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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马伯庸
很快有另外一个骑手从后头赶过来,左右为难了半天,终于选定了右侧,纵马追过去。
他一气追到义宁坊的坊门口,前方的队伍忽然消失了。
他正要探头寻找,忽然被左右数骑给围住了。
张小敬从yīn影里走出来,定睛一看,他的表情,比这个中伏的人还要显得意外:“伊斯执事?”
“张都尉,别来无恙。”
伊斯挺直xiōng膛,在骡子上画了个十字。
他刚才被张小敬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却一点都不尴尬,反而似老友重逢。
一离开波斯寺,张小敬就发现后头有尾巴。
他们设下一个圈套,本以为能逮到守捉郎的成员,没想到居然是波斯寺那位自恋天真的执事。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伊斯在骡子上努力保持着平衡,开口说道:“都尉适才严训,真是醍醐guàn顶。
在下躬惕自省了一下,敝寺确实耽于经义,疏于自查。
所以在下决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01 章
来为都尉分忧。
若能有毫末之助,也算景寺不负朝廷知遇。”
他这一通话,张小敬听懂了。
波斯寺里头藏着一个突厥右杀、两个守捉的刺客,这事真要揭发出去,只怕阖寺都要倒霉。
伊斯为了景教在长安的存续,也只能厚着脸皮凑过来帮忙,好歹搏一个功过相抵。
张小敬在马上眯着独眼,就是不说话。
伊斯战战兢兢等着,喉结滚动,咽了一下口水,他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打动这位凶神。
见他半天没反应,伊斯双手一拱,语带恳求:“我景僧在中土传教不易,恳请都尉法外开恩,在下愿执缰扶镫,甘为前驱——再者说,都尉查案,不也正好需要一个身手敏捷、眼光敏锐、头脑睿智的帮手吗?”
“……”这回连张小敬都无言以对了。
檀棋忍了很久,才忍住把这个自恋狂踢下骡子的冲动。
伊斯也觉得说得不太合适,连忙改口道:
“与胡人交涉时,以在下波斯王子的身份,定能有所助益。”
胡人多信三夷,景教算其中一大宗,伊斯这么说,不算自夸。
至于“波斯王子”云云,只当他自吹自擂。
张小敬终于被打动了:“随便你吧,不过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全。”
伊斯大喜,赶紧抽打骡子,紧紧跟上队伍。
他出门追赶得太急,不及备马,就随手牵了头骡子来。
好在此时大街上人太多,骡子和马的行进速度也差不多。
伊斯不敢太靠近张小敬,便去和檀棋套近乎。
檀棋心中惦记公子,懒得理他。
伊斯只好一个人缀在后头。
他们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挤过观灯人cháo来到了光禄坊。
前方就是朱雀大街,再过去便是万年县城的辖区了。
不过走到这里,马车实在是没法往前走了。
此时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民众,摩肩接踵,不可胜计,黑压压的一片,密得连风都透不过去。
他们都在等着看拔灯。
拔灯不是灯,而是一队队在特制大车上载歌载舞的艺人。
这些拔灯车由各地官府选拔,送入京城为上元灯会添彩。
上灯之后,他们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入城,沿街徐行,各逞技艺,最后在四更也就是丑正时,集合于兴庆宫前。
获得最多赞赏、表现最夺目的艺人,谓之“灯顶红筹”。
在那里,天子将恩准“灯顶红筹”登上勤政务本楼,一起点燃长安城最大的灯楼,把节日气氛推至最高cháo——这就是拔灯的由来。
长安民众除了观灯之外,另外一大乐趣就是追逐这些拔灯车。
车子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一些特别出sè的艺者,每年都会有固定追随者一路跟从。
