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嗯,也对。此事若是能像萧兄所谋发展,自然最好。”萧秀并没有给我承诺,而我一边回着,一边心中担心若不会顺着萧秀所谋发展,难免会牵连无辜的人。
听我这样说,萧秀又眉头一皱,这时茶壶里的水翻滚了起来,萧秀忙取下茶壶,将案几上的杯子倒满。尔后,我们都没有再提此事,将一旁的棋盘移到中间,又开始了饮茶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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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午膳,待小憩一会儿后,萧秀和邓属敲门进屋。待几人都落座,萧秀便说道:“尚兄,方才河朔那边飞鸽来信说,上官柳儿放在三镇节度使身边的掣肘之人已除。”
“那兖王劝说陛下的事情,三镇的进奏院有传消息过去吗”我忙问道。
“进奏院那边的消息正在路上,过几日应该能到吧。他们通过官驿传信,会慢些。”这时邓属接过话,解释道。
我听罢,自语起来:“哦,原来是这样。”
“嗯,尚兄,接下来如何做”萧秀问道。
“三镇没了‘丽景门’的钳制,或会更加放肆,这头一桩事,就是要让他们有所忌惮。不知萧兄可有办法做到”我问着萧秀,心里是渴望他能够做到的。我不怕饶阳公主,不怕神策军,是因为我知道他们都不会为了各自的目的引起战乱。但却唯恐河朔乱来,招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到时候我便是中华的罪人了,有违我平生之志。
萧秀稍思片刻,用低沉地声音说道:“尚兄是怕河朔三镇会因没了钳制而谋密事不过,以我的了解,在没有合适契机的时候,他们是不敢乱来的。想当年‘甘露之变’,那么好的机会,他们都未能成事,而如今上至朝堂,下至四海,都颇为平静,此刻他们又岂敢行悖逆之事。”
“我只是怕将来,他们或恣意妄为。没了‘丽景门’的钳制,而萧府也无法对其有所羁绊,若是遇到有些头脑的还行,倘若将来换了个没头没脑还胆大包天的人,这三镇就难免制造些麻烦,还是及早提防的好。”我道出自己的担心,对萧秀和邓属说着。
萧秀眉头一皱,接着回我道:“尚兄所忧,也并非全无可能。好在其他节度使,都还算控制的住,就这三个也好办些。这样,我们知会周边的振武、河东、昭义、宣武、平卢、横海等几镇节度使,让他们陈兵三镇旁侧,只要三镇稍有异动,便起兵镇压。如此,尚兄可否放心了”
我在一旁惊讶地望着萧秀,想不到萧府竟能一次调动这么多人,几乎就是把河朔三镇给包了个圆,只怕是当今圣上都难以一做到一下子整齐划一的动这么多吧。不过看着萧秀认真而平静的样子,我倒是又信了几分,遂对他说道:“如此大的阵仗,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口实去这样做。再者说,当下还是没必要这样的,凡事太促恐适居其反,只需威慑一下他们就好了,让他们对朝廷还能有些忌惮,也能促使他们快些择主站位,便于接下来的谋划。同时也为将来计,防止光王上位时,他们会有所异动。”
“尚兄之意,我明白了!”萧秀回我道,接着说:“这个事情确实急不得,需慢慢来。那就让河东、宣武和昭义节度使那边,先与河朔三镇闹些摩擦,找个借口练练兵。让他们在河朔和两都之间形成一道屏障,同时又能对河朔产生威慑。”
“若能如此,便是最好。”我看着萧秀说,接着又转过话题道:“那么第二桩事就是如何让河朔三镇与饶阳公主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甚至于让河朔投靠兖王。”
“其实,在除掉‘丽景门’眼线的时候,就已留下了一些‘痕迹’,为的就是让三镇节度使查到‘丽景门’的手段。”萧秀继续严肃地对我说着。
我不解地问他道:“留下了哪些‘痕迹’”
“怎么,尚兄对此也‘好奇’吗”萧秀似乎并不想细说,不过又被我问到,所以才反问了我一句。
“哦,呵呵”,我忙笑道,接着解释说:“何止是‘好奇’,我都有点被你吓到!”
