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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先生大概不知道,我也是喝酒的时候听那军中兄弟说的,刘诩是这纥舍人的表甥,而且听说这纥舍人极重夫妻情义,如果他去告发,应该不会惹人怀疑的。”邓属回我道。

    没等我开口,萧秀便接过话说:“此人甚为合适,虽明面上是倚靠李德裕,暗地里又算是公主的人。”

    “哦我怎么记得此人在卷宗中是被朱砂所书的名字呢难道此人叛变了”我纳闷地问萧秀。

    萧秀见状,看了一眼邓属,对我笑道:“当然不会,我萧府的人是断然不会叛变的。他其实是我们安排进去,斡旋与李德裕和公主之间,为萧府打探消息的。”

    我恍然大悟地笑道:“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心里对萧府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佩服,也突然很庆幸,还好这萧府是相助于我的,否则不敢想象。

    “嗯!”萧秀肯定地对我点点头,随后转向邓属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赶紧去安排吧。”

    我忙打断道:“等等,萧兄,我想既然他暗中是饶阳公主的人,何不让丽景门去做呢”

    “让丽景门去做这是为何他还是萧府的人,只一道令的事,何须如此麻烦”邓属不解地问道。

    萧秀和邓属都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答案,见状,我便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有办法做到,只是你们做,和饶阳公主做,结果会有所区别。你们让他去告发,最好的结果就是右军中尉鱼弘志与李德裕对峙起来。但若是鱼弘志隐忍不发呢现在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册立太子,这个时候鱼弘志是很需要这位重权在握的宰辅卫国公的,尤其是经过前几天发兵未遂那件事,他应该更明白李德裕的重要。即使李德裕最后谁也不选,也不能让其站到兖王那边去。以鱼弘志的老谋深算,应该明白其中利弊。”

    说的我都渴了,我端起茶想喝一口再说,这时萧秀接过话:“所以,尚兄是想让饶阳公主去做,这样即使最后鱼弘志真的隐忍不发,我们也可将饶阳公主教唆纥某的事让鱼弘志和李德裕知道,结果自然就是他们都对饶阳公主戒备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尚兄这是想将李德裕和鱼弘志赶到一起呀!”

    我听罢,喝了口茶,笑道:“知我者,萧兄也!只是要委屈纥舍人了,这次怕是会受些打压的。”

    “只是受些打压,算不得委屈!”萧秀回我道,接着见我喝茶,也端起茶杯,大概人都是这样吧,总有意无意中被身边人影响,不知不觉就会跟着做。只见他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接着说道:“他既然效命于尚兄,那就要做他该做的事情,这是他的本份,也是一份荣耀。他该庆幸才是,有机会为尚兄效力,萧府千千万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的。若是他觉得委屈,那该不是我萧府调教过的,也不配做我萧府中人。”

    被萧秀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心里却舒坦了一些,只是对萧秀这样主人的口吻还是有些反感,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他点点头,笑道:“被萧兄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内疚了。不知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是跟谁学的有空我也去跟他讨教几招去。”

    听罢,萧秀也跟着笑道:“呵呵,尚兄说笑了。”随后又转向邓属道:“你去让纥某准备准备,待饶阳公主口信一到便行动。”

    “嗯,这弯弯绕绕的,听得我都糊涂了,真是跟你们聊不到一块去”邓属自言自语道,我和萧秀听罢,都看着他,他察觉到不对,才回过神来,赶紧拔腿就往外跑。看着他敦实憨厚的样子,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只是听着萧秀冲着他背影喊道:“还真把自己当‘亲近之人’了啊,你给我回来!”

