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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纯洁滴小龙
对面的文官们心思明显细腻得多,虽然有人也拿起了酒杯,但真正喊出声的很少。
可外席的大臣们只听到内席的喊声了,反正内席的都喊了,那自家喊肯定是没错的。
故而,
很快,
外席就传来了山呼般的;
“为殿下喝!”
妥妥地盖过了太子先前的风头。
姬老六饮尽杯中酒水,看了郑凡和老大一眼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太子坐在那里,不动如山,面色如常。
燕皇也只是保持着面带微笑;
文官大佬们,已经嗅到明晰的味道了,但奈何没有经历过烤鸭店的一幕,消息来源有些捕风捉影。
外加,这是大燕,不是大乾。
两位王爷在对面一坐,相当于给大家都盖上了个天花板。
寻常帝王,像是乾国官家,喜欢用银甲卫来压制文官集团,大燕的皇帝陛下更绝也更直接,两大手握军权的王爷当年就踏平过门阀,现在谁不听话,大不了再来一次就是。
接下来,
是晋王虞慈铭率先上殿,送礼外加祝词;
他现在,就是这个作用了。
不过,
祝词的结尾,
他先祝陛下万寿无疆,随后又祝了太子,最后,又祝了六殿下。
郑凡心里有些好笑,或许,是自己先前的举止给了虞慈铭一个提示。
虞慈铭可能认为,他郑凡的选择,必然是对的,所以他也要上船。
但他就没考虑过,郑凡输得起,他晋王府,输得起么?
不过,别和赌徒去讨论输得起输不起的话了,没意义。
随后,
是梁国使臣上前送礼祝词。
梁国国主靠政变上台,废黜了有楚国熊氏血统的哥哥,又因一场误会,导致和楚国开战,后来,燕军进入梁国帮梁国抵御楚国,薛三还曾在梁国当过一段时间的将军。
现如今,燕国就是梁国的大腿,梁国就是燕国的属国。
再之后,是其余诸个小国的使者上殿送礼祝词。
原本小国林立的那块四大国的中心区域,燕人的势力范围是到不了那里的,但随着燕国吞了晋地,打了楚国,使得燕人只要需要,就可以直接从南门关出兵惩戒这些小国,直接的威胁一下来,小国们马上向燕人服软。
虽然不至于都像梁国那样当燕人的狗,
但至少你调戏她时,她不会报官,而是一边后退一边带着风情:“死鬼,讨厌。”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的现实。
小国的使臣们上来之后,全都坐到了“插班生”位置上入席。
再之后,
是重头戏了。
首先上来的是,
是楚国使臣景阳,这位景大夫是出使燕国的老使臣了,而且随同的副使,竟然也是郑凡的老相识,景仁礼。
楚国使臣表达了希望两国可以解除误会遵从和约让两国百姓免于战火的美好期望,也祝愿大燕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乾国使臣,姓富,叫富薜;
他也是先表达了对两国和平的希望,但在最后,祝愿大燕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后,先祝福了六殿下,再祝福了太子。
“哈哈哈………”
姬成玦直接当堂大笑起来,
起身,
指着乾国使臣富薜,
对众人喊道;
“乾人向来军备不行,孱弱怯懦,唯独擅长勾心斗角,这窝里斗的本事,那是真的让人自愧不如。
大家听到没有,
他居然刻意地想要在孤和太子殿下之间埋钉子,
怎么,
真当我大燕是你乾国么,
会窝里横给你们乾人看笑话?”
富薜闻言,面色羞红,他其实就是这个心思,甚至在先前上殿前观察风向时就已经想好了等自己这次出使之后会让使团里的谁谁谁写文章来把自己今日的“机智破贼”的故事给写出来。
要写到自己在燕蛮子朝堂上时临危不惧,尽显大国风采!
同时,
为燕人的六皇子和太子之间埋下嫌隙的种子,
以类似二桃杀三士的方式为大燕日后的内乱埋下伏笔!
自己的形象,就立起来了,自己的名声,就造起来了,自己回国后的官路,就铺开了!
可惜,
姬老六不按常理出牌。
太子此时也站起身,
举起酒杯,
向着姬成玦,
“六弟。”
姬成玦拿起酒杯,躬身下去:
“太子哥哥。”
两位皇子同饮。
富薜打算开口争辩,但在此时,大皇子姬无疆开口道:
“使者下次再想说话,得过过脑子,说不得下次本侯南下的理由,就是使臣你出言不逊了。”
“………”富薜。
弱国无外交,弱国无外交,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是威胁,很直白的威胁,但富薜清楚,自己担不起。
而且他更清楚,一旦燕人真的以这个借口又南下,乾国朝堂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和他的家族。
世人都知道,大燕大皇子的爵位,就是靠斩杀乾国三边都督挣来的!
