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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有人跳上了马,挥鞭驱马向前冲去,那个大字形的人一下子被拉得悬停在了空中。只停了一刹,便爆起一团血雾,那个大字形的人被扯得四分五裂,五匹马分别拖着一截躯体向前猛冲过去。
杨帆和薰儿站在半山腰上,听不见山下的惨呼,可他们分明感觉到了那声凄厉到骨子里的惨叫,薰儿打了个冷噤,下意识地向杨帆靠近了些。
杨帆低声道:“那个人应该是谢传风,他被处死了。”
薰儿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恨恨地道:“那是一个畜牲,他不只祸害了涟新姑娘,还砍掉她一条手臂,该当此报!”
杨帆眯着眼向山下望去,只见那五匹马各自拖着一截躯体一直向前,并不见回来,不禁疑惑地道:“人都已经处死了,他们这是往哪儿去?”
薰儿道:“五马分尸,然后把他的躯体丢的远远的,让他永远都不能合为一体,魂魄不全,就算转世,也不能为人。”
杨帆默然片刻,缓缓抬头,看向湛湛天空中的一朵白云:云被阳光照着,白的耀眼。看它的形状,就像一位穿白衣、戴布凰、身背水篓的白蛮姑娘,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正快乐地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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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角轰鸣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
从戎州、嶲州和岭南道来援的官兵已经接管姚州城,成为此间主人。
因为文皓和云轩兵败,其所作所为受到姚州地方各部落的抵制,已经不可能继续履行都督和刺史的职责,虽然朝廷还没有下旨免去他们的职务,但是他们的土兵已经撤回自己的部落,把姚州交给了从其它三州赶来赴援的朝廷官兵。
薰期、折竹、文皓、云轩以及姚州其他各部的土司都穿着各部族的民族服装,站在姚州城门前等候着宣抚钦差的到来。
裴怀古从剑南道只带来八百骑士,八百人在姚州这种多山多水、道路崎岖的地方,一旦发生战争就是山地式的游击战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裴怀古摆出这样的阵仗,就是明白告知姚州各部头领,他是来招抚的,不是来打仗的。
顶盔挂甲的八百名骑兵勒马站住了,八百铁骑,肃立无声,飘扬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剑南道观察使、宣抚钦差裴怀古的车驾缓缓从队伍中间驰出,戎州、嶲州和岭南道的三卫将领和薰期、折竹等人一起趋前迎接。
裴怀古如今四旬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此人官声极好,刚直不阿,为官清廉,遇事敢为,素有谋略,在右御史台享有盛望。
他是去年年初担任剑南道观察使的,观察使虽然权力极大,但是这种官职不是常职,一般最多任期两年就要调回京去。裴怀古还有半年就要回京。不想却在治内出了造反这样的事,他也想在自己任期内圆满解决此事,免得在仕途上留下污点。
裴怀古出发时并不知道姚州的内战已经中止,不料当他赶到姚州后,却获悉交战各方的土蛮已经息兵罢战。歃血为盟,裴怀古听了自然欢喜。
可事情至此并不算完,罢战只是交战各方的土蛮部落之间罢战,其中文皓和文轩是有朝廷命官身份的,薰期和折竹与之一战,便是造反,这件事不管抚也好。剿也罢,必须得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才能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乱。
本来裴怀古心中已经有了些打算,可是随后他又接到消息。钦差黄景容死于乱军之中,裴怀古闻此消息顿觉棘手,御史台的反应他可以不去理会,然而钦差乃天子使节。钦差被杀,如果没有一个可以让朝廷接受的合理解释。天子威信扫地,朝廷还有何威信可言?
而且,他已经敏锐地嗅到,黄景容之死似乎有另一位钦差杨帆暗中活动的影子。虽然他隶属御史右台,但他一直巡守地方,对于御史台左右两台之争并不想干预,对御史左台和刑部之争更不想干预。
杨帆和黄景容背后都牵涉到一支甚至数支势力,如何处理才能掌握好这个度,棘手啊!
车驾已经停下,裴怀古想着这些棘手的问题,轻轻叹了口气,敛去眉宇间的一丝隐忧,弯腰出了车子。
众土司立在城门前,就见轿帘儿一掀,一位须发如墨,风神俊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派的官员从里边弯腰走出来,众人知道引人就是裴钦差,军中将领和姚州土司纷纷上前参见。
裴怀古肃穆地扫了众人一眼,缓步下车,先向众人拱了拱手,便向身边一位武将声问道:“刑部杨钦差何在?”
