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录

三人很快来到美人楼，刚到正门街坊前，还没进巷子，便见楚楚站在路口东张西望，在看到他们后，立刻大喜的挥了挥手，她来到减速的马车边，主动牵着缰绳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这些时日奴婢这腿呀，都站粗了！”
小铃铛笑嘻嘻的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让她陪着自己坐在了车厢前面马车夫的位置上，笑道：“什么事情催这么急呀？”
楚楚笑道：“小姐排了一出戏，想演一出给人看看，却苦于找不到好的观众，这满神京呀，找来找去，就数李真人、刘真人和小铃铛姐姐最合适，所以小姐就说三位要是不到呀，那这戏就宁愿不上了。”
李乘风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还有春兰会这么一出呢，他哎哟一声，道：“春兰会莫不是推迟了？”
楚楚笑道：“是呀，这些日子神京之中变故不断……”说着，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又是刺杀案，又是谋逆案……小姐都吓坏了，生怕几位被卷入这可怕的漩涡之中。但万幸几位真人都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今儿个说不得几位真人一定要留下来吃个饭，让咱们呀，也沾沾这鸿运的光！”
说着，楚楚掩嘴笑了起来，李乘风见她把“攀高枝”这件事情说得如此清新自然，不仅不惹人生厌，而且还颇为讨喜，他笑道：“春兰会的时间定了么？”
几人说着，已经来到了美人楼的后门处，楚楚先跳下马车，然后牵着马车的缰绳将它交到了等候多时的下人手中，让他牵走马车，她则带着李乘风、柳素梅和小铃铛从后门进了美人楼，边走边说道：“春兰会的时间暂定在七日后，现在京城八大行首和各大名妓们都准备好了节目，就咱们这里呀，还定不下来呢，所以呀，这才劳烦三位真人来掌掌眼。”
楚楚笑吟吟的说着，带着李乘风等人从后院绕过了一片楼台庭院，来到一处偏僻的楼宇前，还没进去，便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疯癫与痴狂嘶喊道：“不对不对！！这里根本不对！！这里虽然演绎的是九原大战中援军掩杀而来，可此时战场惨烈，应有悲怆凄凉之意，而不是一味的杀戮铁血，铿锵有力，当中应该参杂着凄婉哀柔！”
李乘风听到这声音，顿时心中一跳，因为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耳熟。
李乘风立刻扭头对楚楚道：“这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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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卡文，卡得很厉害





破天录 第965章 生死是非一念间
听到李乘风这话，楚楚回头笑道：“这是我家小姐新聘的乐师。”
李乘风立刻道：“我能否一见？”
楚楚立刻犹豫了一下，但随即便笑道：“这位乐师……有点古怪，他性子不太好，怕是要冲撞李真人。”
李乘风笑了笑，迈步便往里面走去，楚楚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柳素梅和小铃铛不解的对视了一眼，她们虽然都见过千山雪，可她们并没有对千山雪的声音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不像李乘风，千山雪的声音是无数个夜晚曾经惊醒他的梦魇之音，他只要一听见，立刻就能辨认出来！
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李乘风走上楼去，一眼瞧见一名男子坐在一个轮椅之中，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虽然有一半已经跌落在了地上，他的脑袋朝右边歪着，口水都还流出来一截，旁边有专门的侍女正拿着手巾小心的帮忙擦拭着。
虽然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脸歪嘴斜，口水横流，说一句话时脸部肌肉抽搐乱颤，两眼更是发直，眼神疯狂吓人，可李乘风还是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那个曾经在灵山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这便是那个在同安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草菅人命，一举毁掉同安城，屠戮百姓上万的杀人魔头；这便是那个曾经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的大才子……
