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乐小米
说到这里,孟古突然很严肃地看着阮阮,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小叔是……是个小流氓。
孟古说完“小流氓”三个字,脸皮变得通红。
懵懂少年眼里,“流氓”两个字多么严重,而且,两个情事懵懂的少年少女,谈论这个字眼,气氛突然尴尬。
阮阮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她摇头,拼命地摇头,说:谨诚小叔怎么能是……不可能的!
孟古的脸更红了,他也焦急,说,我也不相信的!可是学校里的很多人,很多人,都这么说他……
孟古的声音低了下去,很显然,有些话,他无法告诉阮阮。在他上学的这些年,几乎是每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总是在他身后指指点点地说:
——看,那就是孟谨诚那个小流氓的小侄儿!
——孟谨诚?不就是那个二傻子吗?
——可不是!幸亏傻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流氓呢!听说啊,那小子十几岁就……
——啊?还真了不得了!
——是吧?他大哥就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
——那活该他变成傻子!
——你看他这个小侄子,别说,还真像小流氓小时候啊。那小流氓长相真俊,可惜前半生是流氓,后半生是傻子!真可惜了!
——哎,你说,他小侄子会不会也随他叔叔不学好,将来也变成流氓啊?
……
就这样,孟古渐渐长大,青春期里,渐渐在这些蜚短流长中,对孟谨诚变得冷淡起来,他再也不绕着孟谨诚跑,再也不热情地喊他“小叔”,更不会跨到他的身上骑大马……
他尽可能地躲着孟谨诚。尽管每一次孟谨诚看到他,都会热切地冲着他“咿啊”呼喊,可他决绝地给了孟谨诚一个背影。
孟古的转变,是在他青春期后,突然理解了“流氓”的意思。
在他小时候,别人说孟谨诚二傻子大流氓时,他总是维护地站在孟谨诚身边,和那些孩子对骂!试图用自己的小身体挡住那些扔向孟谨诚的小石子,和吐向孟谨诚的口水。
尽管最后,常常是孟谨诚护住了小小的他,自己满身伤痕。
然后,当奶奶赶来,那些小孩子一窝蜂跑开。孟谨诚才爬起身,看着身下无恙的小孟古,眼里挂着泪水,脸上带着伤口,但是还是咧着嘴巴傻傻地笑。
那个时候的小孟古,要强的小孟古,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将自己的傻小叔带离桃花寨子,不再让他被人欺负。
可是后来,当少年孟古明白了“流氓”的意味,处于青春期的小孩,自尊变得那么固执也那么脆弱,他相信了那些蜚短流长,于是他对孟谨诚变得冷漠。
从此,那小孩对着孟谨诚扔石头、吐口水,他就冷漠地离开。伪装自己不关心那个被一群小破孩给羞辱的孟谨诚……
因为没有得到更好的治疗,阮阮的眼睛就这样耽搁了。
当村头郎中给阮阮换下了纱布之后,阮阮的眼睛只是能看到光,却看不清楚,能看到人影晃动,却只是白茫茫中辨析不清地晃动。
孟古在她面前摇晃着自己的手,然后,阮阮茫然地摇摇头,最后眼泪滚落。
一滴一滴都落在孟古的掌心,滚烫,滚烫。
孟古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也哭了起来,说:对不起啊,阮阮!对不起啊!阮阮……他哭得那么伤心。
阮阮就抱着他一起哭。
孟谨诚在旁边,眉间轻轻拢着,看着这两个抱头痛哭的小孩,眼底突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份湿漉漉的氤氲。瞬间,又散去,了无痕迹。
孟古已经记不得,阮阮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他——孟古哥哥。
他只是记得,有一次,他放学回来,手里拿着一捧薄荷,然后原本靠在孟谨诚身边的阮阮似乎是闻到了气息,眼神一亮,脆着声音,喊了一句,孟古哥哥,是你吗?
一声“哥哥”落入奶奶的耳朵里,就像惊雷,老人突然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孟古和阮阮。
她的脸色铁青,对着阮阮说,以后不许乱喊!
奶奶不允许阮阮喊孟古哥哥,就像她不允许阮阮喊谨诚叔叔一样。她指了指阮阮身后的谨城,对阮阮说,丫头,以后喊谨城哥哥。
阮阮还没有理解过什么来,只是觉得身后孟谨诚的身体突然间有些僵硬。
孟古看着奶奶,什么也不说,然后拉着阮阮企图走开。
阮阮私底下盘算了半天,眉眼闪过一丝狡黠,得意地对孟古说,我喊谨诚哥哥的话……哈……你就得喊我姑姑了。孟古,快喊我姑姑!
