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我的思绪回到那日的寿宴之上,那个端坐着的慈眉善目的老人,便随口说道:“上次得幸在寿宴之上有过一面之缘,看起来是个温厚和善之人。”
“是啊,老祖宗对这些孩子们尤其爱护,特别是新莹。听说老祖宗觉得新莹像自己小时候,所以格外疼惜,每次无论新莹犯了多大的错,都能躲到老祖宗那里。倚着老祖宗的护佑,在洛阳也就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了。不分长幼尊卑的事情,虽新莹不会做,但对于比他小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二位公子也常常被新莹欺负了,还无处说理,又不能跟新莹动手,就只能憋着。”邓属一边笑着,一边跟我叙说着。
我听完,便笑道:“他们在洛阳的时候,也是大家的开心果吧”
“嗯,大家都知道,二公子和三公子自幼家教甚严,而新莹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所以也就由着他们闹,反正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权当一乐。”邓属回我道,脸上少有的泛着祥和的笑容。
听邓属说完,我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羡慕。这时萧秀回来,见我们都在笑,便对邓属说道:“还在笑!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吗还有空在此笑!”
邓属听了,忙解释说:“二公子所吩咐的,都已差人去办了,请二公子放心!”
萧秀被邓属的耿直弄的一脸无奈,便接着故生严肃地说:“除此之外就没了吗两都领卫难道这么闲这二都店铺几百号,你肩上担子可不轻,怎么还有空在此说笑逗乐”
这样一说,邓属才反应过来,忙起身,接过话:“哦,确是还有好些事。那先生,我先去了!”
随后跟我作揖,我对他点点头,道:“去吧,辛苦了!”
邓属走后,我见萧秀一脸的不悦,知道不适合继续说这件事了,便岔开话题道:“萧兄,既然知道是刘玄靖,那此人的性情还需多了解一下才好。你看可否能安排跟他见上一面”
“了解当然是必须的,他能出此等计谋,而且隐藏地如此之深,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只是见面,我看就没有必要了,这样思虑缜密之人,只怕能察常人不察之处,终究觉得有些不妥。平日里他和杞王极少有瓜葛,明面里根本查不出他是杞王的人,甚至鱼弘志、饶阳公主这些漩涡之中的人都不知道。此次若不是刻意去查,布控了整个杞王府,我们也难以发觉。”萧秀回道。
我突然好奇起来,便问道:“哦那萧兄是如何发觉的”
“呵!”萧秀勉强一笑,而后解释说:“我让他们严查进出杞王府的人,都未察觉端倪,甚至杞王府中养着的那些谋士,也都一一比对过,均未发现有资质过人的。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多派了些人手,将杞王府严密监控起来。起初不知道会是何人,跟踪了十多条线,到最后都没有结果。怎么都想不到,最后是在给杞王府送菜之人那里,取得了突破。”
“送菜之人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我不禁脱口问道。
“是啊,正因为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而且还是杞王府之外的人,所以从来都没有谁注意过这个人,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在刘玄靖和杞王之间传送着消息。”萧秀答道。
这么隐秘的线索,能被萧秀发觉,还真的让我止不住好奇,便接着问:“那你们又是如何把这个人挖掘出来的”