现在坐在这里的却是一个这样丑陋，这样难堪，这样狼狈，这样残疾的男子。
李乘风盯着千山雪，心中觉得很奇怪：如果是真正的千山雪，以他桀骜不驯，高傲自负的性格，他如何能够容忍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只怕他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变成这样的吧？
李乘风狐疑的上前打量着千山雪，千山雪听见身后的声音，他努力的转着头想往后看去，可他脖子以下的身子大多不听使唤，只能硬扭着头往后看，眼睛使劲往后拐，还是一旁的侍女微微推动了一下他的轮椅，他这才看到了走到跟前的这个人。
千山雪瞧见李乘风一愣，随即便咧嘴呵斥道：“你是何人？你不知道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上来的么？”
李乘风盯着千山雪，似乎要观察他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是装傻，还是真傻，是真废，还是假废，虽然李乘风见到千山雪这个模样，已经暗中认定他估计是经历了什么未知的变故，所以才变成这样，但李乘风还是谨慎的进行着盘查，他伸出手，抓住了千山雪的一只手，冷笑着说道：“你不认得我了？”
千山雪歪着脸盯着李乘风，一开口，口水又流淌下来，一旁的侍女连忙帮着擦拭，他道：“我认识你？”说着，他看向乐团中坐在左侧首席处怀抱着琵琶一名一直低着头的女子，道：“妹妹，我可认识他？”
李乘风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这女人怀抱着一把五弦琵琶，浑身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他，李乘风疑心大起，道：“抬起头来！”
楚楚觉得不妙，连忙上前勉强笑道：“李真人认得他们兄妹两？”
李乘风见这女子不抬起头来，他便自己蹲了下去，盯着对方的脸和眼睛仔细看着，这女子的目光与李乘风一接触，立刻像是被烫了一样，立刻将目光逃开。
李乘风摇了摇头，道：“明珠，原来是你把他救出来的？”
明珠浑身一颤，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够碰到她最害怕碰到的几个冤家对头之一。
如果说，战齐胜是明珠最害怕碰到的人，那李乘风就是明珠第二害怕碰到的人，因为这两个都是见到千山雪就会要他命的人，自己这个协助他逃跑的始作俑者，又岂能好到哪里去？
明珠听到李乘风这么一句，她立刻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她低声道：“李真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乘风盯着明珠，犹豫了一下，随后他看了一眼已经站到了千山雪身后，轻轻按住他肩膀的柳素梅一眼，他看了一眼千山雪，然后向柳素梅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是不是真废了？
柳素梅的法力悄无声息的渗透到千山雪的体内，若是他法力犹存，这会儿一定会有反应，就像是拿铁锤敲击膝关节筋骨一样，会有条件反射，可柳素梅法力侵入进去，却感觉到千山雪体内法力空荡荡的，几乎是贼去楼空，她对李乘风微微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他：的确是废了。
李乘风这才收回目光，盯着明珠，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下楼说话。”
明珠不敢说什么，她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五弦琵琶放在了椅子上，然后低着头，往楼下走去，可她走到千山雪跟前时，千山雪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挣扎起来，他激动道：“妹妹，你要去哪里！！”他扭过头，死死的盯着李乘风，两眼血红道：“你要对她做什么！！你不要动她！！”
李乘风瞧见千山雪这个模样，心中竟然一阵唏嘘感叹，心中无比深重的仇恨也淡了几分。
李乘风板着脸，一言不发，跟着明珠下楼，这时候楚楚和其他的乐师们这才喘过一口气来，仿佛那悄然无息压在她们胸口的巨石又悄然无息的消失，这时候她们才知道眼前的这个李乘风的确不是浪得虚名，难怪来到神京，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闯下如此名声！
柳素梅和小铃铛在阁楼二层看着千山雪，李乘风则带着明珠来到楼下，明珠刚下楼带着李乘风来到一处拐角处后便立刻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李真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你……”