这时,
郑侯爷也捧场,
故意用夸张且带着戏谑的声调喊道:
“俺也一样。”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
内席大臣,不分文武,同时大笑起来。
毕竟,作为燕人,
不管你是什么派系,
不管你是太子党还是六爷党,
只要你在嘲笑乾国,
那我必然也会帮帮场子一起笑!
那边坐着的一排排使臣里,有些笑了,比如梁国和楚国使臣,笑得很夸张,有些则用袖口遮挡着在笑,那是和乾国接壤的小国。
而外席那里,
听到内席笑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大家还是跟着一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富薜脸色通红,面对这种嘲讽,当真是无地自容,只能俯身行礼,随后退下。
最后,
一个身穿蛮族服饰的老者在两个蛮族仆人的搀扶下,走上殿来。
他先跪伏下来,
呈上蛮王的国书,
同时,
又呈上蛮族小王子的佩刀;
最后,
他用抑扬顿挫的声调,以流利的夏语,开始吟诵大燕的伟大。
大祭祀是有功力的,
他的声音很高亢,却不震耳,且外席竟然也能听得到。
他赞美了大燕的富饶,
他赞美了大燕的盛世,
他赞美了大燕的强大,
他说,蛮族,将永远成为大燕的好邻居,希望两族可以和平共处。
同时,
老蛮王说,
蛮族的蛮王,称金帐汗王;
所以,他们的蛮王和小王子,希望尊奉大燕皇帝陛下———天之汗!
自此以后,
大燕皇帝不仅仅是东方的主人,
也将是荒漠诸多部族的守护者!
这话一说出来,楚国使臣和乾国使臣的面色都冷峻了下来,一旦燕人彻底没有了来自荒漠的威胁,岂不是………
“请允许我,以最诚挚的膜拜,向伟大至高无上的大燕皇帝天之汗陛下行礼!”
老祭祀五体投地。
一时间,
不分内外席,
几乎所有的燕国官员们,包括宫女宦官们,全都沸腾了!
燕人和蛮人厮杀数百年,
现如今,
他们终于让大燕最恐怖的对手,臣服了!
刹那间,
“吾皇万岁”之音响彻整个内宫!
而另一座殿堂里,和何思思坐在一起的蛮族公主,喜极而泣,何思思抱着她,让她哭出来,且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以后就好了,不打仗了,就好了。”
……
燕皇开口道;
“朕心甚慰,边疆得安,于两国子民,都是大善事。”
随即,
太子起身,
宣旨。
旨意很繁杂,官方用语很多。
在郑侯爷听来,
大概三个意思。
一是直接行使天之汗的权力,册封蛮族小蛮王为法定蛮王继承者。
这话听起来像病句,却不是。
二是册封大皇子妃也就是安东侯夫人为安泰夫人。
如果不考虑军功侯因素的话,其实,大皇子的妻子品级已经超过大皇子了。
三则是将派遣使臣去荒漠,和蛮王签订国书,以缔结双方永久的友好和平。
紧接着,
是众臣子和使臣们一起恭贺。
燕皇显得很是激动,这种激动,在外人看来,是极为正常的,因为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终于平定了四方所有威胁。
燕皇起身,
拿着酒杯,
大声高呼:
“今有大燕,如日东升,四方臣服,万国朝拜!
朕自继位以来,
心心念念,一刻不敢耽搁,一刻不敢贪闲,
所求所逐,
就是如…………”
忽然间,
正在慷慨激昂的燕皇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陛下!”
“陛下!”
魏忠河马上搀扶着陛下离开了座位向后走去。
紧接着,
镇北王、靖南王、平西侯、大皇子起身,这一群人跟着一起离开,显然是去查看燕皇状况去了,同时也是军方态度的一种表现。
在这一刻,哪怕是除了大皇子之外的其他皇子,也不能靠近陛下!
赵九郎起身,
主持安抚局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而使臣之中,
则有不少人下意识地长舒一口气。
面露喜色,他们是不敢的,
只能在心里感慨庆幸一声:
这位给四周所有国家,都带来庞大压力和恐慌的燕国皇帝陛下,
终于要………不行了。
跪伏在地上的大祭祀,
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在心里默念了声:
蛮神保佑。
大燕的天,
就要塌了!
