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先忧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长缨书生
“趁着新莹还没过来,有一事需跟你说一下。”萧秀的声音说着。
“何事二公子请吩咐!”邓属回道。
萧秀顿了一下,停了一会儿,幽幽地接着说道:“过些日子,马总掌柜就要回来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新莹离开这里。这些日子,主公似乎对这个丫头有些异情。”
“我也看出来了,可新莹与主公是不可能的。二公子这样安排,属下感激不尽。这孩子经历过的那些糟心事,我这个做叔父的,实在不忍心他再受伤害。”邓属有些伤感地回萧秀道。
萧秀接着叹道:“哎,也怪我,当初该听你的就好了。我以为他这个性情,主公不会对他倾目。”
“那二公子,你看安排谁过来接替新莹较好”邓属问道。
萧秀又顿了下,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此事我想了许久,长安的人,大多抛头露面。若跟着主公,恐遇到熟人,难免不被人察觉。千机堂里班离的妹妹班心,心思机巧,与主公也见过面,不算生人。他不是跟鱼弘志有家仇么就借着复仇的由头,唤他过来吧。”
“此事,可能还需先征得少堂主的同意吧”邓属追问道。
“要他同意干什么他自己心里放不下别人,难不成还要班心姑娘为他一直等下去你且去信让班心过来,知会班离一声就行了。至于少堂主,他若阻拦,你就再去一封信,说是我的意思,他要不肯我就去找老堂主。”萧秀对邓属说道。
“嘿嘿,好!”邓属憨憨地笑着,答应萧秀。
萧秀忙接过话质问:“你笑什么!”
“没啥。嘿嘿,二公子你这一招,对少堂主最受用了。”邓属又憨憨地笑道。
“管它什么招,受用就行!”萧秀不屑地说道。
邓属继续憨笑:“嘿嘿”
萧秀突然不悦了起来,对邓属道:“你小点声,就知道‘嘿嘿’,主公不知何时就醒了!行了,你去忙吧。新莹那边,你提前跟他把话说透了,免得到时候他不乐意,让主公看出来。”
“诺!”邓属答道。
接着就听不见声音了,过了半晌才听见萧秀叹了一声:“哎!”
我不知道萧秀跟邓属这样做的用意,只是此刻我却十分想阻止他们。于是我睁开眼,看到太阳照到屏风上,萧秀的身影印在上面宛若树桩。我假装干咳了两声,弄出些声响。那个身影听到声音,动了起来。我支撑着坐了起来,摸着自己喉咙,等着萧秀。
不一会儿,萧秀绕过屏风走过来,手中端着杯茶。他一边将茶水递给我,一边装作无事地笑着说道:“尚兄醒了啊!来,喝杯茶,清清嗓子。”
“萧兄,咳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道,随后伸手接过茶水。
“哦,刚过午时,新莹去用膳了,我来替他一会儿。”萧秀答道。
我喝完水,又问:“我竟睡了这么久,期间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一切都如我们预想的那样进行,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白敏中昨夜去找了鱼弘志,不过连鱼弘志的面都没见到。”萧秀对我答道。
我忙笑道:“呵呵,怎么,鱼弘志连面都不见吗”
“听说鱼弘志是去巡视神策军在长安的南郊大营了,要等到后天才能回来。”萧秀回我道。
我点点头,将杯子递还给萧秀,继续说道:“过几天就是‘岁终大祭’,此时鱼弘志去南郊大营巡视,倒也颇为合理。既避免了当面拒绝白敏中,又不能让白敏中说他什么,鱼弘志真是算得精确。那我们谋划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得知鱼弘志去巡视南郊大营后,我便让杨钦义行动了。今日早些时候,崔珙保护刘从谏家眷和宋滑盐铁院亏空90万贯的人证和物证,也已叫连薏放给上官柳儿。估计此刻上官柳儿正在与饶阳公主琢磨,要让谁来揭开此事。等等吧,明日应该都会有消息了。”萧秀一边接过杯子,一边对我答道。
我不假思索地对萧秀笑道:“呵呵,得到这么个把柄在手上,上官柳儿和饶阳公主怕是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绝不会来问我的。此事他们怎么做,还需让连薏盯紧点。还有‘崇玄馆’的刘玄靖,发生这么多事,他若有任何谋划,都不会简单。我们越早知道,越能妥善应对。”
“我会再叮嘱他们的,若有任何消息,会第一时间送来。”萧秀应我道。
我继续点点头,接着故意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事吗”
“其它事哦,对了,第一批选去各国的细作,最近都陆陆续续抵达了。第二批的人,父亲将亲自遴选,尚需时日。”萧秀平静地对我答道。
“此事不急,我相信令尊自有分寸。”我对萧秀回道,然后看着他,继续说道:“不过有件事,我想跟萧兄商量一下,不知可否”
“何事尚兄请讲!”萧秀回我道,说完就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急促地皱了一下眉头。
我盯着萧秀,问道:“上次听新莹姑娘说,他父母要回中原了。那他是不是过年不在这里过”
“他双亲回来,他自然是要去膝下尽孝的,当然就不在此处过年了。不过尚兄放心,我会找些人来,一起热闹热闹的。”萧秀微笑着对我回道。
我皱起眉头,故作不舍状,试探着问:“那萧兄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新莹姑娘的双亲,过完年再回来呢或者今年就不回了,可好”
“怎么尚兄这是打算作何”萧秀将茶杯放到一旁的书案上,拽过一个小凳,坐在床榻旁,对我反问道。
见他语气中颇为不情愿,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对他诡辩说:“新莹姑娘和他双亲这般奔波,就为了小聚几天,多劳累啊。我这,不是为他们着想么!”
