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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缚小瑾
她这辈子做过很多事,也信过很多东西,但大多半途而废,坚持不了几天就失去兴趣,除了她深爱纪容恪是最大的执念外。她唯一坚持最久的事就是信佛了,她当时险些哭出来,匍匐在地上叩首跪拜,她说,“信女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菩萨问她为什么,她仰面盯着坐莲后面的金光,“信女觉得苦。这人世间太苦了,都说苦海无涯,苍生普渡,可为什么没有人来渡我,是上苍把我忘了吗。”
这个中滋味当真只有尝到了的人才知道有多苦。
整整八年,八年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她曾耗光了自己全部勇气去闯一场她想要的爱情,现在她不再年轻,她懦弱了,胆怯了。她想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天涯海角,躲得彻彻底底。
菩萨指尖捻着一串佛珠,声音十分平静说,“苦海有涯,你回头看就是涯。”
冯锦怔了怔,她下意识回头望,那一片苍茫的海面上波涛汹涌,礁石被海浪湮没,硕大的日头仿佛要将整个宇宙吞噬。她低低呢喃了一声没有涯,她再转头看时,面前空空荡荡,除了那漫无边际的白雾,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又是一场梦,荒诞如她的人生。
她像是从海水里刚被捞起来,浑身都湿透,分不清那是汗还是什么,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没有熟悉的铁窗,没有紧锁的大门,没有脸sè憔悴沉默的女犯。更没有毫无阳光的四壁。有她最爱的吊灯,浅蓝sè的海洋窗纱,还有柔软宽大的床,和一一的相片。她愕然间瞪大了眼睛,适应了好久好久,她脑海里两拨绚丽的颜sè剧烈撞击着,将漫长的岁月聚拢到一起,仿若一场黑白老电影,无数名字与脸孔交替变换出现在片尾。快得她尚且来不及看清,便已经消失在眼前。
那是怎样的时光,是怎样的爱恨情仇,将她的残忍记忆吞噬掉,怕她会哭会闹,怕她会痛会吵,却唯独不会笑。
她笑不出来,她为此悲伤了半个世纪,她世界里早已是由南向北呼啸猖狂的风雪。
那放映机太古老,模糊的碟片在她瞳孔内聚焦,最终…定格在某年某月。
冯锦就这么清醒了,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一如她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她似乎总是这样安静,静到让纪容恪害怕,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将趁人毫无防备做出令他悔恨不及的事。
她像是一具骷髅,苍瘦得不堪入目,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已经不能再轻了,可他还是听到嘎吱一声,仿佛被碰碎了。
他手在颤抖啊,这是等了多漫长的久别重逢,这是多让人伤感又晦涩的再相见,她呆滞的面庞,枯燥的头发,还有她那般陌生的目光,她看他如此冷清,似乎从不曾认识过,又似乎她心如死灰,竟不带着一丝波动。
如纪容恪这般高大自负的男人,也忽然失了主意,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冷得这么可怕。
他紧抿薄chún说不出一句话,他怕惊扰了她,怕她像蝴蝶倏地一下飞走了,更怕他张口后。她面容冷淡问他你是谁。他想他真的会疯吧,他已经濒临发疯的边缘了,只差最后那一下,就可以把他推入这庞大幽深的炼狱。
他只本能的死死握住她指尖,凉如冰,寒得让他禁不住发抖,他愁得一秒之间鬓角染满了白霜,他心慌于冯锦死寂的注视,心慌于她下垂的chún角挤不出半点笑意。
良久。她嘶哑的喉咙忽然咳了咳,咳出一口清痰,他被那尖细又微弱的声音骤然惊得回神,他抬眸看了一眼冯锦紧蹙的黛眉,她似乎很痛苦,手指从他掌心内抽出脱落于床畔,他立刻起身要为她倒水,手忙脚乱间踢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背勾住了盛放毛巾脸盆的架子。哗啦一声,顷刻间四面八方全部倾塌,水花四溅,一两滴温热的清水崩落在冯锦的脸上,她睫毛颤了颤,看着他有些害怕。