………
御书房,
被搀扶着燕皇一进来,就推开了魏忠河的手。
在其身后,
镇北王、靖南王、平西侯、大皇子分列两侧。
前二位,是知道的。
郑侯爷,是早猜到了。
大皇子是真的担忧父皇,但看见父皇此时的神情,他也明悟了。
燕皇抬起手,
道:
“魏忠河,铺开!”
“遵旨!”
魏忠河亲手将御书房帘子上挂着的看起来像是卷帘一样的皮布解开,众人后退,任其铺陈了一地。
这,
赫然是自大燕北封郡向西以及整个荒漠的地图!
燕皇哪里有先前吐血时的虚弱,
他抬起自己的脚,
从大燕的北封郡走入荒漠,
最后,
踩在了蛮族王庭所标注得位置上。
“天之汗?
呵呵,
他们算什么东西,
竟然觉得有资格赐封朕。
朕是天子,
朕是大燕的皇帝,
这一世,
朕不稀罕别的任何名号。
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老蛮子为了给他小儿子铺路,不惜奴颜婢膝于朕,以求得外界和平;
他,
要在王庭,
为他的小蛮子举行加冕。
届时,
所有还忠诚他王庭和近年来被收服的蛮族部落首领贵族,都将聚集于此。
梁亭,
无镜!”
镇北王和靖南王单膝跪伏下来。
燕皇伸手,
指了指脚下,
道:
“替朕,替大燕,
再打断它蛮族,
百年脊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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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临 第四百八十八章 燕皇的死期
镇北王和靖南王跪下去之后,
郑凡和大皇子也马上跪伏下来。
打断它,百年脊梁。
饶是郑凡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没办法感同身受燕人烙印在骨子里的和蛮族的八百年血海深仇,但此刻,依旧难免心潮澎湃。
这是一场梦,
这场梦,
起源于很多年前,
其开端,
是两个正在争夺着鸡腿的孩子。
一个说,他长大后,要让大燕的版图,幅员辽阔,望不到尽头;
一个挠挠头,擦了擦刚啃过鸡腿油汪汪的嘴,咧嘴笑着喊道:
“俺帮你打!”
后来,
又遇到一个更小的兄弟,也有着一样的梦。
做梦,不难;
人,都可以做梦,晚上可以做,白天可以做,空闲时可以做,做事时也可以做;
但能够数十年如一日,一步一个脚印,将幼年时的那个梦慢慢变成现实的,可谓少之又少。
皇帝在宴会上吐的血,应该是假的。
但皇帝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因为在魏忠河搀扶着皇帝回御书房的路上,跟在后头的郑凡,看见皇帝从魏忠河手里接过一枚红色的药丸,放入了口中。
皇帝现在很亢奋,
这是一种不自然的亢奋;
此时跪伏着的郑凡距离皇帝很近,
龙袍袖口下的手腕,隐约可见褐色的斑点,唇过于红了些? 眼眶处,也过于暗了些,出席大宴前? 皇帝应该是上过了妆? 现在? 粉色掉落,那面色,白得有些吓人。
一切的一切? 都在诉说着? 皇帝,到底是如何硬生生挺到今天的;
但,
你不得不被皇帝现在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所折服。
这是一位真正的人间帝王?
以前?
千古一帝到底是什么样子? 郑凡心里? 其实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 是这位皇帝? 让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些事,可以暂且放下去不管,一些问题,可以暂时不去想;
单纯看他,
再看他治下的大燕?
就已经足以证明其伟大。
老田对于郑凡而言? 是战无不胜? 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身前的兄长;
燕皇? 对于郑凡而言,远了些,高了些? 接触,也屈指可数,但似乎正是因为距离,形成了一种……类似当初雪海关百姓看自己时的那种感觉。
“行将枯朽”的帝王,
在自己生命的余晖里,
还惦记着要将这个帝国,最后一个可能在未来成为对手的威胁给剪除!