萧秀此刻倒是又恭敬了起来,忙作揖,对我说道:“请尚兄见谅,当初做此谋略的时候,皆因你的一句话,我并未深思,所以也没有及时将具体的行动和进展情况汇报与你。当初我只是怕这些琐事扰乱了尚兄心境,方才这样做,并没有要擅自做主和欺瞒的意思。”
我见他这样,实在不喜欢,便抓住他的手,说道:“萧兄,我信你,犹如你信我一样。你我不必如此!”边说边诚恳地看着他,同时抓住他的手,稍稍用力,让他明白我的心意。
萧秀此刻看着我,眼神恭敬而真切,没有曾经的深邃,也没有任何的闪烁。见他如此,我遂抚着袖子,收回了手,对他说道:“既然留下了‘痕迹’,那就帮着他们查到就好了。到时候,京里的消息传到,两项一加,我想河朔三镇就很难不有所动摇了。只是,他们还需要一个契机,去跟兖王走的近些。”
“半月后便是兖王的生辰,依照往年,河朔一般是不会给这些小王爷送例礼过去的。今年让他们送些过去,有个照面就是了。”萧秀平静地说,像是早已谋划好了一样。
我不解地问道:“这倒是不错的机会,只是怕他们并未留意过这些。还有就是兖王和杞王的地位并不能同日而语,兖王是庶出,又没有皇长子的位份,若是依附,我怕他们未必会投到兖王帐下。”
“陛下未立皇后,所以并无嫡庶之分。杞王虽年长,又有当前恩宠加身的王才人养大,但终究并非亲生,多少有些隔阂。而兖王的生母——刘贤妃,可是还活地好好的,而且论起位份来,也比王才人高了不少。所以,河朔三镇若想依附兖王,只用克定刘贤妃一人即可。倘若要让杞王安心,就不说横在前面的王才人和李德裕,单一个鱼弘志,他们就无法逾越。只要将这些道理,摆明给他们看,我想他们就不得不选择兖王了。”萧秀依旧泰然自若地说着。
听他说完,我也大松一口气,想是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说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叹了一声:“是啊,饶阳公主那边被堵死了,杞王那边又无路可走,他们也只有兖王这一条路了。”
“其实,也并非只有兖王一条路了,其它的皇子,李德裕,哪怕是回头去找饶阳公主,最不济,各方都不投靠,等谁上位再说,或者是造反呢,岂不都是路。只是那些路,他们都无利益可寻罢了,而兖王是他们最有可能得利的一条路,所以他们不得不选。说到底,不过是群目光短浅的势力之徒而已。”萧秀笑着说道,似乎在他眼里,还没有把这群雄踞一方的节度使们放在眼里,甚至好像就觉得完全能掌控一样,犹如棋盘上的棋子。
萧秀说完,我倒是有些想知道更多了,便笑着追问道:“哦,呵,那依着萧兄看,若是你,你会如何做呢”
萧秀看了我一眼,一边侍弄起茶水,一边面带笑意地回道:“虽然不可能,但若是身在其位,我会同时与杞王、兖王和饶阳公主周旋。到时候,就要看谁给的利大,就假意依附了。”
“实则呢”我继续问着。
“实则,当然是借机坐大,暗中控制各方重镇。若是想忠,谁也无法动弹。若是想逆,便会一呼百应。至于谁上位,对于远在天边的河朔来说,依着当下的朝局来看,其实并不要紧。”萧秀答道。
他说完,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心里想的是,还好此人是友非敌。
萧秀见我盯着他看,马上转过神来,接着说道:“尚兄不必这样看着我,一来,我不可能雄霸一方,二来,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上有祖训,下有良知,我是断然不会那样做的。刚刚的话,不过是站在河朔的角度去谋划的罢了。若是尚兄呢,在其位,你当如何”
“我”我没想过,不过萧秀这一问,倒是把我的心思带到了那片是非之地上:
胡笳落雁残阳远,顾影寒风拟策鞭。
旌旗蔽日幽州近,万里黄沙亦作臣。
藏锋芒,防河朔
第35章 鹬蚌
“理正词直言诡事,争持蚌鹬利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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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无权臣,明世无私兵,昏世无贤君,乱世无善民。若真的在当今河朔节度使的位子上,想来这也不算是倒行逆施,便回萧秀道:“若是我,当急行军,在神策军还未做出反应之时,直入长安,清君侧。如此世道,与其成天提心吊胆,倒不如冒天下之大不韪。之后再还兵于天子,哪怕落得挫骨扬灰,也将在青史留下一笔,或许能换一个不一样的天下吧。”
萧秀用刚刚我看他的眼神,看着我。我遂笑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怎么,我就不能如此潇洒一回吗”
“呵呵,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不像尚兄的行事作风。”萧秀也跟着笑道。
我端起杯子,接过话说道:“其实,我何尝不想如此快意恩仇。虽有些不顾后果,但也是随心所为,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岂不快哉!”