那武将拱手道:“杨郎中职责在身,心忧诸道流人谋反一案,奈何姚州情形复杂,一时不得脱身。后来获悉裴御史前来姚州安抚,甚是欣然,便对卑职等说‘裴御史才器敏达,遇事敢为,乃国之干臣,既然陛下钦点裴御史解决姚州之事,姚州可以凿饮耕食、海晏河清了’。之后便放心地往黔中道去巡视流人了。”
“哦?”
裴怀古听了不觉有些意外,平息姚州判乱,这是多大的一桩功劳。这不仅仅是一桩功劳,更是一桩功德,是可以载之史册的。自从大唐开国至今,曾经有过多少位御史、有过多少位刑部郎中,可是他们在史书中有哪个人会留下一笔?
岁月悠悠,他们不管当初是如何的风光,都要湮灭于历史长河中。可是姚州叛乱是必然要载之于史册的,平息姚州判乱者的大名也能载之史册,那可是名垂青史的大机缘啊!这等诱惑,杨帆居然功成身退?
裴怀古深邃的目光从众人脸上轻轻掠过,将众人迥异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有些了悟地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杨帆倒是个会做人的,他既推功于我,我若不帮他隐过,可就不近人情了……”(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五百四十章 高山无语
薰儿站在山巅,游目四顾,神采飞扬地对杨帆道:“杨大哥,你看这姚州山水美丽吗?”
杨帆纵目远眺,入目的是一片绿,如海洋一般没有尽头的绿,这绿色是鲜活的,远远的仿佛一个个澎湃而来的大浪,而他们就是站在浪尖儿上的那两个人。
起伏的绿浪之中,偶尔会有几株生长了千百年的大树突兀地冒出来一截,仿佛是绿色的海浪中露出的一段桅杆,而这桅杆的顶端,却是如云的一朵冠盖,仿佛是帆。看着这山、这绿,杨帆竟有一种当年第一次乘舟远航深入大海的感觉,
杨帆长长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欣然道:“很美!这里的山跟北方的山很是不同,北方的山雄浑大气,纵横如龙,那里也有漫山的树,但不是这样的新绿,而是一种苍青色,就像披在巨龙身上的一身铠甲。
这里同南方的山也不同,南方的山圆润而优美,即便是偶尔有一座尖锐如剑地山峰矗立在那儿,也会被漫山遍野的树裹上一层柔和的曲线,就像一位美丽的水乡女子,穿着一件荷叶裙子,水灵灵的透着柔气……”
薰儿听着,不禁露出有些陶醉的感觉,欢喜地道:“杨大哥,你说的真好,没有一点文诌诌的话,可是听着就能想像那山的壮观或柔美,那么……你觉得我们这儿的山如何?”
“这儿的山嘛……”
杨帆叉着腰四下看了看,说道:“这里的山就像水,像一层一层的海浪,咱们一路走来,这山上处处都有泉水,只是那溪流都隐藏在翠绿的丛林之中。不显山、不露水,这就是姚州地境的山,就像这里背着水篓的白衣姑娘们一样,没有大红大紫,没有一见惊艳,可是越看越耐看。”
薰儿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有些痴迷:“你……你说话真好听,以前也有朝廷大员来过这里,还吟诗赞美过这里的山水。可我听不懂。你的话说到了我心坎里去,把我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一下子都说了出来,听得又敞亮、又痛快!”
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几绺青丝散落在她亮洁的额头,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再配着她那痴迷的眼神儿,更加迷人,那是一种美丽少女的春光,又岂是这自然的山水可以比拟的。山上有风,她的眼睛因之眯起,青丝在她眼前摇曳,便生出几分妩媚的丝缕。
杨帆只看了一眼。心头便是怦然一动,如此少女、如此风情,让他也有些禁受不住,可这自然的山水他可以尽情地欣赏。这少女风情,又岂是他能恣意享用的?因为,那风情只能为私人所有,而她……已罗敷有夫。薰期已把她许配给孟折竹。这件事杨帆也是知道的。
他赶紧转过身去,望着起伏的山峰。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道薰期和折竹土司什么时候回来,剑南道被黄景容搅得靡滥不堪,其它诸道可想而知,怕是也都不成样子了,叫人想起来便心中不安呐。”
薰儿幽幽地道:“你就这么盼着离开么?”
杨帆干巴巴地道:“杨某公务在身……咳!”
