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直播间

    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沉寂，朱良辰低着头，脖颈后的肌肉也不像是之前一样硬邦邦的。他耷拉着脑袋，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

    孔主任心里有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没有拨打电话，而是在手里转着，玩味着。

    “老大，我……错了。”朱良辰轻声说道。

    孔主任笑了笑，他知道眼前这个朱老五多好面子，能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他内心的天人交战怕是已经打的血肉模糊了。

    “刘主任。”孔主任的电话已经打了过去，直接打给泌尿外科的刘主任。

    “我是老孔，现在在帝都肝胆救台，郑老板这面现在需要一台液电碎石机，您那面方便么。”

    “好，我马上找人……我自己去你那面取。”孔主任笑呵呵的说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机器我找到了，你联系内镜室，把患者送去。我去取液电碎石机，回来就直接开台。”孔主任安排道。

    “老大，我派人跟你去。”朱良辰道。

    孔主任也没拒绝，毕竟自己上岁数了，搬机器这种活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

    ……

    “老板，朱良辰看着就惹人烦啊。”苏云在郑仁身边说道，他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旁边的护士、技师听的脸色难看的要命。

    这特么是肆无忌惮的打脸，虽然没有直接和朱良辰叫板，但那是朱主任让孔主任给拉走了。

    “哦，这件事情朱主任做的的确欠考虑。”郑仁道，“下了内涵管，怎么能不催着患者来取出来呢。”

    “工作做的太糙，患者有时候意识不到风险多大，还是要多说的。”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郑仁清清淡淡说的话和苏云满满鄙夷的话语内容是一样的，这两句话像是无形的手，帝都肝胆的人隐约能听到耳光声啪啪作响。

    “这话让你说的，话都跟患者说了，还能拉着他非要来做手术啊。”苏云习惯性的怼了回去。

    “不是这样。”郑仁道，“算了，这种事儿就不说了。我回去和常悦说一声，类似的……”

    “你还真是甩手掌柜的。”苏云道。

    “和患者沟通是常悦的工作么。”郑仁道，“小冉要去伊美，还有其他人么，物色两个，帮一帮常悦。”

    苏云似乎又跳跃思维，没有回答郑仁的话，而是看着片子，问道：“液电碎石，主要是用在超声波碎石无效的前提下。你确定没问题？”

    “试试看。”郑仁道，“介入的碎石手法有点糙，还没被大家接受、改进就已经被淘汰了。我最近琢磨了类似的情况，正好遇到了。”

    苏云瞥了郑仁一眼，无限不屑。

    这货就特么会这么说！不是在海城遇到过就是刚好琢磨过，难道他就不能换个说法！

    不过见自家老板的表情与语气，苏云知道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他开始琢磨液电碎石要怎么做，只是他对这种碎石技术很陌生，一时没什么概念。

    哪怕他是苏云。

    “我听杨哥和罗主任聊过，说是要进肝内结石的液电碎石机器，好像还没进。”苏云道。

    “可以用泌尿外科的机器，原理差不多，操作的时候小心点就是了。超声波碎石已经落后了，等掌握了液电碎石，不知道又有什么高端的技术冒头出来。”郑仁依旧保持着老姿势，看着患者造影的片子。

    这倒是，苏云看着片子，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液电碎石到底会不会把塑料内涵管打碎。

    不过要是把它当做是结石的一部分似乎也可以。

    苏云想着手术的过程，按照老板的思路琢磨下去，似乎也有点搞头。

    过了几分钟，朱良辰快步走了回来，站在郑仁的身后轻声“汇报”情况。

    随后患者转到内镜室，准备ercp下进行碎石治疗。

    1个小时后，液电碎石机器拉回来，把朱良辰的助手累的够呛。虽然碎石机上有轱辘，不用一直扛着，但上下车的时候也是相当吃力的。

    郑仁刷手，朱良辰跟在一边，轻声说道：“郑老板，我给您配台。”

