恤丢在这里……
她上楼的时候,脑补了他在客厅看书,随手摘眼镜脱t恤的画面。
耳朵又红了。
悯之见他几次都是他戴眼镜的样子,她其实有点儿想看他摘眼镜是什么感觉。
她走到楼梯顶端往外看的时候,玻璃已经合上了,宋易正缓步往这边走,边走边摘眼镜,合上了塞在胸口的衬衣口袋里。
悯之蓦地停止了脚步,凝视他。
他戴上眼镜像个斯文败类。
摘掉更像。
他已经走到楼梯顶端的平台上,他本就高,这时候几乎是居高临下在看着她。
悯之抬头的时候,似乎看见他唇角的笑意,心头跳了一下。
宋易缓步走了下来。
谁也没有先说话。
两个人站到同一层的时候,宋易伸手握住了悯之身后的护栏,悯之后退了一步,背抵在护栏上,一双眼懵懂地看着他。宋易在罪恶感和刺激感中游走了片刻,最终眯了下眼,没下手。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不好意思,脚腕受伤了,站不稳。”昨天和周乔陆一鸣打球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不过没那么严重就是了。医生说最好不要剧烈运动,但上下楼梯还是没问题的。
悯之也听说了他受伤,顿时对宋易生出巨大的怜悯出来,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不方便吧!她喘了一大口气,回过神来小心地伸手一只手,“那……我扶你下去?”
宋易扭头看了她一眼,脑海里坏主意盘算了一圈又一圈,继而微笑着把胳膊送到了她的手里,“那就麻烦你了。”
他把半侧身子重量都压在悯之身上,两个人很艰难地下了楼梯。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似乎是没站稳,一下子往旁边倒过去,悯之吓了一跳,伸手过去捞他,被他抓着共沉沦了。
宋易仰面躺在了地上,悯之被他扯了一下,正好栽在他身上,两个人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倒在地上,悯之反应过来就红着耳朵想要爬起来,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却紧了紧,低沉着声音说:“别动,我胳膊好像脱臼了。”
悯之一下子仿佛被定住了,就那么趴在他身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看不见,头顶宋易笑得有多败类。
他嗅见她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玫瑰花香,手下是她柔软的腰肢,她的胸腹贴着他的胸腹,女孩子独有的柔软隔着薄薄的面料传过来,他陡然有一股冲动。
不过他还不想做个彻底的禽兽。
悯之小声又无措地问他,“那怎么办呀?”
他说:“先别动,让我缓一缓。”
再抱一会儿。





掌上明珠 8.滨江路48号(三)
8.
论不要脸,无人能出宋易之右。
这是周乔的切身体悟,当然说出来是没人信的,z大上下三届的人眼中,宋易都是一个集才华与颜值于一身的奇男子,会打篮球,会赚钱,课业成绩优秀,颜值高,又不和女孩子乱来。
这种人间极品,简直是最佳yy对象。
超半数的z大女生都幻想过和宋易或者像宋易这样的人谈恋爱。
他哪怕是整天气质阴郁,待人冷淡,对别人来说也是个性,而不是缺点。
人间呢,就是这么残酷。
悯之在宋易身上趴了两分钟后,整个人已经要爆炸掉了,耳朵红到滴血,浑身发软甚至颤抖。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那一块的皮肤仿佛要被烫掉了,悯之下巴本来抵在他胸口,怕硌到他,微微偏了下头侧头趴着,耳朵就贴在他的胸口,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你……怎么样了啊?”悯之想起身看看他,但还是不敢动。
宋易依旧在她头顶慢条斯理地扯着唇角笑,声音却郁郁低沉:“好像很疼,动不了。”
这可真是让悯之不知所措的场面。
她怕弄疼他,等他想办法。
宋易缺却想着这姑娘可真好骗,想多抱会儿。
不过再待一会儿穿帮了就不好玩了,于是又停了两分钟,他胳膊顺着她的脊背往上滑了下,然后微微上抬,挪了过去,演技满分地闷哼了声,低沉着声音说:“你先起来。”
悯之如蒙大赦,额头上甚至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他的撑在他身侧的地面上,缓慢地起身抬了腿。
这姿势依旧羞耻地不像话,但面对一个胳膊腿都受伤了的人,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如果宋易没有突然蜷一下腿,仿佛吃痛地“嘶”了声的话,这尴尬的场面,很快就要结束了。然后悯之就可以去帮她打120或者叫车送他去医院了。
但因为他的动作和声音,悯之又跌回到了他身上,这下她额头上的汗呼地密密麻麻沁了出来,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地焦急问他,“碰到你哪里了吗?”
