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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或许帝王都有帝王的道理,只是这些道理与天下人的道理不一样吧。若是站在武则天的角度看,这些事又是多么合情合理和不得不为。虽然有错,但错不在她,在来俊臣。”萧秀此刻依旧平静如初,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仿佛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戏一样。

    “可是来俊臣又得到了什么呢不过一枚棋子,最终还不是个死,而她却得到了天下人的畏惧和安分。因畏惧而安分,是我华夏最无奈和可悲的事情,这源自君王的无耻,却是百姓的灾难。无妄之灾,无诉之难!”我继续边盯着卷宗边愤慨道,没有再看向萧秀。

    “是啊,在来俊臣死后,推事院便被取消。而那些散落在各地的眼线和推事院里的一些人,被上官婉儿隐匿了起来,演变成一个秘密组织,自称为‘丽景门’。收养孤女,从小培养,用以辅佐有能力的公主或者后宫妃嫔,希望成就下一个武则天。后来的韦后就是其中之一,只可惜被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发动政变而倾覆,那一次‘丽景门’也差点被灭,上官婉儿以一死来保住了残存的势力。而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在上官婉儿死后,也没有再深究下去。‘丽景门’在那之后,花了很久才恢复一些元气。之后的杨贵妃,就是‘丽景门’为了报复玄宗而辅助上位。本想助她做另一个武则天,却不想这女人荒淫无度,竟然与安禄山生出龌龊,而丽景门只为搅乱李唐皇室,但并不乱天下,所以这才取其性命。”萧秀还如先前一样的语气说着,虽与卷宗吻合,却也有些是卷宗里没有的,想来他是阅过详尽案卷的。

    于是我便抬头看着萧秀,问道:“那之后呢”

    萧秀一边放下茶杯,一边答道:“之后虽‘丽景门’也做过一些事,但却再也没能激起那般波涛来。现在的郭太皇太后便是‘丽景门’的上任门主——上官芳苓,辅助上位的,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而现任门主,上官柳儿,虽也兰质蕙心,但太过予智予雄,始终缺一点识察之明,也是断然达不到上官婉儿那般颖悟绝伦。所以这才让连薏有可乘之机,而饶阳公主也因此很难全局掌控,始终被牵制着。”

    “是啊,若是上官婉儿在,或许不是这般光景吧”我看着卷宗,一边说着,一边再抬起头,才发现珠玑不知何时进来,就站在屏风边上,我有些吃惊,不过看萧秀,倒是依旧平静,心里便明白一二,于是对珠玑说道:“姑娘既来了,便坐下吧,门前寒风难禁,火盆旁能暖和些许。”

    珠玑听罢,走到我与萧秀跟前,突然跪到地上,做跽拜状。而我见她如此,心里更是心疼:

    霓裳羽衣曲,醉吟长恨歌。

    天公非圣善,取乐自人愁。

    枉路有凹凸,人间多坎坷。

    茶香人梦醒,却道是寻常。

    暂宽心,闻前事




第28章 出门
    “巾帼不屑让须眉,跨马昂头腰仗剑”

    -

    “姑娘这是作甚,快些请起!”我对珠玑说道。

    珠玑像是没听到我说的话,只顾着说:“先生,萧公子,奴家不知道二位想做什么,也无需知道。今日起,诗岚愿听从驱遣,以报二位的恩情。”

    我看着萧秀,萧秀却看向我,于是我便说道:“什么恩情”

    “奴家大仇得报,先生和萧公子定是费了不少心血的。此番恩情,如同再造,诗岚岂能不报。哪怕是,是,是让奴家以身相许,奴家也绝无瞽言。”珠玑依旧没有抬头的意思,只是言语里却听出是迫于道德的压迫和良心的驱使而说出的这些话,虽也是出自本意,却并非原心。或许,天下的谋人谋事,都是如此吧。

    可是,无论她是珠玑,还是郑诗岚,跪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个我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子,那个心善而冷静的女子,那个让我着迷的女子。即使在旁的地方,我可能会利用她,但是在感情方面,我断然是不会乘人之危。虽然我渴望与她相守相依,但若并非出自本心,那我宁可不要这份感情,也不会委屈她而成全自己。于是,便对她说道:“大仇得报姑娘莫不是以为张仲清和李叔和就是凶手吧”