恰巧马莲买菜归来,瞥了一眼阮阮,又瞥了一眼婆婆,哂笑,哎哟,还姑姑呢?恐怕是得喊小婶婶吧!
阮阮就是在那一个刻,感觉到了她和孟谨诚之间,有一丝不寻常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孟谨诚想要的,而是自打她被带进这个家门后,奶奶便强行赋予他们的。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阮阮再也不会在每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将脑袋靠在孟谨诚的腿上,两个人心无罅隙地晒太阳。
大概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纯净如水的女孩,和一个心底纯白的傻子。
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事情,一个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傻笑着。
美好总是脆弱的,转瞬流逝。
对于孟谨诚来说,阮阮的疏远,似乎早已注定一样。大抵是经历过孟古的疏远,所以,他似乎并不悲伤。
只是,每次他走在街上的时候,开始有人调笑他,说,哎——孟二,你的小媳妇呢?你不带在身边,可别让人家给拐走了!
孟谨诚傻笑着,嘴角流下的口水,悄然落在衣裳上,如同泪痕。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手贱了一下,冲着孟谨诚扔了一块大石头,石头正中他的后脑勺。
毫无预兆。
风吹起他乌黑的发,拂开了石头击出的伤口,温热的鲜血汩汩渗出,因为头发的阻挡,从他的后脑勺缓缓流下。
孟谨诚如同纸片一样,折叠,倒地,然后铺了开来……这时才有人大叫,快去马莲家,孟二被打死了!
然后整条街道混乱起来,有人飞奔,有人呼喊,有人议论,更多的人在看热闹。孟谨诚眼睛闭上那一刻,眉目依然如画。
算一算,时光流转,傻了已经十年。
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年呢?
十年,可以让一个秘密烂在心间,也可以让一个秘密开成一朵花,日日夜夜醒在心里,日日夜夜。
你们说,一个傻子会不会有秘密呢?
〔37〕
奶奶在孟谨诚的床前,老泪纵横,不住地抚摸着孟谨诚微凉的手,喃喃自语,我苦命的儿啊。
夜深后,奶奶才离开孟谨诚的床边。
她回到炕上后,阮阮在她身边假意装睡,直到感觉到奶奶入睡之后均匀的呼吸声,她才在黑暗中摸索着,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去。
因为担心声响,她没有穿鞋子,光着脚底在地上,偶有尖利的石子,刺中她柔嫩的脚底,她也只能闭闭眼睛,小心吸一口气,继续摸索向前。
孟谨诚已经昏迷了很久了,当阮阮摸索着来到他床边,她的小手触碰到他冰冷的、不复温暖的手指那一瞬间,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他是个傻子,却给了她人世间最大的温暖。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他的膝下嬉戏,接受他的善待和宠爱,她喜欢将自己的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腿边,她已然习惯了他的好和他的存在。虽然前段时间,曾经因为孟古说过的话对他心有隔阂,但是始终改变不了的是,他是整个孟家最疼她的那个人。
她轻轻低唤哭泣,谨诚小叔……你不要死啊……你不要丢下阮阮啊……谨诚小叔……
温柔的月光,轻盈如练,在缥缈的轻雾里,穿过屋前大树的枝丫,透过窗户,洒在她清秀的小脸蛋上,泪痕在月光下,莹莹点点,如同一条源于心脏的小溪,蜿蜒到她的眼角,滑过她小猫一样的脸庞。
一滴。一滴。
由滚烫瞬间冰凉,掉落在床单上,掉落在她与身量不符、短小的衣袖上,掉落在孟谨诚微温的手背上。
暗夜里,他的手紧紧一缩,像是发噩梦,毫无征兆。梦境夹杂着往事,似乎要将他年轻的心脏生吞活剥了一般——