宋易那点纤薄的良知终于苏醒了点,他一边沉浸在恶作剧得逞、被投怀送抱的愉悦里,一边戏精上身无法自拨地用一种忍耐着痛苦的沉沉嗓音回答,“没事,吓到你了?”
悯之这会儿连摇头都不敢了,整个人雕像一样趴在他身上,她因为刚刚起身的时候手撑在他肩膀上的空地上,身子往上挪了挪,这会儿脑袋就挨着他的脑袋,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快要碰到他的下巴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脸上淡淡的胡茬,她声音很轻地回答,“没,没有。”仿佛他是一只易碎的瓷娃娃,而她怕吓到了他。
宋易一边享受着美人在怀的感觉,一边倍感可惜地暂时后退,“我没那么脆弱,你起来吧!”
悯之抬头的时候,他故意装作无意地转动了下脑袋,两个人的嘴唇恰到好处地轻擦过彼此,他眸光里顿时藏了些微弱的得逞的笑意,而悯之手软地几乎撑不住身子。
她终于安然无恙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几分钟,她好像经历了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经历过的惊心动魄一波三折。
善良而单纯的悯之对他的无耻毫无觉察,他沉浸在“师兄现在很脆弱”的想象里,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看他,手足无措地问他,“我现在要打120吗?”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觉得自己现在傻傻的好没用,愧疚地看着他,等他吩咐。
那小眼神多楚楚动人,宋易微微眯了下眼,然后缓慢开口:“先不用,现在好像没那么痛了,可能没脱臼。麻烦你扶我起来吧!”他一本正经地胡诌着。
如果悯之够精明,她大约能一眼看出他拙劣的演技下隐藏的狼子野心。
但悯之毕竟是最纯良的生物,她还不懂人心险恶。
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忙倾身过去扶他肩背,好托他起来。
宋易一手绕过她的背攀上她柔弱的肩膀,贪婪地呼吸了一下她身上的芬芳,故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间或吃痛地颤抖一下,然后悯之就会抱他更紧一些。
他用一种脆弱的语气说:“扶我去卧室吧!”
他的卧室在一楼靠近楼梯的地方,门开着,里面的床很显眼,悯之一眼就辨别了方向,不疑有他地扶着他往卧室去。
“你抱紧我。”
他眸光含笑,“嗯。”
外面阳光真好,透过飘窗照射进来的光线明亮得晃人眼,宋易余光里看见悯之白得近乎剔透的皮肤,皮肤上细细软软的绒毛,看见她眨眼时长而卷翘的睫毛,仿佛第一次仔细凝视她时的那种感觉,像蝴蝶扇动翅膀,在他心里引起了风暴,他看见她饱满的嘴唇,唇角是天然上翘的模样。
她的声音像最悦耳的乐器,带着几分柔软和少女的娇憨。
他想亲吻她,这感觉很强烈。
悯之说:“要不我还是叫个车送你去医院吧?”
那可就不好玩了,宋易想。他挪到床边,紧紧地攥住悯之的胳膊,转身坐在了床上。
是很矮的那种床,他坐下来,悯之被他扯得几乎站不稳,动作奇异得弯腰扶着他的胳膊,企图把他安然放在床上躺下来。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毕竟他是一个一米八七可以称得上强壮的男人。
而悯之只是个娇弱的力气小小的姑娘。
宋易在她笨拙的动作里嗅到她的善良和不防备,于是得寸进尺地故技重施,故意为难她。
悯之很艰难地帮他挪上了床,在毫无觉察的状况下,被他占尽了便宜,两个人在不断地“肌肤之亲”中,竟然奇异地化解了悯之的感觉。
这大概也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佐证。
悯之起身的时候,宋易闻着她逐渐远去得体香,在心底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帮我去拿些冰块好吗?”他伸了伸仿佛终于找到点儿知觉的那个所谓脱臼了的胳膊,胡扯不脸红地说:“能动,没脱臼,只是撞得太狠了。”确实被撞了一下,但也只是微微肿了一点,换做平时,他可能根本没注意到。
悯之“哦”了声,听话地去拿冰块,裹在毛巾里放在他胳膊上给他冰敷,怕毛巾散掉,她就坐在床边按着,两个人靠得很近。
这让宋易有种想犯罪的感觉。
他狠狠眯了下眼,感觉体内与生俱来的疯狂和病态在无限的蔓延。
然后融化在她纯洁的眼神里。
他充分发挥了自己不要脸的本事,指使悯之帮他倒水、关窗帘、递手机、盖被子……
期间有人上门送报纸和杂志,悯之出门帮他从书报箱里拿了回来。
一只猫误闯入院子里左扑右跳捉蝴蝶,打翻了一只花盆,悯之帮忙把猫带出了院子,顺便关上了院子的门。
周乔和陆一鸣秉着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心态,在濉江上的中洲岛上正对着滨江路的咖啡店坐着,周乔用他2.0的视力向陆一鸣同志汇报。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陆悯之同学终于从宋不要脸家里出来了……哦,她又回去了……顺带关上了院子里的门。”
陆一鸣一口咖啡喷出来,他觉得自己早已成熟的三观,今天被打碎重建了。
“老宋不会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吧?”