你可以说他手段过激,
你可以说他太过急切,
你可以说他等不起等不及,
你甚至可以说他贪心,想要用自己的这辈子,去做完三代明君所才能做完的事;
但你无法去否定甚至是去质疑,
这位皇帝近乎完美地对九五至尊进行了诠释。
他放弃了个人享受,哪怕这些对于他而言,是与生俱来;
他抛弃了个人情感,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甚至,不算个丈夫,也不算个父亲;
隐藏在帝王冠冕之下的,
永远是那一双冷酷的眼眸,
可偏偏正是这种执拗,
形成了类似一种朝圣一般的渲染力。
不是宗教仪式的那种一层又一层覆盖住你的认知,而是站在前方,像是一盏明灯,引领着一条路。
百年侯府传承的李梁亭,
天生人杰的田无镜,
能让他们跪伏在他脚下,
为其开拓,为其驰骋,为其厮杀,为其,一同摒弃掉周身的羁绊;
这就是燕皇,
能站在两位王爷身前的帝君。
郑凡试图去挣脱开这种情绪,试图去摆脱掉这种氛围;
他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不去融入这个铁三角,不去接受他们的传承,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刻,郑凡心里也抑制不住一种激荡的情绪;
摧毁它,
践踏它,
不仅仅是目光所及的敌人,
还有那些可能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会成为帝国威胁的存在!
朕,
要为大燕扫除一切障碍!
“平西侯,无疆。”
“臣在。”
“儿臣在。”
“黎明时,镇北王、靖南王将离京前往北封郡,朕特意安排,靖南王府在平西侯爷隔壁,镇北王府,在无疆你的府邸隔壁。”
郑凡的眼睛,当即睁大了。
老田今晚就要离京?
老李今晚也要离京?
两位王爷,今晚之后,都将不在京城!
那夺嫡怎么办,
那国本怎么办?
不过,郑侯爷到底城府早就被魔王们历练出来,自然不可能在此时问这种话,他也迅速明白了燕皇后半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两座王府,在你们隔壁?
为的,
就是要在这时候,
以你们两位侯爷的能力,去遮掩住你们隔壁邻居不在的消息!
用大燕的两位军功侯,
去为大燕的两位王爷,
做障眼法!
甚至,
再发散一点地去想一下,
所谓的两王二侯入京,共定国本,
本就是最大的一个迷雾,
是用来迷惑蛮人的,
让蛮族的王庭,让那位老蛮王,可以放心地去举办他的金帐大典。
这是真正的,
用尽自己手上的所有手段,一切底牌,
去为大燕,
争取一切机会!
时光,
仿佛倒回到五年前,
那一年,
郑凡所在的李富胜部和李豹部,南下奔袭,一直打到了上京城下,却是为了虚晃一枪,给两位王爷所率的镇北靖南二军迂回南门关的契机。
而这一次,
郑凡自己没想到,
瞎子没想到,苟莫离也没想到,甚至,孙瑛也只猜到了冰山一角而已;
那么,
无论蛮族在大燕境内有多少探子,亦或者是有谁想要故意去通风报讯,
他们都不知道,还怎么去报信?
至于说兵马,
自五年前起,半数镇北军东调,参加各个战事,可一直有三镇镇北军,放在北封郡根本就没有动过!
那是真正的老卒,那是真正的精锐,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损耗,没有因为新兵的补入而虚弱实力,且一直在经历着荒漠风沙的锤炼。
另外,昔日的禁军有一半,在当年一直被放在北封郡去被筛选,去进行适应。
一切的一切,早就准备就绪。
“臣,遵旨!”
“儿臣遵旨!”
“你们,下去吧,魏忠河,送送………朕的两位………侯爷。”
“奴才遵旨。”
“臣告退。”
“儿臣告退!”
在魏忠河的带领下,郑凡和大皇子走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现在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站在地图上的燕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皱着眉,
开口道;
“梁亭,扶朕一把,朕快站不住了。”
李梁亭站起身,搀扶住了燕皇。
本以为自己这些年因为气血的不断衰败,身子骨已经空乏了,可谁知,这一上手,才发现燕皇的身体,轻得如同一张纸。
田无镜也站起身。
“咳咳………咳咳………”
燕皇咳嗽了起来,这种咳嗽让人听起来极为难受,因为连发力咳,似乎都力有不逮,每次只能咳个一半。
李梁亭伸手请抚着燕皇的后背,
燕皇张着嘴,
嘴角有口水形成的线挂出。
李梁亭伸手,帮燕皇擦了一下嘴角。
自始至终,田无镜都站在边上很是平静地看着。
燕皇伸手,指了指御书房的内隔厅;
那里,是皇帝在御书批阅奏折之余小憩的地方。
李梁亭搀扶着燕皇进了内厅,里头,有一个浴桶,浴桶里,是清澈的温水。
燕皇扭过头,
看向田无镜,
“无镜………无镜………帮………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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