纪容恪并不是如此慌张的人,他只是咽不下心口窒着的愕然,她醒了,他所有思想和理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得烟消云散。
还有什么比她醒了更美好的事吗。
他欠她的。终于能一点点还了。
他冲到桌子旁,伸手去拿水壶,他一边倒水一边安抚被他莽撞而惊吓到的冯锦,“你热不热,冷不冷,想要吃东西吗?还是先喝点水好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刚谈恋爱的小孩儿,什么都顾不上了,又慌又涩又喜又急。他想冷静都觉得那好困难,他看着她就什么都忘了。
他端着水杯朝床铺走回去,冯锦小心翼翼看着他,用手指蹭了蹭自己chún上干裂的皮,“我丈夫呢。”
纪容恪没有回味过来,他所有注意力都在杯里的水不要洒了,他随口问了句什么丈夫,冯锦嘶哑着说,“贺渠。他在哪里。”
纪容恪脚下倏然一顿,他听到了什么。她问起了贺渠,她没有提到自己,她没有叫一声容恪。
可他不是比贺渠更早遇见她吗,她为什么会跳过自己。
他呼吸在这一刻僵滞,压抑而窒息的感觉令他身体猛然晃了晃,温热的水溢出杯口,洒落在他白sè指盖上,他抬头看着冯锦。隔着满是尘埃的空气,那一缕缕不真实的光圈里,她眼睛天真澄澈的光看不到一丝一毫假象与浑浊,三十二岁的她仿佛回到了过去,美得一素到底。





红唇 纪容恪番外二十一 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皱纹
冯锦无比惊慌看着围拢住自己的大夫,他们四五个人,穿着白sè的大褂,手里拿着各种医疗器具,每个人的脸sè都并不好看,她最讨厌被人包围的感觉,她骨子里的自卑这么多年依旧不曾敛去,当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会觉得无比窒息,丑陋得她不敢面对自己。
这让她想要挣脱的压抑与沉闷不知多久才散去,她背贴住墙壁大口大口呼吸着,他们从床边退去,先后经过纪容恪面前,最后一名跟出去的大夫说,“纪先生借一步说话。”
纪容恪收回落在冯锦脸上的目光,他吩咐佣人照顾好她,自己蹙眉跟出去,佣人没有关门,她看到冯锦视线始终追随着纪容恪,她看得小心翼翼。似乎很害怕,又想要靠近他,佣人试探问她,“夫人还记得先生吗。”
冯锦警惕打量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陌生女人,她理也不理,直接蜷缩起来躲避在墙根,用枕头挡住自己的脸。
纪容恪跟随大夫走到客厅,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然而大夫一脸讳莫如深,他摘下耳朵里的听诊器,摇了摇头说,“夫人脑子里的淤血恢复很好,基本已经痊愈,她除了轻度营养不良造成的过于削瘦,其他方面的综合值很稳定,如果一定要说她是不健康的,我们无从依据。”
“可她不知道我是谁,她唯一的记忆停留在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但那个男人也是在我之后才和她接触到,她选择性忘了我吗?你不要告诉我这在医学上也存在理论,你是不是看肥皂剧看多了。”
纪容恪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和这群老学究老古董沟通,他蛮横而焦躁的扯掉自己领结,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抽,他这几天过得非常疲累,甚至有些不像人的生活,他经常忙得顾不上打理头发,上厕所都要挤时间,他恨不得立刻忙完赶回家陪伴冯锦,一天吃一顿饭的二十分钟时间都是奢侈,而他口袋里的烟更因为没时间换衣服而全都返cháo,吸出来的烟雾非常难闻,他呛得咳嗽了几声,无比愤怒又扔掉,正好扔在其中一名大夫的脚上,那名大夫的裤腿被点燃了火苗,他迅速脱掉白大褂扑灭了那一丝火焰,“纪先生,不是我们没有尽力,国内脑科专家我们都占据一席之地,以纪先生的能力和威名,自然不可能聘用虾兵蟹将,但我们所检查到的结果夫人很健康,她为什么会选择性遗忘,我们也要根据情况分析,而目前我们没有这份情况。”
“会不会是这样?”旁边一名大夫忽然打断他,“夫人病理上没有任何问题,她也并非不认识纪先生。”
那名被打断的大夫显然不信服这荒谬的借口,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医术权威被质疑,而且还是以这样搞笑的理由,“你是在说,夫人分明认识,她只是故意这样做。”
