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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二瘦子
一张张稿纸被发到了每一个人手里,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有早上举报我的时候速度快了。一堆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
“操,写啥呀?我连个毛都不知道。”
“真鸡吧狠,大学生平时对咱都挺不错的,居然想到害他!妈的,举报就能减刑吗?”
“我不写了,操,啥都不知道,饿就饿着吧!我就不信每个人都不知道。”
“不写不行吧?刚才四哥都说了,查不出来就不给吃饭……”
“你说这吴二柱到底有没有精神病啊?他要是有的话,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
“吴二柱有没有精神病我不知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个新管教和吴二柱有关系?”
“……”
过了一会儿,四哥问:“都写完了吗?”结果没有一个人说话。四哥急了,“行,苍蝇,把饭再倒了去!”苍蝇点点头,拎起桶就要往厕所走。这时新被调进来的已决死囚张树杰和一审死刑的沈桥一把拽住苍蝇,对四哥说:“哥,我俩新进来的,知道说话没啥分量。但是你就再给大家几分钟时间吧,要是大家都还没想好呢?这种事儿,一旦写下去惹人不悦,以后要是被人家阴一下谁都受不了。”
四哥点点头,“好,再五分钟!苍蝇你就在厕所门口站着,五分钟交不上来就倒!”
很快,五分钟过去了,四哥一指小康,“收条子!”小康赶紧站起身来,从其他犯人手中抢过稿纸,交到四哥的手里。
四哥一张张地翻看,嘴里不停地骂:“操,还真他娘的有不怕饿肚子的。给我交这么多空白纸干球啊,你们……”四哥忽然停下来,又急急地翻了几页,一抬头,破口大骂:“我干你亲娘的!哑木匠盖大房,我没看出来啊!”24
记得第一次到七班,是我入监的第二天。那时候四傻要上路,队里安排五班的胡磊去陪四傻走最后一程。也就是在这一天,我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四哥,并认识了喜全。那天是我第一顿吃牢饭,第一次吃到白菜帮子熬稀饭,闻了一鼻子我就险些吐出去。喜全当时就要帮我倒掉,结果被一个河南口音的、家里没有人管的寻衅滋事犯给要走了。
这个河南人有个不土不洋的名字,说他不土不洋,是因为他有个农村气息浓重的名字:栓柱;说他洋,是他有一个城里很多小女孩小男孩都向往的姓氏:欧阳。
欧阳栓柱,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喜剧,结果他的案子比他的名字还要喜剧:他在入监之前在一家物业公司帮别人擦玻璃,洗阳台。有一天,他和雇佣他的女主人因为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吵了起来。他本来以为一个杯子也就是三五块钱,结果女主人说这个杯子是她老公从迪拜带来的,价值五百美金!栓柱傻了,他不但没有见过美元,更没有听说过迪拜这个地方。栓柱问她:“迪拜是哪个县的?”女主人嗤之以鼻,“土老帽,典型的农村人!”
这下栓柱不干了,别看他老实,但是他最恨别人看不起农村人。于是伸着脖子就和女主人争辩起来。可女主人毕竟见多识广,骂了十几分钟居然一句话都没有重复。栓柱实在气得不行,便扬起他很久没有修剪、带有超多污垢的指甲,狠狠地在女主人脸上抓了一把。顿时,随着女主人的尖叫,她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而栓柱也在当天晚上被扔进了石铺山。
事实上这点绿豆大的事情,栓柱最多赔点钱、道个歉就行了。要是在别人身上,这件事连警察都没兴趣管。但是栓柱的父母死得早,家里唯一的大哥早就扔下他自己去深圳打工赚大钱去了,栓柱自己根本就没有钱赔偿。最重要的是:栓柱挠坏的这个女人,是市里一个大官的小姨子。
栓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来了,监号里所有人都觉得他挺可怜,也挺冤枉,所以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照顾他。用四哥的话说,栓柱就是全石铺山坏人里唯一的好人,而我、四哥、邢耀祖等都属于是好人中的坏人。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人,居然把我给阴了。
四哥翻看着那些稿纸,越看越来气,越看浑身抖得越厉害。最后他狠狠地把纸往地上一扔,对小康说:“让大家都吃饭!你把栓柱给我揪过来!”
