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糖酥
茴香仍旧心有余悸,见丁香这又坐不住了,头都大了,自是不会答应的。
可丁香素来jīng怪,知道就凭自己是休想走出这院门的。也知道长辈们都喜欢茴香稳重,一贯对她放心。知道若是由她提出的话,说不得就会放行。也是仗着茴香疼她,更是可怜兮兮地哀求了起来。
茴香被她缠不过,抱着花椒就要躲开。花椒瞧着就趴在了茴香的肩膀上,搂着茴香的脖子,大声道:“姐姐不去!”
把丁香气的够呛:“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就不去!”
花椒就正sè道:“伯祖母哭,不去!”
丁香哑然,随后就耷拉了肩膀,心里更是纠结了起来。
想去自是想去的,既是想瞧瞧族姐妹们,也是想问问山崩究竟是怎么样的。
虽则只看父亲叔叔们的形容,就知道山崩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也从小叔大哥那听说了山崩后的骇人场面,可到底他们都不曾经历山崩的过程。
可一想到那位伯祖母,心里却又有些打鼓。
茴香见丁香收了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赶紧抱着花椒躲了。
花椒回头看着一脸纠结的丁香,却是叹了一口气。
同这家里的大多数人一样,花椒也顶不喜欢这位伯祖母的。
倒不是因着之前生病的时候,伯祖母曾几次三番的怂恿祖母将她丢弃的缘故。毕竟花椒并不知道这件事儿,家里人也不可能在她面前提及这个。不过,若是花椒知道了的话,估计也就没有喜不喜欢这一说。
这话暂且不说,远的也不说,只说昨儿就是这位伯祖母死死拽着自家祖母的手不放,在雨中生生哭骂了一刻多钟,就叫她再没这个心绪理会她了。要不是族伯娘袁氏出来掰开了她的手硬把她拖了回去,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可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这么几句话,不会山崩,不会决堤,不用避难。说不出道理来,却要大家伙听她的。又指责叔伯父亲几个听信谣言:还是读过书的人,却连愚夫村妇都不如,好好的村子闹得人心惶惶乌烟瘴气的,这可是要招人命的!
说到最后虽是颠三倒四的,可花椒却听得明白,说到底不过是怪罪自家祖父祖母有事儿不曾与她商量,说什么是什么,半点不曾把她这个族嫂放在眼里罢了。
却是叫人无话可说。
而父亲叔伯们这一趟回家虽然没有运来粮食。当然,比起粮食,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又把族伯一家接来了镇上,花椒也是非常庆幸的。
毕竟说起来这自是该当的,不看在族伯同伯祖母的面上,还有四个小姐姐呢,自是不好看着她们遭罪的。
不过到底并没带着他们上家来,这叫花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听说是族伯娘的意思,请父亲帮着找处房子暂且避避风雨,又说随后再去拜望族叔族婶。
而父亲叔伯也不曾十分推让,留下父亲安顿这一家子,其余人俱都先回来报信了。
不过花椒并不知道的是,她们俱是不想看到这位伯祖母,那伯祖母黄阿婆也未必喜欢看到他们在眼前蹦跶。
只这回,却是不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农家记事 第二十五章 乱家
之前黄阿婆是被濒死的感觉吓懵了,心脏都好似跳出了嗓子眼含在了嘴里,一张嘴就能吐出来,甚至于她都看到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了。
三魂六魄散了个干净,迟迟都未能回过神来,秦家兄弟才得以清静了一路。
这会子一颗心落了定,却是又有力气了。眼泪却是唰唰唰地不要钱的直往下落,一避痛哭一壁叫儿子把她送到秦家去。
秦连彪满身狼狈,鞋子都跑脱了一只。想着钱袋子落在了家里,身上没有一文钱,他秦连彪何时这样窝囊过。又想着昨儿刚刚放的话,今儿就打了嘴,又是满心的怨气,更舍不下面子去求人。拔着头发,听得自家老娘又闹了起来,不禁没好气道:“去去去,去什么去,这样大的雨!”
