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嘿嘿,不会,不会!”邓属听完,看着我,憨憨地回道。脸上的颜色,恢复到往常神态,雍和朴讷起来。
我肯定地笑着看他,此刻却听珠玑说道:“其实,对于萧公子方才所谋,诗岚虽智昏菽麦,亦觉其乃金石之计。还望先生果敢立断,切莫再沉吟不决,因小失大。”
“诸位皆金玉之言,我自当敬守良箴。既然此事无万全之策,倘若真行至那般道尽途穷之地,便依萧兄所谋吧!”我见珠玑也劝起来了,再不答应就真说不过去,于是顺着珠玑的话,矜叹道。
他们几人听我这样说,都点头以示。接着,又听珠玑转移话题,问我道:“对了,先生,对于立储之事,我该如何答复上官柳儿”
“若是他招你过去,姑娘只需告诉他:‘若杞王立于东宫,公主当以何自处’至于是想成为武则天还是太平公主,就不是我等可以说的了,让他和饶阳公主自个儿想去吧!上官柳儿有让姑娘,晚些时候在过去一趟吗”我回着珠玑,又若有所思地问道。
“倒是没有,只是我怕上官柳儿和公主从‘吟风楼’回去后,会即刻召见。”珠玑徐徐回道。他看了看我,可能见我皱着眉头,于是又问我道:“先生,是有什么事,需诗岚去做的吗”
我遂对珠玑道出心中所想:“昨日听闻立储之事,见姑娘睡下了,我便让邓领卫去与阎守信见了一面。跟阎守信透露,我曾建议饶阳公主让手底下的人,在朝堂上议及立储之事时,故意激怒鱼弘志,从而让陛下对鱼弘志产生些许忌惮。我本想以此,来让鱼弘志偃旗息鼓。不过今日二人见面,结果未知。为防止鱼弘志和饶阳公主真的止戈散马,还要麻烦姑娘辛苦一趟,再去见一下阎守信。就告诉他,我本意是希望饶阳公主与鱼弘志共同辅助杞王入主东宫的,因为这样杞王便不会偏信鱼弘志。反正无论在陛下心里,还是百官眼中,杞王继承大统都合情合理。所以若饶阳公主不顺势而为,必会为此付出更大代价。只是我的这条劝和之计,饶阳公主不予采纳,才会有后来的激言之谋。姑娘将这些话,闲语间,假意透露给阎守信即可。其余的,阎守信自会去做,不用多言。”
“先生之意,诗岚明白,这即过去。”珠玑说完,便起身对我行礼,准备离去。
我也起身,边回礼,边叮嘱道:“虽日和曛暖,可寒意犹在,姑娘还需珍重!”
待珠玑走后,我又对萧秀和邓属说道:“光是如此,我依旧有些不安。不知可否跟里面说一声,若有机会的话,让连薏在上官柳儿耳旁,说些离间的话。只是,他需谨慎言行,万勿强劝,否则我怕会适得其反。”
“嗯,你去安排吧。还有方才所言的其他诸事,一并安排妥当。若有困难之处,待报来,我再告知于你。”萧秀转过身,对邓属吩咐道。
“诺!”邓属回着,遂起身行礼离去。
我刚坐下,就听“砰”的一声,吓得我一愣。遂将目光寻声望去,只见邓属走到门口,刚好与进门的仆人撞到一起,地上散落着打碎的瓷器片。
萧秀忙起身过去,边走边责备道:“怎这般莽撞,可惜了我越窑的青瓷茶釜,哎”
我刚回过神来,却听见马新莹在一旁窃笑道:“嘻嘻,小先生怎如此惊怔还不如青梅煮酒的曹操呢,可称不上英雄!”