    “自然不是,他们只是刀剑,真正握刀之人是鱼弘志,奴家明白。只是,那个人”珠玑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我接过话,说道:“那个人又如何只要姑娘信我,我定让‘那个人’也如昨日一般,死在姑娘手中。只是还需些时日,这些日子还要委屈姑娘,为我们多跑几趟‘丽景门’。至于委身与我等的话,就不必了。姑娘心中之人,亦是我等好友,我们岂能夺人所爱。再说,我们的目的说与姑娘也无妨,就是要还朝堂一个清明,这条道路上,我们不过顺手给姑娘报仇罢了,算不得什么。倒是姑娘今后在萧府与‘丽景门’之间,需时时警觉,每刻都命若悬丝,才是真的危险,还望姑娘珍重。今日以后,我们便如唇齿相依,姑娘无需对我等多加见外,我们亦会将姑娘当做自己人一般看待。”

    “是啊,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吧,不必如此拘礼。这里不是‘丽景门’,虽仆人们在外人面前会有些礼节,但关上门了,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显得生分。”萧秀对珠玑说道。

    我看着萧秀,心想着,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新鲜。虽然可能只是宽慰珠玑的话,但还是与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也或许在我背后,关上门,他真的对仆人们没有那么多苛责吧。人们总说看透,可世间最难看懂的,依然是人,而能看透的人,又有多少呢我们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活着,在很多方面,在不同时间,我们往往会做出相反的决定,能坚持不改的事情太少,能始终如一的人就更少了。所以,如何评判一个人,除了我们自己,真的有谁的评判是值得去思考和相信的吗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任何其他人,都没有经历过那些经历,也就不可能了解最真实的一面,而那些所谓的评判都不过是臆测,当不得真。对于萧秀,我看不透他,至于他能不能看透我,估计,也是不能吧。可这也没有关系,只要目标一致,只要彼此信赖,也就无需了解的那么清楚了。想到这里,我端起身前的杯子,将茶一饮而尽。

    珠玑稍稍顿了一下,接着抬起头,看了看萧秀和我,回道:“公子说的是,诗岚明白了。”

    “嗯,还有一事需告知姑娘。”我一边放下杯子,一边说道。抬起头看珠玑,她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此刻我却不忍心告诉她了,想着她刚刚遇到一个故人,还没充分感受久别重逢的喜悦,却又要被告知故人已非故人,该是多么痛苦和残酷。可我却不得不说,无论是为了她的安全,还是为将要做的事,我都必须告诉她。于是我便接着说道:“阎守信,已经不是曾经拼死护卫你的那个忠勇之士了。我们得到消息,当年他曾被神策军擒住,之后便叛变了。只是他并没有过多的价值,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此次我们寻到他时,并不知情,所以给带了回来。而他,在见你之前,曾去见过鱼弘志。见事已如此,我们便想着,可以让他帮我们传些话给鱼弘志。只是这件事,还要问问姑娘的意思,若是觉得不妥,那便再另行处置。”

    “先生之谋,奴家岂会有盲瞽之言。他虽曾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已是叛主之人,奴家心拙口夯,却也非愚昧,自是知道轻重,二位无需多虑,全力谋划便是。”珠玑此刻显得异常冷静地回着我,只是贴在身前的手微微地颤抖着,让人心疼怜惜。

    “只是今后有些话,还需姑娘传给他,不知姑娘可能做到”萧秀接过话,对珠玑问道。

    珠玑看了一眼萧秀,低下头说:“公子多虑了,奴家身在‘丽景门’十年,自是知道该怎样说话,该如何对人。”

    “那便好,诗岚姑娘,以后在此处,不用自称‘奴家’了。这里没有主仆,只有朋友。就像萧兄说的,关上门都是自家人,无需如此了。”我对珠玑说着,同时看向萧秀,只见他依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珠玑此刻看着我,继而又低下头说道:“嗯,谢二位如此看待诗岚,除了师父和骞哥,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奴家,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珠玑说着便哽咽起来,而我却不知道如何宽慰她。

    “哟,你们是怎么欺负诗岚姐姐了,竟还惹哭了。”此时就听马新莹从屏风边上,快步地走进来,来了就一边抓住珠玑的手,一边看着她,同时说着:“我看看,我看看,眼睛都红了。”说着便帮珠玑擦拭着眼角,接着就说:“诗岚姐姐,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你且跟我说,看我怎么帮你教训他们。”

    “新莹妹妹说笑了,我只是听罢先生和公子的顿腹之言,铭感五内,竟有些失态了,望几位见谅!”珠玑笑着对我们说道。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怎会这样傻啊,他们的话能信吗别看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的,似是有几分君子之态,背地里可是很不乖的,有时候对我都不说真话。”马新莹一边对珠玑说着,一边看看珠玑,又转过脸来看着我和萧秀。