李乘风立刻打断她，厉声道：“怎么，你还想为他求情？你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而死吗？你以为他现在这样就能赎罪了吗？”
明珠垂泪道：“奴婢不敢为他求得一条生路，奴婢只恳求李真人能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完成这曲《将军宴》，这是他一生所求，也是曲艺的当世瑰宝啊！李真人杀他现在形如杀鸡屠狗，为何不让他完成这曲千古绝唱，留此传世之作，李真人此举也可传为美谈佳话呀！”
李乘风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是你们这样哗众取宠，欺名盗世之辈么？”
明珠大哭，拜道：“李真人在上，奴婢愿以命相抵，只愿这佳作流传下来，若是登台完毕，奴婢与千山雪立刻自裁于李真人足下，此曲也不必留我等名字，但还望李真人……手下留情，让此曲得以传世呀！！”
李乘风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犹豫不决。




破天录 第966章 文士豪念动圣气
李乘风不是一个弑杀之人，虽然他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记仇之人，可……同安血案是改变他整个人，影响他一生的惨烈大事件。
那么多人因千山雪而死，难道可以一笔勾销？
李乘风盯着明珠，他忽然想到什么，冷笑起来，道：“你能保证千山雪能听你的？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他若心存死志，为何见我还假装不认识我？”
明珠哽咽道：“千山雪在灵山考核大会之后身负重伤，却被战齐胜偷袭得手，用法阵和噬魂蛛囚于灵山的地下石窟之中……”
李乘风大吃一惊：“什么？还有这等事情？”
明珠点头道：“千真万确……”
李乘风面色一变，冷笑道：“你说谎！若是战齐胜设下这等阴险狠毒的陷阱，又岂能让你们逃出来？”
明珠抹了抹眼泪，说道：“奴婢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因为战齐胜疏忽，再者是因为千山雪虽然身受重伤，但仍有防身之术，他用缩小术于我们身上，这才让奴婢能带他逃出来……奴婢带着他一路奔逃……”
李乘风立刻打断：“胡扯！千山雪为何不回家？为何要流落到此处！”
明珠神色黯然道：“李真人请听奴婢说完，我等辗转流落到神京，原本想投靠他父亲家中，可当时千山雪已经伤重到几不能起，只能奴婢带着他的信物去千山家报信，可千山家家主明里并未承认，只在暗中派人跟踪奴婢来到奴婢与千山雪的住处……”
李乘风冷笑道：“千山月大人倒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为了官位，自己儿子都可以不认！”
正所谓恨屋及乌，李乘风深深的痛恨千山雪，以至于让他对整个千山家都充满了恶意。
明珠不敢接他的话，接着说道：“千山家派了老管家来悄悄接千山雪回去，可是……千山雪却突然暴起，杀死了他的老管家，他也因此导致伤势加重，奴婢惊慌失措，带着千山雪再次逃亡，却险些被人贩卖到青楼，万幸遇到了虞行首，这才得以保全性命。只是……千山雪却因此走火入魔，再醒来时就变成了这样，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人也变成了残废。”
明珠含泪看着李乘风，道：“他有此报，全是罪有应得，奴婢身为帮凶，不敢稍有辩解，只求李真人开恩让他再多活几日，完成这《将军宴》！毕竟，其人有罪，其才也无罪，其曲也无罪呀！李真人，奴婢对天发誓，这《将军宴》乃是不世出的传世名作，李真人，不要因人废事，因罪废曲呀！”
李乘风沉默了下来，心中思如电转，他已经倾向于相信明珠所说的是真的，毕竟靠编能编出这一套来，那基本是不现实的，而且，她说出的这些，合情合理，完全符合千山雪桀骜自负，宁愿死也不愿被人瞧见自己落魄受辱的性格，而且，战齐胜后来一直没有了消息，现在根据明珠所说，却是完全对上了号，非常符合战齐胜阴险狡诈的性格。
可是，真的要因为明珠所说，先暂时饶过千山雪么？
万一，这一切只是他们做戏，那有该如何？
天下如此之大，他们要想逃亡，自己上哪儿抓他们去？而且，自己眼下甚至自身难保，错过这个机会，将来如何再抓他们？
这些都是李乘风要考虑的问题。
可是，明珠所说的，的确深深的触动了李乘风。
李乘风从小虽然在街头长大，可是他出身于贵族世家，虽然破落，可家学犹存，尤其是谢氏又是大家闺秀，对李乘风的教导从未放松，李乘风后来又常年厮混于青楼，深受丝竹熏陶，否则他也不会为一个藏头遮脸的大家刘芷汐所吸引沉迷。
他不同于那些出身贫寒的粗鄙之徒，他是懂音律，懂舞蹈，懂艺术的，正因为懂，所以他也热爱音律舞蹈，绘画文学，他也同样知道千山雪在音律舞蹈、文学艺术上有着何等超凡脱俗的造诣。
如果不看他的人品，不看他的所作所为，他毫无疑问是一个会千古留名的大艺术家。
一个人的艺术作品应该如何看待？是否要因为他的罪行而受到连累？
自己毁了这《将军宴》，又是否应该？
李乘风一时间脑海中天人交战，之前坚定的信念再次动摇了起来。