“新莹姑娘为何突然谈及曹操啊”我看向马新莹,见他这样嘲讽我,也只好转移话题,笑着问道。
马新莹收住了笑容,又得意地跟我说道:“嗯昨儿寻了本《三国》,想着没事翻翻。总与你们呆着,不补习一下,还真跟不上。这不,刚刚看到煮酒论英雄。”
“英雄!呵呵”我听完,一边冲他点点头,一边笑道。马新莹的话,让我想起了汉末,思绪跟着飘到那段峥嵘岁月,心中数着那一个个风流人物。虽羡慕他们生于乱世,可恣意搅弄风云,却又叹皆是等闲之辈,遂嘴里不自觉地吟了起来:
青梅煮酒多狂妄,我笑三国少霸王。
若有英雄真盖世,焉容竖子乱中华
谋残局,笑三国
第57章 迎见
“若有英雄同立世,何与侩佞共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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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秀吩咐仆人将碎瓷片收拾了,之后就往回走。听我吟完诗,便对我说道:“英雄,当以平天下为己任!若是只知耍横厮杀,便是匹夫之勇,不足为道。若是只有平天下之志,而能力不及,则可算志士,难成英雄。”
“那诸葛孔明呢”马新莹问道。
萧秀一边坐下,一边回道:“孔明有其才,而无其志,可为隐士,若欲为英雄,就难为他了。”
“曹孟德有其志,有其才,可以称英雄吗”马新莹又问。
萧秀轻蔑一笑,道:“孟德有志有才,却无容人之胸襟,无爱民之仁心,无吞天之勇气。称其枭雄已是抬举,在我看来,不过一奸雄而已,怎敢妄言英雄!”
“这样说,在你眼里,孙权如何”马新莹继续问道。
萧秀突然大笑道:“哈哈,偏安一隅的小家雀罢了,与真正的雄鹰如何能相提并论。他满腹的算盘精细,却不知锐意进取,占着江东灵杰之地,却只晓莺歌燕舞。观其言行,最多也就是个风流公子,与英雄所为相去甚远。”
“那你说,三国里,谁是英雄”马新莹噘着嘴,接着问萧秀道。
萧秀端起一旁的茶杯,送到嘴边,停留一刻,一撇嘴,说道:“方才尚兄已经回答了呀,一帮竖子,不值一提!”
“连统一三国的司马一族也没有一个可称为英雄的吗”马新莹不禁又问。
萧秀抿了一口茶,端详着茶杯,没管马新莹,独自叹道:“哎,可惜了我的越窑青瓷茶釜啊”
“喂,跟你说话呢!”马新莹瞪着萧秀道。他见萧秀对他爱答不理的,于是一生气,一把抢过萧秀手中茶杯,重重拍在案几上。
“哎,你干啥”萧秀看着马新莹,敢怒不敢言,无奈地快速对他解释道:“哎呀,司马一族多诡谲之士。真才实学没多少,正德高节亦未见,尽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台面都上不得,称啥英雄”
马新莹听罢,努着嘴,将手中杯子推给萧秀。萧秀赶忙拿起来,仔细检查,边看边小声嘀咕:“哎哟,我的杯子,可没被磕坏吧!你这个村野”
萧秀心疼地说着,可一抬眼,却欲言又止。马新莹埋怨地瞪着他,又问道:“如此说来,英雄是啥样的啊”
萧秀看着他,皱起眉头,顿了一下,起身踱步,缓缓道来:“英雄,视苍穹如宫顶,视厚土如卧榻,视山河如家园,视湖海如池汤,视人杰如瑰宝,视黎民如钱粮。上能匡扶邦国,下能抚恤百姓;外可扫除蛮夷,内可平定九州;入则群臣信服,出则四海归仰。虽不与天地同寿,却将为万世颂扬。纵观古今,细细数来,不过五人而已。”
“哪五人”马新莹好奇地问着。
萧秀停下脚步,看了看他,继续说道:“尧舜禹汤久不可察,不予置评。周武一统,开国八百年,礼乐衣冠初教化,当属第一。秦始皇,吞六国,平八荒,创帝业,其功虽千载而无人能及。汉高祖,以仁德而取天下;至武帝,驱匈奴而绝外患,此二者,自当列于英雄之中。唐太宗,扫**,治文武,可忝居一席。至于霸王,有天纵之才,然成于其才,亦毁于其才,不免让人扼腕。除此之外,再无有与之比肩者。至于后来之人,则未可知也。”
“萧兄所言极是!”我认同地不自觉,脱口而出。随后看了看马新莹,见他正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于是对他笑着说道:“呵呵,所以新莹姑娘若是看《三国》的话,知其中谋略即可,切莫学其中为人。其中虽有颇多可取之处,但终究非大德正道,还需心有甄别才是。”
马新莹听我说完,转过眼,巴巴地看着我,接着抿嘴而笑,故意问道:“不知道,将来,小先生会不会位居英雄之列呢”
“呵呵”我赧然一笑,收回眼神,皱着眉头回他道:“英雄与我,渴望而不可及。此生,若能成一良臣,便算不负所学了。”
马新莹没有继续问,萧秀在一旁也没说什么,摆上棋盘,然后与我对弈起来。
一两个时辰以后,连薏传来消息,说上官柳儿和饶阳公主没有答应鱼弘志,但也没有当面拒绝,只说需再三思量。同时,上官柳儿差人来传珠玑过去。入夜后,珠玑刚回来,便匆匆赶去“玉薮泽”。待珠玑从‘玉薮泽’回时,已是人定时分。
“先生,上官柳儿让我带回拜帖,准备明日过来拜会。”珠玑边说边双手递给我一个拜帖。
我接过拜帖,对他说道:“姑娘辛苦了,快坐下叙话!”
