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糖酥
想到这消息传过来,村里头好些人都弱了声气儿,秦连豹也不由踌躇了起来。
罗氏同秦连豹两口子坐在床沿上窃窃低语,花椒侧着耳朵听了个分明。
也是头一遭知道,原来莲溪县距离长江竟这样近,甚至很有可能就在长江边上。
这可算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心下稍定。
但愿,这长江就是她知道的那个长江。
毕竟孕育了中华文明的这两条母亲河,黄河枯竭、断流、改道的,都并不少闻。长江枯竭,历史上两千多年也只出现过两次,还都是天生异象,并不是干旱的缘故。
只汲水……
前世也曾听过见过,西南边陲就有地方旱季干旱,等到雨季照样干旱。老百姓们只能肩背车载,不远数里去汲水。还有隔壁国家,因为干旱,专门多讨两个老婆为的就是汲水。
对于花椒来说,这一切都太过遥远了。
不过花椒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她只有面对一条路。
可旁的不说,就说这往返两三百里地儿的路程。
搁在现代社会,这根本不算个事儿。可搁在眼下,能依仗的基本只有两条腿,就算寻常人每个时辰徒步二十里,叔伯们因着自yòu跟着祖父练过几招几式,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上一截。不吃不喝不睡觉,一天一夜怕也到不了家。
更何况,还是在身体欠佳、jīng神不振、天气酷热、饮食不周、路途不熟、前路不知等等的恶劣条件下。还要汲水……只想想,花椒都头皮发麻。
心底焦灼,花椒半晌都不曾觉察到,轻拍着自己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罗氏坐在秦连豹对过,早已发觉了丈夫神sè间的犹豫。夫妻十载,略一思量,已是明白了丈夫的踌躇。嘴chún翕翕,到底没有做声。
秦连豹看着,神sè间陡然就有了几分愧疚,叹了一口气,低声与罗氏商议:“爹娘的意思是让我和大哥留下来看守门户……”
当时秦连豹没想到老爷子会让他留下来,可再一细想,也不无意外。听得父亲这样说,二哥同老四、老五都一口答应再无二话。只大哥却提出他也跟着去汲水,让自己和五弟留在家里。毕竟五弟年纪还小,而椒椒大病未愈,罗氏也送了半条命,却是再经不起什么了。自己在家,她们娘俩也能安心些,起码不用牵肠挂肚。
五弟当时就跳了起来,说什么都要去。而他思来想去,也有自己的打算:“椒椒病了这些天,劳动一家子俱是忙前忙后的……现下椒椒已然好了,我留在家里……倒不如跟着爹爹去汲水。多个人,也多份胆……”
到底说出了口,秦连豹望着罗氏。
罗氏低垂着头,接过手轻轻拍着花椒,并不看他,也没有言语。
她当然不愿意。
话是这个理儿不错,她也不是不知道人情世故的人。
可旱成这样,家里头虽还太平,日子也勉强过得。可外头……听说现如今一斗米麦已是卖到了三贯钱,就是杂粮一斗也得两贯多,清水更是价比白银,世道已经乱了。
好些个村子已然空了,老老少少但凡能走能动弹的都往城里逃。就算大多根本进不了城,只能猫在城外城墙下的窝棚里,靠着士绅富户施米活命,还是不断的有人抛家舍业,只求活命。
就是莲溪边的这些个村落,以往都说九曲十八湾,湾湾是一家。往日里从来都能情同一家共同进退,到了这会子为着活命,不也开始明争暗斗,各自下绊子了么!甚至就是周家湾,同族之间,甚至于亲兄热弟的,不也有人开始为了一口水打仗相骂下狠手了么!