现在朱雀大街中央,两个极受欢迎的拔灯车队正在斗技,一边是一个反弹琵琶的绯衣舞姬,一边是个敲四面羯鼓的半裸大汉。
两人身边皆有乐班随奏。
无数拥趸簇拥在周围,高举绸bàng,汗水淋漓地齐声呐喊。
张小敬一看这架势,只怕半个时辰之内这里的人群是不会散了,宽大的马车肯定穿不过去。
他和其他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让那一干士兵押送马车,从南边绕路慢慢过去,他自己先行一步。
单骑行穿越朱雀大道,比数骑外加一辆车可快多了。
本来张小敬让檀棋跟着马车走,可她眼睛一瞪:“你不是总说,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刚才非要我跟着,现在又要甩开?”她倔qiáng地把马头一拨。
张小敬只得苦笑着答应。
于是他跟檀棋两人两马先走,其他人绕行。
至于那个跟在pì股后面的伊斯执事,张小敬的意思是不必理睬,爱跟着就跟,跟丢了活该。
计议既定,车夫把马车掉头,一路向南而去。
张小敬和檀棋则从马上下来,把缰绳在手腕上扣上几圈。
这两匹马没有玳瑁抹额,不能在朱雀大道上奔驰。
何况现在大道上人数太多,骑马还不如牵马走得快些。
于是两人就这么并肩牵着两匹马,努力地挤过重重人群。
四周烛影彩灯,琴鼓喧嚣,不时还有剪碎的春胜与花钱抛去半空,又徐徐落下,引起阵阵惊呼。
整条大道上洋溢着脂粉味、臭汗味与几千支蜡烛的香腻味,浓郁欲滴,熏得观者陶陶然。
这两人两马,默然前行,与兴奋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在人群里穿行的张小敬,收敛起了杀气和凶气,低tiáo得像是不存在似的。
有好几次,兴奋的游人撞到他身上,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檀棋几次侧过脸去,想对张小敬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登徒子、死囚犯、凶神阎罗、不肯让女人代死的君子、酷吏、干员、游侠……此前短短几个时辰,檀棋已经见识到了张小敬的许多面孔,可她对这个人仍旧难以把握。
如今这杂乱的人cháo,反倒如潺潺溪水一般,洗褪了张小敬身上那些浮夸油彩,露出本来的质地。
檀棋的脑海里,凝练出两个字:寂寞。
张小敬的身影十分落寞。
周围越是热闹,这落寞感就越qiáng。
他穿行于这人间最繁华最旺盛的地方,却仿佛与周遭分别置身于两幅画内,虽相距咫尺,却永不相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公子距离这尘世更远。
她这么想着,头也不知不觉垂下来,背手牵着缰绳,轻声地哼起牧护歌来。
歌声萦萦绕绕,不离两人身边。
声音虽低,却始终不曾被外面的喧腾淹没。
这是岐山一带乡民祭神后饮福酒时的助兴tiáo子,虽近俚俗,却自有一番真意。
公子曾说,此歌韵律是上古传下来,上可映月,下可通达初心,大雅若俗,今人不知罢了。
此时天上明月高悬中天,浑圆皎洁,散着清冷的光芒。
檀棋相信,那月亮已生感应,只是不知能通达到哪些人的初心中去。
且唱且走,檀棋忽然发现,张小敬牵着缰绳前行,那粗大的手指却轻叩着辔头上的铜环,恰好与牧护歌节拍相合。
他的动作很隐秘,似乎不好意思让人发现。
檀棋轻轻一笑,也不说破,继续哼着。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02 章
唱一拍,就这么穿过喧嚣人群。
张小敬的步态,似乎轻松了一些。
两人足足花了半刻时间,才挤出人群。
檀棋看到兴道坊的坊墙时,如释重负,忍不住叹道:“如果望楼还在就好了,至少能提前告诉我们,哪里不堵。”
自从靖安司遭到袭击后,整个望楼体系都停止了运作。
其实绝大部分望楼还在运作,只是没有大望楼居中协tiáo,它们不过是些分散的望楼罢了,捏不成一体。
没有了长安城消息的实时更新,这让靖安司的人备感不便。
想到这里,檀棋朝光德坊回眸望去,眼神里又涌出浓浓的担忧。
她选了前去平康里,她相信公子易地处之,也会这么选,可忧虑这种情绪,可没法控制。