“上官柳儿和饶阳公主见过鱼弘志以后,打算如何做”待珠玑落座,萧秀忙问珠玑道。
珠玑回道:“公子见谅,诗岚位卑,上官柳儿并未告知与我。而我又不能开口相问,故而还不知见面的具体结果如何。至于他们打算如何做,我想,会等明日与先生见面之后,才有决断。”
“明日公主也要过来”我见拜帖上写着饶阳公主的名字,有些吃惊,遂问道。
珠玑接过仆人端来的姜茶,回道:“嗯,我将先生的话说与上官柳儿的时候,恰巧饶阳公主也在。听完便说,要跟上官柳儿一起过来。”
“如此,也在情理之中。”萧秀接过话道。
我见珠玑已将碗中姜茶喝完,便对他们说道:“既然这样,那各位就都回去好生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嗯,诗岚姑娘今日颇为劳累,确实该歇息了。那我们都各自回吧,以免误了明日的事。”萧秀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随后其他几人也都起身,萧秀与邓属走在前面,马新莹挽着珠玑的胳膊,跟在后面,都出门去了。待仆人将棋和茶具收拾好,我也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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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我还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听见珠玑在榻旁叫唤我。待我睁开眼,见珠玑跪在一旁,对我说道:“先生,该起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到了。”
“哦真是睡糊涂了!”我揉揉眼,闭眼冷静回神,同时问道:“姑娘吗,其他人呢”
“都在候着了,只是他们心疼先生,不愿前来唤醒先生。诗岚不谙礼数,多有冒犯,还请先生赎罪!”珠玑跪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我睁开眼,忙招呼他起来:“姑娘快请起,可有水,容我洗把脸,清醒一下。”
珠玑听完,赶紧起身,随后我便穿衣,刚站起身,珠玑将冒着热气的手巾递给我。我接过手巾,擦了一把,之后与他一起出房门。
来到院门,只见萧秀领着邓属,正在门口迎候。再看门前,伫立着一队声势浩大的仪仗,只是仪仗中不见了曾经衣着特别的青衣卫。在仪仗正中,上官柳儿正扶着一个披着黄色锦缎毛皮领斗篷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只见那女子:
一领黄裘锁僭奢,眉间血钿赢骄色。
敢问世间谁得似,面如芙蓉身如荷。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我,呆滞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想着。见我呆住,珠玑在身后推了推我。我回过神来,忙快步跑向门口。在门口遇到正准备进门的众人,遂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珠玑。对着上官柳儿和那女子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尚凤月见过上官姑娘!”
“先生有疾在身,无需如此。”上官柳儿忙抬起我的手,娩媚地说道。接着拉着我的手,给我引荐身旁女子,道:“这位是饶阳公主,与先生应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听完,忙对饶阳公主行礼,说道:“见过饶阳公主!公主大驾光临,尚某有失远迎,万望宽谅!”
“你就是柳儿常提及的,凌烟才子”饶阳公主开口问道,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盛气凌人,没有半分尊敬的味道。
我听完,依旧躬身低首回道:“上官姑娘抬举,在下不过一落拓书生,不敢担才子之名。”
“先生玲珑心思,就是奴家也佩服地紧,实在是过谦了。此处寒风瑟瑟,还是请萧公子领大伙儿入内叙话吧。”上官柳儿圆场道。
接着,众人入到院内,在萧秀的引领下,来到正厅。
刚落座,就听饶阳公主说道:“听柳儿说,这段时日,先生给他献了不少计谋。饶阳在此,谢过先生!”
