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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很久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咬春饼
安蓝瞪他,傅西平乐死了。唐其琛心情是不错的,也挺乐意凑这个戏台子,还真按安蓝的意思打出那张牌。
能不输么。
傅西平拍桌子:“表表表!”
唐其琛右手向上一抬又放下,衣袖就这么上去了小半截,手腕上的白金表利利索索给摘了下来。他骨相好,手指微曲时的姿态逆着光,跟艺术瓷器似的。唐其琛把表往桌上一丢,也不说话,人就微微侧身后仰,左手臂搭着椅背,一脸平静。
安蓝拦都拦不住,“哎!你真给啊!”
傅西平没想到他言出必行,双手作揖就差没给他磕头:“得,送我我也不敢要,要不起。”
这表不是时髦新颖的款式,但有故事的物件都带点儿灵气,乍一看平平无奇有点年月,但搁唐其琛身上,生生戴出了一种克制的高阶感。
唐其琛难得开玩笑,笑得眼角微扬,理所当然。
“别理他,我给你戴回去。”安蓝拣起表,挺自然地往唐其琛手腕上探。
言语亲切,跟本能反应一样。但就是这么个献温柔的示好,被唐其琛一个收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挺轻的一个转腕、抬手,却让牌桌陷入了沉寂。这份沉寂加持了安蓝的尴尬。这什么意思?有意思么?
什么意思都看出来了,唐其琛是不愿意的。
聚会差不多歇了时,唐其琛去洗手间。傅西平跟霍礼鸣一前一后也跟了过去。多少年的交情了,犯不着有的没的试探。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早过了折腾感情的心境,傅西平从不喜欢当娘们兮兮的和事佬,明眼看世,只以哥们的立场提醒了唐其琛:“你今天做得不爷们儿了啊。”
唐其琛洗着手,水流声哗哗的。
傅西平背靠着台子抽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纵着点又不会少块肉。没瞧见安安发脾气了啊,甩着脸子就走了,何必呢。当着那么多人面,她自小就好面子。”
唐其琛说:“我有数。”
傅西平掐了烟头,“那就行。”
既是玩伴,又各有圈子,唐其琛的想法傅西平也能摸出个七八分。有情分,也有利益追逐,说多了,就不是聪明人了。傅西平睨了眼旁边的霍礼鸣,欠儿欠儿地问:“说说看,你觉得今晚他做得是不是特不绅士?”
霍礼鸣一正儿八经的酷帅哥,脸上的表情常年平淡,他说:“我哥不是冲动的人,他有他的道理。”
问这人基本都是白问,在霍礼鸣这里,唐其琛的一切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不过傅西平这回没调侃,挂着笑,脸上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说:“他不冲动?呵,那是你没见过他脱了西装为人干架,把酒瓶子往人头上劈的样子。”
霍礼鸣顿了下:“嗯?”
傅西平挑眉,“——a爆了。”
零点散局。
老余的孩子这两天发烧不退,柯礼就让他不用等着,放他提前回去了。唐其琛坐柯礼的奥迪,a8不小,但对比宾利就显局促。
柯礼问:“唐总您回哪儿?”
唐其琛今天坐副驾,也没闭眼休息,目光对着窗外,柯礼能感觉到,是没什么焦点的。
“你绕绕路。”他说:“让我过过风。”
柯礼把车在红绿灯调头,是往金融中心的方向开。夜了,这条路上车也不少,速度不快不慢的五十码。红灯的时候,唐其琛看着路左边的大厦亮灯的那几处,柯礼也看见了,诶了声,“我刚看微信的时候,李主管发个朋友圈。陈飒那部门都在加班。”
柯礼滤了一遍,说:“最近他们应该没什么紧急项目。”
“亚会展。”唐其琛声音淡,“下周的。”
“啊。是。”柯礼应着,也就没了下文。恰逢绿灯亮,车起步,唐其琛忽说:“前面变道。”
城市欲眠,灯影杳杳,柯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唐其琛把聚会上摘下来的表,重新戴上手腕,表扣金属声清脆一响,他说:“上去看看。”
亚汇在国内有数家分子公司,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效益最好的那一家年末庆功会,总部高层都会莅临现场,是嘉奖亦是鼓励。亚汇是从香港发家,某些传统依旧很有仪式感。温以宁也是到了周三才知道,自己是代替陈飒出席深圳分公司的年会。此行十余人,高管四名,唐其琛自然不会缺席。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天晴,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女人不是只能有爱情,还得有别的。
她一句澄清,没旧情,没思虑,没留恋,其实也是很直白的一种方式。不过结合此情此景,仍是略有尴尬。
唐其琛很淡地回了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那最好,皆大欢喜,成各自之美。
温以宁离开后,还是给柯礼打了个电话。柯礼赶过来时,是唐其琛来开的门,见着他喘气儿的样子,是不满意的,“跑什么?”