“尚兄放心,我会让沿途客栈多加照顾,不会让他们累着的。”萧秀故意提亮声音,对我回道。
我着急了,忙说:“那那新莹姑娘走了,你,还有邓领卫他们,不都得走么这么大个‘万金斋’,就算你找些人来,可熟识的也就我跟诗岚姑娘两人。他心里还有霍骞牵挂着,剩我一个人,连说体己话的都没有,多孤寂啊!”
“这事儿尚兄大可放心,父亲先前就来信说,今年过年,让我们都在此陪你过年,不用回洛阳了。”萧秀依旧那样正儿八经地回我道。
我忍不住,生气地问道:“你们都在此,为什么偏让新莹一人离开”
“尚兄这是,不想让新莹走”萧秀故意反问道。
我忙说:“对!我就是不想让他离开,不想让他走!成吗”
“那不成!‘人之行,莫大于孝’,尚兄应该知道这句出自《孝经》的话吧我若阻止新莹行孝,那我成什么人了!”萧秀一口拒绝道。
“我”我对萧秀毫无办法,只好忍着气愤,对他说出实情:“你你是什么人,反正我刚刚醒来都听到了。你不就是想借着探亲的由头,让新莹离开‘万金斋’,不再回来了么至于你们说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其中缘由,我也懒得问。你萧府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反正我是领教了。但我真的很喜欢他在身边侍候,我跟你起誓,绝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你帮我将他留下可好”
“尚兄为何一定要他服侍你我都知道,他并非一个脾气和善之人。”萧秀还是没有答应,只是皱着眉头问我。
我急忙辩解道:“可他也没有哪里不周到的地方啊!就算你将班心姑娘调来,我看也未必有新莹那般有趣。诗岚姑娘本就是个稳重的性子,若来个比诗岚姑娘还沉稳的,这‘万金斋’岂不是一点生气都没有再说,那次与班心姑娘的一面之缘,就能看出来,他是心有所属的。就算少堂主并不属意于他,可让班心姑娘在千机堂,也总好过来长安,远远地思而不见。”
“见了又能怎样这么多年,他们朝朝暮暮,也没有日久生情,我看是不可能了。与其让少堂主在班心姑娘眼前晃悠,不如看不见,时间久了,或能忘却。少堂主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他是不会对班心姑娘有任何愧疚的。可班心姑娘却是个心思机巧的人,整天对个没心没肺的用情,你想想也知道那是苦的。所以,让班心姑娘来长安,对他来说不会是坏事。说不定,换个环境,他能遇到自己命中之人呢”萧秀对我反驳道。
我反问道:“你怎知那是苦的你不是班心姑娘,又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有些事不可妄加揣测,尤其是情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你觉得好,就真的好吗你认为的坏,也未必就是坏!否则,这么些年,班心姑娘也不会还呆在‘幽园’。”
“可是”萧秀打算继续争辩。
“没有可是!”我打断萧秀,用命令地口吻说道:“班心姑娘的家仇,我定会想办法让他亲手了结。你不是认我做主公么那我告诉你,萧兄,我不希望班心来替换了马新莹。至于怎么做,我无法要求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乏了,想休息,萧兄请自便!”
我翻过身,侧向内,不再看萧秀。
只听萧秀说道:“我知道了,尚兄安歇,我就不打扰了!”