而就在李乘风眼中杀气与迷茫来回变幻时，在阁楼上又传来了一阵丝竹之声，但很快却又停了下来，依旧是千山雪那透着癫狂、偏执以及含糊不清的口音：“错了错了！此处为将军得胜归来，登高远眺，心生豪迈之情。什么是豪迈之情，你们懂吗？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不是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更不是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大将军赵蟒乃是皇族之后，他的心情应该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你们弹奏应该更加激昂，此处不应该有婉转曲折！”
千山雪虽然此时口齿已经不伶俐，吐字也不清晰，可是李乘风依旧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狂热，尤其是听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时，李乘风怀中的文圣笔居然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一下可让李乘风大吃一惊，他立刻伸手到怀中握住了这支文圣笔，感觉到它在微微的颤动着，并且李乘风瞬间通过文圣笔感应到了周遭无数道微小却繁多的力量，李乘风向四面八方看去，却见四周有一道道细小的金光冲天而起，这些金光在空中高处划出一道道弧线，仿佛拱桥一般飞架八方，然后朝着一个地方汇聚而去，形成一道粗壮无比的金色光柱。
李乘风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道粗壮光柱所在的位置，正是：文圣庙！
李乘风呆呆看着这道光柱，心中忽然有所感悟：原来，文圣笔是这样用的！
念及于此，李乘风看向一旁泪眼婆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明珠，道：“我这便去听一听，这一曲《将军宴》又是何等的传世名作，若是借曲求生，欺世盗名，我定然让千山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李乘风扭头而去，快步上楼，他要去看看这所谓的《将军宴》是何等了得，更是为了验证方才所领悟到的使用文圣笔的方法……究竟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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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过年好呀！！！！！！！！




破天录 第967章 舞台楼前悟圣道
上得楼去，李乘风便瞧见千山雪拼命扭过头去，盯着李乘风，眼神里面极其不善，充满了愤怒：“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我！我妹妹呢？你把我妹妹带……”
不等他说完，后面的明珠连忙快步赶上来，她来到千山雪跟前蹲了下去，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在千山雪跟前说着话，千山雪眼中那疯狂偏执的目光也很快消失，他朝着明珠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顿时吓住了李乘风，并不是因为这个笑容有多么的恐怖，而是因为这个笑容纯真得就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干净而明亮，温暖而阳光，这完全不应该是千山雪应该有的笑容。
李乘风跟千山雪打过的几次交道中，他记忆中深深烙刻的全部都是他狰狞、轻鄙、愤怒、猖狂等可怕的笑容，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大魔头的脸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这一刹那，李乘风便已经相信了明珠之前所说的话，千山雪的确是走火入魔了，他不仅失去了自己一身了不得的法力和修行天赋，也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他只保留了自己在艺术方面的敏锐度和才华。
若是换一个人，只怕说不得便立刻赶尽杀绝了，可李乘风没有，因为他父亲李淳也是一个走火入魔导致记忆错乱，神志错乱的人，他也在自己父亲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纯净的笑容，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仿佛孩子。
李乘风心中虽然动摇，但他脸上却不带出一丝一毫的神情，依旧绷着脸，他坐到了阁楼的一角，默默的注视着明珠和千山雪这奇怪的一对男女。
柳素梅和小铃铛也坐在李乘风旁边，一言不发。
