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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马伯庸
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亥初。
长安,万年县,平康坊。
守捉郎分成了十几队,如水银泻地般渗透进蛛网式的狭窄曲巷里,来回搜寻。
他们每一队至少都有两人,因为对方的战斗力实在太惊人了。
刚才他们明明已经把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赶进巷子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守捉郎的队正yīn沉着脸,喝令手下把四周的出入口都死死看住,不信这个受了伤的家伙有翅膀飞出去。
今天已经够倒霉了,火师一死,会对长安的生意造成极大影响,如果凶手还捉不到的话,他这个队正也就当到头了。
“头儿,武侯还在那里呢……”一个守捉郎提醒道。
队正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看到刚才那五个武侯,紧紧缀在后头,但没有靠近过来。
他鄙夷地吐了口唾沫:“这些废物,不用管他们。”
“我看到他们刚才敲金锣了。”
队正眉头一皱,铺兵敲金锣,这是向周围的武侯铺示警。
用不了多久,整个平康坊的武侯都会被惊动。
他们守捉郎毕竟不是官府,公然封锁几条巷曲,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让儿郎们进民居搜!哪个不满,拿钱堵嘴!要快!”队正咬牙下令。
那个家伙既然不在巷道里,也没离开这个区域,那一定是闯进某户民居了。
这一带小曲小巷,住的都是寻常人家,院子最多也不过两进。
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外头观灯,守捉郎直接闯的空门。
偶尔有在家没去的百姓,猛然看到家门被踢开,都吓得瑟瑟发抖。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14 章
守捉郎们一般会扔下几吊钱,警告他们不许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一时间jī飞狗跳,如悍吏下乡收租税。
有两名守捉郎一路找过去,忽然看到前方拐角处有一户人家,屋子里没有灯,可院门却是半敞的。
两人对视一眼,靠了过去。
他们没急忙进去,而是提着灯笼俯身去看门槛,发现上头滴着几滴血,还未凝固。
两人不由得大喜,先向周围的伙伴示警,让他们迅速靠拢,然后抽出武器迈进院子……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所有正在搜寻的守捉郎都为之一惊,听出这是来自自己伙伴,急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集结。
队正一脸怒sè地赶到民居门口,也注意到了门槛上的血。
不过他没有急着进入,而是吩咐手下把整个民居团团包围,然后才带着几个最jīng悍的手下,冲入小院。
一进门,先看到一小块的菜畦,一个守捉郎趴在土埂上,满面鲜血,生死不知。
队正和其他人顿时戒备起来,手持武器,一步步小心向前走去。
很快他们看到在屋子前的台阶上,躺着另外一个守捉郎,同样鲜血淋漓。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只尖尖的纺锤正扎在他的左眼上,旁边一架纺车翻倒在地。
看到这等惨状,众人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这人下手也忒狠了。
队正吩咐尽快把两名伤者运出去,然后亲自带头,一脚踹开正屋。
结果他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榻底床后,梁顶柜中,仔细搜了一圈,全无收获。
守捉郎们又找到左右厢房和后院,也没任何痕迹。
外面的守捉郎纷纷回报,并没看到有人翻墙离开——他们甚至连墙角的狗洞都检查了。
队正站在院子中央,捏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还有一个地方漏过去了!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左厢房的厨房里。
这里估计住的是一大家子人,所以修了一个拱顶大灶台。
队正一眼看到,灶眼前的枯枝里滴着新鲜的血迹。
他大声招呼其他人赶紧过来,然后拿起一柄掏炉膛用的铁钩,狠狠地往里捅去。
果然,捅到一半,队正感觉似乎捅到了什么rou身上,软软的。
队正退出一点,再次狠狠捅了一下。
如是再三,直到队正确认对方肯定没反抗能力了,才让手下从灶眼往外掏。
守捉郎们七手八脚,很快从灶台里拽出一个人来。
队正上前正要先踹一脚出气,一低头,脸上的得意霎时凝固了。
这不是张小敬,而是刚才进门的守捉郎之一!