听着萧秀离开的脚步声,接着听到他惊讶地喊了声:“新莹”
我忙翻身,看向门口。屏风处两个身影,不一会儿,就见马新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泪流满面。我突然不知所措,为自己方才说的话,羞愧不已,独自在心中默默叹道:
冬暖人未知,不该恨寒意。
依屏卿莫泣,泪眼长相惜。
令萧秀,阻相替
第70章 怜嗟
“眸中皓月伤云妨,夜客不知惜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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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莹招呼身后的仆人将一个装着热水的铜洗端进来,我望着他,却不知如何安慰。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待铜洗放到火盆上,他拿起搭在铜洗上的一片手巾,湿了一下,拧干了,走到我榻前,将手巾敷在我额头上。
我眼巴巴地看着马新莹,看到他刚流过泪的眼睛,水灵灵的,却充满了埋怨和委屈。我看着更加心疼,可道歉的话,到了嘴边,怎么都张不开口。
马新莹转身去门外拿进来一个鸡毛掸子,然后在火盆周围扫起炭灰来。他越是一声不吭,我便越心疼。此刻,我更希望他冲到我面前,对我骄横些,发泄出心中块垒。我知道他与珠玑不同,不是一个习惯自己排解内忧的人。所以,马新莹越是不发脾气,不说话,我就越担心他。
可我终究是不懂得妥善安抚人的,琢磨了许久要如何去让减少马新莹的埋怨和伤心,愣是无从开口。
片刻之后,马新莹放下手中鸡毛掸子,拿起铜洗上搭着的另一块手巾,湿了水,拧干了,再一次走到榻前。我眼巴巴看着他,而他却连与我对视一眼,都不肯。他走过来,取下我头上的手巾,换上新的,然后拿着换下来的手巾就转身,向铜洗那边迈步。
不知怎的,我突然就忍不了了,也顾不得合不合适,喊住他道:“新莹,我”
“主上不必多言,新莹会顺从主上安排,拱手听命的。”马新莹转过身,低着头,恭敬地对我回道。
我忙接过话,准备跟他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主上之意,奴家不敢擅自揣度。请主上明鉴!”没等我说完,马新莹便打断我,扑通跪下,对我行礼。
我突然觉得好心痛,我为马新莹心疼,也为他曲解我的用意而心急如焚,更为他对我如此生分而痛苦。我悲苦地对马新莹劝道:“新莹,你别这样。”
“不知奴家哪里做错了,还请主上明言!不周之处,请主上宽谅!”马新莹急忙接过话说道,还是将头贴在地上,没有抬起来。
我见他这样,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看着他,恳切地对他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好,要错,也都是我的错。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何时到门口的,会不会明白我的用意,但我还是想说,我真的是好意。我恳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你这般恭敬,都生分了!”
“新莹不敢!臭小子、少堂主、班心哪怕人人都可与主上随意相处,新莹也不敢不恭敬。新莹不过是个小侍女罢了,怎能有忤逆之举。”马新莹还是没有抬起头,不过语气重了不少。
我知道他心中有气,便想着引导他发作出来,免得憋在心里,惹得他一整天都不开心。于是,我故意说道:“你看你,还是不理解我,我真的是好意啊!”
“我要怎么理解我知道,你是主,我是仆,我不该有怨。可我就是不明白,为啥你对谁都好,偏就是对我不好你想着班心,念着珠玑,我能理解,但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替我考虑考虑父亲、母亲,多年都不能回来一趟,要回也只能在年节才回来与我见一面,你为啥连这个机会都要掠夺了去”马新莹含着泪,抬起头,埋怨地看着我,质问道。接着站起身,向门外跑。
“新莹,我不知道”我刚想解释,撑着身子,准备起身去追他。却由于没力气,脚踩滑了,上身跌至榻前,头撞在萧秀坐的那个小凳上。
马新莹听到声响,停住脚步,回头看到我的惨状,赶忙又跑了回来。他拽着我胳膊,搀扶我回到榻上,重新躺下。
我忙对他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你与他们这般聚少离多,若知道我定不会跟萧兄那样说了。你别怪我了好吗我真不是有意要让你见不着他们的。”
“好了,你别说了。好好躺着,不许起来!”马新莹语气缓和了些许,可明显,他并没有原谅我。他嘱咐了这句,便拿起掉落在榻前的手巾,含着泪转身离开了。
马新莹将手巾搭在鱼洗沿上,然后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直接向着门口走去。我虽不想他走,可也不好再舔着脸,硬生生留住他。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生出愧疚来,徒增许多伤感。我真的不知道其中内情,否则也不会弄成这样。此刻,我只悔不该当初,懊恼不已。可能伤感累人,渐觉困乏,没一会儿,我便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睡,竟睡到了人定时分。萧秀和邓属都各自睡去了,只有两个仆人在榻前。我打听马新莹的消息,他们都不知道,我便不再问了。不知为何,吃完药后,总觉得浑身无力,十分疲乏。吃过仆人端来的晚膳,我又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珠玑在跟前跪坐着,眼睛盯着手中的手巾。我扫视屋内,马新莹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擦窗前的屏风。
“先生醒啦,今日感觉如何可还觉得乏力”珠玑抬头看见我睁开了眼,忙欣喜地问道。
“觉得比昨日好多了。姑娘的伤,可好些”我也勉强微笑着回珠玑。
“多谢先生挂怀!诗岚的伤已无大碍,再过一两日就能痊愈了。外面日头正好,先生不妨起身活动活动。”珠玑说着话,见我点头同意,便起身去拿我衣服。
我一抬眼,看到马新莹站在屏风那,偷偷瞄我,却又不说话。我心中想着,还是要将昨日的事情与马新莹解释清楚才行。于是,待珠玑服侍我穿好衣裳,我便对珠玑说:“昨日只用了一餐,现下倍感饥饿。不知可否烦请诗岚姑娘去后厨,让三娘为我做些吃食”
珠玑看了一眼马新莹,对我会心一笑,一边行礼一边答道:“这即过去,请先生稍候!”
我来到马新莹身前,对他歉疚地说道:“新莹,昨日的事情”
“你你别说了。”马新莹低着头,打断我道。他红着脸,手中紧紧抓着鸡毛掸子,依旧不肯看我。正在我准备继续道歉和解释的时候,马新莹又说道:“昨天,我我误会你了。”
我还是想道歉,于是想对他解释:“不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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