    而我看看萧秀,之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萧秀遂说道:“新莹,听说三娘的儿媳妇给她送来点心了,你不去尝尝吗”

    “二公子是当我没在萧府待过吗三娘那儿媳妇的手艺,自是没得说,只可惜,没机会常来。你说四天前才刚刚来过,这么快就又来了都已经过去四天了,那点心还能留下给我虽然我是很喜欢吃萧赐哥哥他娘子做的吃食,但你这也太明显了,哼,就这点小伎俩还想忽悠我说,你是不是憋着啥坏呢还是想支开我,接着欺负我诗岚姐姐么”马新莹分析地头头是道,并质问着萧秀。

    萧秀此刻却放下肃颜,换了腔调道:“我哪儿敢憋着啥坏呀,不过见天有好转之相,便想着出门溜达溜达。听说今年的‘潘江陆海会’今日便开始了,所以想去看看。”

    “是啊,是啊,诗岚姐姐,听说那‘吟风楼’每到这个时候,可是有很多风流才子去呢,有比诗文的,有比字画的,还有琴棋技艺的切磋比试,可热闹了。虽楼宇不及那‘望一楼’,但此时去的人,可是不比‘望一楼’的少。姐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且陪妹妹去见见世面可好”马新莹此刻倒是像在跟珠玑撒娇一般,倒是没了方才的厉害劲。

    珠玑也被她可爱的模样惹笑了,看了看她,又看向我,说道:“诗岚听从先生和公子安排!”

    “公子”马新莹用凶巴巴地眼神,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萧秀看,似是在说,赶紧应了,否则扒了你的皮。

    萧秀见她这样,倒也不与她计较,只忙着推脱到:“别看我,看我也没用,父亲让我听尚兄安排,所以”

    所以他们都看向我了,而马新莹此时用商量的语气道:“小先生,你看这风和日丽的天儿,若在这阴冷的屋内消遣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恩赐。”

    此刻我却想逗一逗马新莹,便憋着心里的笑,故作严肃地说道:“辜负便辜负了吧,反正我在你心里已不是君子了,倒不如更坏点,做个连老天爷面子都不给的恶人。这样以后我做什么坏事,都是合情合理的,你也就不用为你的诗岚姐姐担心了呀,对吧”

    “小先生怎么会是恶人呢小先生最好了,我一点也不担心,以后我们都听你的,好不好,求你了,就去嘛,半天便好。”马新莹突然娇嗔地哀求道,转变的速度真是快,不愧是萧府调教出来的。

    而我却不想就此放过她,便继续道:“不不不,今日还有许多要事,萧兄,我们还是继续看看‘丽景门’的卷宗吧,许多地方我还需问问你。诗岚,待会儿你去送送阎守信,稳住他,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诗岚认真地回道:“诺!”

    萧秀也故作认真状,对我说着:“好的,那便继续了解一下‘丽景门’,正好诗岚也在,很多卷宗里没有的,而我记不太清的,诗岚也可做些补充。”

    说着我便拿起卷宗,做研读状。此时马新莹急了,赶紧冲着我们喊道:“啊,你们真不去了啊小先生!哼,小心眼!我要是错过了我的如意郎君,你就等着吧,哼!”

    “哦,如意郎君!原来看琴棋书画是假,遇风流才子是真,哈哈”我听罢她的话,便笑道。

    萧秀和珠玑也笑着看向她,倒是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道:“笑什么笑,才子配佳人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佳人自当配才子,这是亘古不变的佳配,只是妹妹还需矜持些才是。”珠玑看着马新莹,牵着她的手,对她笑着说道。

    “让她矜持”萧秀插话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摇着头。

    “怎么是不是皮痒了”马新莹恶狠狠地对萧秀说道,接着转过脸来,用另一只手拽着珠玑的衣摆,小声嘀咕道:“就是不会才要姐姐陪着嘛,干啥说出来,多尴尬。”

    我见状,便想着宽慰马新莹几句,遂说道:“何必矜持,若是只知吟诗作对而不懂得欣赏姑娘的这般真,也算不得真正的才子,那又如何配得上姑娘呢”

    “就是!还是小先生的话中听,那我们一道去吧!”马新莹笑着对我说道。

    我看着她的笑容,虽然知道她在恭维我,却也不想继续逗她了,适可而止吧,于是说道:“好!那萧兄、诗岚姑娘,我们便一起陪新莹去帮她把把关,如何”