更别说这来回两三百里地儿了,叫她如何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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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八章 秦氏
老人们都说行船走马三分命,不出门才是一辈子的福。
小时候罗氏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渐渐长大,经了事儿了,才知道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总归是深信不疑的。
出门在外,不说这一路上餐风露宿的要吃多少苦要遭多少罪。只说谁又知道这一路上到底太不太平,又会遇到什么事儿。
她也是遭过灾的人。
灾荒年间,粮菜油盐无不腾贵。别说一捧米一把菜,就是一根草,都比人命值钱。为着活命,为着一口吃食千里迢迢背井离乡,饿到吃人的地步也不是没有的。
何况那长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激流滚滚惊涛拍岸,没见过的人想都无处想来,可不是玩的……
罗氏心底不好的记忆如打开了闸门般直往上涌,嗓子眼好似堵了块棉花般,直叫她喘不过气儿来。
可丈夫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能罔顾。
由己及人,良久,罗氏艰难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空了大半,只知道木木的拍着花椒。
秦连豹心底微安,却高兴不起来。面对妻子,心中越发愧疚。想说什么,却讷讷只说不出口。半晌,才喃喃道:“我来看着椒椒,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罗氏摇了摇头:“还是你先睡吧,明儿还得起早赶路呢!”
说到赶路,倒是想起了什么。刚要嘱咐丈夫,搭在床沿上的左手已被丈夫握在了手心。
手心相连,滚烫的热度瞬间蔓延到罗氏的心底,眼底就有丝丝水汽蒸腾而出。罗氏垂下头,却是不想叫丈夫担心。
秦连豹手心有汗沁出,却始终没有松开罗氏的手,只低声嘱咐她:“爹爹早年走南闯北的,周遭几个州县都曾去过,长江也渡过。已是细细算过了,我们最晚后儿下半晌总能到家了,你只管安心。只是我不在家,你得知道抽空歇一歇。椒椒一天比一天好了,你也不要太过劳心,到底你的身子也一样要紧。”
罗氏抬起右手捋了捋发髻,手指不露声sè地拭去了眼角的水意,方才点头道:“我这在家呢,我们椒椒也乖得很,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毕竟出门在外,务必小心才是……”
之前屋内静默无声,花椒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知过了几时,听到父母相互安慰互相嘱托,强忍着才没有眼泪渗出。
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忽的又听到外间传来窸窸窣窣打草鞋的声音,却是一夜未眠。
不单是花椒,这一晚,老秦家就是尚不知事儿的孩子,也再没几个能睡得安稳的。
月亮还在中天,秦老爹就再没了睡意,趿上鞋子,出了上房。
站在院中,借着月sè环顾四周,把三十来年如燕子衔泥般,一点一滴撑起来的这个家看了一遍又一遍,才佝偻着腰背慢慢往后院去。
站在牛棚前,拍了拍睁着眼睛亦睡不安稳的老黄牛,同它说话,喂它草料,还多添了一点子清水。
老牛是秦老爹一手养大的,看见主人,发出亲昵的叫声。小口小口卷尽清水,才慢慢嚼起了草料。
秦老爹盘腿坐在当地,看着牛吃草料。不知何时,眼神穿过牛棚直往北方,好似要透过重峦叠嶂,望到天尽头去。
秦老爹少小离家流离他乡,每当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撒开脚丫子往高地跑。眺望北方,疯了一般的想家。
自打那年决定暂时落户在这莲溪后,倒是有年头没再这么想过家了。上一回,还是长孙出生的时候。这样说起来,也有十三四年的光景了。
老话都说女肖父儿肖母,他倒是挑了父母的长处长的。身材高大、脉大而劲,勇力过人。
不知道的都道他南人北相,却不知道他道道地地的就是北地人。
老家北地,那里民风彪悍豪爽,本家两百多口人,聚族而居。虽不是什么著姓大族,却也耕读传家。晴耕雨读闲练武,祖上也曾出过文武秀才、举人,修过族谱。
传家百年,到他这一辈,族里已经没有上不起学的孩童,也没有置办不起棺材的老人,在当地也算是数得着的人家了。
他自然也读过书。
四岁起就按着族规开了蒙,进了族中开设的蒙馆童蒙养正,并由先生取了学名观美。开始正音识字,学习三百千千、《笠翁对韵》,还有《秦氏家谱》。
