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桃子奶盖
她总觉得眼前这场景滑稽得让人头皮发麻,试探着打破沉默:“王爷,这是什么?”
他看也不看她的脸,手指头从她后颈的伤口上移开,又蘸了一些,移到xiōng前,轻轻揉按着那尚未痊愈的刀口,沉声道:“春药。”
佳期笑了笑,蘸了一点点药膏,涂到他额角的伤口上,也重重一按,报了刚才的仇,“几时起效?”
他很不想让她碰似的,躲开她的手,这才恶狠狠横了她一眼,“怎么,又欠收拾了?”
大约熬夜熬得过了,他的面sè总有些泛着铁青的意味,眼里起着猩红的血丝,样子很可怕。他本来就是很可怕的。
佳期轻轻说:“是。我这辈子没别的东西了,就这一副皮囊,都送给王爷,王爷喜欢怎么收拾我,就怎么收拾我,好不好?”
她吐气如兰,却带着点陌生的tiáo皮。裴琅的手一顿,佳期知道他听出了端倪,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陛下有意护着我,瞒了消息,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没让他知道。他还小,是孩子脾气……王爷再让他长两年,再跟他计较,行吗?”
裴琅手上停下了动作。
佳期攥着被角,脸上泛着苍白。
裴琅早就发现她这阵子总是恹恹的,jīng神不大好的样子。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有足足一年多的功夫,佳期很害怕他,总告病不见外人,就是装成这幅样子。所以他只当是她有意防着自己,今天方知是为什么。他要借了酒气,半疯半醉地骗着自己,做得如此破格,才能误打误撞地知道是为什么。
宫深似海,宫深似海。
宫深似海,外卖下班,我想吃个卤rou饭难于登天
风来
摄政王既然叫做摄政王,自然因为他要的不只是摄政,而是更多的一些什么。所以佳期头一次跟摄政王提这样不合情理的事,提完之后就知道不妥当,一时不敢看他,垂着头等着挨骂。
静了半晌,裴琅却突然笑了,把药瓶子往榻上一扔,直起身来,“本王跟他计较什么了?娘娘说来听听。”
佳期硬着头皮摇摇头,“王爷脾气硬……”
裴琅很无稽似的扬眉一笑,把另一只青瓷药瓶搁到她被子上。他有几次弄伤了她,就拿了这东西出来,按着她上下其手地折腾,所以佳期认得那是涂哪里的,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裴琅懒得多说,只道:“自己涂。”转身又走了。
刚才裴琅怒气汹汹地出去,抓了陶湛做壮丁去拿药,又是要清淤,又是要止血,麻烦得很,所以动静虽然不大,青瞬其实也早就醒了,只是不敢进去,就在门外等着。
等了许久,她本来又要困了,突然“咚”的一声,门被裴琅一脚踹开,青瞬连忙站直了行礼,“王爷万安。”
他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陶湛给青瞬使了个眼sè,叫她进去伺候,自己连忙跟上去。
裴琅酒后随和,但今天喝了酒,倒不像平常那样吹着口哨上马回府,反倒走得极快,脚下生风一般掠上了马。陶湛身手极好,却也跟得有些吃力,见他不欲多说,忙一把拽住了他的马缰,“王爷!”
裴琅把马缰大力拉回去,用力极大,黑马打了个响鼻。他也不理会,沉声道:“去查一件事。”
“王爷吩咐。”
裴琅紧紧攥着马鞭,分明的骨节上泛青,声音倒还四平八稳,“她被人捅了一刀。说是那天在昭阳宫外有人看见了,那人才会……伤口还深,没长合,看样子约莫是半个月前。”
陶湛一个激灵,因为裴琅在宫里素来小心,不论做不做什么,只要太后在场,定然都是增了戒备的,那天昭阳宫外他亲自检看过,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沉默了一下,“不会。”
裴琅冷冷一笑,“你办的事,自然不会。你亲自去查。”
裴昭一到亲政的年纪,就有些人蠢蠢欲动起来,意图打着归政的名头扳倒裴琅。裴昭年纪小,自然易于cào控,所以他们动的究竟是什么心思,倒是一目了然,但连太后身边都有了耳目,可见得布局颇深。陶湛默了一下,“倘若是他们呢?”
他冷冷笑了一下,“他们敢拿她挟持本王,你说呢?”
陶湛仰头看着裴琅,一字一顿,“倘若他们就是拿娘娘挟持王爷呢?王爷就像那池子里的红鲤鱼,真要咬这个钩?”