那名大夫反问,“有什么不可以吗?这就要问纪先生了。”
所有大夫都将目光转移到纪容恪身上,他们对于面前这个无所不能的王一般存在的男人那为数不多的情史也略有耳闻,都知道屋里躺着的女人不是他原配妻子,但却为他诞下一个千金,没有名分坐了八年牢狱,出来被他接到住所珍视如瑰宝,这样的关系不用再深究也都心知肚明,能让一个女人甘心装傻子也不愿记起故意bī自己忘掉的男人,是解释冯锦记得一切却偏偏不识纪容恪的唯一理由。
大夫看纪容恪脸sè越来越沉,他颇有深意说,“医学对于产后抑郁症是最束手无策的,因为这可以避免,但又很难,毕竟一个人的心情所受到的tiáo节程度没有那么容易掌控,夫人在狱中度过了八年时光,她本能的抗拒外界一切,因为她已经除了狱警和女犯这两种身份之外的人群非常陌生了,人可以在繁华中适应落寞,但很难在孤独成自然后再去适应繁华,她习惯了受支配的群居生活,习惯了压抑麻痹自己,她的心理有很大问题,而她在入狱前残存的意识,也会成为困住她的关键,纪先生应该想她和您的感情是否并不牢固,经历了很多对她而言很不好的事情,人的思想是可以受到自己意念支配从而封闭起来的,她不愿想起,自然就想不起来。夫人潜意识里其实有很大程度的自卑,甚至是我们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自卑。”
纪容恪背贴墙壁沉默不语,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对这番话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大夫不曾再久留,他们已经表达对医治冯锦心病的无能为力,伴君如伴虎,纪容恪生性残bào手段狠辣,这份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于是纷纷找到何一池对冯锦私人医生的职务进行辞职卸任。
纪容恪悄无声息走回房间,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踌躇良久,他透过门上方那一块玻璃看见冯锦坐在床上,一一趴在床尾,气氛十分和谐融洽,她们彼此相视,冯锦慈爱笑着,薄chún微微阖动不知在说什么,一一满是依恋,她很少如此乖巧安静,也难得一笑,似乎着了迷,眼睛里只有冯锦。
纪容恪觉得这样的她也好,不再聪慧干练,不再理智得近乎残酷,她终于能够卸下一身防备,做一个简单透明的女人,温暖大笑,肆意嚎哭。爱她爱的人,恨她恨的人,素净明媚,阳光动人,不需要隐藏遮盖什么,只需要单纯到底,会笑会闹,任性胆小,他愿意做她的大树,做她的海洋。
纪容恪笑着推门而入。一一听到声音转头,在看到是他,她立刻笑着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到他面前仰头说,“妈妈说知道我叫一一,这是她给我起的名字。”
她笑得那么兴奋,一张脸蛋红扑扑的,露出两颗虎牙,她扑簌的长睫毛像极了护城河畔一晃而过垂眸看灯笼的冯锦,那是纪容恪最难忘怀的她的模样。
他蹲下捏了捏一一的鼻头。“喜欢妈妈吗。”
一一点头,她笑得还有几分羞涩,纪容恪本还想一一会怪冯锦,会恨她,不理她,还会抗拒她,可他所有的设想在母女亲情血浓于水的qiáng大真理之下都变得不值一提,苍白无比。
一一转身还想跑过去靠近冯锦,被纪容恪从后面扯住,他抱着一一贴着她因为兴奋而通红的耳朵,“一一先出去,爸爸和妈妈说会儿话,晚点你再进来陪妈妈,好吗。”
一一撅着嘴巴并不太想要离开,她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从没有和冯锦接触过,在她眼里冯锦的存在犹如一件漂亮的裙子,一个公主般的梦,珍贵到无以复加,她无法形容冯锦的出现对她的震撼与惊喜,那是任何美好的玩具都不能比拟的价值,她曾经许过一个愿,如果妈妈能回来,她愿意把她全部心爱的东西都烧毁,从此再也不索取,换取一个妈妈。现在美梦成真,一一很怕她出去再回来,妈妈又不见了。
她扯着纪容恪一根手指小心翼翼问他,“她还走吗。”
纪容恪心里骤然一疼,他吻了吻一一胖嘟嘟的脸,“当然不会走了,妈妈以后就在家里陪一一,哪里也不去。”
一一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她忍住笑看着坐在床上的冯锦,思考了很久才不情不愿说,“好吧,先把时间让给你。一分钟够吗?”