到了六岁,又升至学馆,行了开笔礼,开始跟着先生读经、习字、练武。每天都要上三四个时辰的课,风雨无阻。
只他yòu时顽劣异常,蒙馆时还罢了,因着他记性好,什么都是一教就会,颇受先生的喜欢,上完书闲暇的时候,就会带着他糊兔子灯、扎鹞子、做鱼叉、劈竹蜻蜓,兴致极高,只觉着这世上再没有比念书更好玩的事儿了。只等进了学馆后,读书还则罢了,却从来静不下心来习字,练武倒是痴迷的很。
为着他不好好写字,娘老子也都狠狠教训过不止一次。好话歹话都说尽,后来见他确实不是这块料,虽有遗憾,倒也不曾很拘着他。
只是练武可以,家里紧一紧还是能够供得起的。只既然决定了就没有后悔这一说的,再苦再累也得咬牙挺着。而且就算练武,书还是得读字还是要练。不读书,怎么明理。
至于举业,一样米养百样人,也不是人人个个都会读书。人各有长,不会读书,也可以做别的。
这也是秦家祖上素来开明的缘故,读书虽贵,却也自来鼓励族人习武、务农、经商、做工,还写进了家训之中。
毕竟在秦家先辈看来,虽是士农工商,可不拘一格,只要为人正直、勤勤恳恳,能各专一业,自谋生活,也是孝子贤孙。而对这些人来说,在族里照样有立足之地,照样能得到族人的认同和尊重。
秦家也正因为此,虽则族人众多,却自来没有游手好闲、不事生业的逆子匪徒,才攒下了这百年的家业。
岂料就在他年满十岁刚刚拜了师傅学习武艺的那一年,朝纲败坏,兵灾匪乱,百年的家业,一朝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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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九章 秦家
原先还只是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
不过几时,那些个流氓匪徒就敢进城,在衙门口安营扎寨。肆无忌惮的掘地皮、挖墙角、撤房瓦,洗劫行商,沿街搜刮,袭扰百姓,吊拷索钱,无恶不作。
县城之中被劫空,又往乡野中掳劫。秦家因着声名在外的缘故,饶是壁垒森严,仍是多次遭到身份不明的匪徒的勒索抢劫。
朝不保夕,担惊受怕,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有族人提出索性举族迁居,往南边太平地界儿去得了。只要人还在,重头来过也不是没有成算。
到底故土难离,自有人舍不下百年的祖宗家业。现在想来,也是仗着族中会武之人颇多,颇有两分胆气的缘故。
只还未商量出个结果来,一个暗星夜,大股匪徒集结,毫无预兆的杀上了门来。全族二百来人,到底逃出多少,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夜半惊醒,已是火光冲天哭声遍野,后来还是一位族叔公拼着性命护着他们一行吓破了胆子的十几个孩子东躲西逃,跑了出来。
到底不死心,两天后,趁着夜sè,他背着由他抱出来的胞妹背着族叔公偷偷跑回去望了望,老宅已成了一片焦土。
春去秋来,族叔公带着他们一径往南逃。哪里知道南边儿地界也不太平,兵匪水匪到处都是,遍地都是逃荒的人,他们只得随着逃荒的人流流来流去。
走走停停了好些年,一道逃出来的族人们或是饿死或是病死,或是走失或是流离,路死沟埋。族叔公半路上就病死了,相依为命的胞妹也因病夭折在了运河旁。
等一路跋山涉水流落到这长江边的宁江府,听到新帝登基的消息时,活下来的除了尚未弱冠的他自己以外,就只剩下一同年族兄了。
终于不再打仗了,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们总算可以安下心来休养生息了。
不用流离了,他们这些浮萍柳絮似的流来流去的流民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歇歇脚了。
树高千丈,叶落终要归根,况且人离乡贱,流离过的秦老爹尤其知道其中苦楚,自是一心想回北地老家的。
可一路流离,虽还侥幸活着,却只苟延残喘剩下半条命,还玄玄乎乎地不知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头。
至于族兄,比他还不如,不过吊着一口气。
总要活命。
也是命不该绝,到底南边儿地界,百废待兴。他又有手艺傍身,凭着从族叔公那里学来的牮屋手艺,拖着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的身子,总算兄弟两个没有饿死,相互搀扶着保住了性命,也勉强在这莲溪县站住了脚跟。
原还想着等攒够了路费就回老家去,兄弟两个已经大了,又各自成家。
他经在这莲溪县结识的至交好友做媒,娶了贤惠能干的媳妇周氏。周氏很快怀孕,却是不能再跟着他餐风露宿了。
思来想去,总得有个着落,索性狠狠心就在这莲溪县东边崇塘镇上的周家湾落了户。