柯礼乍一见人,心里也没底。因为唐其琛看起来很正常,丝毫不像温以宁说的那样虚弱。
“唐,唐总,您没事儿啊?”
唐其琛外套脱了,就一件白色衬衫打底,袖口挽上去至手腕,他皮肤在男人里算是偏白,但白而不腻,骨相身姿非常出众。他让柯礼坐,说:“没事。”
桌上还有一杯水,喝了半杯的,余下的还温热。
柯礼匪夷所思,不过回想一下,哪怕之前在现场,唐其琛也算正常,他胃疾复发的样子不是没见过,哪儿还能站直说话,脸色直接能白几度。
唐其琛问:“那边结束了?”
“啊,没,还继续呢。”
“那你过来干吗?”
“以宁给我打的电话。”柯礼说:“她说您状态不太好,我怕您出事儿就过来了。”
唐其琛听到这里时,心情还算平稳,随口问:“她怎么说的?”
柯礼面露难色。
唐其琛看过来,虽无言,但眼神带着苛刻的压迫。
静了几秒,柯礼没撑住,只得实话实说,“……说您快死了。”





我等你,很久了 52.明月最相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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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礼找了老关, 老关四十有五, 年轻时太叛逆被家里送去了部队,退伍后继续不务正业。他和唐其琛渊源颇深,接到柯礼电话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个圈子也是关系网密集, 一问就清楚高明朗找的是哪拨人。
高明朗要求得挺歹毒,多少钱都乐意出, 只要把这女人往死里弄。老关随后放话,今晚的上海城天气不好,不生是非,只想和气生财。
那些人掂清轻重,自然是给老关面子——高先生今晚这笔生意, 多少钱都不接。
源头悄无声息地遏制,柯礼这事儿办得云淡风轻。十五分钟后返回停车场, 黑色奥迪q7停角落,他弯腰对驾驶座说:“妥了。”
唐其琛点点头, 示意他上车。
柯礼说:“您今天累了, 我来开吧。”
唐其琛手一拂,“自个儿来。”
柯礼坐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老关打的招呼,以宁应该没事了。”
唐其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 柯礼分辨一会, 觉得是讽刺比较多。拿捏一番, 说:“我打听过了,她是两年前从h省的外译机构辞职来上海,跨行转业做了广告媒体。高明朗好色出了名,他们那公司也是局势复杂。”
顿了一下,柯礼继续道:“能立足,已是很不容易了。”
唐其琛单手控方向盘,语气平平:“知道不容易还冲动。你说,这几年她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
柯礼哑口无言。
驶出停车场,并入主干道,唐其琛才说:“你为她说的话,多了。”
柯礼抬手抵了抵鼻尖,点头,“抱歉。”
这声抱歉,唐其琛心里明白是情有可原的。柯礼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为他处理过太多人和事,举止有礼,很能领会要意,正因公事公办,才难免显出寡情。别人很难从柯礼口中撬出唐其琛的行踪,但温以宁一问,他都乐意告知。
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合眼缘,柯助理身上便多了几分难得的和气。现在回头一看,那时候的两人,关系倒是非常友善的。
短暂安静,唐其琛头往后枕,“安蓝在争取的那部电影叫什么?”
“《建国大业》。”柯礼说:“中宣|部和总局的推荐影片,是明年五个一工程奖里树立行业典范的标杆作品。”
唐其琛闭眼休憩,说:“她需要一部这样的作品。”
需要根正苗红地镀镀金,需要做上行下效中的那个上。
柯礼心领神会,点头道:“好,我去办。”
———
霜降节气一过,南方步入深秋,桃江边小镇的冬天冷意更为提早。温以宁坐在晃晃荡荡的中巴车上,看着白气覆在车窗,前边的小孩儿正有滋有味的拿手指在上边画圆圈。
到家的时候,江连雪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麻将声噼里啪啦,边上搁着一张塑料凳,上面是烟灰缸和抽了一半的烟盒。她很惊讶:“哟,回来了?”
几个牌友都是熟人,纷纷回头:“宁宁啊,多久没见着啦,越来越好看了嘞——诶,钱错了错了,我开了个杠,找十块。”
温以宁笑笑,叫了人就去卧室放行李。门是半掩的,外头动静渐小,牌友走后,江连雪数着一把零钱:“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家里米都没了,我还没去买的。”
温以宁从卧室出来,抬手扎着头发,“随便吃点,下面条吧。”
她走到门右边的桌子边,手指一捻全是灰,于是抽了两张纸把上面擦干净,江连雪说:“面条也没有了。”
温以宁动作停了下,又继续:“那你去买,我不吃,你总得吃吧?”