张小敬忽然勒住了坐骑,转头对檀棋咧嘴笑道:“你提醒了我,我来给你变个戏法吧。”
檀棋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张小敬从马匹旁边的褡袋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紫灯笼。
他把灯笼重新拉撑起来,点亮,然后把一根折成三折的长竹竿重新展开,高高挑起灯笼。
檀棋有点莫名其妙。
这一套装备,是靖安司的外勤人员在夜间与望楼通信用的,眼下大望楼已灭,用这个传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张小敬挑起紫灯笼,有规律地上下摆动,时而遮掩,时而放高。
檀棋对这一套灯语不很熟悉,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张小敬却把食指放在chún边,嘘了一声,让她等着看。
过不多时,兴道坊的望楼亮起了紫灯笼,闪过数次,似乎收到了张小敬的消息。
随即南边的开化坊望楼,也亮起了紫灯笼,闪动频次与兴道坊类似。
张小敬继续晃动着灯笼,远处光禄坊、殖业坊也纷纷做出回应。
过不多时,安仁、丰乐、务本、崇义……周围远近诸坊的望楼,都陆陆续续苏醒过来,紫灯明灭闪烁,很快连缀成一片,都呼应着张小敬的动作。
那番景象,就好像天师禳星似的。
张小敬把挑着紫灯的竹竿,chā在马背后的扣带上,这才对檀棋说道:“现在望楼体系恢复运作了。
只不过它们的中心不是光德坊大望楼,而是我。”
说到这里,他跷起左手大拇指,在自己xiōng口点了点。
“我现在,就是靖安司的中枢所在。”
檀棋瞪大了眼睛,这还真是比变戏法还神奇。
为什么他这么容易就接管了望楼,成了级别最高的指挥者?
张小敬重新上马,马匹身子一颤,连带着pì股后那高高挑起的紫灯抖了几抖。
“别忘了,李司丞在申初授过我假节望楼的权限,这个命令可从来没撤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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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戌初(4)
姚汝能递过一杯水,闻染接过去浅浅喝了一口,觉得水中也满是烟火之味。
姚汝能歉然道:“抱歉,几处水井都人满为患,只能再等等了。”
闻染苦笑道:“能活下来就好,又怎么能挑拣呢?”
甘守诚走了以后,他们无处可去,只得继续待在药铺子里。
外头依旧忙乱,就连崔器的尸身,都来不及收殓,暂时还停在旁边的门板上。
“我能不能回家?”闻染可怜巴巴地问。
她从今天中午开始,就再没碰到过好事,被人捉来运去,没个消停时候,jīng神实在是疲惫不堪。
姚汝能比了个道歉的手势:“抱歉,不成,李司丞让我把你关起来,还没有释放的命令。”
他又怕闻染误会,连忙又解释道:“现在外面可不太平,还是待在这里最安全。”
“因为这里已经烧过了?”闻染反问。
“呃……”姚汝能毫无防备被噎了一下。
闻染扑哧笑了一声,忽然注意到,姚汝能肩头的伤口只用块破布潦草一裹,歪歪扭扭的,便招呼他坐下。
她低头从自己的裙摆下缘撕了一条布,重新细细给他包扎起来。
闻染的葱白手指灵巧地摆弄着布条,姚汝能闻到阵阵幽香传入鼻子,连忙把头低下去。
他心想,原来张都尉循着这样的香气,才找到这姑娘的。
这香味初闻淡泊,却弥久不散,以后用作公门追贼,倒是方便得紧。
唉,不知张都尉和檀棋姑娘听到靖安司遇袭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阙勒霍多查得如何?
他想到这里,忽然想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便随口问道:“你和张都……呃,张小敬都尉怎么称呼?”
闻染一边专心致志地处理着伤口,轻声答道:“他是我的恩公。”
“他救过你?”
闻染的脸上浮现出沉痛之sè:“岂止救过……他为了我们闻家,把命都搭上了。”
姚汝能一惊,怎么他判死刑是这个原因?檀棋不是说因为杀了县尉吗?