纪容恪无奈笑,“再多给爸爸一点时间可以吗。”
一一眨了眨眼睛,“那十分钟吧真的不能再多了。”
纪容恪心里寒了寒,说的好像他这八年偷偷摸摸能见她多少次一样,他不也眼巴巴等到今天吗。本还想等冯锦养肥点推倒了吃光解解馋,毕竟他也憋了这么久,他算不得血气方刚,可该有的男人冲动也还有,他欠她,他还,她欠他,她不也得还吗,这世上的债啊,好借还还,再借不难。他什么都能宠她,什么都能顺从,可惟独不能惯着冯锦欠债不还的臭毛病。
纪容恪对一一伸出两根手指,“二十分钟呢。”
一一摇头,“你也太贪了。”
他被噎得一愣,半天卡不出话来。
不是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吗,为什么他女儿连破裤衩子都不如。
纪容恪懒得再和她商量,他直接把挣扎扭动的一一抱起来,拉开门丢出去,扔到保镖怀里,嘱咐看好了她,别出来捣乱。
一一在保镖怀里不甘的睁大眼睛,急得满头大汗,扒在肩膀上咬牙切齿直呼其名,“纪容恪我诅咒你。”
纪容恪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回你自己房间慢慢诅咒。”
他砰地一下关上门,外面那花木兰般英勇嚎叫的女子终是被渐渐抱走了。天地真是一片安静啊,纪容恪满足的闭了闭眼睛,养女儿好吗,谁说的这话,把一一抱走养两天,看他不咬舌自尽。
他抻了抻刚才被一一扯出的褶皱,慢慢转过身去,盯着抱膝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的冯锦,她仓皇无辜的样子让纪容恪心里痒痒的,怜爱又不忍,他现在还真下不了嘴,太瘦了,得多喂点吃的,胖起来点才好折腾,这要是一不留神撞散架了,一一还不把房盖挑了。
纪容恪脑海蓦然浮现出多年前那销魂蚀骨的场景,他内心燥火倏然燃烧起来,禁不住微微扬起的chún角,像是在闷着什么坏主意,男人不正经,都是越老越不正经,纪容恪藏了半辈子心事,现在不想藏了,他脸上那痞气啊,看一眼就知道要掉进他的陷阱里。
冯锦张了张嘴吧,她想问贺渠,可她又不敢问,这份牵挂无关春秋与风月,无关爱恨与情仇,只是单纯惦记着贺渠,想知道他还活没活着。
她确实有点糊涂了,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她自卑得不敢照镜子,她在里头没想这么复杂,可当她真真切切见到了纪容恪才知道,他虽然白了鬓角,虽然爬了皱纹,可他还是不显老,他气质那样好,怎么是一点岁月风霜就能盖得住的锋芒。他还是那样让女人神魂颠倒,可她不是,她觉得自己这八年老了好多好多,她不知道这样憔悴破败的自己,怎么配站在他身旁。会不会被人嘲笑,他会不会丢脸。
她本能抗拒着他的靠近与微笑,她不断蜷缩着身体后移,躲避他越来越浓烈的气息,越来越清晰的面庞。
直到她最终退无可退,被他bī近在死角里,他挡住了她去路,墙壁堵死了她后路,她有些无助和崩溃,她想哭,可她哭泣的酸楚还没爆发到极致,他就用他一根手指压在她chún上。
那指尖滚烫,那指尖又似微凉。
那皮肤柔软,那皮肤又似坚硬如铁。
她动也不动,所有挣扎和慌张都在这一刻僵滞,她呆呆看着他,透过水雾朦胧的波光,他在她注视下忽然指了指右侧,“你看。”
冯锦不知道他说的看是什么,她情不自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面竖立在窗框前的镜子,清晰无比,似乎擦了很多回,她看到里面的自己,瘦得一塌糊涂,白得毫无血sè,她眼角爬满了细碎的纹,她皮肤不再那般白皙清透,她有浓浓的眼袋,她觉得那一头短发看上去那般凌乱和仓促。
她接受不了如此丑陋平庸的自己,她捂住脸啊的失声尖叫出来,她心里有多苦,叫声就有多凄惨。
纪容恪在她崩溃到要跳楼的时候,他一把搂住她,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她濒临发疯,他早就心碎。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又一次抱住她,这成为了一个多么豪奢的梦啊,谁来告诉他这是真的,这是实实在在的。
她身体不再那么绵软,全都是骨头,铬在他xiōng口上,他觉得真痛,浑身都疼。
他喊着她名字,温柔得掐出水来,可她疯了,她听不到,她眼前只有自己噩梦般的面孔,她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女人最畏惧的衰老,为什么她才三十二岁,可那张脸却犹如五十二岁般沧桑。
监狱暗无天日的岁月消磨了她骨子里最后的青春,她晒不到太阳,她看不到白鸽,她丧失了自由与快乐,她没有了方向和动力,那日子一天天的熬啊一分分的过,她早已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该有的皮囊了。
她死死捂着自己的脸,她怕让纪容恪看到。可他却偏偏扯开了她的手,她被吓得颤抖起来,她偏开头,用尽一切办法不让他看,他最终无奈用手捧住她的脸,bī迫她面对自己,他大喊她名字,“冯锦!你看着我。”
