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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四哥一摆手,“不一定,我看这个吴二柱是看出来便宜了,他要是一直说自己是傻子,指不定就能搞个精神病的证明呢?唐宣宗李忱还是装傻变成皇帝的呢,可千万别忽视了!”
我笑了起来,“哥,挺牛啊!你咋连唐宣宗都知道?”四哥一瞪眼,“操,你小子看不起人是不是?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几年书店白开啦?天天没事儿就看书,可不是白看的!”
晚上熄灯铃一响,喜全就早早躺下睡觉了。我们都没有在意,毕竟明天他要开庭,养足精神才是最重要的。第二天一早没等放饭他就穿着黄马甲端端正正地坐在铺上等待管教喊他。我和四哥、邢耀祖几个都轮番上去跟他说祝福话,什么改判成功、早日出狱之类的说了好几遍。但是喜全看上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每次说完话,只是象征性地笑笑,或者勉强说出一句“但愿吧”就了事。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苦等,喜全已经完全丧失了当初我刚入监时的威风,变得有些灰头土脸。不过至少今天他的案子就可以尘埃落定,是死是活晚上就可见分晓。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有些忐忑不安。
“大学生,你说我到底会不会死?”临吃早饭前,他问我。
“怎么可能?我还是那句话,六百克的高纯度海洛因都活了,你一个抢劫重伤算啥?有点信心!”
“可我真是怕!”
“别怕!你就是怕得走不动路今天也得出去听判去,拿出点精神,晚上我们好庆祝一下!”
喜全不言语了,只是微微地冲我一笑,便自己一个人走进监仓,直勾勾地盯着监仓门不动。
八点整,李管站在监仓门口喊了声:“刘喜全,开庭!”喜全闻声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赶紧蹲在地上等待监仓门打开,李管打开门后,喜全低着头就冲了出去。
四哥看着喜全的背影,说了句:“这小子傻了,我怎么感觉他这是放了,而不是开庭?哪儿见过开庭都这么积极的!”
我摇摇头,“等了这么久,就想赶紧知道结果。没事儿哥,不用担心。”我看了一眼吴二柱,开玩笑地说:“精神病肯定不传染,放心吧!”
四哥没有理会我的玩笑,只是若有所思地说:“不对,我总觉得这里有事儿。”他转头看看我,“不信咱俩打个赌,要么喜全就是有其他活命的把握,要么就是这小子开始想歪招了。晚上他回来咱俩问。”我点点头,转身出去带着其他人被监规。
结果没到晚上,中午吃完饭没一会儿,四哥的担心就变成了事实。七班只坚持了一周的风平浪静又被喜全打破。
午饭吃完后小康和苍蝇正在洗碗,四哥皱着眉头发了半天愣,忽然问:“今天管教是谁值班?”邢耀祖看了看日历,回身答道:“李管吧?早上李管提喜全走的。”四哥摇摇头,“不对,我怎么好像听见寇队的动静了?好像还有所长。”
话音还未落,监仓门就打开了。寇队怒气冲天地喊:“都他娘的到风场蹲着!”四哥赶紧站起来,“寇队,出啥事儿了?”寇队狠狠地瞪了四哥一眼,“说话没听见吗?蹲着去!让你这个杂碎当班长,我真是瞎了眼睛!啥事儿都办不成不说,七班三天两头地闹事!”四哥不好再问,赶紧随着大家一起跑出去蹲下。
“这几天你们谁和刘喜全谈过话?”刘所长问,“那个张毅虎,你说!”
我抬头回答:“报告所长,最近这段时间刘喜全和别人的交流很少。就前天晚上我和他说了几句话,昨天他和吴二柱聊了一天。”
“你都说什么了?”寇队盯着我。
“就是聊了聊他的案子的事,另外他心情一直不好,我就劝了劝他。”
“吴二柱呢?你跟刘喜全说什么了?”
吴二柱赶紧摆手,“报告管教,我可真的什么都没说!我就跟他总是开玩笑,然后他也时不时地跟我说几句玩笑话。管教,我从医院回来以后可最乖了!”
寇队一下子火了,“开玩笑?有开一整天玩笑的吗?一个个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你们是不是又他娘的想戴镣了?张毅虎,上次没关你禁闭,皮痒痒是吗?你先跟我们到管教办公室!回头一个个地问!”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跟着他们往外走,正要关闭仓门的时候,四哥忽然问了句:“寇队,刘喜全到底咋了?”