队正一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张小敬打倒了进门的两个守捉郎,先把第一个弄得鲜血满面,扔在门口,让进门的人形成思维定式,然后自己伪装成第二个,还刻意用纺锤遮掩住了左眼——而真正的第二个人,则被塞进了灶台。
院子里黑灯瞎火,即使点了灯笼,人们在情急之下也不会用心分辨。
在队正还在民宅内四处寻找时,张小敬已被守捉郎们抬出了曲巷。
“快追!”队正怒吼道。
他们迅速返回巷子口,可是已经晚了。
几个守捉郎倒在地上,担架上只有一个满面鲜血的伤者,那个凶手早消失在黑暗中。
“砰”的一声,队正手里的大锤狠狠砸向旁边的土墙。
可是,张小敬这时的危机,仍未解除。
外头街上一队队武侯跑过,忙着在各处要路布防。
更多的士兵,在更远的地方拉开了封锁的架势,吵吵嚷嚷。
几处主要的街道口,都被拦阻。
他们或许没有守捉郎那么有战斗意志,可胜在人多,而且有官兵身份,更加麻烦。
张小敬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通缉,谁发的命令,罪名是什么。
现在张小敬满脑子就一件事——跑!
他脱离曲巷之后,倚仗对地形的熟悉,迅速朝着平康坊的门口移动。
可很快他发现前方封路,没法走了,只好躲在一处旗幡座的后面,背靠着墙壁。
张小敬摸摸小腹,那里中的一刀最深,至今还在渗血。
张小敬觉得快要被疲惫压垮了,他大口喘息着,无意中仰起了头。
他看到在远处的望楼,正朝这边发着紫灯的信号。
信号从大望楼发出,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不退。
张小敬立刻猜出了发信人的身份。
这种表达方式,只有姚汝能那个愣青头才干得出吧?
可是,不退又能如何?
张小敬苦笑着。
姚汝能发出“不退”的信号,固然是表明了立场,可也暗示他承受了极大压力,说明靖安司的态度发生了剧变,李泌一定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张小敬的独眼略显黯淡,没有了靖安司在背后的支撑,tiáo查还能走多远?阙勒霍多眼看就要毁灭长安,可唯一还关心这件事的人,却成了整个长安城的敌人,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远处望楼的紫灯仍在闪烁,可张小敬知道,那是长安唯一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东西。
可是他现在连回应都做不到。
就在此时,街道前方一辆宽体敞篷马车飞驰而过。
这马车装饰jīng美,想必属于某位贵人。
一名美艳歌姬站在车正中旋旋环舞,有五彩缎条从她的袖子里不断飞出,周围五六个人围坐喝彩。
这是时下流行的新玩意。
舞者在起舞时,用巧劲把裁好的锦缎长条一一甩出,甩得好,那缎条能在半空飞出各种花样,配合舞姿,如飞霞缭绕,因此叫作甩霞舞。
不过跳一次舞得费两三匹绸缎,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张小敬看到这车一路开向封锁路障,锦缎沿途抛撒了一路。
他心中一动,趁街口武侯们拦住那辆马车时,赶紧跑出去,俯身抓了一把回来。
张小敬从中间捡出两三条紫sè的,缠在一盏顺手从某户人家门前摘的灯笼上,qiáng忍着身上的剧痛,攀上一处墙头,冲望楼挥舞起来。
很快望楼信号闪了三下,表示收到。
联络又恢复了。
即使是用望楼,张小敬也不敢说得太明白。
他发了一个回报给大望楼,只说了两个字:“收到”。
随后他给平康坊的望楼下令,要求它们观察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15 章