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见萧秀若有所思的不出一言,我便转而言道:“只是这终究无法真的改变太多,不过是博取清名的混账话罢了,望萧兄莫笑。”
“笑什么”萧秀回过神来,望着我,心思沉郁地接着说道:“说来惭愧,我一心想的是私利,而尚兄怀揣的是天下,或许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不同。”
“这世间同心同德之人毕竟不多,而同心同德走到最后的更是寥寥。所以,你我同心就好,至于‘同德’,我看时间久了,也未必就是好事。最重要的,还是彼此的理解和扶持。若是今后,我又说了什么‘混账话’,做了什么‘糊涂事’,还望萧兄海涵,鼻垩挥斤才是。”我见他阴郁的表情,故意跟他客套起来。
萧秀局促地笑了笑,回道:“尚兄思谋之深,我远不及。今后我若是有迷不知归的时候,还请尚兄予违汝弼,防微杜渐,如此方不至出大的纰漏。”
被萧秀这样一说,倒是让我也严肃了起来:“嗯,你我都该如此,毕竟我们要做的事情,终究是非常事,须得处处小心。”
萧秀看着我,点点头,接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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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用过朝饭以后,马新莹端着一盘糕点,与萧秀和邓属一起过来。
“小先生,快,尝尝这个。”马新莹一边急切而兴奋地笑着说,一边将糕点放到我跟前,面露期待。
我遂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问道:“这糕点是你做的”
“嗯,怎么样”马新莹一脸激动而期待地等着我回复。
见状,我便故意闭上眼,装作细细品尝的样子,而后皱着眉头道:“太甜,又有些粉,缺软糯,与萧赐娘子做的比起来,哎”
我一边故意摇着头说着,一边睁开眼,见马新莹横眉怒目地瞪着我。
“哼,不好吃别吃!”马新莹生气地说道,说罢便又拿住糕点盘子。我与萧秀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端着盘子往外跑去。
见状,我忙说道:“一时戏言,并非真心,姑娘”
没等我说完,马新莹就跑出了门外。
“这女子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萧秀见状,便责备言道,接着话锋一转,对邓属说道:“先不管他,你先说说今日的消息吧。”
“诺!”邓属应着萧秀,接过话,对我说道:“先生,白蚁的事,已经让萧泽去打听了,也飞鸽回‘千机堂’,让章少堂主帮着查查。还有杜牧和李商隐也已安排妥当,明日便会启程离开长安。”
“嗯,那宫里可有什么消息”我问道。
“陛下昨日夜里已经差人去问周墀,关于韦澳的事情。”邓属答道。
“饶阳公主那边呢”我继续问着。
“如昨日先生的谋划,上官柳儿已经和饶阳公主说了,今日便会将‘青衣卫’的服饰改掉。还有‘盗墓之事’,连薏已经在着手安排了,这两日就会有些动静。”邓属接着答道,接着又说:“此外,陛下差人去问周墀,虽暗中行事,但恐很快饶阳公主便会知道,是否需派人阻止”
“无需阻止,拖延至明日便行了。饶阳公主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在那宫墙之内有些耳目也是必然。我们若是阻拦,倒是显得过于刻意,难免让他起疑。”我顺着邓属说,而后皱着眉头道:“如此,倒不如干脆不拦,只需中间拖延一下,到明日就好了。”
“到明日”邓属不解地看着我。
我见他如此,笑着解释道:“想想看,今日朝堂上,必然会有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为的,无非是谁接手柳仲郢。”