寇队狠狠地瞪了四哥一眼,“跑了!”
“跑了?”四哥脸色顿时大变,“咋跑的?”
“咋跑的?”寇队气呼呼地看着四哥,“让你当班长就是让你盯着这些人不要有对抗审讯的行为的,结果你倒好,刘喜全从一审下来就开始策划,你到现在不知道?休庭的时候去厕所,跳楼跑的!”
“几楼啊寇队,抓住了吗?”邢耀祖赶紧问。
“三楼,跳下去腿就摔断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喜全是趁着法警疏忽,从三楼的厕所跳下去的。据说当时虽然有两个法警跟着他到厕所,但是他还是以各种理由支走了一个法警后,趁着另外一个法警不备,打开窗户便纵身一跃。而且后来经过寇队将近几个小时的盘问,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吴二柱策划喜全去做的。吴二柱有个远房的表哥在l市中法工作,他很清楚l市中法的楼层结构和刑庭布局。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让喜全去做一次试金石,一旦喜全成功,他就可以按照事先跟喜全说过的原路线逃脱。但是吴二柱机关算尽,他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三楼,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人跳下去都难保会不会摔断腿,何况是一个被砸了死镣的犯人。
由于喜全的受伤,他的审判被推迟了两周。而他本人也被送到了劳改医院进行治疗。寇队说,这下估计我们谁都看不到喜全了,就算是他二审没有判死,等他的腿完全恢复,也就直接送监狱服刑去了。而吴二柱,理所当然地被关了禁闭,开放之日再议。
全监仓的人都为喜全感到可惜。四哥说,喜全要是不跑估计还能活,这一跑,估计要连命都跑丢了。而喜全脱逃的事不到一天时间就在整个二队传开,一时间二队的流行语变为:“实在不行就跳楼!”
喜全事件发生后,寇队本打算撤了四哥的班长职务,但是看了一下全监队,能把重刑犯镇住的也就只有四哥和邢耀祖了。邢耀祖自己就是重刑犯,肯定不能当班长,于是寇队只好口头批评了四哥几句就作罢。但是让寇队没想到的是,喜全的事件仅仅是石铺山危机的一个开头而已。
仅仅在喜全出事后的第三天,三队六班就有一个抢劫犯在l市南城区法院用和喜全同出一辙的方法成功逃狱,虽然他在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内就被抓住,但是这足以让很多班的危险分子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寇队明显闻出了二队的空气中有暴动的味道,赶紧临时把九班从重刑号降格为普通号,把里面的一个等待复核的死刑犯和一个等二审的死刑犯转到七班,把每个班里有可能组织越狱的刺儿头全部分散关押。可尽管如此,三四天后,还是有一队的两个个人在法院暴动逃脱,而且这两个人在跑的时候还打倒了一个法警。顿时,连公安部的人都开始关注这件事,派了省厅、省高法、高检、监狱局的领导们轮番来号里检查,这一检查不要紧,全石铺山通过匿名举报上来的有逃脱想法的居然有十几个人,甚至还包括女队的两个。不过频繁的检查不但折腾得我们没有休息时间,连寇队都有些心力憔悴。
根据省里和市里领导的意见,所长和副所长带着寇队和几个管教轮番在二队各号做思想工作。但是到了七班的时候,寇队还是让其他管教不要入监,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就由七班而起,他不敢保证这里还有哪些在押人犯有脱逃的想法。这时候一旦被别的管教精神刺激一下,难保还会出事。
“你们这群杂碎是打算要我的老命啊!”寇队入监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我在石铺山工作几十年了,年年评先进、评劳模。你们想我在石铺山背个处分回家还是直接判个玩忽职守,和你们关在一起?”
四哥赶紧递给寇队一支烟,“寇队,我们肯定是希望您在石铺山干干净净地光荣退休。但是这种事情我们确实是防备不及啊!”
“放屁!”寇队接过烟点燃,“你就说你们七班最近出了多少事?什么刘老鬼鸡奸,什么赵峰打人,还有你们搞的那个什么举报的局,现在又是集体脱逃,从头到尾都是先事发,后知情,你们什么时候能提前给我个信儿?我问你臧云龙,下一步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打倒,直接越狱了?”
四哥笑嘻嘻地摇头,“没有没有,寇队,这事儿您真的是多心了。您看这段时间检举举报,咱们七班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没什么大事了,要是再有事我肯定第一个给您汇报!”