黄阿婆正车轱辘话来回转:“说走就走啊,商量都没打一个啊,单把我们一家子撂在那险山恶水里啊……”一听儿子这样吼她,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要是早听了我的话,别去那周家湾,就是趁早回了老家,也不会遭这样的罪。我青年守寡,吃斋念佛半辈子,何曾触怒过老天爷啊……”
秦连彪听得愈加心烦,索性抱着头蹲在了门外,只当听不见。
袁氏暂且安顿好四个女儿从内室出来,听得她口口声声都是旁人的不是,都是人家害的她。天底下就她这么一个好人善人,天底下的道理都站在她这边儿。也是火冒三丈,捋着衣袖劈口就道:“哪个又害您了!倒是您害了我们一家子哩!您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山崩,不必出来的么!现如今山崩了,咱们什么都没了,您说怎么办吧!”
秦连彪这会却是能耐了,一蹦三尺高,指着袁氏就骂道:“反了天了,你就这样同婆婆说话的?”
袁氏看都不看他,黄阿婆却是哭声骤停,喃喃道:“是我说的,是我说的。”
说着又“哇”的一声,捶xiōng顿足地嚎哭了起来:“我有什么办法,老天爷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呀!叫娘老子把我嫁了个短命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还要给他养活儿女,浑身血肉都叫化作粥饭喂了这两个白眼狼。结果我养得好儿子啊!花了我五十两银子讨来的老婆,还要来绝我家户头。我上辈子是招了什么人命啊,老天爷要这样磋磨我!”
这样的场景,时日久了次数多了,在秦连彪一家子看来已如吃饭睡觉般寻常,早就浑不在意了。只今儿秦连彪却是又羞又恼,脸皮上直冒烟,跳上去就要捂住老娘的嘴。
这可不是家里。
为着省钱,袁氏硬扛着丈夫婆婆,拒绝了之前秦连豹为他们看中的那座独门小院,而是相中了这间位置较偏的院子。虽不比秦家租住的小院大多少,正房却已租出去了。倒是认识的,正是最西头螺蛳湾的村民。却是丢人现眼了。
却不知道,黄阿婆张口既是哭的怪罕事儿在周家滩附近的十里八村的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儿了,之前还曾有镇上专门料理红白喜事的铺子想找她哭丧来着。
那家的女人突闻悲声,还以为是遭了灾因而悲痛,还想出来劝劝。乡里乡亲的,正是相互帮扶的时候。后来听着不像,在门口探了探,不由咋舌,传闻果然不假。
看到袁氏看过来,忙冲她点了点头,强笑着关上房门,人却没有挪步。
袁氏却是镇定自若,若是十来年前,她说不得就要去跳井了。可被这娘俩磋磨了十来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家,哪里还像个家!
看都不看这娘俩一眼,又回房交代长女次女看好妹妹们,就撑着被风吹豁了口子的油纸伞出了门。
秦连彪压低了声音追在后头跳脚:“你上哪去?”
袁氏头都没回,丢下句“找我哥哥去”,径直出了门。
一句话堵的秦连彪鼻子一捏,眼看着袁氏出了院门,却是说不出一句硬气话儿。
只出了门的袁氏却没有去寻娘家哥哥,而是顺着秦连豹留给她的地址,在一家只开了半扇大门的南货店里,狠狠心花了比往常翻了五翻的价格买了一包糖,揣在怀里,一路寻到了秦家租住的小院。
来开门的秦连凤忙迎了她进去,一家子都知道她是个说话算数的,却没料到她会冒着这样大的雨过来。
袁氏把糖包塞给秦连凤,却是进屋就给秦老爹与秦老娘磕头道谢:“我知道族叔族婶并叔伯妯娌们帮我们,不是为了这一声谢。这样的恩情,也不是道声谢就能抹了的。可我除了道谢,也没旁的能做的了,您们还是让我尽尽心吧!”
说得众人都没了话,秦老娘拉着她冰凉的手,不住地道:“你是个好的,你是个好的。”
又捂着她的手问她家里怎么样了,还道:“你族叔同你叔伯们商量了,待会就给你们送些粮食衣裳去,先把眼前对付过去,以后总会好的。”
这却不是场面话,其实袁氏刚才敲门的时候,一大家子还在商议这桩事儿。
秦老爹秦老娘知道他们除了袁氏挎了一个小包袱,什么都不曾带出来,便说能帮一把是一把,送些米粮过去,暂度难关。
秦家几兄弟无有不允,却都提出最好交到袁氏手里。
只有秦连凤老大不高兴,道:“若不是看在族嫂侄女们的面上,谁管那老虎背上长翅膀的家伙死活。”
自是被秦老娘狠狠训斥了一番:“量力周济族亲邻里,这不但是莫大的yīn骘事儿,也是家训,书读到狗肚子去了!”