现在左右无事,闻染便娓娓说来。
原来张小敬和闻染的父亲闻无忌,在西域当兵时同为战友。
当年死守烽燧城幸存下来的三个士兵里,闻无忌也是其中一个。
他救过张小敬一命,为此还丢了一条腿。
烽燧之围解除后,闻无忌无法继续当兵,便选择了退伍。
他带着女儿与都护府的赏赐,来长安城里开了个香铺,日子过得不错。
后来张小敬做了万年县的不良帅,两个老战友有过命的交情,更是时时照拂。
去年十月,恰好是张小敬前往外地出差,闻记香铺忽然接到虞部的通知,朝廷要为小勃律来使兴建一座宾馆,地址就选在敦义坊。
虞部开出的价码极低,闻无忌自然不干,坚持不搬。
不料夜里突然来了一群蒙着面的浮浪少年,手持大bàng闯入铺里,乱砸乱打,闻无忌出来与之理论,竟被活活打死。
闻染也险遭qiángbào,幸亏她机警顽qiáng,觑到个空隙逃了出去。
闻染本想去报官,正赶上县尉亲自带队夜巡,一口咬定她犯夜,给抓了起来。
她百般哭诉,却无人理睬,一直被关在深牢之中。
没过多久,外头递进一份状书,让她供述父亲勾结盗匪,分赃不均而被殴死,香料铺子就是用贼赃所购。
若她不肯画押,就要被变卖为奴。
闻染听了以后,坚决不肯,结果几个狱卒过来按住她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03 章
,硬是在状书上按了一个手印。
她心里彻底绝望,曾几度想过要自杀。
过了几天,忽然她被放了出来。
闻染出来一打听,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张小敬回到京城,得知闻记香铺的遭遇后,先把熊火帮几乎连根拔起,随后不知为何,杀了万年县尉,惹得万年县廨震动。
最后他居然挟持了永王,几乎要把乱子捅到天上去。
到底张小敬是怎么扯进永王的,又是怎么被擒判了死刑,内中曲折闻染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从此闻记香铺安然无恙,也没人来找自己麻烦。
她一介弱质女流,没有力量见到恩公,只能在家里供奉生祠,每日奉香。
说着说着,闻染靠着他的胳膊,居然睡着了。
姚汝能身子没动,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他不只是惊张小敬的作为,也惊讶于那些人的黑心贪婪。
要知道,县尉轻易不亲夜巡。
他那一夜会出现,显然是早就跟虞部、熊火帮勾结好了,黑道大bàng,官府刑笔,双管齐下钉死闻无忌,侵吞地皮。
他相信,张小敬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怒而杀人。
姚汝能对吏治yīn暗之处,也听过许多,可这么狠绝恶毒的,还是第一次。
一户小富之家,顷刻间家破人亡——这还是有张小敬舍身庇护,若换作别家,只怕下场更加凄惨。
张小敬说长安是吞人的巨兽,真是一点不夸张。
他终于理解,为何张小敬一提到朝廷,怨气会那么重。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一声慨叹从旁边传来,姚汝能回头,发现岑参正斜靠在廊柱旁边,也听得入神。
他念的这两句诗,姚汝能知道是惋惜痛心的意思。
岑参又赞道:“姑娘这一番讲述,略作修饰,便是一篇因事立题、讽喻时政的上好乐府。”
他低头想要找笔做个记录,却发现诗囊早就被烧没了,只好去翻药铺的木柜格,看有没有纸和笔。
姚汝能有点迷茫:“这也能入诗?”
岑参激愤地挥了挥手:“怎么不能入?如今写诗的,大多辞藻昳丽,浮夸靡绮,动辄诗在远方,却不肯正视眼前的苟且。
正该有人提倡新风,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
然后又埋头翻了起来。
姚汝能无奈地催促道:“阁下在靖安司只是临时羁押,现在若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当初关岑参,是因为他阻挠张小敬办案,怀疑与突厥狼卫有关系。
现在身份已经澄清,可以放了,再者说,想留也没地方关他了……
岑参从柜台后抬起头来,语气愤慨:“走?现在我可不能走。
我的马匹和诗都没了,你们得赔我。”
“坐骑好歹能折个钱数……诗怎么赔?”