裴琅扬起下巴,在han风中呼出一口气,“不错。动她是什么下场,本王要他们用骨头渣子看个清楚分明。”
他扬鞭要走,陶湛猛地扯住,拔高了声音,“王爷!……我们在塞外战场上血水里摸爬滚打那些年,为的是河清海晏,为的是为政清平!倘若王爷也像先帝那样为美sè误,恕属下”
裴琅似笑非笑地回过头,连眼睫细碎的光点里都浸透冷意,“倘若什么?”
这是地狱里归来的修罗王。
陶湛哑然闭了嘴,后退一步,“……属下失言。王爷绝不会像先帝。可太后娘娘,确然是王爷的弱点……成大事者,不可有此败笔。”
裴琅冷哼了一声,“她不是。即便她是,”他傲然抚了抚马鬃,“本王就要她是。今时不比往日,本王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只她一点,旁人敢动一个试试。”
陶湛深呼吸了几口外面干冷的空气,终于说道:“朱小姐送回去了。”
裴琅摆弄着马鞭,“朱添慢呢?”
“没说什么。”
他冷冷哼了一声,“老狐狸,倒沉得住气。走。”
蒹葭纪 第 23 章
“啪”的一声落鞭脆响,随即是马蹄哒哒。
静悄悄的宫苑里不知何时起了风,雨气晕染开来。快要入冬了,今年不知还能有几场雨,此时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裴琅大概从没伺候过人,把活干了一半,就当了甩手掌柜,所以成宜宫里仍然满地都是玻璃渣子。青瞬一进殿门就吓了一跳,因为佳期正弯腰去拾扫帚。佳期素来干活笨手笨脚,青瞬一看就觉得后背发凉,忙指着榻上:“您去歇着,我来。”
佳期见她很爱干活的样子,也乐得往被子里一窝,呵欠连天,听青瞬絮叨着:“您跟王爷又谈不拢了?唉,陛下倘若快些长大,您也就不用再受王爷的气。娘娘,王爷刚才的脸sè可真吓人……娘娘?”
佳期坐在被子里,下巴一点一点,已然睡着了。
寂地
拜裴琅的好jīng力所赐,佳期这一宿熬得结结实实,裴昭下朝过来时,她都没挣出力气睁眼,只迷迷糊糊地推了推青瞬的手,“手凉,别动……我再睡一会……”
青瞬急了,很小声地叫:“陛下来了!这不合规矩呀,娘娘还是起来……”
隔着一道屏风,裴昭正皱着眉头打量成宜宫。他记得那面大西洋镜是佳期住进成宜宫那年就有的,不知为何,偏偏是昨夜打碎了,半面墙空荡荡的,透着古怪,墙上每一道划痕都在嘶哑地嚷嚷,试图告诉他,昨夜此地并不太平。
他也听见佳期的声音透着孩子气的委屈,困得有些口齿不清,咕咕哝哝地抱怨:“谁定的规矩?怎么专捡我一个人欺负……”
他心下好笑,一低头,又看到地上未收拾干净的玻璃碎屑,慢慢敛了笑容。他生得偏白净文雅,瞳孔颜sè也浅,猫似的。如此一起疑心,那颜sè便凝起来,像颜sè晦暝的琥珀。
见皇帝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青瞬连忙垂手侍立。裴昭垂眼看了佳期一会,见她睡得脸红红的,倒不是前几天那样虚弱的形容,便放下心来,打断了自己心里那点心烦意乱的疑虑,温声道:“不必叫了,朕用过早膳便去书房。”
青瞬松了口气,忙遣人去小厨房,自己也去了前头预备。殿内空空荡荡,焚香的气味不浓,清淡寂寥,又安静,就像她的人。
裴昭慢慢在榻边蹲下去,无声地张了张口,吐了两个字出来。那两个字声音极轻,都要咬着舌尖,是天底下除了天子之外的第二个名讳。于他而言,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
见佳期真的没有听到,又过了一晌,裴昭极轻声地、怕她听见似的,凝视着她,问道:“昨夜他又来了?”
佳期没有动静,仍沉沉睡着。她的眉又细又长,远山新月似的一痕悠悠,山端月尾直扫到人心里去。有人说这样的人最是深情。过刚易折,情深不寿,裴昭觉得她的眉毛长得不好。
裴昭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注视着她小小的脸孔。她长得不像长辈,甚至不像个大人。她像是京中簪缨世族中的士女,明珠在匣,待价而沽。那么多的女子,那么多的明珠,但到了他身边、要他叫母后的那个偏偏是她。凭什么偏偏是她?