袁氏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也没有看到秦连凤涨红的脸庞,却是笑道:“不用,不用,我可不是向您化缘来的。”说着就把秦连豹之前帮他们垫付的房租还给了秦老娘,不待她推辞,已是坦荡一笑,却是道:“不瞒您说,我把我婆婆的体己抄来了,沉甸甸一个钱匣子。待会我就去买粮,却是能够撑上一段的。”
这话一出,不光罗氏妯娌几个,就是秦老娘都听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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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二十六章 人心
秦老娘半晌才醒过神来,脑子里千回百转,几次三番有话要说,却俱是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在心底悠悠叹了一口气,嘱咐她:“多储些水,一旦闹洪,井水可就不能喝了……”
倒是杜氏,素来与袁氏对脾气,细论起来两人娘家还沾着点亲。抢着送她出门的时候就扯着她立在门后悄声问道:“你可真有两下子,什么时候把你婆婆的体己弄到手的?”
袁氏也不瞒她:“他们娘俩小命要紧,山崩的时候地动山摇的,各自连滚带爬的到了院子里站都站不住,就差niào裤子了。我把花生、桂圆两个小的抱出来,又进屋去拿梳妆匣子的时候顺手就把她的钱匣子找出来了。”眼见杜氏眼睛都亮了,又笑道:“你不知道,那匣子就被她塞在席子底下,往日母jī趴窝似的蹲在上头,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今儿却叫我捡了个便宜。”
她说的轻松,杜氏又是气愤又是佩服,还有些担心:“那以后知道了,可怎么办?”
袁氏却并不在意,只是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我得先把眼下撑过去。”
送别袁氏,杜氏冒着大雨在门外站了半晌,直看着大雨中,袁氏伶仃的身影从巷子口消失,才拴上大门,抹了把脸,转身一径去找秦老娘。
袁氏从头到尾笑脸迎人,没诉一句苦,没道一声不是,她却为袁氏不平。都是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的,她想想都为心灵手巧的袁氏落到了这样的混账人家心痛不已。告诉秦老娘与一众妯娌:“不是我说,族伯也太没担当了。十里八村的看看,谁家男人这样丧良心。别说老婆了,就连自个儿的亲生女儿都能撂下不顾,竟要女人扛在前头……”
袁氏就差咒着秦连彪去死了。
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养家糊口,还不能保护妻女,还活着做什么!
屋里妯娌几个正在叹息摇头,暗地里可怜袁氏遇人不淑,却不防笑容满面的袁氏背后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也是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袁氏谢的究竟是什么。那种时候都只顾自己,连亲娘老婆亲生女儿都不顾了,若不是自家有人去,那秦连彪说不得就是会丢下她们,自个儿逃命的。
俱是变了颜sè。
这么些年过来了,又隔壁住着,大家看在眼里,都知道袁氏日子不好过。
自家的男人们个顶个的顾家,一碗饭,家小先吃,甚至于家里的女人们就自来没有下过大田。可偏偏一笔却写出了两个秦字,那家里的却是个家无隔夜粮月无隔月钱的到手光。
按说也有一手打牮手艺,怎么着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却一有了银钱就是吃光花尽,今儿不问明日事儿,这日子怎么过得起来。
家用一文没有,家里的活计更是一问不问,都扔给了女人家,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可怜袁氏一个人恨不能劈成两个用,家里家外还要下田,三更眠五更起,勤扒苦做,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平日里,这妯娌几个嘴上虽不说,可心里头没有不骂秦连彪的。只饶是如此,还是俱都不曾想到秦连豹竟然还能这般不是人。
谁能不气愤,谁能不心酸,谁能无动于衷。
秦老娘面上也很不好看,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却是道:“旁人家的事儿,咱们听听就算了,旁的就当不知道罢!”