“是啊,先生心思机巧,这段日子,多亏有先生相助。”上官柳儿在一旁跟着说。
听饶阳公主口中说着感谢,却言语冷冰冰的,毫无诚意。虽心中颇为不爽,可依旧恭敬地回道:“公主客气了,略尽绵薄之力而已。若所献之谋,尚可一用,全仗公主和上官姑娘慧眼识珠,尚某岂敢居功。公主亲至言谢,尚某忝为谋士,深感惕然。”
“能有惶恐之心还是好的!听闻你在洛阳商楼中高谈阔论,来了长安却不肯入‘敬贤馆’,还以为是个持才傲物的狂悖之徒呢。不过现下看来,还算个知礼知畏的人。”饶阳公主看着我,趾高气昂地说道。
我赶忙接过话道:“公主明鉴,洛阳所言,只为搏名,非心中真意。不入‘敬贤馆’,实在是身有隐疾,这个上官姑娘是知晓的,尚某断没有半分肆意妄为的心思。故而,还望公主宽谅!”
“嗯,你的情况,柳儿都跟我说了。所以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探望先生一下。另外,有点事,想当面请教请教。”饶阳公主还是那般高傲地对我说道。
这语气,哪里是请教,分明是命令!我虽心中想笑,却依然还是装作恭敬的样子,回他道:“岂敢言请教。有何事,还请公主直说,若能相助一二,便是尚某莫大的荣幸了!”
“昨日先生说‘若杞王立于东宫,我当以何自处’,此为何意”饶阳公主问道。
我看着他,缓缓道出心中所想:“杞王立于东宫,有鱼弘志的神策军和李德裕的朝廷众臣支持,将来登上帝位,可以说十拿九稳。那么公主,是要眼睁睁看着杞王登基,然后对他俯首称臣,还是被杞王当做登基的障碍除掉呢”
“未必,就算杞王做了东宫之主,也不一定能登上九五之位。在陛下薨逝之时,我等尚有一搏的余地。”上官柳儿在一旁怀疑道
我遂看向他,问道:“如何搏如今朝廷众臣大多都唯李德裕马首是瞻,等到他支持的杞王改称太子,只怕其余朝臣也会望风而倒。加上鱼弘志,他可掌管十数万神策军。就算神策军并非铁板一块,可若是杞王为东宫之主,登基时有任何动静,神策军都会拼死扶其上位。这是大义,任何其他举动都可视为忤逆。到时候,哪怕鱼弘志不下令,神策军也会与公主为敌的。有这二人鼎力支持,公主还有一搏之地吗若是真擅自行动,其结局可想而知。”
“先生所言,颇有道理。不知在先生看来,公主如何做才更有利”上官柳儿听我说完,一边点着头,一边看着我,柔媚地问道。
我严肃地答道:“既然要阻止杞王,那就要挑一个皇子出来,与之对立。”
“其他皇子只怕没有杞王那样的实力吧”上官柳儿质疑道。
我笑道:“要那么有实力干什么,太有实力,将来对公主来说,还是潜在威胁。所以,只需在朝堂上论及此事时,不形成一边倒的支持杞王,就能让陛下有所顾忌。若是有人推出一个其他皇子来,与杞王对立,并且也有不少朝臣支持,那么陛下就不会那么快下决断。只要上面不下决断,此事便有了回旋的余地,之后再临机应变。只要杞王不入东宫,一切皆可慢慢筹谋。”
“依你之见,推哪个皇子出来最好”饶阳公主态度缓和一些,问我道。
我装作想了想,随后答道:“依尚某愚见,兖王较为合适。一来,兖王之母——刘贤妃,位份比杞王的生母和养母都高得多,到时公主可在这上面做做文章。二来,兖王乖巧明理,不会被宦官左右,博得大臣的支持会容易得多。三来,兖王没有其它势力支持,虽于当下不利,但若将来,兖王真的被公主送上帝位,必然会加倍倚重公主。至于其它皇子,要么太小,容易被宦官玩弄于股掌;要么太蠢,不好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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