梦里,他回到了十年前,桃花溪水飞流直下,漫过了草甸,跌下了山谷,碎裂的水珠,晶莹剔透,犹如一条小小的瀑布。
那时的他,十一岁,是一个身影孤单的少年,浆洗过的白衬衫,粗布纺织的质地,在风中翻飞。
他执拗地同固执的哥哥孟谨安辩解着——那个在女厕里看偷看的男生不是他!真不是他!他却成了倒霉的替死鬼,百口莫辩。
可是,孟谨安却不肯相信他,只是一味地训斥他,要他去学校承认错误,请求学校不要开除他。
后来,后来他只是执拗地不肯离开,然后,然后他只是推了他一把,孟谨安就重重地摔下山去,他伸手却触碰不及,无可救赎,只能在悬崖前放声大哭。
他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后来,就这样,他开始了装疯卖傻,他担心警察发现,是自己害死了亲哥哥,自此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傻子,一个永远只能傻傻地活在人世间的人。
人们都以为,他是受不了别人的非议而变傻的,无人知晓,曾经悬崖上那碎裂的一幕——
碎裂的水珠。碎裂的血涌。碎裂的梦境。无人知晓的秘密。
……
阮阮努力的地大眼睛,妄图可以看到他,看到他是否醒来。可是,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始终是茫茫然,她看不到床上的他,看不到那夜的明月光。
于是,黑暗中,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小心翼翼摸向他的脸,试图知晓,他是否已从昏迷中清醒。
手指在摸索中摸过他温热的胸膛,摸过他轻抖的喉结,摸过他雕塑一样精致的下巴,摸过他因为病痛干燥的嘴唇,然后是他高挺的鼻梁——当她的小手摸向他的眼睛时,她多么希冀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啊,如同幽泉,在暗夜里望着自己,如同上次的奇迹一样,告诉她:阮阮,别怕。
声音如同雪化。
可是,他的眼睛却紧闭着,如同归巢的鸽子一样,安静地收拢了羽翼,沉睡在他的眼窝里。
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至,眼睛如同针扎一般疼痛,异于往昔。
哭到累极,她沉沉睡去。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他的身边,小小的身子,微抖的睫毛,带着泪痕的容颜,像一只倦飞的候鸟。而他,是她栖息的巢。
破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映上屋前大树,身边的孟谨诚突然一阵微抖,仿佛一场噩梦终于醒来。
他身体的抖动传到阮阮身上,她猛然惊醒,眼睛睁开那一瞬,是刺目的疼痛,黎明的光线依旧昏暗,可刺入她久未见光明的眼睛,惹得她泪眼模糊。
几次努力后,她在泪水模糊里睁开了眼,光明对着她重新张开了怀抱,世界清亮,令她不敢想象。
光影在模糊中渐渐聚焦、清晰。昏暗的晨光中,她看到了床上昏迷的他——
苍白如玉的脸毫无血色,双眼紧闭,挡住了万里秋波,他的睫毛长而微翘,如同上好的墨染成的一样,嘴唇干裂,却挡不住他嘴巴原来温润的朱红色,仿佛只需一滴水的滋润,他便是往昔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只等一曲箫声,一缕月光,他便可从画中来。
君子一笑,春风万里。
不知为何,当时的阮阮看得目瞪口呆,居然遗忘了要为自己的眼睛复明而惊喜,只是呆呆地看着美得如同梦一样的孟谨诚,生怕眨眼之下,他又如同梦一样碎裂。
十二岁,哦,不,再过几天就是十三岁了。
十三岁,豆蔻盈盈之年,阮阮的心底,突然蔓生了一种奇异的情愫,这种奇异的情愫令人脸红、心跳、手心汗意满满。
阮阮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抹泪,腿脚轻盈得像一只燕子。
她奔向奶奶的屋子,甩着清凉的嗓子喊道,奶奶!奶奶!快来啊!快来看看谨诚小叔醒了!快来啊!
阮阮复明这件事情,是孟古放学,看过醒来的孟谨诚后,奶奶告诉他的。
孟古几乎是惊喜若狂地跑出门外,大喊,阮阮,你能看到了吗?