话说到一半,杨帆就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只能用一声清咳代替他未尽的言语。
薰儿痴迷地看着他的侧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宛似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她从来也不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这么好看,叫她看了就眼饧骨软,不克自持。爱如潮水,似那连绵如浪的山峦,一波一波地涌过来,冲击着她的心防,她有些控制不住了。
白蛮女子,爱慕一个人时从来就是大大方方毫不拘谨的,她们可以站在山坡上用嘹亮的歌声把一首情歌送给她心爱的男子,毫不介意漫山遍野的旁听者。她们可以当面向心爱的男人表达她的爱意,少女的羞涩和矜持从来都是要让位于她心中所爱的。
“薰儿姑娘,我们四下走走,就下山去吧……”
杨帆隐隐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像有一只凶猛的野兽正在暗处窥伺着他,随时一跃,就把他吞噬为腹中的食物。他不安地转过身,刚刚说罢,薰儿便裹着一阵香风,忘情地扑进了他的怀抱,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杨帆呆住了,他张着双手,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到少女柔软芬芳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她的发丝被山风拂着,一丝丝撩在自己的脸上,喉头登时一阵发紧,呼吸也急促起来。杨帆紧张地四下看看,咽了口唾沫,道:“薰儿姑娘,你……你做什么?”
薰儿轻轻仰起头,痴痴地凝视着杨帆,布满红晕的俏脸上满是神圣的期待和虔诚的奉献:“我……我要把自己给你!杨大哥,你就要走了,我怕我现在不给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薰儿的娇躯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连人带声音抖得像狂风中挂在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但是这句话说完,她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我知道!我不能嫁给你,我知道!但我可以做你的女人!”
薰儿认真地说着,脸上的红晕更浓,可是她的眼神里虽充满了羞涩,却再也没有躲避,她大胆地看着杨帆,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仰起,花瓣似的唇微微翕张,期待着他能吻下来,热烈的如火山一般,把她烧成灰也心甘情愿。
杨帆用力把薰儿的肩头往外推出一点,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道:“薰儿,你即将为人妻子,成为一族土妇,难道你忘了么?”
薰儿道:“我没有忘!所以,我不会缠着你的,今日之后,你是你,我是我,等我嫁过去,我会死心踏地做他的妻子。但是现在,我还不属于他,我只属于我自己,我愿意把我最宝贵的东西,奉献给我喜欢的男人,就是神,也不能干涉!”
杨帆道:“神当然不会干涉,哪怕乌蛮与白蛮失和,从此战事不断,文皓和云轩那种野心勃勃的人得到机会,再生事端。哪怕乌蛮和白蛮再度与朝廷开战,直至朝廷大军辗压过来,把两族辗得粉身碎骨。可这后果,你能承担吗?”
“什么?”
薰儿眨眨眼,眼神有些清明起来,只是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杨帆说的这样的可怕后果。
杨帆道:“因为我很自私!如果你做了我的女人,我就不会容许你躺进别的男人怀抱,为他生儿育女!你以为一夕之欢后,我就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似的满足地离去?不会,你若成为我的女人,就只能是我的女人!”
薰儿被他霸道的宣言欢喜的心都要炸了,她满脸绯红,一迭声地道:“我愿意,我跟你走!我……”
杨帆道:“然后呢?新娘莫名其妙地失踪,那就是逃婚,是奇耻大辱,乌蛮和白蛮将战火再起,文皓和云轩将混水摸鱼。如果折竹土司知道你是被我带走,还会不惜一切向朝廷开战,以雪耻辱!因为那已不是他失去一个女人的事,而是他全族的莫大耻辱!最终会怎么样?你会因为带给亲人和族人的不幸而后悔一辈子,再也没有欢乐可言。”
薰儿的脸色苍白起来。
杨帆放缓了声音,说道:“既然你知道这是你不可改变的命运,并且认可你父亲给你选择的丈夫,为什么不试着从现在开始就做他的好妻子?只有这样,你将来才不会真的后悔!”
薰儿有些迷惑地道:“这样,我才不会后悔?”
“是!这样你才不会后悔!”
杨帆真切地道:“当他对你好的时候,当你为他生儿育女的时候、当你真正爱上他,愿意与他厮守一生的时候,你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了他,你才不会后悔!
偶然邂逅的机缘、生死与共的经历,的确容易让男女之间产生好感。如果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或许我们真的有可能在一起,可惜我注定要回洛阳,你注定要嫁给折竹。这一切都无法假设,无法重来!”