“恐怕也不会有结果吧。”萧秀插话道。
“不是恐怕,是一定不会有结果,”我接过萧秀的话,接着说:“陛下为何会派人去询问周墀还不是已经被说动了。而今日朝堂上必然是三方争执不休,陛下也不会即刻就做出决断,定然是要等周墀的回话。所以,只要等到明日,陛下派去的人,饶阳公主追不上了,也就无法阻拦,只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经过‘青衣卫’这件事,饶阳公主或许不会来问尚兄,但是估计上官柳儿会过来问问你。”萧秀接过话,而后又问道:“不知尚兄打算如何应对”
“上次你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端起茶杯,反问道。
“说过什么”邓属问道。
萧秀看了看他,接着说道:“那日让你回来,不听我的,怎么,现在不知道了吧!不过你如此关心,倒是让我对你侧目。既然如此,便跟你说吧,反正最后也是需要你去办的。其实就是想让韦澳假意去‘玉薮泽’一趟,顺便纳个小妾。”
“谁要纳小妾呀”一个柔和地声音问道。我们循声望去,只见门被推开,珠玑端着马新莹刚刚拿走的糕点,在门口问道。珠玑关上门,碎步走到跟前,边走边温婉地说:“方才在门外,听见说纳妾,不知是谁要纳妾呀”
说着,便跪坐到一旁,将手中的糕点放到了案几上。我见他如此问,便解释道:“是说明日的事情,我们打算安排一个人去‘玉薮泽’纳个小妾,安抚一下饶阳公主。姑娘既然在这里,想来你对‘玉薮泽’更加熟悉,不妨告知一下,可有好的人选”
“说到这个,我倒是真的有个不错的人选。昨日去回话,顺道又被叫去‘玉薮泽’调教那批新到的姑娘。其中有一人,或许能帮到先生。”珠玑略带高兴地笑着对我说道。
“如此,姑娘可否细细说来。”我笑着对珠玑回道。
珠玑温婉地将案几上的糕点推到我跟前,接着笑道:“不急,先生请先尝尝这个,新莹妹妹可是花了好多功夫的。”
“新莹刚刚不是拿来过了么,自己端走了,怎么又让姑娘端过来”邓属在一旁疑惑地问道。
我和萧秀一起看向他,不约而同地笑了。这时珠玑也在一旁抿着嘴笑起来,素净的面容上泛着红润的光泽,刹那间如此迷人,眼眸低垂到糕点上,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未开口。
我见状,一边拿起一块糕点,一边对珠玑说道:“既然姑娘美意,我便再尝尝,兴许比方才的更好吃呢。”
“那我倒是也要好好尝尝了。”萧秀故意提高嗓门,接着拿起一块送到嘴中。尝完以后,又故意大声说道:“嗯,是不错,新莹平日可是从来没做过这个的,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对了,新莹呢”
“还杵在门外干啥,快进来吧,二公子唤你呢!”邓属对门口大声喊道。
我尝了一口糕点,和珠玑相视而笑,接着就见马新莹一边推开门一边说道:“他唤我,我就得进来呀,哼!”
见状,我便笑着道歉说:“在下鲁莽,口不择言,不知是姑娘第一次做,方才有些唐突了,还请姑娘莫要生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啊,以前也没做过,就是按照三娘说的去做,怎能与萧赐娘子做的比嘛。”只见马新莹嘟着嘴,一脸委屈地说道。
我见他这样,倒是有些心疼又觉得甚为可爱,遂将手中余下的糕点放入口中,等吃完,便宽慰道:“姑娘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想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嗯,这次的比方才的还要好吃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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