“还汇报个球啊!中法的法警队长和南城区法的法警队长现在都被撤职了知道吗?连续多起脱逃事件,虽然很快都给抓回来了,那几个犯人也没有继续在社会上作恶,但是只要人跑了,就得有人负责!”寇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一脸疲惫地往墙上一靠,“虽然说这几次人都不是从我这儿跑的,但是出了这么多事儿,我看这次最轻都是通报批评了……唉,我他娘干干净净一辈子,毁到你们这群杂碎身上了!”
四哥让我给寇队找了一个干净的纸杯倒水,自己对寇队说:“寇队,我跟您保证这次肯定是没什么事儿了。现在查得这么紧,咱七班的人连想法都不敢有啊!也该着我们这些人命好,摊上您这么个队长。要是别的队,估计早就把我们砸趴下了!”
寇队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们就是他娘的看我治不了你们,就有恃无恐了吧?有件事我得跟你们说。这次这几件事情发生以后,监狱局临时从其他监狱和看守所抽调了几个业务能力很强的管教安排到各个队做常务副队长,而且这些事是直接由监狱局负责的,所长都管不了他们。现在我治不了你们,等明天新队长来了,看你们还敢不敢蹦跶!”
四哥一愣,“寇队,你是说要来新队长?他人咋样啊?不会为难我们吧?”
“那我上哪儿知道去?派谁过来我都不清楚。不过告诉你们,我听说这次派下来的常务副队长个个都是狠角色,你们谁要是炸翅儿,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新队长明天早上就到位,我从明天中午开始休息两天。我到时候会把你们班的情况跟新队长说的,他也会找你们谈话。具体的事儿,你们自己掂量吧!”说着,他站起身来,“你们这里有进来不久的,也有进来时间很长的。从头到尾我没为难过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最多就是你们犯了错误,给你们砸镣子、关禁闭。但是检察机关来了,我还尽量跟他们说你们的好话,说积极配合认罪之类的。我对你们是一片好心,你们别他娘的给我整个脏心烂肺就成。多的我也不说了,如果还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跟我举报,要是不方便的话,就跟你们的班长和二铺,或者张毅虎说。千万别再跟我闯祸了,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监仓。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四十九话
寇队走后,我和四哥、邢耀祖几个人静静地坐在墙角抽烟,我们几个人都觉得很对不起他。在整个二队的所有管教里,只有寇队是最人性化、最替犯人考虑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寇队入监从来不用带其他的管教一起陪同,因为他根本就不用怕谁会对他怎么样。据说一年前曾经有两个企图越狱的人打算袭击寇队后就跑,但是还没开始动手,就已经被同监号的其他犯人给砸趴下了。有时候甚至有些出狱的犯人逢年过节都会给寇队打个电话问好,邮寄点礼物什么的。寇队的威信,在二队可以说是没有一个管教能比。但是现在新的常务队长要入监了,谁也不能保证新的队长会怎样。尤其是几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更是觉得忐忑不安。他们甚至议论:咱哥几个是不是临死前连断头饭都吃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新的常务队长果然如期而至。他姓曹,个头几乎和郑强有的一比,黑黝黝的脸庞上泛着满脸的不屑和蔑视。寇队带着他一个号一个号地查房,但是中间却刻意将我们班跳过。我听到监道里曹队问:“寇队,这个七班怎么不进去?”寇队笑着说:“哦,重刑号,这个咱们最后再进。”
半个多小时后,监仓门被打开,所有犯人集体按照点名的顺序蹲在风场里,他们一进门,四哥赶紧带着大家喊:“管教好!”
寇队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们,曹队点点头,“你们班谁是班长?”
四哥唰的一声站起来,“报告管教,我就是七班的班长,叫臧云龙!”曹队点点头,“什么案子?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报告管教,贩毒进来的。已经判了,留在看守所服刑!不过这段时间所里的事情太多,暂时还没把我分到杂役队里!”
“嗯,”曹队一摆手示意四哥蹲下,“回头我跟分管劳动的副所长聊聊这个事儿,赶紧给你安排了。不过你现在既然是七班的班长,你们七班又是重刑号,估计你还是有一些能力的。我尽量给你安排到二队监道服刑吧!”
“谢谢曹队!”四哥点头致谢。曹队又环视了一圈,“我听寇队说你们班有个会修电脑的大学生?是哪个?”