“薰儿,你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活泼灵动,韵在天然,就似一方无瑕的美玉,我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欲望,让这方美玉玷上污点。大丈夫立世,当仰无愧于天,俯无怍于人,我岂能图一时之欢,让你终生后悔!”
薰儿泪如泉涌,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白玉无暇的脸蛋滚落下来:“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担心你对我的小嫂子不利,其实在我知道你只是做过她家坊丁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可能。
我担心,其实只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被你吸引了,你让我着迷,所以我以为别的女孩子也是这样。杨帆,你是一个偷心贼,而且是一个残忍的偷心贼,你连我这样一点点小小奢望都不肯给我,我恨你!”
薰儿突然抓起杨帆的手臂,用力地咬下去,杨帆没有动,也没有绷紧手臂的肌肉。薰儿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鲜血,鲜花般的唇瓣透着凄美的冷艳:“我恨你!我真应该见到你头一眼时,就把你砍成碎块!”
薰儿噙泪说罢,一把推开杨帆,哽咽着向山下奔去。
杨帆微微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吧。
少女情怀总是梦,就让梦于梦中结束好了……
(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再斩一首
世事无绝对。
有些事其实是可以假设、也可以重来的。
比如,钦差黄景容就重新死了一回。
新任钦差裴怀古刚刚赶到姚州,前脚还没迈进都督府的大门,从京城赶来的八百里加急快马就一路追进了姚州城。
武则天又追下了一道密旨给他,裴怀古得了这道密旨,展开一阅,登时长长地松了一口大气,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有了这道圣旨在手,他所担心的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姚州战乱留下的烂摊子,他可以打扫的干干净净。
武则天在圣旨中极其严厉地命令裴怀古尽快查明真相,若确系黄景容为了勒索贿赂,利用流人谋反一事株连土蛮、大兴冤狱,可将其就地斩首,以息众怒,并要求他尽快平息姚州动荡局面。
裴怀古揣好圣旨,马上摒退接迎钦差的各道官员和土司,只留薰期、折竹、文皓、云轩四人共商大事,他原本还担心这些蛮族头领听不懂他的暗示,却不想虽是蛮族,能做首领的又岂是平庸之辈。
四人都是多智多谋之人,其中尤以折竹和云轩为甚,裴怀古暗示的话只说到一半,这两个人就已心领神会了。于是,黄景容狐假虎威,为了勒索财物,在姚州大兴冤狱,逼反土蛮的经过在当事人双方你一句我一句的补充下渐趋完善,滴水不漏。
随后,姚州城中又传出消息,先前所传黄景容已死的消息实为谣言,黄景容还活着,只是被薰期和折竹土司拘押起来而已。裴御史精明干练,执法至公,到姚州不足两日。便已查明黄景容索贿受贿、逼反土蛮的种种事实,还起出了黄景容收受的各色财宝十余担,收受的各族美女数十人。
姚州百姓都亲眼看到了那一担担珠宝被裴钦差的随员挑着,从黄景容原本居住的府邸里运出来,还有那数十名各族少女,都被她们的父母兄长赶到府城接了回去,都督府前哭声一片,人人赞颂裴御史青天之名,痛骂黄景容贪婪无耻。
裴御史趁热打铁。决定依照国法,将黄景容斩首,以谢天下。可是黄景容已经被剁成肉酱,就算想斩一次首都无法斩了。
薰期曾经命人把黄景容的那身碎肉从土坑里掘出来,叫人用刀挑了黄景容的人头给他看过。薰期捏着鼻子看了半天,觉得哪怕是找一个最好的忤作,也实在无法修饰黄景容人头上那刀砍剑劈的痕迹,只好另找了一具形体与黄景容相近的尸体叫裴御史用刑。
裴怀古煞有其事地安排了刑场,将观刑的百姓隔得远远的,叫人架了那具尸体登上斩头台。死尸一动不动,据说是因为裴御史念及同僚之谊。事先命人灌了烈酒下去,免他临终一刀再受惊惧痛苦,这一举措,又让裴御史得了一个慈悲之名。