看中的就是莲溪七省通衢的便利水陆和曾经的商贸繁荣,以及历史上人文勃兴、极重课读的文风民风。
至于落在周家湾,一则为的是周家湾就是周氏的娘家,周氏与娘家兄长素来亲厚。二则他逃了这些年的难,没睡过一个安顿觉,可算是逃怕了。盘算着这周家湾枕山面水可进可退,盛世便于耕种渔猎经商求学,乱世则可进入深山避险抢得先机,也算是方宝地了。
那两年,两口子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凑出了银子,总算在东头村尾买了地起了明三暗六三间土坯房,又开了七八亩的荒地。农忙种地农闲牮屋,五更起三更眠的,再加上老天爷还算赏饭吃,小灾小难的虽也有,却自来没有遭过大难。
这三十来年下来,但也攒下了几分家业。生养了五个儿子,俱都立住了,送他们上学堂学手艺,给他们娶亲起房,又添了七个孙子五个孙女。繁衍生息,总算勉强在这周家湾站住了脚跟。
前些年只顾得上眼前的衣食了,哪有工夫追忆过去的荣光。直到这两年上缓过劲儿了,日子好过了些。他已这把年纪,归根是不可能了,原还想着等重续了家谱,他这辈子也算有了交代了。
可不曾又逢此大灾,饶是他这个鬼门关前走过几遭的人,也有些束手无措。
或许是年纪大了,这些日子,那些个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外钻。尤其是小孙女这一病,更是总让他想起死在怀里的胞妹……
良久,望了望东边天际的娥眉月,秦老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站起身。
活到这个年纪,他早已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事更迭,就如这日升月落,是谁都无法阻挡的事儿,就算神佛恐怕也是不能够的。可不管怎么样,到了这个地步,这一大家子还能抱成团,有劲儿还能往一处儿使,就还有活路。
拍了拍跟着他站起身的老黄牛,秦老爹挺直腰板,豁达一笑:“老伙计,这回又得麻烦你了。”
……
花椒睁着眼睛躺在架子床上,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床顶的夏布帐子,张着耳朵听着外头渐行渐远的牛铃声,心里头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茴香坐在床头,眼都不眨地守着妹妹。不管她是略动一动,还是长久的不动,都会吓得漏掉半拍心跳,时不时地就要搂在怀里拍两下哄两句,才能勉强心安。
花椒看着在自己面前强作镇静的姐姐,不想叫她担心,可一颗心晃晃荡荡地悬在半当中,就是落不了地。
时间又过得这样快。
不过眨眼的工夫,已是到了四更天。家里人似是刚刚歇下,已又陆陆续续地起身忙活开了。
母亲又是一夜未眠,快手快脚地打出两双草鞋给父亲试穿,又将给父亲整理了不知多少遍的褡裢细细查看了一番,方把自己交给姐姐照看,她略略收拾了一番,就往上房给祖母伯娘打下手,准备吃食打点行李去了。
又不过眨眼的工夫,已是寅初时分,天亮尚早,祖父已是带着叔伯父亲,吱吱呀呀地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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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十章 变故
一大家子都在门口相送,花椒也很想去门口,哪怕在窗口望上一眼,哪怕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却不想再给姐姐添麻烦。
只好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祈祷,一路平安。
花椒的思绪跟着父亲一行越走越远,茴香一根弦绷地紧紧的,见她闭上眼睛,呼吸平缓,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就半搂着她轻轻拍着,哼着水乡的船歌,哄她睡觉。
这具身子到底年yòu,又大病未愈仍旧孱弱。再加上思绪凌乱,一晚上没睡,不过多时,花椒很快昏昏沉沉地困倦了起来。到底意识敌不过睡意,眼皮子打架,歪过小脑袋就瞌睡了起来。
茴香听着妹妹的呼吸,动作更加轻柔,声音也越发舒缓。眼看着花椒就要熟睡,竹编门帘轻轻晃动,从门后探出两个梳着丫角的小脑袋来,茴香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小脑袋连连点头,踮脚望了望床上的花椒,略大些的丁香就朝略小些的香叶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香叶乖巧地连连点头。两人才慢慢撩起门帘,蹑手蹑脚地迈过门槛,又轻轻放下门帘,凑到床边去看花椒。