“这个人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送菜的长工,而且完全没有露出一点与他人不同之处。我们追踪他的人,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只是无意间比对了他送菜的时候进出各个府邸的时间,其它府邸都差不多,唯独杞王府和刘玄靖所住的崇玄馆会比其它府邸稍长。本这也没什么,他所送菜的那些府邸,只有这两个地方每日送的菜最多,时间久一些也合情合理。好在跟踪这条线的人,敏锐过人,最终还是察觉到了异常。每到一家府邸,那人都会递上时令菜的价目贴,我们的人仔细比对了那些价目贴,发觉每次他给这两个地方的价目贴会比其它地方的厚一纸,并且每次他都会跟这两个地方的采办说上好一会儿话。这些疑点报过来,我便让人去查了查这两个地方的采办,一个是伴着杞王长大的太监,一个是刘玄靖的徒弟,而那个送菜的人居然也是个太监。然后我们设局看了一眼送到这两位采办手上的价目贴,里面都夹有纸条。顺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才最终确信为杞王出谋划策的人,正是刘玄靖。”萧秀缓缓道来,言语波澜不惊,而我却听后如临大敌。
我面色凝重地问萧秀道:“萧兄,了解到这些,你觉不觉得这个人,将会是我们以后最大的阻碍”
再看萧秀,倒是没有显现出特别的紧张来,悠悠地答道:“阻碍自然会有一些,但我想还不至于算作是最大的阻碍。因为我们在暗,他在明,我们就可以胜他三分。不过若是现在见面,相当于直接与他正面交锋了,胜算自然会降低,所以才觉得有所不妥。”
“有些人,不是不见面,就能躲过去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既有从龙之心,又有定鼎之力。若是暗中掣肘,就算再隐蔽,也有被发现的可能。彼时,以他的心计,难免不会不择手段,赶尽杀绝,或者两败俱伤。如此,还不如直接见上一面,让他以为知己知彼,安心地与我正面交锋,不做深入探查。”我跟萧秀道出心中所虑。
这时,只见萧秀突然有些激动,遂站起身,对我作揖道:“谢尚兄体己,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他担心我的安危,便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然后看着他,依着凭几笑着说:“呵呵,我自信即使是正面交锋,我也能赢他!怎么,难道你对我没信心”
萧秀放下手,端坐下,皱着眉头看着我,抿了抿嘴,随后用坚定地口气说道:“我信!哪怕是毫无胜算,我都会选择信你。更何况,他一个崇玄馆的道士,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翻天覆地。”
“信我就好!”我笑道,接着就想岔开话题:“猜猜看,明日上官柳儿会不会登门我猜会。”
萧秀听罢,紧皱的眉头稍松,邪魅一笑,而后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猜不会!我可不想他再来这里施展媚术。”
说完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外走。
“嘿,你刚刚不还说信我呢么这是想去哪儿啊”我见状忙问道。
只见他一边走一边回道:“我去看看午膳怎么还没好。尚兄,你先好好静一静吧,可别为他动摇了心志!”
“我才不会!”我冲他喊道,心里却想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着:
一块方糕一片情,三言笑语三生幸。
跪地求佛佛何处虔心问道道在前。
闲论道,乐未央
第37章 谲谋
“奈向心慌性太急,未觉指路阴陵左”
-
“那先生,我先过去了。”珠玑起身出门,我望着他背影,想着他被搅在这漩涡中,便心生愧疚。
这时萧秀的话,打断了我:“阎守信这个时候想见他,看来是想打听些什么。诗岚姑娘的警慧,我倒不担心,只是他的安危这样,你安排两个人暗中护卫。”
“诺!”邓属答道。
“对了,韦澳入京的事安排好了吗”萧秀接着问。
“已经安排妥当,明日夜里会正好赶到东郊铜人原,留宿一宿后,第二日入京。”邓属继续答着。