栓柱吓得连都白了,浑身像筛糠一样地抖。四哥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很快,他的脸颊就明显地红肿起来。
“没想到啊!?搞了半天你当了炮手了?那个新来的警察是你爹吗?你他娘的哪只狗眼睛看见小虎撺掇喜全跑了?又是哪只眼睛看见小虎子让别的号的跑了?”四哥暴跳如雷地骂。
栓柱紧紧地抱着脑袋哀号:“哥,我没看见。我是害怕我们要是不招的话,我们都得挨打啊!你看那个新来的曹管刚一来就把张毅虎给打了,要是不供出他,下一个轮到我们怎么办?而且,我确实听到他和喜全那天再说逃狱的事啊……”
四哥愣了,班里所有人都不出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小虎子,你跟喜全说跑了?”
我气得差点哭出来,手上的镣铐因为和脚镣之间有一根钢丝连接,所以我一摆手连脚镣都跟着响,“哥,我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让喜全跑了啊!那天我和喜全聊天,然后吴二柱经过我们身边说让喜全跑,我赶紧说喜全你要是跑了我们全班都得废。就说了这个!哥,我现在的案子充其量给我判个两三年,但是要加上一个唆使他人逃脱,我不得多蹲个好几年吗?我就算念书把脑子念得更坏,也不至于傻到这个程度啊!”
邢耀祖走过来拍拍四哥的肩,“四哥,你比我更了解小虎子。我和他处了这么点日子,都觉得他没胆子让别人跑。你和他相处这么久,你能信他敢跟别人策划逃脱吗?”
四哥摇摇头,一转头盯着栓柱,“小虎子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说逃狱的事儿!我看你小子真的是活够了,有你这么冤枉好人的吗?”说着上去又是几脚,“点炮的下场在石铺山是什么你肯定不知道吧?杜坤怎么从七班出去的?今天晚上我让你吃个满汉全席你信不信?”
栓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哥,求你别打我啊!真的没想出卖张毅虎,那种时候我要是不说,其他人也会说的。”
“放你娘的屁!”站在他身后,和我一样挂着重镣的郑强拽起脚上的链子就是一脚,“老子平生最恨这点炮的了!你别看我跟大学生没几天,但我觉得他够仗义!爷爷今晚上不把你大肠砸出来,我就不是你郑爷!”
四哥一抬头,看着郑强,“开窍啦?”
郑强摇摇头,“哥,跟开窍没啥关系!既然到这儿来了,大家都是朋友!我在部队的时候就恨这点炮的,现在也是一样!”说着他又给栓柱重重的一脚,“你他娘的这儿哪是怕被管教打,分明是对抗审讯、反对改造!你这种无中生有的货除了满脑子对抗社会主义专政制度,还能想其他的不?行,你不是怕被打吗?爷爷今天晚上给你舒舒筋骨,告诉你我打死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四哥笑起来,说郑强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在最适当的时间适当地出现,简直就是当代的傅作义。郑强腼腆起来,但是随即又沉下脸,狠狠地在栓柱背上踢了几脚。四哥一招手,“行了别打了,晚上慢慢地过场。其他人吃饭,那个栓柱不给吃!耀祖,那个鸡腿拿出来一个给小虎子,其他的给大家分了。”
一条泛着油光的鸡腿放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脚镣太重了,我现在连上床都费劲,哪里来的心情吃鸡腿?问过四哥后,便把鸡腿扔给了“弃暗投明”的郑强。这下郑强更有劲头了,干脆端着碗凑到我们几个人中间,一起商量如何快速地把我身上的镣卸下去。
四哥看着白菜煮面条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伸手拽拽我脚上的镣,“这个新来的也太狠了吧!刚进门就给我们个下马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虎子做了几条人命呢!我看咱们得找寇队反映反映了。娘的,找谁不好,找小虎子这根面条!”邢耀祖也趴在我的脚边,“操,我怎么觉得郑强的镣都没这么大呢?小虎子,疼不疼?”
我苦笑着摇摇头,“裹得挺厚的,疼倒不疼,就是走路太累。脚上挂这么大的铁家伙,要是跑步肯定比沙袋还好用。”坐在旁边的林子龇牙一笑,“大学生,我看你要是挂个一年两年的出去,你可是练出水上漂的功夫啦!”四哥狠狠地在林子身上拍了一巴掌,“放你娘的鸡蛋屁!你咋不挂两年呢?”林子当即缩了回去,一脸委屈地说:“我这不是看大学生的心情不好,想逗逗他么?”
四哥还要骂林子,被邢耀祖一把拽住,“行了四哥,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得聊聊这个镣的事儿了。小虎子的起诉都下来好几天了,这当口要是开庭,一见到他爸他妈,不把家里的老人给心疼死啊!”