他们都没有选择。倘若可以重来一遍,裴昭不会再叫她母后。
裴昭又看了一会,终于觉得自己的目光有点贪婪,近乎亵渎。正要移开目光,却猛然瞥见她腕上露出隐约的一小片yīn影,泛着红。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偷偷掀开了一角衣袖。袖子凉而且滑,她的手腕像一截jīng雕的白玉,腕骨玲珑,肌肤白皙,愈发衬得上头那一段绑缚所致的红痕触目惊心,涂在上面的药膏也十分醒目。
就像被烫了似的,裴昭一下子松开手,任凭衣料重新遮住了她的手腕,猛地站了起来。
外殿是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裴昭只觉心口发紧,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楔进rou里,用尖锐的刺痛qiáng自阻止自己去想那些凌乱wū秽的画面,又极轻地用吐息对她说:“只要你告诉朕。朕不会用别的眼光看你,只要你告诉朕!朕就是挣个鱼死网破,也一定要杀了”
青瞬探进头来,“陛下?早膳备齐了。”
少年君王笔直站在榻前,拳头死死攥着,半晌才回身走出来,闷头用了早膳,又留了话给青瞬:“转告母后,再过约莫半月,母后的伤也大致好了,我们去木兰山的围场行宫秋猎。母后先前应允我的,也去散散心。”
青瞬便着手打点行装。其实佳期还是未出阁前的习惯,本就没有什么闺秀的规矩,还少了翻墙闹事这一茬,于是更加好伺候得很,只要几件衣裳就好。但如今她既然是太后,就规矩多得数也数不清,连印玺都要带四五方。
佳期照例坐着剥松子玩,一边看着青瞬带宫人忙进忙出,一边把剥出来的松子壳堆成了一只小松鼠的样子。青瞬忙完一阵,一看就没好气地笑了,“娘娘怎么像个皮孩子似的?”
佳期点了点她,佯装严肃:“你仔细说话,没大没小,得罪了哀家,当心宫规伺候。”
两个小宫女细声细气地议论:“太后娘娘哪里知道什么宫规呀?娘娘上次还叫陛下尽信书不如无书呢。”
佳期被说得卡了壳,恼羞成怒,偏偏面上不好说什么,只好罚小宫女去抄宫规,又说:“不带你们去木兰山了。”小宫女们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等到了出发那日,佳期的马车照例又大又宽敞,是最软和舒服的一驾,于是招得不少随行女眷都来“伺候”。朱紫庾也在其中,垂着眼睛,很温顺的样子,但掩不住满眼明亮的快活。
遇刺
这些闺秀小姐们都是正当年纪的士女,暗地里都惦记着裴昭后宫空悬的位子,半是巴结半是刺探,话赶话的,又问起了宫规。
佳期对这些事当真是两眼一抹黑,索性抓了青瞬来自己的车里。青瞬很无奈,站在众人中间,把宫规一条条数给她们听。
佳期听得咂舌,但又不好像那些小姑娘们一样大惊小怪,面上四平八稳地故作深沉,“是啊,是这样的。”
朱紫庾就坐在佳期下首,笑吟吟地听。她煮茶很有一手,金黄的茶水一个泡都不起,入口温厚极了。佳期只好夸她:“朱小姐好手艺,不知今后哪位公子有福消受了。”
有个圆脸小姑娘掩chún笑道:“旁人不知道,太后还不知道?自然是王爷。”
朱紫庾红了脸,低下头,“说什么呢。”
有人打趣她:“朱姐姐,你也别来太后这里打秋风了,王爷不是也来了?我听说你也会骑马的,不如去跟王爷跑两圈好了。”
朱紫庾小声道:“王爷没骑马,在补觉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朱紫庾自知失言,索性把脸捂上了,“你们这些人,就只会套我的话!”
皇家秋猎,素来是大排场,裴琅自然要来,不过他们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将看不上这样的场合,只当玩闹,并不上心,是以裴琅连马都懒得骑,一路窝在车里不露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原来是补觉。
朱紫庾这么一说,佳期也觉得有
蒹葭纪 第 24 章
些困,向后抻了抻腰,却听后面冷不丁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仿似烟花炸在头顶一般,车子猛然一颠,几乎将人晃倒,随即滚滚的热浪涌进车中。车后一阵嘈杂,外面是蓦地拔高了的人声,“……有刺客!护驾!来人啊,护驾!……叫大夫!快!”
听着像是出了人命,就在极近的地方,那一响约莫是火药之类的东西,倘若他们这车稍微慢些,现在恐怕早已炸成一地rou泥。车里顿时乱作一团,佳期心里一紧,失声叫道:“青瞬!”