听见秦老娘这样说,杜氏依旧愤愤,旁的全不顾了,大肆数落着秦连彪的不是。
沈氏想到方才袁氏的话,以为秦老娘是担心她们把袁氏抄了婆婆体己的事儿说出去,连连点头。虽然打心眼里觉得袁氏这样做总归是不对的,可到底想想袁氏的为人和遭遇,若不是被bī的实在没有法子了,如何会做下这样的事儿来。
而姚氏罗氏两个看着默不作声的秦老娘,却知道她这回怕是死了心了。
却不是对这族叔死了心,而是对这娘俩俱是死了心了。
不过,这样也好,姚氏亦是叹了一口气。
旁的不说,谁家上人作兴这样。
不说自家婆婆家头教尾、灶头锅尾、田头地尾、针头线尾的,成天从早忙到晚,请她歇息都不肯,又有谁家老人这个年纪就翘着脚摊着手一动不动的。她老人家倒好,成日介除了哭还是哭,还要几个还没灶台高的小孙女端给她吃端给她喝。就是这样,还要搅得三家不宁六家不安的。
姚氏自小受的教育,女人就该如自家婆婆一样。青年做人媳妇的时候,就该性子如水,随方就圆知足常乐。老了老了做了婆婆,就该像那过了火的灰似的,温温和和,煊煊腾腾的不存火性。哪像这位,灰中带火,老不舍心,竟是能烧人的。
三位妯娌面sè各异,罗氏却是面sè淡然。
嫁进家门这么些年,虽说早已对这族伯娘的眼泪能够做到视若无睹,心里到底是不喜的。
旁的不说,只说谁家作兴这样日日大放悲声的,更何况还是跑到人家门上去哭。可公婆都未说话,大嫂二嫂也都没有怨言,却是lún不到她言三语四的。再不喜欢,也只能放在心里。
说起来也是着实敬佩自家婆婆,面对那块落在灰膛里的豆腐,都依旧能够八风不动,从无怨言。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修炼到这个地步的。
可自打花椒生病后,罗氏就断了这个想头,眼里更没这号人了。
暗地里发誓,不管婆婆妯娌们怎么待她,却别指望她再将她当做长辈敬着了。
她是好性儿,可若有人瞧着她好性儿就想作践她的儿女,尽管可以来试试。
秦老娘坐在床沿上,看着面sè各异的四个儿媳,心中直叹气。
以往她总觉着这个族嫂到底是个可怜的,不比她,虽则她自小就被卖进方家,可到底不曾吃过很多苦,还长了那么多见识认得了那么多的人,最紧要的是还学了手艺傍身。后来又跟了丈夫,那时候日子是苦,可好歹熬过来了,日子越过越好,又儿孙满堂,她还图什么。
何况她也是有私心的。私心觉得自己这辈子自来没有受过婆婆姑子的气,还不该让着些嫂子么!这都是命,哪有十全十美的。
可有些事儿,怕是她想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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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二十七章 自救
东次间里心思各异,而这厢厢房内,花椒也从三堂姐丁香那听说了事情经过,不过只有前半段,又惊又喜又是担心之后,到底还是觉得痛快的。
这位伯祖母,貌似还是有点子小家底的,毕竟以往就时常听说她是能从族伯手里抠出银子来的。这样一来,袁氏和一众小姐姐们的日子自是要好过一些的。
丁香亦是高兴的,不由小声同姐妹们嘟囔道:“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话音刚落,想想这话说得不对,族婶可不是什么恶人,而是大大的好人,忙改口道:“错了错了,这应叫做当是恶人就该用雷霆手段,省得她总拿旁人的谦让当做是怕了她!”
大堂姐莳萝就拧了她的耳朵:“这又是打哪儿听来的浑话,长辈也是你能非议的?”瞧着她都头疼,挥苍蝇似的赶了她出门:“去去去,有这工夫力气在这嚼舌,还不如挑水去!”
丁香就背着姐姐吐了吐舌头,不过这事儿正是她求之不得的,蹦跳着就出了门:“我去我去!”