“我减肥。”江连雪上午手气不错,一把零钞丢进抽屉里,回头看到温以宁弯着腰在柜子里翻找,告诉她:“哦,香烧完了。”
温以宁直起腰,眼角有了不耐,“打牌就有那么好玩?一天天的,连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江连雪啧了一声,“我饭吃得好着呢!”
温以宁的不耐渐渐转为不悦,虽不再回话,但这个沉默的气氛像是插了钢筋水泥,较着劲,硬的很。江雪连知道她是借题发挥,清了清嗓,讨好道:“我去楼下买香烛,多买点,顺便带点菜,你要饿了,冰箱里有苹果,我给你洗一个呗。”
江连雪就这点好,性子虽急,遇事不服软,但眼力灵活,能屈能伸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去买了,出去吃。”温以宁习惯了这样的相处,罢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苹果,洗干净后放到刚才擦干净的桌面上,然后退后一步,稍稍抬起眼睛。
桌面靠墙正中央,黑白照片镶在同色系的木框里,女孩儿的眼睛很漂亮,静态之下也能感受到它们在闪耀。温以安很少自拍,也很少出去玩儿,所以当初选照片的时候余地有限,这是她高三那年的证件照,原片是红底白衣,扑面的青春气,当时江连雪不同意,说人都死了,选个深沉点的。
但温以宁还是替妹妹选了这一张。
十八岁很好,美好的一面就以另一种方式长存吧。她想。
出门前,江连雪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个妆。她到年底才满四十五岁,又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不老面相,稍作装扮就很惹眼。她要吃湘菜,风风火火地点了四五个,合上菜单说:“你团个券,美团上有,100-30.新用户还有折上折,上回跟你秦姨来吃过,划算。”
温以宁倒着水,手机就搁一旁。
江连雪端起热茶,吹了吹气儿,眼皮也没抬,“今天周三,你不上班有空回来?”
温以宁嗯了声。
江连雪也嗯了声,带刺儿地说:“那种死贵的城市有什么好待的,你挣两万一个月又怎样,一年也付不起一个厕所的首付,压力大内分泌失调,不到四十就不来月经也是很有可能的——辞了拉倒。”
温以宁听到后面四个字,挺无语。
“呵,”江连雪不解释是如何看出来的,越发不屑:“我觉得你脑子是抽了,放着好好的翻译工作不要,跑去上海瞎折腾。累不死你。”
又来又来。温以宁最烦这事,“你能不提了吗?”
“我不提谁提?错了还不准说?”江连雪上周做的指甲已磨损了颜色,艳红艳红的,跟她此刻的情绪似的,“你那复旦白读了,过两年奔三十,要什么没什么,可把你给能耐的。”
温以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戳着美团一下一下使暗劲。大概安静了五六秒,手机突然被抽走。江连雪起了身,把她屏幕按熄,窝火道:“算了算了,我付钱。下个月不要给我打钱了,等你找着工作再说。”
总之,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
温以宁第二天就得走,大清早的天都没亮,江连雪这种牌桌赌后基本就是日夜颠倒型,不可能早起。六点四十回上海的高铁,差点没赶上,温以宁找到座位坐下后还在喘气,她从包里拿纸巾,一打开,愣了下。包里一沓红钞|票,不遮不掩地丢在里面,倒挺符合江连雪随心所欲的性子。
少说也有两千块,下个月的赌资估计全贡献出来了。
到站的时候,温以宁收到短信,江连雪:“育人小学招英语老师,找不着工作回来算了,来回折腾车费不嫌贵啊,作死。”
——
九点多到公司,繁忙景象一如往常。不过每走几步落下背影,后边总会有几双眼睛瞟过来。
温以宁是来辞职的。
满打满算在这公司待了两年,但自己的东西不多,水杯纸巾几瓶维生素,一个袋子就能搁满。她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几个跟过她的小员工要进来送别,温以宁冲他们摆摆手,便都止了步。收拾到一半,门口脚步声齐整,三个保安走了进来,后头是高明朗。
高明朗右脸还能看出红肿,温以宁那天下手不轻。他心里记恨,指着说:“重要岗位的离职牵扯太多保密信息,按规章制度办事,给我看好了。”
这事儿做得挺恶心,温以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是为公司拿下过几个口碑案子的人。高明朗瑕疵必报,也就不顾忌什么人情脸面了。
保安翻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看,连保温杯都拧开盖检查里头装东西了没。同事们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皱眉摇头,个个义愤填膺却谁也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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