“额,说不好……”周乔委婉地表达。
……
悯之回去的时候,宋易已经在接电话了,似乎在讨论公司选址的事情,聊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成功阻止了悯之想要功成身退溜之大吉的想法。
悯之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数自己衣服上的穗子。
一根、两根、三根……二百二十八根。
数完了,抬头看宋易,他锁着眉头凝神在听,悯之刚想,要不偷偷走吧!等走了给他发个消息好了。
刚这样想,宋易忽然看了她一眼,示意,“帮我个忙好吗?楼上书房桌子上有份文件,帮我拿过来。”
悯之“哦”了声,想问书房在哪里,但他已经重新低头讲电话了。
算了,她自己去找吧!
悯之上了楼。
楼上有四个房间,悯之先开了靠近楼梯口的门,应该是一间客卧,只放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挨着客卧时一个空房间,堆了一些杂物。
杂物间对面是一个简易的健身房,放了一架跑步机,一架卧推器,一些举重设备,还有双杠。房间应该是主卧改造的,旁边连着卫浴间和一个小阳台。
卫浴间的门是推拉门,半开着,从门口的方向能看到墙上的一排挂钩上挂着他的浴巾,墙角放着一个脏衣篓,一条背心搭在边沿。
阳台上还有没收的衣服,一条健身短裤,一件灰色背心,还有两条内裤。
悯之有种闯入别人私人领地的羞耻感,耳朵刷一下就红了。
她匆忙关上了健身房的门。
悯之把文件带下去的时候,宋易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单手掏出眼镜戴上,悯之看着镜片后他的眼睛,莫名地吞了口唾沫。
他低头仔细翻看着,这次没说几句话,然后就挂了。
他的胳膊好像奇迹般地好了,他动了动,跟她说,“没事了。”
悯之刚想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然后宋易抬腕看了下表,“快中午了,我做东西给你吃,想吃点什么?鱼怎么样?冰箱里还有一条生鱼 。”
悯之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额,要不我来吧!你脚也不方便。”
“不碍事,你扶我去厨房就好。”
“那我帮你打下手?”
“嗯。”
悯之没看见,他那一脸大尾巴狼似的笑意。




掌上明珠 9.滨江路48号(四)
9.
宋易已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地做过一顿饭了,厨房对他来说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摆设,偶尔周乔过来会帮他填满冰箱,然后在即将坏掉之前再帮他消灭掉。
陆一鸣是大学时候才认识宋易的,每次周乔说老宋其实厨艺惊人的时候,他都要瞪着眼睛作吃惊状,不怪他不相信,实在是宋易长了一张高傲不沾烟火的脸,而大多时候,他的厨房都是放在那里长灰的,他宁愿被外卖无限荼毒,都不乐意去给自己哪怕熬碗粥。他一方面把这归结为懒,一方面觉得宋易这种人,本就是不属于厨房的。
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了烟,是宋易在用砂锅煨汤。
周乔和陆一鸣已经转移了阵地,去了隔壁餐厅吃午饭,周乔依旧用他2.0的眼睛孜孜不倦地八卦着,“诶哟喂,他那厨房八百年生一次火,还是他用来泡妹子的,他怎么就这么风骚呢?”