    “嗯。”郑仁点了点头。

    “我没接触过，要是哪做的不够，您只管说。”朱良辰道。

    郑仁笑了笑，刷手、穿衣服。朱良辰抓紧时间去准备术区，做足了一个小大夫的本职工作。

    扫了一圈患者周围的物件，郑仁着重提出所有金属物品要与患者隔离。

    毕竟是液电碎石，要连电的。一个不谨慎，患者成为导体，那就操蛋了。

    检查了三遍，确定患者身边没有金属物，也和手术台的金属隔离，这才准备手术。

    谨慎的有点过了，朱良辰下意识的腹诽了一句，但随即想起孔老大说的话。

    患者全麻，郑仁开始下ercp管道。

    朱良辰看着郑老板操作ercp，熟练的一逼，心里也有些惊讶。刚刚孔老大说的内镜治疗食管癌术后吻合口瘘，朱良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解。

    可是现在看郑老板的操作，他似乎明白了。

    介入手术可以说是微创手术，能做到很多外科手术做不到的，但操作起来和内镜完全不一样。

    郑老板从外科到介入，又学习内镜手术，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不经意，其实隐含着一个大趋势手术创伤越来越小。

    为了治疗疾病，人们开始研究药物与手术。为了更好的康复，手术从最开始的粗糙、鲜血四溅到现在波澜不惊。

    看着郑老板下ercp的过程，朱良辰有一种已经要被时代淘汰的感觉。

    就在他愣神的过程中，郑仁已经完成了操作。

    这段操作难度对郑仁来讲难度并不大，大的是之后的碎石。

    “苏云，5f电极给低功率，70v。”郑仁道。

    “好咧！”




2712 小心、耐心、专心
    通电后，在内镜直视下，胆道里的结石碎裂，分出来几枚小的结石碎片。

    7f抓取钳像是郑老板的手指一样灵巧，开始逐一抓住碎片并取出来。

    “50v。”

    “45v。”

    郑仁继续下着医嘱。

    液电碎石的频率给的极小，有很多时候甚至通电一次连一点点结石都打不碎，要三五次才能做到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操作。

    谨慎的有点过分了，朱良辰心里还是情不自禁的想到。

    郑仁就像是孩子玩积木一样，细心的、一点点的用电流形成的能量场一点点把内涵管周围的碎石“剥离”。

    朱良辰虽然站在助手的位置上，可是他真的没什么能做。除了扶一扶7f抓取钳的导丝，别的根本不用什么。

    郑仁像是一座山似得站在患者面前，眼睛紧紧的盯着屏幕，一眨不眨。他的身影让朱良辰觉得有些压抑，心里燥的慌。

    而就在郑仁这种谨慎细致到了极点的操作下，胆管里的棒棒糖开始破碎，抽丝剥茧一般的变成碎石，又被抓取钳取出来。

    10分钟……

    30分钟……

    1个小时……

    3个小时……

    郑仁稳稳的做着手术，一点都不着急。

    朱良辰却累了，不用他做什么，可是光是笔直的站在手术台前也累不是。

    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涨乎乎的难受。尤其是郑老板的背影像山一样压在心头，让朱良辰连喘口气都觉得费事。

    这手术做的……也太小心了吧，朱良辰叹了口气。只是腹诽两句，再多的他就一点都不敢做了。

    郑老板专注而认真，苏云也是一样，朱良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透明一样，根本没人在意自己的感受。

    要是从前，朱良辰肯定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帝都肝胆的主任。

    可是今天，孔主任一席话让他顿开茅塞。

    周春勇都已经做到了极致，自己连站台的力量都没有了么？朱良辰轻轻吁了口气，把注意力又转换到erp的屏幕中。

    郑老板做了3个小时的手术，通电的电流高低不定，但目的很明确电流就像是无形之中的手一样，把胆道里的内涵管周围附着的结石给打下来，再钳夹出去。

    无形的电场与有形的7f抓取钳就像是一双灵巧无比的手似得，一点点把结石从内涵管上剥离下来。每一步都做的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朱良辰有些恍惚，他觉得郑老板像是最牛逼的工匠大师，正在雕刻一个稀世珍品的瓷器，每一个操作都极为小心、耐心、专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内涵管大概的形状出现在内镜的视野里。

    朱良辰知道，郑老板是拿内镜技术当做外科手术一样的去做。

    钝性分离，手感，这些朱良辰在闲聊的时候都有了解，只是郑老板用液电和抓取钳把这一切都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朱良辰还是觉得太神奇了。