“嗯,很简单,让我跟着你们就行。”
岑参一副妙计得售的得意表情,“我一直在观察着,闻姑娘的事、崔器的事、你的事、那个张小敬的事,还有你们靖安司追捕突厥人的事……你也懂点诗吧?知道这对诗家来说,是多么好的素材吗?”
姚汝能有些愕然,在这家伙眼里,这些事情只是诗材而已?他摇了摇头道:“抱歉,我不懂诗,只知道一点韵。”
岑参一听他懂韵,立刻变得兴奋了,连声说够了,可以简单聊聊。
姚汝能苦笑连连,他懂字韵,是因为望楼传递消息以《唐韵》为基础,跟作诗毫无关系。
没想到岑参更好奇了,缠着他让他讲到底怎么用《唐韵》传消息。
姚汝能以手扶额,后悔自己多嘴。
他让岑参把窗子推开,远处可以见到慈悲寺门前悬着的灯笼。
姚汝能对着这个灯笼,简单地讲解了一下望楼白天用鼓声、晚上用灯笼进行韵式传信的原理。
岑参击节赞叹道:“以灯鼓传韵,以韵部传言,绝妙!谁想出这个的?真是个大才!看来以后我不必四处投献,只要凭高一鼓,诗作便能传布八方,满城皆知!”
姚汝能嘴角抽搐了一下,勉qiáng压下反驳的欲望,心想你高兴就好……岑参对着窗外,对着灯笼开始比画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他正尝试着把自己的诗句转译成灯语。
这时大门轰的一声被推开,走进一个衣着鲜亮的皮衣小吏。
小吏环顾四周,大声嚷道:“这里还有靖安司的人没有?”
姚汝能看他容貌陌生,犹豫地举起手来,表示自己是。
小吏道:“靖安司丞有令,所有还能动弹的属吏去慈悲寺前集合,有训示。”
姚汝能一怔,李泌不是被挟持了吗?难道被救回来了?小吏看了他一眼:“是新任靖安司丞。”
然后匆匆离开铺子,又去通知别人了。
这么快就有人接手了?姚汝能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可李司丞被人挟持,去向不明,也确实得有一个人尽快恢复局面——如果这个人是张小敬该多好,可惜这绝不可能。
他把熟睡的闻染轻轻放平在席子上,跟岑参打了个招呼。
岑参一摆手,说你去吧,这姑娘我先照看着,然后继续专心翻找纸笔。
慈悲寺的大门离靖安司不远,门前有一片宽阔的广场。
观灯游人都已经被清空,和尚们也把门关紧,现在广场上站着几十个人,都是靖安司幸存下来且能动弹的人员,个个都面露悲戚。
姚汝能数了数人数,只有事发前的三分之一。
换句话说,足足有近百位同僚死于这场突袭,他心中一阵恻然。
广场上的熟人彼此见了,未曾拱手,先流出泪来。
除了庆幸劫后余生,别的也说不出什么。
等不多时,一声锣响,四面拥来二十几名士兵,个个手执火炬,把广场照了个通明。
一位官员踱步走到慈悲寺的大门前,站在台阶上俯瞰广场。
他四十岁上下,身材颀长,两边颧骨很高,把中间的鼻梁挤得向前凸出,似乎随时会从脸上跃出。
他的下颌有一部美髯,在火炬照耀下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平时下了功夫保养的。
姚汝能注意到,此人身着浅绿官袍,银带上嵌着九枚闪闪发亮的铜带銙。
这是七品官阶的服带,比起李泌要低上一阶。
锣声再次响起,示意众人注意。
那官员手执一方铜印,对下面朗声道:“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04 章
诸位郎君知悉,本官是左巡使、殿中侍御史吉温。
现奉中书之令,重组靖安司。
各归其位,不得延滞。”
这个身份让广场上的人议论纷纷。
他们都知道靖安司的后台是东宫,现在中书令任命一个御史来接管,这事怎么听怎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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