“嗯,很好。”萧秀回着邓属,接着又对我说道:“尚兄见谅,韦澳目前各方都盯着,只能安排在城外见一面了。”
“无妨,不过走些路罢了。”说着话,突然想到萧赐,便问萧秀:“既然去见韦澳,不妨让萧赐一起去见见吧,早些认识一下,免得到时互不相知,我想他们还不相识吧”
萧秀微微一笑,答道:“确不相识。也好,让他们见一见,到时传递什么消息就让萧赐传一下,不用再安排人了。”
过了半晌,有仆人进来一边递着一个拜帖,一边说:“先生,二公子,方才上官柳儿送拜帖过来,现下应刚到门口。”
“如何,输了吧!”我冲萧秀笑道。
萧秀也笑了笑,冲着邓属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道:“那我等便去迎他一下吧!只是诗岚姑娘刚出门来不及了,你去让萧赐带着他娘子跑一趟乐坊,教诗岚姑娘几道点心。”
说着,我也起身,邓属将斗篷给我,一边问萧秀道:“就在乐坊教吗”
“对,就在乐坊!”萧秀回道。而后邓属急忙出门,我和萧秀一行人则如上次一样将上官柳儿迎至屋内。
“昨日邠国公之事,珠玑已经告知在下,待他回来,就会让他去回话。今日风雪颇急,姑娘何须特意赶来。”我对上官柳儿假意客气道。
上官柳儿听罢,又显出媚态来,道:“今日过来可不是为那些个琐事,只是几日未见,惦念先生的病,看今日又落雪了,就急忙过来瞧瞧,冒昧登门还望先生勿怪。”
“姑娘这样说,倒是让尚某兢剔失图,颇感恛惶无措。”我赶紧起身作揖道。
上官柳儿见我这样,故作难色道:“让先生这般不安,当是柳儿之责,可惜柳儿愚迷不悟,只得闭合思过,以求先生宽谅。”
虽心里笑其虚伪做作,可还是需要假装安慰一下,便说道:“姑娘颖慧绝伦,当知我并非狭隘之人。今日冒雪前来探望,这份心意,尚某感念。”
“见先生今日气色不错,柳儿便心安了,哪怕先生心里责怪,柳儿也觉值得。罢了,罢了,再自责下去,怕是先生要笑奴家女儿之态过甚了。其实今日除了探望先生,顺便也想听听先生对邠国公之事的看法,另外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对了,珠玑呢怎么未见他在先生身边服侍着”上官柳儿绕了半天,终于说到了关键。
这时,萧秀赶忙接过话道:“在下一个在京兆尹当差的远房表亲,前几日送来一盒点心,尚兄颇为适口。只是他平日不常过来,所以便想着让珠玑姑娘去跟他娘子学一下手艺。今日他和娘子去乐坊听曲,不知上官姑娘到府,又没太多琐事,便让珠玑姑娘过去那边了。”
“哦,这样也很好,待他学会了,柳儿定要跟他学学。闲来用心做些,给先生添点味道也好。”上官柳儿接过话,继续娇媚道。
“姑娘日无暇晷,有珠玑在,岂敢劳烦姑娘!”我婉辞相拒道。
“不一样的!”上官柳儿一边说着,一边狐媚地看着我,眼神似会说话,勾人心魄。
在我迷离之际,萧秀又将我拉回现实,插话道:“既然珠玑不在,要不尚兄就将昨日所谋,直接跟上官姑娘说说,也好让姑娘早作铺排,免得误了大事。”
“邠国公之事,还想再跟姑娘确认一下,他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吗可有实证”我假装困惑的问上官柳儿。
上官柳儿收回了狐媚之态,露出一副轻蔑而得意的样子来,回道:“哼,这个邠国公,原本想着只是个贪财好色之辈,平日里背靠神策军这棵大树,虽与公主不对付,却也找不出太大的把柄。想不到竟然做出此等欺辱先人的事情来,这次若不是抓住了他手下的一个盗墓贼,任谁也不敢想,一个堂堂刑部尚书,竟然不顾礼法,利欲熏心至此。”
“他生在书香世家,又是皇亲国戚,太子太傅也算是一品衔,还有国公之尊,按说当锦衣玉食,一生荣华富贵,为何要做这种事啊”我故露痛心之态,感慨了一番。
上官柳儿接过话,继续轻蔑道:“他既然做了,我便不会视若无睹。对于此事,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尚不知姑娘之意,在下不敢谋虚逐妄,因此想先听听姑娘的想法。”我心中有疑,便打探道。
上官柳儿看了看我,端坐着,眼神里露出了寒意,回我道:“既然把柄在我等手中,那便由不得他拒绝了。”
“姑娘是想收为己用”我问道。