从头到尾,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眼见花椒仍睡得熟,并没有被自己二人惊醒,两个小丫头俱是大人似的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齐齐悄声喊着“二姐”。
丁香就凑在茴香耳边小声道:“我爹送祖父和叔叔们往村口去了,祖母就叫关了院门,后门也锁上。说是这两天便不许我们出门了,要等祖父叔叔们回来了再说。”
很是沮丧的样子。
茴香却并不意外,这样的年景,自是小心为上的。
况且既是祖母的话,她们听着就是了。
只是想到丁香的性子,茴香不禁头疼。转头正要说话,却见四堂妹香叶就这说话的工夫,已是耷拉着小脑袋一脸的困倦。知道她昨晚肯定也不曾睡好,忙拉了她在自己身边躺下,才点了点丁香的额头:“你可记得祖母的话,再不许乱跑。”
倒是很有当姐姐的样子。
丁香无奈,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其实论起来,茴香也不大。姊妹里头排行第二,今年不过十岁,也就比丁香年长两岁罢了。
可大家庭中养出来的女孩子,鉴貌辨sè,却是早熟。她又是他们这一房头的长女,平日里没少帮着母亲管教弟妹,心细如尘。早就觉察出村里的气氛随着干旱的加剧已是越发紧张怪异了起来,直觉就不好。哪里不好说不上来,却已基本不再出门走动了。
倒是三堂妹丁香,虽是大伯家的yòu女,性子却半点不似大伯大伯娘般沉稳,打小就是个活猴,又自来天不怕地不怕,下河上树,比小子还利索些。在家一刻都待不住,眼一错就跑了。这些日子倒是不那么疯了,却是成日介的往山里钻,一心想要找水源,她看着就担心的不得了。
见她恹恹的,想了想,索性抓了她帮忙,“你胆子大,有你守着椒椒,椒椒自然就不怕了。”
花椒梦魇惊风的事儿,家里头这大大小小的一串儿孩子都是知道的,也都唬了一大跳。俱是没想到,不过做个梦罢了,竟还会害病。小孩子最是鉴貌辨sè,前些天见大人们忙忙碌碌的,面sè不大好看,俱是缩手缩脚鹌鹑似的再不敢淘气。这两天眼见花椒好了,登时声气儿都不一样了。
丁香一听这话,倒是打起了jīng神,一心一意守着花椒。
茴香瞧着,就松了一口气。
天sè渐渐亮了起来,鲜少能够这般老老实实坐会子的丁香已是有些坐不住了。正嘀咕着“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忽得听见外头猛地响起了的急促的敲门声。
“梆梆梆”!
在这寂静的日出时分,一声声沉重的敲门声好似敲在心房上。
怦怦怦地,叫人心惊肉跳。
茴香汗毛倒竖,搂了妹妹。丁香却是气壮,下意识地就要跳下床,被脸sè倏变的茴香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看了看睡在身边的两个妹妹,示意她噤声。
两人挨着坐在床边侧耳细听,竟是小叔的声音,方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随着屋外院子里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院门吱呀开启,牛铃声、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打破了一院的平静。
两个业已知事儿的小丫头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七上八下地提了起来,丁香哪里还坐得住,趿着鞋急冲冲地就往外头跑。
还未睡得十分熟的花椒被猛然惊醒,因着不是自然醒的,醒过来时已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颗心怦怦直跳,眼睛倏地睁大,仍旧虚弱无力的身子无意识地就要坐起,被茴香一把搂在了怀里。
丁香也顾不上外头了,想都没想tiáo转回头,蹬掉鞋子跳上床,拉着花椒的小手连声哄她:“椒椒不怕,三姐在这呢!”
花椒气息渐匀,纷乱的思绪也渐渐回复,魂魄归位,已是不再害怕了。小手反握了丁香的指头晃了晃,抬头朝着两个紧张望着自己的小姐姐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哑着喉咙道了声:“不怕。”
茴香含笑摸了摸她耳朵哄着她:“我们椒椒真乖!”
却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一手轻拍着她脊骨硌手的后背,一手继续捏着她小小的耳垂,给她压惊。又轻声细语地问着她还困不困……
丁香蹲在花椒面前,给她擦了擦汗。想了想,又握了她的小手,歪着脑袋,学着长辈们的样子,煞有其事地试着她手心的鬼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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