    如果说之前孔老大说的那一切他还有一丝怀疑，那么此时朱良辰已经彻底跪了。

    尤其是看到内涵管断裂的位置的时候，郑老板更是小心翼翼的把液电的电压降到了30v，连续多次电击才把上面的结石给“敲”下来。

    朱良辰更是跪的彻底。

    什么是本事？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就是本事。郑老板不仅手法细腻，耐心更是惊人的好，他像是不知疲倦一样，一点点的“敲”结石，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急躁的情绪。

    朱良辰能感受到从郑老板身上传来的冷静、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情绪。

    在他眼中，除了胆管里的结石之外，其他都不存在。

    又过了一个小时，朱良辰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郑仁忽然说道，“差不多了，30v电压连续给5次，我试试看。”

    “嗯。”苏云的声音也没有之前那么跳脱，而是沉稳了许多。不知道是疲倦了，还是被自家老板的耐心震撼到。

    “给电。”

    郑仁摆好位置，沉声道。

    啪啪啪的声音隐约在朱良辰的耳边回荡，他像是能听到胆管里的电场作用声音一样。

    抓取钳稳稳的含在内涵管上，随着郑仁微微一动，内涵管动了一下！

    成了！朱良辰心里没有松懈、高兴，相反的却很紧张。

    从胆管到十二指肠大rt的位置，还要穿过肠道、胃、食管再拉出来，那枚已经14年的内涵管能承受住这么遥远的“旅程”么？

    只要一碎，接下来要怎么办？朱良辰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默默的看着。

    已经看不清原本形状的内涵管被郑仁无形的手“修建”的比朱良辰意识中粗了一些，但很光滑，最起码没有坚硬的突起划伤胆道。

    抓取钳的作用下，内涵管被一点点的拽出来。

    朱良辰屏住呼吸，看着内涵管被周围的胆汁包裹，像是漂浮的一块木头一样，缓缓前行。

    有时候ercp的镜头视野不是很清楚，为了找到视线，镜头上下微微移动着。

    每每ercp的镜头一动，就像是天翻地覆一样，朱良辰觉得自己有些恶心。

    甚至看着看着，他都不知道郑老板用抓取钳拉着内涵管走到了什么位置。

    手速、视野，完全超出了朱良辰的理解、接受范围，但他还在努力的看着，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千万别再出事儿了。

    可是因为看的太仔细，尤其是ercp镜头上下纷纷的那股子劲儿，让朱良辰很是不舒服。胃里面翻江倒海的，像是……晕车的那种感觉。

    郑老板是在找角度看清楚内涵管的行走路径，这一点朱良辰知道。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郑老板到底是怎么操作ercp设备，抵消了肠道蠕动的影响……呃，已经过了十二指肠大rt了么？

    朱良辰愕然发现这一点。

    眼前的视野猛然清晰了起来，已经过了幽门，到胃部了。

    他是怎么操作的？

    哪怕朱良辰站在郑老板身后，占据了最佳的观台位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却依然没有看明白郑老板的操作手法。

    贲门，食道，随后整个ercp管道取出来，一枚颜色古怪的东西被拉了出来。



2713 脱离地心引力的强大（盟主火舞、恋心加更4）
    郑仁把那枚内涵管轻轻放到无菌单上。

    真的完完整整的取出来了，14年前下进去的内涵管真的取出来了！

    朱良辰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枚像是化石一样的内涵管，脑海一片空白。

    在他看来哪怕是郑老板能做到这一点，也绝对不会如此完整的取出，甚至术中连个小出血的意外都没有。

    一切都在几个小时的“精雕细琢”中不知不觉的完成，手术做的已经完美结束。

    朱良辰看着那枚取出来的内涵管，根本想不懂这玩意是怎么从胆管里一点点的取出来的。甚至手术他从头跟到尾，如今回想起来，自己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郑老板，您这手术做的……”朱良辰涩声说道。

    郑仁没和朱良辰交流，而是看着麻醉师，“醒吧。”

    “哦，哦。”麻醉师也才反应过来，马上开始给患者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