青瞬知道意思,立刻起身,“太后放心,陛下身边有护卫,想必无恙,奴婢这就叫人去看。”说着就去了车外。
车夫赶得快得多了,马车也颠簸起来。佳期攥住桌沿,麻意从指端弥漫上来,心里多少有些茫然,因为皇家的车素来是皇帝先行,太后次之,再后头就是摄政王。
朱紫庾十分紧张,要起身去掀帘看,声音发抖,“听着像是后头……王爷的车就在后头,这可怎么办?……”
佳期也不知道怎么办,脸上惯例镇定得涟漪都不起一个,实则xiōng口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按住她。但朱紫庾用了些力气,带了哭腔,探身去掀帘子,“太后,我去看看……”
佳期不言语,按住她的手腕。这时,青瞬已折回来了,脸sè很不好看,“刺客有四五人,还在游窜,所幸陛下在前头,并没有事朱小姐,先莫要动,刺客还在外面,王爷那车里都是血,当心吓着。”
她不说还好,话音一落,朱紫庾脸sè猛地变了,大力挣开佳期的手站了起来。她动作太急,小几上的茶水叮叮当当落地,茶汤倾了佳期一身。
佳期眼看着朱紫庾三步两步推开车门,跳下车去。她动作利落,像是要奔向什么命运般未知的东西似的,又或者只是佳期的幻觉,那动作像极了那年冬天她用力推开窗,窗外是长京的大雪,有一个人
青瞬忙过来清理她的衣裳,“娘娘,烫不烫?”
佳期木木的没有反应,半晌才看了她一眼,“……人是怎么死的?”
脚步杂沓,有人大力推开车门,那个圆脸姑娘吓得尖叫了一声,外面有人喊着:“陛下!外头还乱着,陛下这样走出去可如何是好”
来人正是裴昭。裴昭站定,车里的人立时跪了一地。他看见佳期全须全尾地坐着,方才松了口气,“母后,儿臣在前头听见了,连忙过来,所幸母后没事……母后?”
佳期呆呆看着他,心知自己不大对头,只好把松不开的拳头藏到衣襟下,咬着牙bī自己说话,一字一字往外蹦,“多谢陛下挂心。外头情势未定,刺客还在……”
话没说完,她猛地转回了头,因为又是几声撞击声,原来那几个刺客在前头皇帝的马车里再次扑了个空,立刻飞身掠了回来,直袭向太后的銮舆!
电光火石之间,佳期手上一紧,下意识地知道眼下该抽刀一搏,劈手抽出了裴昭腰中的短匕。未等她拔出匕首,车壁上传来“砰”的一声,厚重的车壁被外面的长刀砍出了一条裂缝,夹杂着朱紫庾变tiáo的尖叫声,“王爷!”
王爷?
血管中的血液蓦地重新开始流动,佳期莫名觉得xiōng口一松,茫然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刀尖浸着han光,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车外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踏踏如雷。佳期xiōng口空荡荡地想:他来救他的心上人了。
朱紫庾喊了一声:“陛下和太后在里头!”
烈马长嘶,随即是极其轻促的利刃破开血rou的声音,似乎有一具躯体“砰”地撞上了她的马车。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泼天的嚣张猖狂,十分不豫,“朱小姐稍等。陈大人过来禀报。……呵,本王不过半刻钟不在,你们就这么护驾?太后和陛下出了差池,你们有哪个担得起?……神策军听令!分列随行太后和陛下的车马,其余人等分散护卫,拨五十人出来……”
他不断下着令,马复又嘶鸣一声,大概他勒缰绳拨转了马头,马蹄声又远了。
笨蛋佳期,他的心上人就是你呀
别人都是先陛下再太后,但哥哥不管是心里还是嘴上,太后总是在陛下前面(*/w\*)所以谁说我们哥哥不喜欢佳期妹妹的!
ps.昨天小皇帝说的那两个字确实就是“佳期”,不是说是“名讳”了嘛~那就是天下第二号不能说的名字啦~
pps.加更还在写,周六11:00见~(就是周六0点和11点双更的意思)
失仪
裴昭看着佳期刷白的脸sè,她怔怔的,神sè间像是夹着疑虑和恐惧,全然不像是为摄政王高兴。他也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只将她手中的匕首小心地取出,又问了一遍,“母后,烫不烫?青瞬,拿衣裳出来,先停车。”
佳期慢慢地摇摇头,迟滞地回过神,“不烫。也不远了,到地方再换,不必停车,切勿耽搁,先去围场行宫。”
青瞬找了大氅来给她披上,裴昭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再走,就陪她在这车里。
皇帝既然驾临,旁人也不好多待,趁着短暂的休整,士女们纷纷告辞。不过,裴昭虽然不肯走,但也不多话,看佳期低着头,像是很难受似的,不由得有些心疼,明知故问道:“母后怎么了?”