当时的阮阮正端着水往屋里迈,和从屋内冲出来的孟古正好撞了一个正,根据动量守恒定律,他们两人齐齐倒向阮阮那个方向。
苍耳 第19章 前世(3)
孟古将阮阮压在身下,水洒了一地,凉透了衣衫,年轻的皮肤在冰凉里隔着衣衫寻找着相同的温暖,一对情事懵懂的孩子,十六岁的少年,十三岁的少女。
那一刻,四目相对,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马莲回来了,却见院子里一对小男女,青梅年纪,双双跌在地上,孟古将阮阮压在身下。
那无意而就的情景,在成人有色的眼神里,却极尽缠绵妍态,水湿衣衫,情满眼底,就差衣衫褪去,便是美景良辰了。
马莲满眼冒火星,将篮子重重甩在地上,大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货!说罢,从屋前抽起一根柴条就冲上前去。
〔38〕
孟古和阮阮的所有情生意动,都是在马莲的那顿暴打之下,破土而出的吧。那一天,他为她挡去了所有的鞭挞。
小小的倔强的少年。
这一切,落在了奶奶的眼里,落在了马莲的眼里,也落在了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孟谨诚的眼里。
那一年,孟谨诚二十一岁,孟古十六岁,阮阮十三岁。
命运向他们铺开了天罗地网,于是,这是一场,他们三人的在劫难逃。
孟谨诚康复之后,变得更加静默,像一片静寂的海。不过,他不再傻笑,不再流口水,只是永远静默着,目光偶尔落向远方。
孟古读高中后,无法经常回家。
但是,只要他回家,就会给阮阮带很多小零食,还有漂亮的发卡,还有谈不上精致还是粗糙的小贴画——都是他省钱买下来的。
每当这时,马莲的脸就长得跟几百集的韩国电视剧似的。
这时,赵小熊出现在阮阮的生活里,被李慕白收养,改名叫李大熊。不过,赵小熊不喜欢这个新名字,他一直都让阮阮他们喊他的原名。
虽然大家都憎恨老七,但赵小熊知道,自己是赵家的爷们儿流的是老七的血!
他依旧是那个调皮的少年,不过,再也不似往日那样像一个地主少爷,毕竟,多年颠沛流离之苦,他已懂得了善良。
不过,他常会逗阮阮。
每次见到阮阮,他就会故意气她,喊她“小童养媳”,或者“孟二媳妇”。
那个时候,全桃花寨子的人,都知道阮阮是傻子孟谨诚的童养媳,这也是孟古不轻易回家的原因——他喜欢的女孩,是他最不应该喜欢的女孩。
一方面,他痛苦地内疚着,因为,孟谨诚是最疼他的小叔,奶奶是最疼他的奶奶,他不想让这两个亲人失望,另一方面,他又叛逆地反抗着,他觉得奶奶的安排,在这个年代里,是腐朽的,是违法的,对阮阮是不公平的。
就这样,孟谨诚、孟古和这个小童养媳的故事,在这个山明水秀的小村落里,不断被指指点点,闹得沸沸扬扬。
而孟古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他多是给阮阮写信——当然,阮阮因为中途辍学过,识字并不多。他的所有思念,都是通过图画来表达的。图画上的男孩子是他,女孩子是她,她和他之间的那颗心,代表他很想她。
后来,赵小熊给孟古和阮阮做了翻译员,原因是孟古放寒假回来的时候,用一套《灌篮高手》的漫画书成功收买了他。
赵小熊拍着胸脯说,从今儿起,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兄弟的家就是我的家,兄弟的娘就是我的娘,兄弟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
他发现说错了,冲着被气到想抽他的孟古很尴尬地笑。
阮阮在旁边,脸红了,如同桃花岗上的桃花一样明艳,
就在那一瞬间,刚发过誓言的赵小熊突然觉得心跳加速,然后他偷偷骂了自己一句,禽兽!
就这样,孟古开始给阮阮写文字情书,赵小熊就做了一个不称职的翻译员,他常常念错字,但是,即使错字连篇,阮阮也觉得很幸福。
从那之后,赵小熊再也不喊阮阮小童养媳了。
有时候吧,他看着阮阮还会觉得鄙视她,觉得她简直就是潘金莲,而孟古堪比西门庆,可怜的孟谨诚白长了潘安的容貌,却落得武大郎的下场。
不过,为了樱木花道,为了流川枫,为了和自己实在太像的三井寿,赵小熊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辱负重做王婆的。
更多时候,他觉得阮阮很可怜,孟古也很可怜,一个要嫁给自己不爱的傻子,一个爱上了自己死都不该爱的女子,这简直就是一出人间惨剧。比当初堕落了的三井寿不能打篮球还凄惨。
还有时候,赵小熊会想,阮阮她既不想嫁给孟谨诚这个傻子,但是碍于伦理,孟古又不该对自己未来的小婶婶动心,那么,阮阮最好的归宿,应该是自己才对。自己既不是傻子,又和阮阮无人伦大碍……简直天造地设啊。
但是,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赵小熊就会鄙视自己一百八十遍。再次暗骂自己一句:禽兽!