四哥一摊手,“那你说咋办?你要是能想办法把他脚上的镣让管教下了,我请你吃一只整烧鸡!”
邢耀祖拿起床上的一个烟盒的纸板,边扇风边说:“四哥你看,咱们号里算下来谁的罪最轻?无非就是小虎子和那个栓柱了。栓柱在咱们号里就是个闷屁,连跟他说话都没有。但是小虎子可不一样,他是寇队眼里的宝贝,咱们七班的重点保护对象,甚至可以说是二队的名人了!那个曹队为啥一进来就先把小虎子打倒?这不明显告诉监道里的人,寇队以前的所有观点都作废吗?这样一来,我们就都知道了这个曹队不吃寇队那一套,以前的所有格局到他那里就得全部洗牌!往大了说,他这是对监队里的犯人进行再教育、再管理;说小了,就是看着寇队年纪大,性格好,打算夺权呗!”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五十一话
“他不就是监狱管理局派来的一个临时常务副队长吗?过了这阵子,他不还得走?”四哥摇摇头,“再说了,看守所这个地方是所有警察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哪儿也不能去,晚上值班连个盹都不敢打,他当了队长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就一个想法,这是吴二柱家里人跟他套上关系了。”
小康凑过来,“啥关系?”
“球关系!”四哥瞪了他一眼,接着对邢耀祖说,“你看,吴二柱要是被砸上一个唆使他人脱逃的罪名,那他杀人的时候肯定就不是精神病了。你想啊,到现在他装傻大家都快相信了,结果他做了这个事,你说是个长脑子的人能相信他是个疯子?但是如果把这个事儿砸给大学生,那吴二柱就没事儿了。等过段时间喜全要是真的被枪毙,那就是死无对证的事情啊!谁能知道吴二柱到底给喜全说了些啥?”
邢耀祖一摆手,“没那么简单,警察又不是吃素的,能不来问吴二柱和喜全?我觉得这件事如果按照你那么说的话,顶多就是帮吴二柱拖延一点时间。我估摸着,他家里到现在还在赶紧给他做犯罪时的精神鉴定吧!”
四哥不耐烦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算了算了,不想是为啥了。反正到头来这事儿也安不到小虎子身上,我们瞎操个球心?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小虎子的镣尽快摘下来。”
苍蝇端着饭碗走过来,“哥,要不咱玩儿个阴的吧?”
“啥阴的?”四哥递给他一支烟。苍蝇赶紧接过来,借着我手中的烟蒂点燃,接着说:“哥,明天早上寇队不就来了吗?咱们来个苦肉计,今天晚上大学生受点罪,我把他打一顿,然后在身上留个伤……”
“放屁!”四哥差点跳起来给苍蝇一记飞脚,“操,我知道你为啥叫苍蝇了,你的脑子也就苍蝇脑袋那么大一点啊……”
吃完饭,苍蝇和小康收拾碗筷,并代替我帮助四哥和邢耀祖打好洗脸水洗脚水。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一直商量到熄灯铃响起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我唉声叹气地躺在床上,现在好了,由于脚镣和手铐之间连接的钢丝绳太短,我连睡觉都无法躺平。再加上热乎乎的被窝里几个铁家伙紧贴着皮肤,那种感觉实在难受,连翻身都困难。
钢丝绳的作用是让犯人弯着腰,无法攻击、无法逃跑。郑强已经慢慢地习惯了,他教我怎么脱下外面的裤子,怎么翻身方便。四哥看到大家都睡下了,亲自站起来,冲着小康和苍蝇一招手,“走,给栓柱做饭去!”这两个人都是好战分子,一听到要“开饭”,当即眼冒绿光,跳着从床边到了栓柱一直蜷缩着的厕所门口。
我赶紧一把拉住四哥,“哥,今晚上可千万别动他!”
“为啥?点炮就得砸,何况还点你的炮,还他娘的是无中生有的炮!”四哥气呼呼地看着早已抖成一团的栓柱。
我偷偷地用眼睛看了看监视器的方向,“哥,那个曹队今晚上值连班,明天早上九点才下班呢!而且他今天刚把我治了,为啥没把栓柱调到其他监号里?就是想看着我们打他,然后他忽然出现把我们全逮住!到时候他一问,栓柱一答,咱们不是全军覆没了?”
四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说咋办?”