此时的李乘风已经绝非在灵山派参加考核大会时的李乘风，他的实力日新月异，一日千里，此时与千山雪正面冲突，就算打不赢也绝对不会输，而且凭借破天剑和落日枪，李乘风已经拥有了正面硬撼任何一名金身级别高手的实力。
更何况旁边还坐着柳素梅和小铃铛，有她们二人在，李乘风敢跟一名雷劫高手一较高下。
因此，在绝对实力面前，李乘风根本不担心千山雪在耍什么花样。
明珠一番安抚后，千山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排演上，虞美人听到楚楚悄悄传过来的消息后飞快的赶到了这阁楼处，她轻轻上来时，却见阁楼正厅处千山雪坐在轮椅上，歪着脑袋，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定睛的注视着在排演的乐师们。
虞美人很快瞧见李乘风等人，她静悄悄上来后，轻手轻脚的来到李乘风身旁，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李真人肯赏脸再临美人楼，奴家倍感欢喜……”
李乘风朝着虞美人微微一笑，然后抬了抬下巴，低声道：“虞行首请在下来，便是看看这个《将军宴》么？”
虞美人刚要说话，却见千山雪挣扎着扭过头来，将脑袋朝向他们，怒目而视，虞美人连忙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做了个告罪的动作，待千山雪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去后，她才微微拍了拍胸脯，用更低的声音凑到李乘风耳边低声陪笑道：“这是美人楼新请来的音律大家，才华举世无双，就是人脾气有点怪，还望李真人海涵。”
李乘风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又抬了抬下巴，示意让虞美人与自己一同欣赏这一出《将军宴》。
一旁的楚楚悄悄的搬来一个锦橔让虞美人坐下，自己则静静的立于她之后，一行人很快便被《将军宴》吸引了进去。
这一出戏讲的是《将军宴》的第二折第三场戏，却是将军得胜归来后胸怀壮志，可他并不知道随后九幽冥王即将发起极其惨烈的反扑，一边是即将召开的热烈庆功宴会，一边是蓄势待发，正在悄无声息聚集力量准备反攻的九狱魔物大军。
之前将军抒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壮志，却是第二折的第二场戏，第三场戏则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以编钟、笙、箫、笛以及大鼓来表现喜庆与威严的庆功宴会，另外一个部分在另外一侧，则分为琴、瑟、二胡、琵琶、扬琴等弦乐来表现阴森可怖，暗流汹涌的九狱魔物大军。
李乘风是个懂音乐的，他知道这种编排在他前世的并不稀奇，可在这个时代，在这里，这却是了不得的创新。
千山雪利用管乐与弦乐不同的表现形式来一高一低，一左一右的同时交叉式展现两个场景，最妙的是，左右还分成了两个不同的舞蹈场景，一处以明黄色、烈焰红色为暖色基调，一处以蓝色、青色以及黑色为冷色基调来进行区分对比。
李乘风此时不得不感叹虞美人不愧是业内行首，这美人楼在这寸土寸金的神京之中竟然占据了这么大一片地方，光这一处阁楼的二楼上，不仅可以容纳一个四五十人的乐师团队，前方还可以容纳一处极为宽阔的舞台，供舞者在乐师团的前方载歌载舞，同时在两侧和最前方还有三处观众席，供给观众观看演出。
此时的整个舞台左右泾渭分明，舞者们见虞美人和李乘风等人都在一旁观看，一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时间竟是无人出错，千山雪这样急躁易怒之人都是不自觉的面露微笑，不停点头附和节拍。
这一出演奏，李乘风便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划时代表现力，首先便是它超越这个时代的舞美以及艺术综合表现力。
李乘风见过花魁的演出，她们大多是单打独斗的“独行侠”，最多的也就是歌舞一起上阵，却很少在歌舞、乐器与内容互相联合互动的表现力上进行挖掘。
抛开李乘风不说，光是在舞台表现力，艺术表现力和演出表现力上，千山雪在这三个方面的自我探索已经达到了碾压世上所有人的地步，李乘风是因为自带前世的见识，是个作弊者，可千山雪却是实打实的开拓者，创新者，他每往前开拓一步，创新一次，戏曲舞乐的艺术性和表现力就会往前迈进一大步。
因为他才有了戏曲的大规模乐团伴奏以及歌舞史诗级篇章段落式叙事表现形式；因为他，才有了领舞者双重身份的男女变换，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舞台表现形式；因为他，这世上才多出许多史诗级的乐舞篇章，无一不是轰动天下的艺术瑰宝。
而这一次，千山雪再一次在《将军宴》中祭出了表现力更加丰富饱满的五弦琵琶，以及将色彩叙事带入到了舞台的舞美效果之中，同时通过管乐与弦乐的对比编排来营造两条故事线同时间不同空间的叙事表现。
但真正让李乘风感到震撼的是，一名扮演将军的歌者上台后，高声唱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