她终于累了,折腾累了,她不再挣扎和发疯,她心如死灰。
纪容恪红了眼眶,他指腹在她每一条细碎的皱纹上柔情掠过,想要为她抚平,为她渡一丝温暖,当他的手终于在她削瘦窄小的脸庞上一一拂过,他盯着她眼睛,她满是绝望哀愁颓废的眼睛,他同样哽咽着,“我也老了,冯锦。爱一个人。就是爱她脸上的皱纹。我不嫌弃,那些平整光滑的脸,并不比你美。因为我爱,所以我会眼中三十二岁的你,和二十二岁的你,一模一样。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红唇 纪容恪番外二十三 人潮拥挤握住才不会丢
冯锦最喜欢吃一笑楼的nǎi蓉酥,那是一笑楼的招牌,是整个华南最正宗的酥点,她一次可以吃掉多半包,大概二十片,吃得胃口鼓鼓的,嘴巴里往外冒nǎi渣。
纪容恪笑她馋猫,吃东西太护食,像没见过似的,以前她不这样,别人看一眼都警惕十足,恨不得挖了人家眼睛。
她得了一种嗜睡症,每天十几个小时都是睡的,夜里反而很jīng神,一到白天就困怏怏,除了吃东西其他的什么都打不起jīng神。白天一睡不醒,晚上活蹦乱跳,保姆佣人没那个力气陪她,他就只能自己咬着牙上,活脱脱榨干一层皮。
冯锦出狱后整个人变了许多,那颗心似乎什么都装不下,简单得像另外一个贺润。曾经的她充满了智慧与理智,活给别人看,活得矜持谨慎,活得疲惫仓促,现在的她不再顾及任何人的眼光,她累了。累得不想再做那个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冯锦,她就想当个傻子,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什么都依赖纪容恪,连路都懒得记,哭笑由心,洒脱自然,只活给自己看。
纪容恪俯身看着窝在沙发里呼呼大睡的冯锦,她睡得可真香甜。他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了,她仍旧对他毫无防备,哪怕被伤了那么多次,哪怕她险些为他搭进去一条命,她还是信任他,依靠他,深爱他,在他眼皮底下撒欢儿一样的笑。
纪容恪的心此时柔软得不能再软,轻轻一抖都能溢出水来,她嘴角还沾着睡前吃过的一丝蛋糕屑,十分俏皮挂在薄chún上,他无比温柔耐心为她抹去,她梦里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触碰,并没有醒来,轻轻蠕动着翻了个身。
他蹲在旁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白了许多,也开始胖点,尖下巴长出了肉,颧骨也没刚开始那几天凸得吓人。他爱干净到近乎偏执,可偏偏上苍让冯锦治他,她讨厌洗脚,讨厌擦嘴巴,他如果提这两件事,她一定会发飙,掐着腰大骂他,“纪容恪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别藏着掖着。你直说让我死个明白,你外头有人了是不是?”
他脑仁儿疼,又哭笑不得,他这八年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都没动找人的心思,她现在就平平安安在他身边,他怎么还有那份闲心,他只想要她,也只对她有冲动。
走廊里静悄悄的,似乎全世界都陪她一人沉睡,办公室门没锁也没关,今年春末夏初特别热,是华南几十年来难得一遇的干燥,纪容恪不敢开空tiáo,怕她染了风寒,所以敞开门窗透风,他每隔几分钟就要为她擦汗,她身上湿漉漉的,睡得十分香甜。
何一池带着两名下属从外面进来时毫无防备动静很大,纪容恪慌忙伸出一根手指压在chún上,示意他们别吵。何一池站在门口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躺在沙发上的小祖宗,可冯锦还是打了个哈欠醒过来,纪容恪脸sè当时就变了,恨不得扒何一池一层皮。
冯锦睡眼惺忪嘟囔着要吃东西,可茶几上的食物早被她吃的一丝不剩,她是越来越能吃,一天能吃别人一星期的,而且食欲还在以特别可怕的速度疯狂增长,纪容恪想她是不是没有感觉了,吃多少也不知道撑不撑。
冯锦坐起来瞪着空荡荡的盘子,立刻垮了脸,纪容恪最见不得她不高兴,他宁可被捅一刀,都不允许她不开心,他捧着冯锦脸无比心疼吻了吻。叫进来一名女助理,吩咐她去一笑楼买nǎi蓉酥,多买几包,要新出炉的。
冯锦听到nǎi蓉酥,这才没大吵大闹,又伏在纪容恪肩头迷迷糊糊的补回笼觉。
女助理知道纪太太是上帝,比任何一笔数目庞大的合约都重要,她不高兴谁也别想好过,搞不好全都加班陪她一个折腾,立刻丢掉手上工作慌慌张张跑出去准备。纪容恪抱着冯锦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像抱着个婴儿一样,在她pì股上轻轻拍打着哄她睡觉,喉咙里哼哼着一首他曾经哄一一的催眠曲,唱得很蹩脚,可这情意让人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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