我把他拽过来,伏在他耳朵上说:“哥,我觉得栓柱人还不坏,咱们是不是该给他吃就给他吃,该给他喝就给他喝,让他明天自己在寇队和曹队的面前告诉他们是冤枉我的,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是说他良心发现?你能相信这个憨儿子能吃你这套?”
“我信!”我坚信地点点头。
“我不信!”四哥一摆手,“你说的这个倒是个办法,但是肯定不能让他就这么过了。该走的过场必须得过,否则我七班还有没有家规了?!”说着,他挣脱我拽他衣服的手,径自走到小康和苍蝇身边耳语一番。很快,他又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下。
看到大家都躺好,苍蝇站在监仓的过道中间宣布:“说一下啊,今天晚上头班本来是林鑫和大学生的,但是大学生今天被挂了镣,所以我和小康代替他。林鑫你晚上值第三班,现在先睡觉!”林鑫赶紧点头,倒头便睡。苍蝇接着操着官腔:“这个,为了让值班工作顺利、正常地进行,今天晚上伟大的憨儿子拴柱子跟我们一起值班!其他人睡觉,没叫你们起来,谁都不许起来!谁要是敢抬头看一眼,当场砸死!”
说着话我偷眼看到栓柱已经完全吓傻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康和苍蝇,用浓重的河南腔乞求:“甭打我,求你们咧……”苍蝇嘿嘿地笑:“我们说打你了吗?今儿晚上四哥特别吩咐不能打你!”栓柱看上去像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小康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砸在栓柱的身上,“高兴个球!说不打你,没说不给你洗脑!”
“啥……叫洗脑?”
“问你爹个球!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很清楚小康口中的“洗脑”的意义,尽管现在看守所里严防牢头狱霸,而且四哥确实也很少指使仓里的几个打手去给别的犯人“舒筋活络”,但是总是听到四哥、喜全、刀疤等人给我讲过在不久之前的看守所生活,所以一些专业用语我也略知一些。
四哥说在以前的看守所里,打人的目的就是直接把人打到起不来为目的,打得越重越好。只要不死,什么问题都好解决。甚至就算是打死了,有些时候也会把这样的事情“内部消化”掉。但是这些年对牢头狱霸的打击越来越大了,因此打人的目的也从打伤人,逐渐地变成打倒人的尊严。
有很多人的意志是坚强的,如果你仅仅给他身体上的打击,那他肯定不会服气,找个机会就得炸号。这种人的代表就是郑强这样的,你要是打他,他可以败下阵来,但是他肯定会找个机会报复。但是如果你想别的办法把人的精神击垮,把人的尊严彻底揉碎,那么他自然会心服口服地服从管理。郑强的“倒戈”正说明了这一条,在过去的几天里,四哥对他精神上的打击——例如不让睡踏实觉,随时随地感受到危机等——远远超过了对他身体上的打击,所以他输了,他开始了解只有合群才可以获得在看守所中的“舒适生活”。
当然了,这样的办法对早已丧失尊严的人是无效的,比如刘老鬼。他就是一根橡皮筋,你怎么拽它怎么跟你走,但是一松手还是会回归原位。唯一让它一直听话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拽断它。
而现在,我们还不能彻底打倒栓柱,因为我还需要他帮我解开镣铐。而且一旦今晚打倒,明天曹队入监就能知道我们是不是打了他,到那时候七班戴镣的人就更多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先击碎他的尊严,在他尊严尽失的时候,我帮他挽回一些颜面,这样他就能心甘情愿地为我洗清不白之冤。
上面的这些话是四哥偷偷告诉我的,他跟我耳语的时候,苍蝇和小康正像两只野狗围着猎物一样,目光凶残地盯着栓柱。
时针指向晚上十二点。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值班的一位队长就会带着另外一位管教在监仓上部窗户外面的巡查道上看各个监仓的情况,先是我们这一边,然后是对门那边。而在管教办公室里只有一位管教在值班,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大概十分钟的实时监控疏忽时间。我在五班的时候见到过胡磊让小潘子打人,也就是在这个短短的十分钟内。
另外,监仓的下铺高大概是在80厘米左右,床铺的一头是顶在监仓门旁边的墙上,而另外一头和厕所只有50厘米左右的空隙。从两台摄像头的直线视角来说,正好拍不到一个成年人蹲下解手时臀部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把人压倒放平,监控就看不到这个人在下面做什么。加上便池是凹下去的,“洗脑”这个活动就可以在隐蔽的时间和隐蔽的位置上进行。
小康先站了起来,他假装上厕所,没脱裤子蹲在了便池的上面。接着,他冲栓柱一招手,“来吧,你是自己爬在我的面前呢,还是让苍蝇把你砸倒?”