〔39〕
禽兽赵小熊的主要生活,就是给阮阮念孟古写来的每一封情书。由于他经常去孟家,所以孟老太太十分提防,难不成这小子对自己准儿媳妇有非分之想?
后来,赵小熊干脆和阮阮相约到村头,给她念孟古写来的信。
阮阮喜欢翻来覆去听那些信,然后赵小熊觉得自己真命苦,上学时学习都没这么用功,现在好了,放学后反而被这对苦命鸳鸯给折磨。
就这样,赵小熊这个苦命孩子几乎可以背诵那些情书了。
悲剧就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赵小熊正在小河边给阮阮背情书——
我知道你的内心也很痛苦,其实我也一样。但是,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寻找属于我们的幸福。这一辈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像你送我的苍耳一样。我会带你离开桃花寨子的,阮阮,相信我,我用我的性命发誓,我一定带你离开桃花寨子,让你过上好的生活。阮阮,我爱你……
这时候的赵小熊,朗诵得声情并茂,还夹杂了不少普通话,而阮阮一直都在感动地听着,感受着来自孟古的爱意,这对少男少女,根本没有发现悲剧即将上演——
此时此刻,孟家奶奶带着一群中年妇女,伙同李慕白就窝在离他们不远的草丛里,最初,李慕白不相信自家熊熊会做出勾引人家媳妇这种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来。但是,当他听到“阮阮,没相信我,我用我的性命发誓,我一定带你离开桃花寨子,让你过上好的生活。阮阮,我爱你……”
尤其是末了,那一句“阮阮,我爱你”,电视剧上不是老播吗?每一对少男少女偷吃禁果之前,都是由这句话开始的。
李慕白的脑袋被愤怒给掀了锅。
说时迟那时快,该出手时就出手,李慕白一个跟头翻了出来,拽过赵小熊,一巴掌将他给拍飞了,不无痛心地骂道,我让你用性命发誓!老子也跟你用性命发誓,我要是让你小子做出败坏我老李家门风的事,我就跟你小子姓赵!
赵小熊愣了,阮阮也愣了。
赵小熊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说,哎呀,爸!这不是我说的!
李慕白呸了他一口,说,你这没种的!敢做还不敢认了!
赵小熊急了,说,爸,我是在念信啊,在念信啊!
李慕白说,呸!你怎么不说,你是排练六一儿童节节目呢?
赵小熊说,我真是在念信啊,爸……
李慕白飞起旋风腿,一腿将赵小熊踢飞,说,呸!老子看看,你的信!
这时候,赵小熊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什么信,自己已经是点读机了,都会背诵了,还带那玩意儿干吗啊……
于是,那一天,赵小熊很悲情地变成了孟古的替死鬼。
阮阮被奶奶她们给绑回了家,孟老太太哭着骂,说,我这么多年辛苦拉扯大你啊,你就给我做出这丢人的事儿啊!你对得起谁?
马莲从里屋里出来,看着婆婆,笑,我就说嘛,你给你儿子弄来这么一水灵儿的媳妇,将来不知道会戴多少绿帽子呢!啧啧,还没正式过门就这样……
老太太被马莲说得挂不住脸子,从墙角拿起一把扫帚,就冲阮阮抽去,她一遍抽打,一边哭骂,我得让你知道我们老孟家的规矩!你不能这么欺负我儿子!
周围的邻居一看,老太太动手了,一个一个虚情假意地跑上来,拉着老太太,说,老嫂子,老婶子,别气坏了身体啊。
可是,阮阮看得出,她们哪里像是来劝阻的啊,她们明明是推着老太太往前抽自己啊。
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吵醒了睡梦中的孟谨诚,他隐约间听到了阮阮哭,立刻冲出门外。
当他看到阮阮蜷缩在地上,满身伤痕地哭泣之时,他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挡开了母亲手中的笤帚。
现场的人都惊呆了。
然后有人说,啧啧,孟二还真心疼媳妇啊。
又有人说,孟二,你娘这是给你立威啊,教育你那不知规矩的媳妇啊。
……
孟谨诚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回眸,双目带着伤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苍白的发,佝偻的身体,其实,他懂得老人的心,甚至,他也明白,正是因为自己当初无心之失将大哥给害死,才导致了今天家庭破败的结局,才害得孟古小小年纪成了孤儿,害得嫂子马莲这么年轻就开始守寡,更害得老母亲无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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