    我见状,便对萧秀打趣道:“看来你的属下也不是时时都听你的嘛。”

    萧秀也笑了起来,回道:“不听我的没关系,给我办事就行。再说他们护卫本来也不归我辖制,只是受人所托,暂时听我差遣罢了。说到底,他们最重要的还是护卫好我等安全,至于其他的,本就不是他们职责。”

    萧府的规矩森严,我先前就见识到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二公子也并未能让萧老爷完全放权,故而点点头,也不多追问了。大概是火盆太旺,感到燥热烦闷,便起身去打开窗,见窗外还是一片白雪,心头也剩下一些疑虑:

    一眼窗前遍地白,无人踏雪寻踪迹。

    虽则举首望高枝,赤诵难识何入画




第18章 迎门
    “卿云郁郁几分喜,霰雪纷纷暗见难”

    -

    凉风袭人,也让我清醒几分,看着窗外的赤松分三只树杈,突然想起河朔三镇来,便转身对正在喝茶的萧秀说道:“萧兄,兖王的话,我看还是需要我们传给河朔那边,让他们也有所收敛,不至于太无所忌惮。这些话,只怕饶阳公主和丽景门是不会传给他们的。”

    “这是自然,自己手中的鹰犬,如何也不会让它们受别人的恩惠。我知道尚兄的意思了,这即差人去河朔。”萧秀放下茶杯跟我说着。

    我走到他跟前,跪坐下,看着他会心地笑笑,回他道:“也不用去河朔,他们在崇仁坊那边不是有进奏院么,知会那里面的人就行,到时自然有人把这些话传到各节度使的耳朵里。”

    “只是那样时间会久一点,我怕”萧秀眉头稍紧,似是担心起不到应有的效果,故而说道。

    我见状便打断他:“我就是要久一点!”

    萧秀听完,不解地看着我,问道:“这是为何”

    我看着他,心里想,好啊,也有你萧秀猜不透的时候,便得意地说:“萧兄上次不是说,三镇节度使是被丽景门通过内帷控制的吗若是要除掉这些势力,只怕也是需要些时日的吧”

    “尚兄是想让河朔摆脱公主的控制”萧秀问着,接着又说道:“这倒不难,这些年对于丽景门在河朔安插的人,我们都了如指掌,若是想除掉,使些手腕也不费事,就看尚兄想如何做了。”

    “除掉自然是要除掉的,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无辜之人,那些涉入不深的,还是妥善安置为好。至于那些执迷不悟或者心术不正的,让丽景门弃了她们便是,也不可伤及性命,拔了她们‘獠牙’就行了。”我对萧秀嘱咐道,心想都是孤儿,从小被驱使、奴役,便生出怜悯,不忍像对那些监军那样刀落无悔地痛下杀手。

    萧秀听完眉头却皱起来了,似乎有些为难,对我说道:“我知尚兄仁慈,只恐怕那些人并非如尚兄所想地那般简单,她们从小被丽景门调教,这第一宗便是忠于门主。若是如此处置,不说拔除‘獠牙’,就是想让她们悔悟也是迟难之事,耗费时日不论,能否功成而全身也未可知。所以若是要做成这件事,恐难如尚兄所言。”

    “如此说来,若是想做成这件事,就不得不牵连无辜之人了吗”我反问萧秀道。

    “无辜之人”萧秀听完端起茶杯,冷笑了一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接着依旧平静地说道:“她们大多数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腌臜之事,不甚干净,也不算无辜之人。再说,尚兄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条路上可以兼爱非攻、兵不血刃地到达终点吧”

    萧秀这样一说,我心中一寒,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天真了,随即也冷笑道:“呵,当然不会!既然选择这条路,又怎能如此天真,只是心中一点慈念罢了。”

    “那便好,尚兄的这点慈念该化作大慈,想想芸芸众生,哪怕这些人真是无辜的,为了天下人,舍了也不用惋惜。我知道这样对她们不公平,可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且不说门第出身,就算亲兄弟,也有命运际遇,上天从来没给过我们公平的机会。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天子制造的假象罢了,天下为公又何尝不是天下为私。所以尚兄要存的善念,不是不舍小众,而是善大众,只要最终的目的是正确的,途中犯些错误也无需计较,正所谓‘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萧秀突然反常地有些激动,像是急于告诉我这些,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我赶紧起身,一边对着他拱手作揖,一边说道:“萧兄金石之言,我必当谨记!”