“哥,求你们了,不要啊!”栓柱哀求道。苍蝇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你他娘的点炮的时候咋不说不要?你给我快点!早点完事我还想睡觉呢!”
栓柱还想乞求,没想到还没张开嘴就被苍蝇一把撕到便池上趴下,顺手打开水开关。顿时,栓柱的乞求变成了咕噜噜的动静。
“饶命……饶……饶命啊……哥……哥哥……我真的……真的不行啦……”
我赶紧爬了起来,在邢耀祖的帮助下,下了床走到厕所门口,“苍蝇,小康,给我个面子,先停一下让我问几句话。”
苍蝇停下手,“行,大学生你最好快着点,我可只有十分钟时间。”
我点点头,蹲在地上问:“我就一句话,你能帮我跟曹队说说,你是因为害怕才写的我唆使的喜全逃脱吗?”
栓柱如小鸡叨米般点头,“我知道啊!我肯定明天一早就跟曹队说!”
“那你听见的我和喜全说逃狱的事情呢?”
“都是我听错啦……”他哭号着,“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啦!”
我点点头,冲着小康和苍蝇一摆手,“哥儿俩,算了,咱们不就是为了把这镣摘了吗?他都答应给曹队说了,那就算了吧!”
苍蝇有点不解恨地说:“这种逼人就得治!点炮是一条,扭曲事实又是一条!别人根本没做的事儿硬说做了,这不是指驴为马吗?”
“是指鹿为马。”我笑着更正。
“都一样,”他一甩手,“大学生你也别心软,被人冤枉的滋味儿我太知道啦!今儿我一定要砸死他!”
说着话,四哥坐了起来,“行了苍蝇,日子长着呢!慢慢收拾,别一下子砸趴下!再说了,大学生的面子不给吗?”苍蝇这才恶狠狠地在栓柱身上啐了一口,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栓柱已经完全不行了,呛得满嘴满鼻子都是污水。他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对我说:“大学生,明天我一定告诉曹队是我冤枉你的……”
我看了看肮脏的便池,又看了看狼狈的栓柱,没有说话边转身离开。走到四哥旁边,我才小声说:“唉,咱过分了。今天白天他已经知道是冤枉我的了,明儿早上寇队来了跟他解释解释不就好了吗?这又是何必……”
四哥冷冷地一笑,“你真不是属于监狱的人啊!这个地方,你不治他,他就得反过来治你!”




残影:死刑犯的不眠夜 第五十二话
第二天早上寇队来上班的时候,曹队好像不在办公室,只有另外一个管教在整理犯人资料。寇队一进门就听说七班昨天砸了一个重镣,连是谁都没问就急匆匆地跑到七班入监。仓门还没完全打开,他便看到了弯着腰拖着脚镣的我。
“咋啦?你个兔崽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等我说话,四哥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他跟一个怨妇一样抓住我的肩膀,几乎带着哭腔对寇队说:“寇队,你可回来啦!你要给我们小虎子做主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一辈子都没脸见他爹娘啦!”
寇队一翻白眼,“有话会好好说吗?你现在就有脸见他爹娘了?咋回事儿?”
四哥没回答他,径自蹲下来拽起我的裤腿,给他展示昨天被曹队留下的那一块淤青,“你看看被打的!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疼啊!”
“放屁!”寇队气得差点给四哥一巴掌,“你见他的时候他都十八了,还你看着他长大的?有事赶紧说,没事我他娘走了,哪儿有闲工夫跟你扯着闲蛋?”
四哥这才站起来,“寇队,昨天你一走曹队就来了。他说喜全脱逃是小虎子唆使和策划的,而且还在号里做了无记名投票,结果欧阳栓柱那个憨货说害怕被曹队打,就在自己的票上写了确实是小虎子唆使的。这不,小虎子不但给砸上镣了,还被打了。你看给打的……”四哥又要诉苦,结果寇队没等他说就大吼:“闭了!”
四哥不说话了,寇队蹲下身来看了看我腿上的那块淤青,嘴里还嘟囔着:“刘喜全那个事情不是他和吴二柱都承认了吗?怎么现在又出新想法了?”
邢耀祖在一旁搭腔:“谁不说呢?昨天你一走,小虎子就被带到管教办公室了。曹队给他好顿打!”寇队点点头,“欧阳栓柱呢?”
栓柱赶紧从后面站了起来,“报告管教,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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