陆一鸣一边啃鸡排,一边回答,“我现在已经深切怀疑,老宋会留人过夜了。”
“恭喜你已经参透了他的本质。”
周乔凝望着滨江路的方向,眯着眼看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烟雾,像很多年前一样,似乎远远地看着宋易在厨房,就能嗅到饭菜的芳香。
他很会做菜,大约是天分吧!又或者是被逼出来的。
他单亲,爸爸是个牌鬼,每天泡在麻将桌前以此为职业,赢了兴高采烈,输了破口大骂,有着严重的暴力倾向,宋易大了打不动了,就打宋晴。宋晴比宋易小七岁,虽然一个妈生的,长相性格却天差地别,她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脑袋大大的,胳膊腿细小,一双眼睛大到失真,有时候乍一看跟外星人似的,那双眼里总是盛满卑怯,她胆子很小,重度依赖,轻微自闭倾向,偶然还会表现出躁狂的征象。她会发疯撕咬她爸爸,但更多时候是瑟瑟地等挨打,宋易的爸爸是个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健壮男人,肌肉迸发,他打宋晴的时候从来不会手软,蒲扇大的巴掌落在她身上,能瞬间让小姑娘皮肤肿起来,有时候宋晴尖叫着往凳子或桌子下面任何能藏身的角落里钻,有时候她又瞪着一双大到失真的眼,用一种野兽被逼到穷途末路般的阴狠眼神盯着他,宋易在的时候会和那个男人拼命。用少年尚且单薄的身躯为妹妹扛下一片天。
他不见得多爱她,但她是他抗争和活下去的所有寄托和勇气。
就好像屠龙战士的使命和义务一样,他活着的全部力气都在宋晴身上。
不然他无法说服自己在这冰冷而绝望的现实里,如何苟且度日。
他跟他爸动拳头,耍狠的时候甚至动刀子。
宋晴很依赖宋易,她在宋易面前,才会表现得像个正常孩子,对宋易来说照顾妹妹已经成了一种责任和必须扛起来的义务,宋晴对任何人都充满防备,除了宋易手里的,她不吃任何人递过来的食物,哪怕她饿死。
起初宋易没有发觉,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她在使小性子,有一次他去外地参加物理竞赛,走了三天半,回来的时候,发现她饿得奄奄一息却一口不吃邻居送来的饭菜。她虚弱地蜷缩在床上,因为刚挨过打,整个人显得倔强而狰狞,怀里抱着宋易给她买的兔子玩偶,唇抿的很紧。那次宋易打了她一巴掌,心疼而又愤怒,没用力,眼神却凶狠,吼她,“你他妈是不想活了是吗?”宋晴颤抖着去拿桌子上一块几乎风干的馍片往嘴里大口大口的塞,太硬了,划破了喉咙,她咳嗽的时候甚至咳出血来,却还是固执地往嘴里送,一边塞一边偷偷看他。
宋易愤怒到没有脾气,阻止了她,熬了粥给她喝,看她大口吞咽食物,沉默如雕像。
他听说那男人又打宋晴,提了一根长棍去了牌桌上,揪着人出来打了一顿,他那时候年纪也没多大,不是父亲对手,自己也搞得很狼狈。回来的时候,宋晴就蹲在门口,颤抖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扯了下他的裤腿,眼泪断了线一样涌出来,她突然崩溃似的嚎啕,“哥哥对不起!”
宋易把宋晴抱进屋子,搁在卧室,吩咐她把自己东西都装在袋子里。
他也去收拾东西。
然后带宋晴走。
那一年宋易十六岁,宋晴九岁。他带她离开了那个家,租了一间破屋子住着,一个月房租八十块钱,不去上课了,就陪着宋晴,带她去看医生,吃药,她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会对着他笑,坏的时候自己咬自己发疯。
宋易那时候情绪也不好,阴沉,易怒,唯有的一点儿耐心都给了宋晴,他对她也算不上好,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他能给的已经是他的全部了,没钱,看不起病,问他那牌鬼老爸要,铁定是要不来的,他去给人做事,什么来钱快做什么,最开始去拳击馆做陪练,碰上土豪来消遣一下子能挣不少小费,那地方变态也多,遇上一个纯发泄的,能要掉半条命,经常一身的伤。
宋晴每次见他受伤就发疯,他换了事情做,干过很多事,都不长久,收入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宋晴吃了这顿药就没下顿了,他脾气也越发地坏。
那时候周乔真怕他会走歪路。
不过那日子没熬过久。
宋晴吞了大量药物休克死掉了。算是自杀吧!什么都没给宋易留,一句话都没有。宋易回家的时候,宋晴跟平时一样蜷缩在沙发上,脸朝里,像睡着了。身子已经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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