“黄景容”被斩首后。人头挑上六丈高的长杆,在烈日下曝晒三天示众,直至那人头完全腐烂,裴怀古又个人掏腰包买一具薄棺盛敛尸体。停柩于姚州的一家寺院里面,等着黄家人来领回尸体。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在裴御史好心提示下,姚州土蛮各族首领又福至心灵地在姚州城为女皇陛下立了一块石碑,请姚御史着笔,在碑上刻下一篇称颂女帝英明、仁慈、宽宏、大度的铭文,这一切,裴御史当然都写成奏章,命快马传报京师了。
裴御史赶到姚州后,赏罚分明,抚民安居,雷厉风行地处斩黄景容,平息土蛮各族之怒,经过他的一系列努力,成功地化姚州大乱于无形,姚州战事平息了,白蛮、乌蛮两位土司率部落二十余万众重新归附朝廷,功莫大焉。
在裴怀古热情地帮杨帆揩屁股、同时为自己谋取政治资本的时候,薰期命人快马赶到文皓部落的总寨,把事情的经过源源本本地告诉了杨帆。
这样的处理结果,明显比诿过于文皓和云轩漏洞更小,更没有后患,所以藏在杨帆袖中的那道由文皓亲笔所写的如何处死黄景容的奏章自然就没有用了,杨帆随手便撕掉了文皓的那封亲笔奏章。
杨帆在决定把平息姚州之乱的大功让给裴怀古的时候,就知道裴怀古一定会尽量圆满地解决此事。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竟能处理的如此圆满。而这一切,都有赖于武则天以八百里快马送来的这份圣旨。
武则天为什么态度大变?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平息姚州的动荡?她先前明明用拖延战术阻止杨帆介入御史台巡察各道的事,对御史台是持纵容态度的,如今却一反常态,这种改变实在耐人寻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薰期派来的信使只知道薰期告诉他的话,那就是黄景容之死已经得到圆满解决,切勿再把文皓的奏章上报朝廷,其他的一概不知,杨帆琢磨不透内中缘由,只得耐心等待薰期和折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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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中道西临剑南道,南临岭南道,其交通比以上两道更加困难。
黔中道的蛮州,其治所在巴江县,朝廷以当地大族宋氏为蛮州刺史和巴江县令,世袭罔替。每一任的蛮州刺史和巴江县令由宋氏家族自行选出可意的子弟,向朝廷禀报由朝廷任命之后就是一任地方大员。
由于南方地理形势特殊,改朝换代很少会给一个世家带来巨大的变化,所以这些南方大族在当地根深蒂固,逍遥一方,其家族势力实比帝王江山还要稳固百倍。
那些大帝国不管曾经如何耀煌,有个三百年气运就算国祚长久了,可这些称霸一方的地方大族,其气运一般都是以千年计数的。
在大唐立国以前,巴江宋氏就在事实上统治此地已不知多少年了,其家族历汉晋南北朝直至隋朝建立,等大唐建国后。设立黔中道,又封巴江宋氏为该地的世袭刺史和世袭县令,此后宋氏一直统治着这个地方,一直到清朝初年,这个家族耀煌了多少代可想而知。
这一代的蛮州刺史叫宋楚梦,巴江县令叫宋万游,这是一对叔侄。这对叔侄近来很是苦恼,本来他们自治地方,天高皇帝远的甚是逍遥自在。谁知朝廷忽然派来一位叫刘光业的钦差。
这位刘钦差是御史台的人,到了蛮州之后,只是出去随便转了一圈,就说发配该地的流人意图谋反,叫宋楚梦派兵协助他去围剿平叛。
宋楚梦迫于无奈。只好派兵协助刘光业去抓捕流人,在刘光业的命令之下,如今已杀戮流人九百四十余人,几乎把发配蛮州的流人屠杀殆尽了。
这件事引起了蛮州许多部落首领的不满,因为这些流人被发配蛮州多年,不少人家已经与当地人通婚联姻。
南方这些大族乡土观念尤其强烈,被他结纳为自己人的。就无法容忍被人如此欺凌的。如今这些流人受到朝廷的捕杀,而钦差动用的又是宋氏的族兵,他们就纷纷向宋氏提出抗议,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地方大族之间的利益和政治关系错综复杂。由于千百年来的互相联姻,相互之间的关系就更加难以分个清楚。宋氏叔侄既不敢得罪钦差,又要受到治下各个大族乃至本族内部的强大压力,他们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偏偏那刘光业似乎杀上了瘾,不把蛮州流人杀的一个不剩他就不肯罢休。宋楚梦已经不只一次给他送上厚礼。只求打发这个瘟神离去,可是刘光业却置若罔闻,每日带着土兵,到处以追杀那些逃亡的流人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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