所有路段的封锁情况,持续回报。
“持续回报”的意思是:不需要张小敬询问,望楼一旦发现封锁有变化,立刻主动发出信号。
这样张小敬只消抬眼,便可随时了解局势动向,不用再冒着bào露的风险挥舞灯笼了。
李泌当初设计这套体系时,要尽量排除掉外界干扰,规定他们只接受大望楼或假节者的命令,其他的一概不予理睬。
所以望楼的武侯并不清楚外界的变化,更不知道现在给他们发命令的这个人,已经被全城通缉了。
于是在这一夜的平康坊里,出现了奇妙的场景。
武侯铺的兵丁们,拼命要抓到要犯张小敬;与此同时,整个长安的眼睛,却仍旧在为张都尉提供着消息。
两套安保体系并行不悖,为着同一个目标的不同目的而疯狂运转着。
在望楼的指引下,平康坊的布置无处遁形。
张小敬成功穿越了三道封锁线,眼看就要抵达门口。
不过门口的坊卫这时已接到命令,竖起荆棘墙,对过往的行人车辆进行检查。
张小敬的独眼扫了扫,看到一个铺兵离开门口,转到这边的拐角撒niào。
他悄悄摸过去,猛然从后头勒住对方的脖子。
那人嗬嗬叫了几下,发不出声音。
张小敬把胳膊稍微松开一点,沉声道:“老赵,是我。”
“张……张头?果然是你!”那老铺兵一惊,甚至放弃了反抗,“我听到通缉令,还以为是重名呢。”
“我要借你一用,离开平康坊。”
张小敬道。
老铺兵犹豫片刻,脖子一仰:“当初追捕燕子李,若不是张头挡在前头,我的命早交代了。
这次还给您,也是理所当然。”
“我又不要你的命,只要你配合一下。”
他让老铺兵去弄一身铺兵的号坎来,给自己换上。
老赵去而复返,果然谁也没惊动。
两人装扮完毕,一前一后,朝着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老赵的一干同僚正忙着检查过往车马。
他们看到多了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老赵说这个人是新丁,刚才看见通缉犯并与之交手,正要外出汇报。
同僚一愣:“看见脸了?是那个张阎王?”
张小敬垂着头,略点了点。
他的左眼被一条白布缠起,就像是受了重伤似的。
同僚同情地啧了一声:“不愧是张阎王,下手就是狠——哎,老赵我记得你还跟他干过一段时间对吧?”
“咳,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老赵赶紧掩饰地咳嗽了几声,把张小敬往前一推,“你赶紧走吧,汇报完立刻回来。”
“等一等。”
同僚忽然拦住张小敬。
老赵和张小敬心里都是一紧。
同僚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笑了:“到底是新丁,衣服都穿反了。”
铺兵的号坎都是无袖灰赭衫,前开后收。
张小敬受伤太重,老赵又过于紧张,两人都没发现这个破绽。
张小敬独眼凶光一闪,捏紧拳头,准备随时bào起。
老赵赶紧打圆场:“咱们这号坎跟娘们儿似的,新丁用起来,分不清前后。”
这个荤段子,让众人都哄笑起来。
那同僚也没做深究,抬手放行。
老赵带着张小敬越过荆棘墙,看到坊外大街上的人山人海,心神一懈。
老赵双手轻轻一拜:“只能送您到这儿了,您保重。”
然后想了想,又掏出半吊铜钱递给他。
张小敬没要钱,淡淡道:“你快回去吧。
下次再见到我,照抓不误,免得难做。”
老赵摸摸头:“哪至于,哪至于。
一日是头,小的终生都当您是头。”
张小敬没多说什么,转身朝坊外走去。
根据刚才望楼的报告,这是最后一道封锁线,过了便大致安全了。
他迈步正要往前走,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人正死死盯着他。
这人张小敬不认识,可他的衣着和手里的扁叉,却表明了身份。
守捉郎?