我赶紧站起身,“报告管教,是我!我叫张毅虎,职务侵占进来的。前几天刚刚接了起诉,还没判。”他点点头,“行,你一会儿跟我到管教办公室来一下。”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看其他人,“我估计你们寇队也跟你们说了我要来管理的事儿了。我可告诉你们,寇队脾气好、性格好,不代表所有的管教都脾气好!我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主,你们谁要是敢动一动,我肯定给你们好果子尝!都他妈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家齐声喊。曹队点点头,指了指我,“你,跟我走吧!”
到了管教办公室,我照规矩蹲在了地上,脑袋尽量往低沉。曹队跟寇队说:“行了寇队,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跟这个大学生好好谈谈。”寇队点头答应,转身离开了管教办公室。曹队又吩咐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个管教去监道好好看看,并告诉他们有几个监仓的人头发长了,让他们去监督理发。很快,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我和曹队两个人。
曹队坐在椅子上,翻出一大堆档案出来看,但是就是不理我。我有些蹲不住了,身子自然地挺了挺。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曹队一个箭步冲过来,飞起一脚就要踢我,“你他妈的这么一会儿都蹲不住吗?”
我当即想要避开,但是他出手的速度非常快,尽管我使劲往后退了一下,小腿上还是狠狠地挨了一脚。他冷笑了一声,“行啊?还挺灵活的!”他蹲在我的面前,“我听说寇队给你安排了给死囚做心理安抚的任务?”我赶紧点点头,“是的,管教。”
“那你做得怎么样啊?”
我低下头,“我来的时间不长,一共就送走两个人。前几天从九班调过来一个马上快执行的。这几天因为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呢。”
“哦,那你忙什么呢?”曹队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唯唯诺诺地看着他,“报告管教,我自己的案子也快开庭了,我自己也需要好好准备一下的。”话音未落,他一伸手狠狠地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咆哮道:“那你就乖乖地准备你自己的开庭,有事就赶紧向管教报告,这个没人教你吗?”我低着头身子努力地向后倾,“曹队,我知道有事要报告,但是他们有什么事情也不一定会让我知道啊!”
曹队的手又伸了过来,还是打在我的脑袋上,“放屁!寇队把你弄到七班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听说你们监仓里那个吴二柱就是你在五班的时候变傻的,接着你去了七班,班里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停过!你是丧门星吗?”
我无言以对。现在的我只是有些恐惧,自从被关到石铺山,这是第一次挨打。尽管我知道曹队可能不会像号里的犯人打犯人那样花样繁多,但是蹲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人高马大,几记重拳过来,无论如何我是吃不消的。
好在曹队看到我没有据理力争,就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问我:“这次石铺山接二连三的法庭脱逃事件,是不是从你们七班开始的?”
我摇摇头,但是忽然想到第一个跑的喜全的确是从七班出去的,又正好点点头,“是。”
“是你指使的吗?”
“不是!”我吓得差点坐在地上,赶紧慌慌张张地摆手。
“不是?”曹队黑着脸看我,“那咱们就做个测试,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在中间捣鬼!我还告诉你,我认识的文化人多了,还真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煽风点火的!走吧!跟我回监仓,我盯着你们写自检举报材料!”
监仓里,四哥和邢耀祖正小声地议论着曹队把我叫去做什么事。一看我进来,四哥赶紧喊了一声:“蹲!”所有的人犯都齐刷刷地蹲在地上。
曹队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们,从怀里掏出一盒“云烟”,显摆一样地点上说:“最近这段时间石铺山乱了套了,根源在哪儿?就是你们这个班!我从寇队那里了解一下,你们班还真的是卧虎藏龙啊?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再大的龙,在我这儿都得给我盘着!”说着,他一指四哥,“班长!把纸和笔拿出来,一人一张纸。先给我一个答案:你们号里的那个刘喜全脱逃还有其他队的脱逃是不是这小子一手策划的!这个马上就交!然后一会儿再每人发一张纸,把自己的犯罪行为和别人的犯罪行为都给我挖出来!”
四哥一听愣了,赶紧站起身,“干部,刘喜全跑了跟张毅虎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吴二柱策划的啊!还有你说其他班其他队,这张毅虎进来时间不长,而且以前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程序员,上哪儿认识其他班的那些人去?”
“我他娘让你废话了吗?”曹队一瞪眼,“让你发纸你就发纸,放个鸡毛屁!我听说二队都有日子没做自检举报了,谁给惯的毛病?以后一个星期做一次,把知道的事儿全给我写进来!赶紧发纸!”