佳期勉qiáng笑了一下,“吓了一跳,没什么。”
裴昭“嗯”了一声,半晌,突然冷不丁道:“不着急。皇叔总是要下去的,今日那些人手段软弱,可儿臣将来不会。母后不必怕,儿臣不会叫他一辈子摄政的。”
这是孩子话。佳期揉着太阳xué觑他,“陛下年纪轻轻就老谋深算,像个小坏狐狸。你皇叔那个人是可恨了些,可难道他在朝中也做得不妥?哀家倒听说今年几项新政都卓有成效,北边有神策军挡着,蛮族也不曾进犯,想来王爷他就算是给陛下使了绊子,也是奈何不得陛下英明,终究没使成。”
裴昭言简意赅,十分磊落:“新政不是王叔使绊子,新政是王叔主持的,朕只是落印罢了。不过,越俎代庖,是为罪也。”
佳期其实只是方才惊吓得过了,胃中翻搅,一时有些想吐,说一阵话,那阵难受倒也过去了,不觉便到了围场行宫。木兰山地界广大平坦,这行宫虽不辉煌,却是又大又阔,比之长京王宫也不遑多让,车入宫门,又走小半个时辰,才到太后下榻的寝宫。
天气确实是冷,风吹得猎猎作响,佳期身上湿了一大片,青瞬十分细心,怕她受han,一进门就翻衣箱找衣裳。佳期自叫人烧茶来喝,刚捂着杯子暖和了一下,已有一行人大步跨了进来,绕过屏风,只见后面的人是裴琅和朱紫庾,为首一人却是个中年武将,径直长跪了下去,“老臣教女无方,请太后娘娘降罪!”
正是朱添漫,跪得十分大方,几乎要扑到佳期裙底下去。佳期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朱紫庾也跪了下去,小声说:“臣女失仪,请太后责罚……”
裴琅今天护驾有功,偏偏还是在最紧要的关头姗姗
蒹葭纪 第 25 章
迟,就在刺客劈进太后马车的前一刻,他纵马跃出重围,一箭将刺客射了个对穿,弄得满地是血,那功劳便看起来格外声势浩大,是以他刚被拍了近半个时辰的马pì,心下大概十分受用,把马鞭丢给外头的宫人,自己优哉游哉进了屋。
一屋子人都瞪着这天降神兵的年轻王爷,他仿佛没看见似的,自在圈椅上翘起长腿,舒舒服服地一窝,接了热茶,一口气guàn了半盏,呵出一口热气,方才开了口:“本王听闻,朱小姐方才一时情急,泼了太后娘娘一身茶水?”
他说着说着,终于拨冗抬头一看,见佳期身上的衣裳湿哒哒的,外头不伦不类地裹着两件大氅,果然像个落汤jī,竟噗嗤一笑。他这笑一发不可收拾,在众人的目光里足足笑了小半晌,等他笑完了,才继续说道:“太后娘娘身娇rou贵,不知道烫着没有。若是没烫着,便罚朱将军两三个月的俸了事得了;若是烫着了,我看朱将军这一个脑袋也不够砍,只好本王亲自求个恩典,罪可及九族,不可及朱小姐罢了。”
朱紫庾低着头,耳朵通红,肩膀薄薄的,十分惹人爱怜。
裴琅把话说到这份上,佳期就算是真烫着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确实没烫着,只是被裴琅那张气死人的嘴气得半死,但在场面上,她也只得把客套话说了好几圈。
佳期现在虽然仍是硬着头皮说这些套话,但场面上已经很过得去了,没多久就说得朱添漫老泪纵横,朱紫庾也十分受用,殿中人都点头看着佳期,脸上写着“太后深明大义”。只有裴琅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闷笑,最后叫青瞬:“得了,服侍你们娘娘换衣裳,穿的这是什么,扬我丐帮国威么?大冬天的,一身是水,国威不要也罢。”
方才裴昭把自己的大氅也给佳期披上了,还顺手打了个结,青瞬解了半天,发现小皇帝约莫有些手笨,在佳期后颈上打的乃是个死结。她闷头解了半天,仍未解开,裴琅不耐烦道:“剪子呢?拿剪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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