望楼能监控得到武侯铺,却看不到单独行动的守捉郎。
原来他们早早便布置在了门口,等着张小敬出现。
“你是张小敬!”那守捉郎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这声音很大,大到所有守在门口的坊兵、铺兵都听见了。
他们听到这名字,同时转头。
张小敬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揪住老赵,朝坊内疾退。
老赵如何不知这是张头为自己洗脱嫌疑的举动,也配合地大叫别杀我别杀我。
张小敬退到门内,把老赵往坊兵堆里猛地一推,然后掉头就跑。
正面恰好是一道荆棘墙,张小敬连绕开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直接闯过去了,衣衫哧的一声,被荆棘墙扯下血淋淋的一条。
这一下子,铺兵全被惊动起来,纷纷追将过去。
那守捉郎也呼哨一声,通知在附近的同伴迅速集结。
这下子,可真是天罗地网。
大街上的是大批铺兵围捕,小巷子里都是一队队的守捉郎。
张小敬几乎无路可去,只能咬着牙往前跑去。
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斗争经验,他几次死里逃生,千钧一发之际脱离追捕。
可平康坊毕竟只有这么大,敌人一次比一次追得紧急。
有时候是铺兵,有时候是守捉郎,每一次都比上一次的境况更加危险。
张小敬咬着牙,喘着粗气,浑身的伤口都在疼痛,破烂的衣衫渗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sè。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可是他不能停,因为身后始终能听到追兵的脚步,他只能勉力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张小敬的眼前开始发黑,不是夜sè的黑,而是深井的黑。
甚至连远处望楼上那唯一的希望之星,都看不到了。
他不知道这是路上缺少照明的缘故,还是自己的身体已濒临极限。
张小敬向前猛冲出去十几步,旋即有一种qiáng烈的无力感降临。
不,与其说是无力,不如说是绝望,那种无论如何奋斗都看不到结果的绝望。
这绝望感让他瞬间脚步踉跄,向前倒去。
就在这时,一只漆黑的手从漆黑的夜里伸出来,托住了张小敬的臂弯。




长安十二时辰 第 116 章
王韫秀现在既恐惧,又气愤。
恐惧,是因为几个穷凶极恶的混混突然出现在柴房。
这些人她都认得,就是把自己绑架来的那几个人。
他们用一个布袋套住了她的脑袋。
那布袋曾经装过陈米,一股子霉味,差点把她给熏晕了。
这些人把她扯上一辆骡车,不知要转移到哪里去。
气愤,是因为那个叫元载的男子食言而肥。
他口口声声说要救她出去,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现在自己要被拽上车,很可能要被杀掉,他还是没出现。
虽然这个人跟王韫秀素昧平生,可君子一诺千金,难道不应该言出必践吗?戏文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王韫秀越想越气愤,可很快又变得绝望。
如果元载不来,那岂不是最后一点希望也都没有了? 14810226();百度^闪^爵^小^说^shanjue.com^看全网最新人气排行小说
第54章亥初(2)
她斜倚在骡车里,眼前一片漆黑。
骡车驾驭得不是很稳,晃晃悠悠,让她的背不断撞击厢壁。
王韫秀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体力,又逐渐流失。
她的jīng神衰弱到了极点,听到外面隐约有歌声和欢呼声传来,两行委屈的清泪缓缓流下来。
今天是上元节啊,我本该在万人瞩目下,驾驶着奚车去赏灯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辆破车里蜷成一团,有如被送去屠宰的牲畜。
阿爷,救我啊,救我……
就在王韫秀昏昏沉沉要睡去时,骡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王韫秀身子往前一倾,差点倒在地上。
她双目不能视物,只听到有呵斥声和打斗声。
打斗持续的时间不长,然后骡车一颤,似乎有人踩上来。