    “听凭先生安排!”珠玑答道。

    而萧秀却笑着调侃起马新莹道:“那茶水用度,可是新莹出呢”

    “小事,二公子先垫上,回来从我月钱里摘出就是。”马新莹此刻是没心情跟萧秀计较这些了,赶忙答道。

    “如此甚好,哈哈”萧秀说完,便出门让邓属去安排马车,很快一群人就欢乐地出发了。

    -

    忽然间,爆竿声起,马被惊到了,在大街上便奔突起来。而我们虽在车内被颠的东倒西歪,却也能听见车夫努力地一边制止着马,一边大声唤着:“让开,快让开”同时听到邓属在车后大声地喊着“驾”和马鞭抽打的声音。从被吹起的帷裳瞄向外面,能看到约莫过了三个街巷,突然马车倾倒,滑了很长一段路。这马车倒也结实,旁的马车这样一摔或早已散架,而这车却并无大碍,只是我们四人的头都撞到了车顶,而萧秀一边抓着马车,一边拽着我,这样我才不至于甩出去。再看另外两人,马新莹也被珠玑拽着,如我二人一般。

    我们从马车内爬了出来,只见一人左手抱起一个小孩,右手抓着缰绳,而马已被掀翻在地,此刻正蹬地起身,车夫也摔倒在地。再看这人,一身男子般紧身装束,也不华丽,只是腰间的宝剑凸显了尊贵,配合着挺拔的身姿,显得格外精神。在这雍容浮华的长安,倒显得特别与众不同,若不是头顶双鬟垂髻,身披殷红白裘领斗篷,真看不出竟是个女儿身。再细看妆容,一脸素颜,不过五官却别致,看起来倒是不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其它女子逊色半分,神色刚毅、冷峻。回过神来再看,英姿飒爽,终究与周围人大不一样。

    此时,邓属也快马赶到,一个翻身跨步,拔剑便指向了那女子,质问道:“尔等哪路英雄,速速报上名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人也围聚过来。只见那女子小心翼翼地放下孩子,那孩子便奔向了旁边一位妇人,而那妇人赶紧跪地谢道:“谢谢恩人救命之恩,谢谢!谢谢”

    “谢有何用,今后还是好生照看自家孩儿,下次可没有这等幸运!”那女子对妇人严肃地说道,语气里没有半分温柔,只有责备。说完便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几人,高昂着头,俯视一般。而她身旁低鬟的侍女一边让妇人带着孩子赶紧离去,一边拔剑与邓属对峙起来,同时反问道:“大街纵马,你们倒是无错”

    “嘿,你这说的,倒像是我们犯错了没看到马车吗不晓得里面有没有人,也不至于如此野蛮,将马连车一并掀翻吧今日不给个说法,别想走!”马新莹听完那侍女的话,便冲着她嚷嚷道,一边还揉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哎哟,这给我摔得,发髻都乱了”

    “哼!”那侍女冷笑一声,接着道:“就凭你们”说着便准备舞剑与邓属过招。只是此时,邓属似乎有些迟疑,做避让状,而萧秀此刻厉声喝道:“邓领卫,不必激动,先照看好尚兄。”

    说完,邓属便退到我身旁,扶着我问:“先生可有受伤”

    “我没事。”再看向珠玑和马新莹,问道:“二位姑娘如何”

    “奴家无大碍,只是新莹姑娘可能方才有磕碰,还请邓领卫照看好她。”珠玑说着,看向马新莹。

    “新莹,没事吧”邓属走到马新莹身旁,搀扶着她,问道。

    马新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扶着邓属小声答道:“还好。”

    与此同时,萧秀走到那侍女跟前,对她们说道:“此处人多,若是动起手来,难免伤及无辜。若是几位乃名门望族,何不留下名号,改日我们或对簿公堂,或再行约战。若是几位乃无名小卒,道个歉,此事便就此作罢。”

    只见那双鬟垂髻的女子,一边唤着那侍女,一边走到自己马前,跨身上马,殷红白裘领斗篷迎风飞扬。随即真正地俯视着我们,手扶宝剑,用不屑的眼神扫过我们每个人,英气逼人。而后扭头骑着马,往我们正对的方向而去,人群也让开一条道。而侍女此刻也骑上马,扬鞭追上去,同时对我们喊道:“要找我们,前方石府,或战或告,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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