上官柳儿眉头一皱,反问道:“怎么先生觉得有何不妥”
“姑娘这些年,可有想过法子去收服吗”我继续问道。
“也想过一些,钱财和姬妾那些,他都照单收下,但却始终不肯俯首听命。”上官柳儿一脸不悦地答道。
我见状,便更进一步问道:“姑娘认为,他因何会如此”
上官柳儿摇着头,答道:“还不是仗着神策军的撑持,否则他岂能如此跋扈。”
“既然如此,姑娘因何会觉得这次他会就范难道以前没有抓住过他的把柄吗”我再问道。
“可这次不一样!”上官柳儿赶忙抢着说。
“有何不一样”我也反问道,接着跟他解释:“姑娘觉得这件事,在他和神策军眼里真的是不恕之过吗他们若是这样想,只怕也不会这样做了。”
上官柳儿听完,若有所思,见状我便继续引导他:“退一步说,就算姑娘拿着这个把柄去威胁他,让他臣服。姑娘能保证他不会在事情翻到明面上之前,跟神策军串通一气,狗急跳墙,危害到姑娘和公主他既然能做这样的事情,就说明他根本不是一个有底线和道义的人,更不会在乎结果如何。对于一个做事全凭私欲,不计后果的疯子,就算他当时俯首了,姑娘真能信他”
听完我说的,上官柳儿的表情更凝重了,我虽心里窃喜,但还是用忧郁的口吻更进一步说道:“再者说,这件事只怕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人发觉,我听说淮南境内已有官员家的祖茔被盗的,不知可是他所为如果是的话,这样的事就算有一两件,能一时被弹压下去,时间一长若他还不知收手,案子多了也难以全顾,迟早都会被人捅到明面上的。届时,人情汹汹,就算有人能说动陛下恩宽,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这个罪魁,恐怕也难逃一死吧!对于一个死人,姑娘收服了又有何用呢”
上官柳儿点点头,接着问我道:“那此事,先生有何钤谋”
“依在下愚见,既然他横竖要死,姑娘不妨就弃了收服的念头,更狠一点,直接折了神策军的这个臂膀。不知姑娘觉得妥否”我接过话答道,只见上官柳儿皱着眉头思忖再三,未出一言,我便问道:“怎么,姑娘还有何疑虑不决之处”
“先生所言,柳儿并非没有想过,也知杜悰那里有所收获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接替之人恐怕也难为公主所用,故而方才犹疑片刻,望先生勿怪!”上官柳儿接过话对我说道。
大概是他知道了陛下密探韦澳之事,遂假意问道:“怎么,难道京兆尹的人选,陛下没有采纳公主所荐之人”
“陛下昨日便派密使去了郑州,听说是去召枢密使刘行深所举荐的郑滑从事韦澳。这个刘行深,平日里半句都不敢多言,此时却冒了出来。鱼弘志倒也聪明,知道自己当前与陛下多有嫌隙,便让这么个看似中立的人来举荐。韦澳想必早就被他收归麾下了,此事,恐难再有转机。”上官柳儿回我道。
我心里想笑,可是还装作淡定地问他道:“这个韦澳,公主已有证据证实他就是鱼弘志那边的了”
“倒是还没有,只是推测。”上官柳儿答道。
“那姑娘不妨反过来推一下,”我一边说着,一边饮了一口茶。
上官柳儿不解:“反过来”
我遂放下茶杯,看着他一脸的困惑,便解释道:“韦澳此人,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据说曾经拒绝了牛李两党的招揽,可见并非是一个容易收服的人,否则干嘛放着这么好的进身之阶不上,偏要去外面做一个从事呢”
“我也查过,韦澳确曾拒绝过两党的招揽,但只怕这次就算不如他之意,也难逃被招揽的命运了,神策军可不像两党那般斯文!”上官柳儿跟我解释说。
“那总归还是有些硬骨头的吧”我继续问着,接着又引导道:“听说郑滑节度使周墀虽三番五次被威逼利诱,却从不曾屈服于他们。既然韦澳能在周墀手下为官多年,想来应该是脾性相投的两个人。姑娘何不往好处想想,如果他真是个持身中正的人呢”
“但愿他没有被收服吧!只是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如同敌人,终究留不得。”上官柳儿冷冷地说着,言语里都透着狠劲。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