    “尚兄这是作何,属下多有冒犯,请尚兄见谅!”见我如此,萧秀放下正在往杯里斟茶的茶壶,急忙起身,对我还礼。

    我伸手扶起他,再这样下去,大多会觉得疏远起来,还是转移一下话题吧,便对他微笑着说道:“萧兄,等柳仲郢被贬黜以后,这京兆尹之位空缺,可否扶植一个我们的人上去”

    “我们的人尚兄是想通过京兆府做些什么”萧秀问我道。

    “对!”我一边回着他,一边慢慢跪坐下,跟萧秀解释道:“此人需刚正不阿,自身不在各方势力之内,又能抗住各方的威逼利诱,还不能太死板,须听得进我们的提点,所以我想最好是我们的人上去。”

    萧秀一边听我说着,一边跪坐下,继续斟着茶,接过我的话说道:“嗯,尚兄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我着急地问道。

    萧秀放下茶壶,看着我回道:“韦澳。不知尚兄可还有印象”

    听罢,我在胸中思索着曾经看过的卷宗,对萧秀答道:“有点印象,当初看到郑滑节度使一卷,就有点好奇,为什么节度使周墀被圈起来了,而从事韦澳却用朱砂书名,想这韦澳是用来挟制周墀的吧”

    “起初是打算用他来挟制和辅佐周墀,后来经过了解,这周墀曾是我们萧府资助的一批寒门学子中的一个,加上此人极重情义,又对当今庙堂颇有异词,所以自愿加入我们。如此一来,这韦澳就没必要安在他身边了。到如今周墀可是还不知道韦澳也是我们的人呢,我们也早就想把韦澳调离,毕竟虽然周墀主动投诚,但终究没有经过调教,亲疏有别,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加上周墀又极其看重韦澳,他们又脾性相投,所以此事也就一直搁置了。”萧秀一边跟我解释,一边将茶壶拿到门口,招呼仆人换茶。

    “哦,那韦澳可愿离友调远”我听萧秀这样说,想是这韦澳和周墀交情非同一般,便担忧了起来,遂冲着萧秀问道。

    萧秀拎着刚换好的茶壶,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他早已知道我们准备调离他,当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以尚兄无需担心。”

    对于萧府的人,我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不明白萧秀为何这么推荐此人,难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便问道:“为何一定要是韦澳呢我记得三娘的儿子萧赐不是京兆尹的参军吗以萧兄的能力,让他上位应该也不难吧”

    “萧赐”萧秀放下手中的茶壶,跪坐下,沉思片刻,笑着摇摇头,接着说道:“他虽长我几岁,人也睿智,却还是没有他爹的那份稳重,做事全凭好恶,加上又是族人,三娘又疼爱地紧,他爹也过世较早,所以对他便多是纵容,娶妻以后虽有所收敛,但却整日沉迷破案和他娘子做的吃食,对其他的一概不管。虽然平日里对京兆府的消息从未有迟滞,但他心不在此,所以我们也不好强求。因此,他终究是不能上去的,一来,性情不适合;二来,他目前官阶太低,骤然上位难免让人疑思;三来,他乃是萧氏族人,尚兄应该还记得曾跟你提过的萧家祖训吧”

    “那个‘官不入庙堂,商不涉朝政’还以为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呢,难道是真的”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秀,问道。

    萧秀严肃地点点头,说道:“是真的!凡是庙堂之上,我族人皆不可入;凡是涉及朝政生意,我族人也绝不会有直接联系。这个祖训,不光是对外人说说,更是族人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那萧府助我,岂不是”我疑惑地说着,留了半句没继续下去,但想来萧秀应该明白我的疑惑。

    只见萧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地说:“其实祖训还有一句,平常不会对外人说的。今日既然说到这里,告诉尚兄也无妨。接下来的一句便是,‘此为祖训,世代严守,非取定鼎之功不可破!’”