留下莳萝又好气又好笑,却是拿她没有半点法子。只看着她这般雀跃的模样,心里头到底还是感到些许安慰的。
随着又一批受到惊吓的附近村民涌入崇塘镇,原本还勉强能够稳得住人心的崇塘镇已是彻底崩盘了。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别说一干妇孺了,就是老少爷们都躲回了家中了。街面上零丁几个行人,亦是行sè匆匆。
可谣言却像长了翅膀一般,瞬间飞遍了崇塘镇,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山崩了,就要涨水了。有的则是说山崩了,地龙就该翻身了。
总之都是要命的事儿。
巡检司几番辟谣,都没有任何用处。而且随着又有几处山崩内涝的消息传进崇塘,就更是全镇恐慌了。
好像下一刻,崇塘镇就会瞬间沉没一样。
秦老爹却通通不信,并没有给扑面而来的各sè谣言冲昏了头脑。心里觉得,说到底还是这bào雨不停的缘故。便让秦连豹兄弟去街上买来水缸瓮罐,开始挑水蓄水。就是防着一旦洪水袭来,wū了井水不能吃用的时候,不至于断水。
家里人都吃够了干旱缺水的苦,自是没有二话,宁可日日淘换水缸里的饮水,也不肯坐以待毙。
也是幸而早有先见之明,巷弄里就有水井,挑起水来自是方便的。
日升月落,又是一天过去了,瓢泼的大雨闷头闷脑的下了一天一夜,却是一停未停。
一大清早的,秦老爹又领着儿孙把行李收拾起来尽量装箱装车,却是做着最坏的打算了。
景况确实已经很坏了,花椒时时刻刻盯着不放的墙角的暗沟,一天里总有好几次都是咕嘟咕嘟的,却不得渗水。叔伯们通了好几回,效果都不甚明显。总是不过几时,天井之中就开了河了。
不光如此,小小子们住的那间厢房,白日里还好端端的,夜里突然就开始渗水。起初只有屋顶一角滴滴答答的沿着墙砖渗水下来。可不过一夜光景,或是风大雨大的缘故,已是有四五处砖瓦在漏雨渗水了。哗啦啦地往下漏雨,哪有这么多瓦盆过来接水。不消多长时间,厢房里也开了河了。
可这样的bào雨天,明知道哪里漏雨,兄弟几个也都会拾瓦,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修不起来。
几个小的就被安排坐在小板凳上,往外舀水。
而就在这一天,也就是bào雨倾盆的第六天,傍晚,巡检司再次召集大量男丁充作夫役,筑坝围圩。
这已经是巡检司短短六天之内第二次召集夫役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住崇塘镇。
可正如秦老爹之前猜测的那般,随着bào雨倾注不止,莲溪县内所有的塘坝河港全部溢洪,却没有任何出口可以泄洪。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莲溪水位持续上涨,即将漫过高近三尺的堤坝破漫圩堤。
许许多多的男丁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走出家门走上堤坝。
像是礼诗圩姚氏这样的大族,更是举族男子出动——就在前一天,礼诗圩的圩堤已被溪水漫过,村子到底没有保住,留守村中筑坝的一众男丁俱都逃了出来。却是一歇未歇,又投入到了崇塘的保卫中。
而秦家除了留下年仅十三岁的秦传根看守门户,就连未满十六岁,还不算成丁的秦连凤也应巡检司的召集,去了堤上。
自不是贪图那每日给银三分、口粮米一升的役钱。
虽然这笔役钱在这样的灾荒之年确实称得上丰厚,可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若是保不住崇塘镇,也就护不住家,也就保不住命了。
家里的男丁吃住都在堤上,家里的这一串儿小小子瞬间长大,再不玩笑。由秦传根领着,白天黑夜lún流看守门户,一点点动静都不肯放过。叫家里的妇孺既是心疼,又是欣慰。
一天又一天,这场bào雨已是接连下了八天八夜了。
就连花椒等一干妇孺,夜间睡觉也再不敢脱衣脱鞋,俱是和衣而眠。
而家里的粮食虽则还能撑上个十天半月的,可木柴却已用之殆尽。姚氏几个往七甲的柴市去了几趟,才知道供应着莲溪县大半柴炭的塘桥镇已是破漫圩堤、洪水围镇了。别说一柴一炭了,就是人都出不来。
暗自心惊,可更叫人无奈的是,再这样下去,家里头老老少少说不得就只能生嚼米面了。
长辈们俱是担心,大人还则罢了,可这么些个孩子,谁受得住这个。尤其花椒,大病尚未痊愈,哪里吃得下生米。
花椒却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盯着那排水的暗沟。却发现,咕嘟咕嘟的,竟是往外翻水了……
而就在这一天,崇塘周遭能取来用于筑坝的土石俱已用光,巡检司只能派人敲锣打鼓大街小巷的广而告之,收购民间砖料,用来筑圩围坝。
更是头先就把南北大街、东西横街上用来铺面的大条麻石全部起了,运上堤坝。
就有人家跟着把自家房前屋后,或是垫桌脚或是压腌菜缸的青砖石料往堤上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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