四哥还想说什么,邢耀祖在他身后偷偷一拽,他只好强忍怒气把纸交到每个人的手上——当然,那张纸不会给我发。
其实那张纸上不用写太多东西,只要写是或者不是就可以。很快,大家手中的稿纸都交到了曹队的手里。他斜叼着烟,一张张地开始翻看。
“没想到你这个狗杂毛人缘还不错啊?”他一边翻,一般看着我说,“写举报的二十二个人,有二十一个写不是的,但是还有一个写是的,你怎么解释?”
我原本自信满怀地站在那里等待结果,我知道事情不是我做的,我当然有恃无恐。可曹队一说有一个写“是张毅虎做的”,我当即冒起了冷汗。
这都什么人啊?我在二班谁都没惹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害我?我赶紧蹲在地上,“曹队,我冤枉啊!你不能拿一个人的话当事实啊!还有二十几个说我没做的!”曹队伸腿就朝我肩膀上狠狠地踢下去,“我就是信这一个人的话了,你他娘的能怎么样?不把你打倒,我还能管得了这个监号吗?”说着,他回头从监道里的杂役喊:“杂役,七班给我送过来一副大镣!我让他再嘴硬!”
四哥赶紧站起身,“曹队,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张毅虎在号里从来没做过什么不道德的事情,还帮着写遗书、做杂役。您可不能相信小人的话啊!这孩子身体素质这么差,一副大镣给砸上,他不是废了吗?”
“让你说话了吗?”曹队伸手就给四哥一巴掌,“监规里怎么说的?要服从管教干部的管理,你们都背到大肠里当屎拉了吗?我说砸就砸!告诉你,要不是碍着寇队的面子,我马上就把你和这个小子一起关禁闭!蹲着去!”
大镣很快拿来了,那是一副几十斤的重镣,砸在我的脚腕上,我甚至连走路都困难。镣砸好后,曹队满意地点点头,“都好好给我反省!一会儿再发纸写自检举报材料,明天早上我来收!”说着,转身扬长而去。
看着监仓门被锁上,所有的人开始站了起来。四哥此时脸色气得煞白,一回头,“谁让你们起来了?都给我蹲下!”他一指苍蝇,“苍蝇,找出一条绒线裤,撕开给小虎子脚上缠上,剩下的人都跟我说说,你们哪只眼睛看到小虎子挑拨喜全跑了?今天不查出来是谁害的小虎子,谁都别想消停,都他娘的给我饿着!”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五十话
不给吃饭这件事在监仓内部是最大的惩罚了,因为平时的饭菜里本来就毫无油水可言,所以“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话在看守所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桶水煮白菜被苍蝇拎进来直接倒进了厕所,而平常领的四十个馒头今天也只领了十个,放在床铺下的盆里。
四哥豁出去了,自己陪着一群人饿肚子。邢耀祖、小康、苍蝇、小林这些和我平时关系很好的人也黑着脸,一边想办法缠更多的绒布在我的脚踝上,一边骂骂咧咧地挨个询问到底是谁写的。
临近晚上,邢耀祖想了个办法。他先告诉监道的老黄今晚上的面条多打一点,又用了一条烟换了五条鸡腿。东西都拿进来后,邢耀祖又从床下拿出两包牛奶、两盒“一支笔”和五包方便面,连同那五只鸡腿放在一起。
收拾好一切,他指指那些饭食,“都看到了吧,今儿晚上如果能自己承认的,正常给饭吃。知道你们中午没吃饭,所以面条都多打了一些。如果可以举报出来的,这一大包好吃的就归这个举报人。但是我告诉你们,今晚上要是这个人查不出来,全监室就小虎子一个人可以吃饭,其他人都给我饿着!”
监仓里一下子炸了锅,纷纷破口大骂那个无中生有,害得大家不能吃饭的家伙。就连一直不说话的郑强都站了起来,“操,你们到底是谁干的站起来啊!别他娘的为了自己一个人舒服,把我们全给害了!我把话放在这儿,今儿晚上要是主动承认了,我不砸他。要是被别人举报出来,爷爷打得他满脸桃花开!”
四哥一摆手,“都别吵!现在每个人发一张纸,知道的就写,不知道的就交白纸上来。不过你们别以为全部交白纸就可以躲过去,要是查不出来,大家都饿着肚子!一直到小虎子的镣打开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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