    听罢,我便了然,随后恍然大悟般对萧秀点点头。而萧秀则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也对我点点头,放下茶杯,随后便微笑着转移话题道:“说到这韦澳,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了。首先,此人在明面上与周墀一样正直无私;其次,他太和六年擢进士第,又以弘词登科,后来还在周墀手下做从事多年,从学识和履历来说,也是经得起推敲的;最重要的是,他登第后曾十年不仕,但当年牛党的御史中丞高元裕想启用他做御史时,却被他一口回绝,而他的伯兄韦温又是依附北司的,所以他让李德裕和鱼弘志都能看到争取的希望,加上周墀的极力推荐,这样他上位既合情合理,又比较容易,还十分恰当。”

    “那倘若饶阳公主从中作梗呢”我问道,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这也好办,到时候让他去一趟‘玉薮泽’,无非就是纳个小妾,给饶阳公主一点安慰。”萧秀笑道。

    他这样一说,我也忍不住笑了,这种馊主意想不到也出自他口,随后便不再追问了。

    -

    第二日一大早,我刚起床,萧秀就急匆匆地赶来,手里拿着一领素黑斗篷,慌忙地对我说:“尚兄,上官柳儿突然造访,拜帖已经差人送来,怕是马上就到。”

    我揉揉刚睡醒的眼,对萧秀回道:“哦,大概是因为昨日拒绝了珠玑吧。无妨,你我一起去门前恭迎便是。”

    “嗯,”萧秀冲我点点头,随后一边将斗篷递给我,一边嘱咐道:“今日较昨日更冷了几分,尤其是此时,屋外沍寒,尚兄且将此斗篷披上,多少抵御些寒气。”

    我接过斗篷,一边往身上披,一边跟他往外走。刚一出门,一阵寒风袭面,但这斗篷明显与上次去白马寺所用的不一样,虽都是立领对襟,质地却好上许多,领襟处还有一圈毛皮包裹着,上身以后也更觉舒适暖和,这么冷的寒风也被挡在了衣襟之外。心里好奇便问萧秀:“这斗篷跟上次的不一样”

    “怎么能一样”萧秀笑着说:“上次只是临时所制,太过粗糙,不易久用,而且那会儿尚兄还只是尚兄呢!其实我等来长安时,就从家里带来了这领,只是这些日子天也还算明朗,而且尚兄也没怎么出门,所以一直没用过。怎么样这领是否暖和些”

    “确比上次的暖和许多。”我回着萧秀,心里些许感激。

    不过这次倒是轮到他开心了,对我解释道:“如此甚好,当时可是找了上好的料子差人做的,这领襟还用了顶好的紫貂毛皮,想来该更保暖吧。”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而萧秀只顾领着路,边走边说道:“对了,纥某那边已经打好招呼,萧泽也已经将消息放给河朔的进奏院,还有周墀和韦澳那边也差人去吩咐了,等京兆府出动静了,那边就会开始动起来。”

    “好,萧兄做事详尽周密,鄙人自愧不如啊。”我一边跟他走着,一边感叹道。

    “尚兄这样说,倒是让在下无地自厝了。”这边说着,也到了门口,邓属和几个仆人已在那边候着,见我和萧秀过来,邓属一边对我们行礼,一边说道:“先生、二公子,上官姑娘还未到,也不知几时能来。”

    “嗯,”萧秀对他点点头,回道:“那便先在此候着吧。”

    “诺!”邓属答道。

    “对了,珠玑姑娘和那两个青衣卫呢”我没见他们的身影,便问道。

    “哦,我已派人去知会了,派去的人说去的时候珠玑姑娘正在催促青衣卫,应该很快能过来。”邓属答道。

    萧秀听罢,便说道:“看来珠玑姑娘早就知道上官柳儿今日会来,只是这两个青衣卫怎么回事”

    邓属倒是有些支支吾吾,低声回道:“我等不知上官柳儿今日到府,所以昨日还如往常一样,把他们灌醉了。属下之失,望二公子宽谅!”边说边拱手作揖起来。

    “既然珠玑姑娘知道,你等为何不打探清楚里面的人怎么也没个消息传出来”萧秀有些责备道。

    我见状,便劝解道:“这事萧兄也不必怪罪邓领卫,想是那珠玑姑娘故意不说的,就算去打探大概也没有结果。”

    “哎,只是这下恐怕那两个青衣卫会吃些苦头了,以后怕是不好应付了。”萧秀感叹道。

    我想的却是刚刚萧秀说的那句话,颇为疑惑,便问道:“里面的人萧兄是指”

    没等我说完,便被萧秀打断,对着我身后躬身作揖道:“珠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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