旋即一只手把布袋扯下来,有温暖的光照在王韫秀的脸上。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男子提着一盏花灯到耳旁,正凝视着自己,烛光映衬下,那张有着宽大额头的陌生面孔格外亲切。
“王小姐,恕在下来迟。”
元载温言道,伸过手去。
王韫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踢打元载,抱怨他为何不早些来。
元载没说什么,搀紧她的手,把她扶下骡车。
王韫秀因为被捆得太久了,脚一落地没站住,身子一歪就要摔倒,被元载一把揽住腰。
王韫秀脸颊一下子红透了,这人也太唐突了吧?可她身子软软的,根本没办法挣扎。
所幸元载稍触即放,转身给她拿了一件锦裘披上:“夜里太冷,披上。”
王韫秀注意到,元载的xiōng口破了一道口子,似是刀砍所致。
元载似乎觉察到王韫秀的目光,笑了笑:“我不是早说过嘛,你今日遇到我元载,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她看看四周,地上果然躺着几具尸体,都是之前绑架她的人,周围还有十几名披甲士兵在巡逻。
王韫秀问到底怎么回事。
元载道:“此事说来话长。
简而言之,有个叫张小敬的贼人,借靖安司都尉的名头绑架了你,被我无意中发现。
我tiáo拨了一批人马四处搜查,终于等到你了。”
王韫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元载“终于等到你了”这六个字说得火热滚烫,里头藏着压抑不住的关切。
她赶紧低下头去,生怕被他看到表情。
元载手一伸,远处开来一辆奚车——不是王韫秀的那一辆,而是同款,只是装饰略有不同——她很惊讶,没想到他居然tiáo查到了这地步。
元载解释说:“我去勘察过绑架现场,所以我想你或许喜欢坐这一类的车子。”
王韫秀眼神闪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等奚车停好,元载手臂一弯,她乖乖地伸出手去,搭着他的臂弯上了车。
然后元载也跳上车去,吩咐车夫开动。
奚车开动起来,披甲士兵左右列队跑步跟随,整齐的靴声落地,阵势煊赫,不过方向却不是朝安仁坊去。
面对王韫秀的疑惑,元载拱手道:“很抱歉,王小姐,你现在还不能回府,得先跟我走一趟。”
“我已经受了很多苦了,我母亲会很担心。”
王韫秀不满地抱怨。
“王小姐,你被绑架这件事,牵涉重大,必须慎重以待,明白吗?”元载的话里有着不容分说的决断。
王韫秀这次没有发脾气,小声问他去哪里。
元载笑道:“放心吧,是整个京城除了宫城之外最安全的地方,靖安司……哦,准确地说,是新靖安司。”
他们的这辆奚车一路先沿南城走,人流相对比较稀疏,然后再向西北前进,很快抵达了光德坊。
靖安司大殿的火势依旧熊熊,不过该救的人已经救了,该隔离的地方也隔离了,剩下的就是等它自行熄灭,也许三更,也许天明,谁也没个准数。
靖安司临时迁到了隔壁的京兆府公廨,又从各处临时征召了一批新吏,到处乱哄哄的,不知何时才能真正恢复机能,去追捕蚍蜉。
此时吉温站在正堂前面,正盯着长长的一队官吏沮丧走过。
他们个个高鼻深目,一看就有胡人血统。
袭击事件的首领,似乎是一个龟兹口音的胡人。
所以吉温下达了一个命令,将所有幸存下来的胡人官吏,统统赶出去,不允许继续从事靖安司的工作。
靖安司的胡人占了幸存者的三分之一,这个命令一下,等于把有经验的宝贵人力又削减了三四成。
几位主事对此qiáng烈反对,可是吉温振振有词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们是心向蛮夷吗?”
此言一出,立刻没人敢说话了。
吉温对他们的噤若han蝉颇为满意,这意味着自己对靖安司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这种感觉真是太bàng了。
于是胡人们别无他法,只得在同僚们无可奈何的注视下,离开这个他们献出忠诚的地方。
他们甚至连家都不能回,因为还得接受严格的审查——这是御史台最擅长干的事。
至于那些主事反复念叨的“阙勒霍多”还是“阙特勒多”什么的鬼名字,吉温并不是特别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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