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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院中的积雪并未清扫,在杨帆日日练功踩踏之下变得十分坚实,除了从院门到房门之间撒了一道炭灰作为防滑之用,其它部分的雪面已经光滑如镜,这样的地面无疑会增加他行动的难度。
可杨帆就在这样的地面上,依旧疾如旋风、势若疯虎、时而鹰击长空,时而狮子搏兔,兔起鹘落,夭矫如电。那一口刀时而若匹练一般将他全身层层裹起,时而又如惊雷疾电,划作一道道电弧寒光散发出去。
他的刀法比起当年初离南洋时已经大有长进,刀势雄浑沛然,气势悍猛,且又气脉悠长、固若磐石,这等威猛霸道正是兵中王者----刀最显著的特点,也是最能把虬髯客一脉武功发挥到极致的刀法。
一个执役站在门口,明明离杨帆还有着数丈距离,可是他看杨帆辗转腾挪间便笼罩了方圆数丈的范围,一道道刀光,森森然刺骨生寒,他很明智地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真要是走上前去,万一杨汤监脚下一滑,可不死得冤枉?
“呼”地一声,漫天澈地、慑人心魄的刀光忽然敛去,激啸凄厉的刀风也骤然收住,杨帆把刀藏于肘后,不耐烦地道:“又有什么事?我不说了么,他来俊臣今日若是为公事而来,本衙上官光临,杨某自当迎候。既是为了私事,杨某懒得出迎!”
那执役陪笑道:“杨汤监,如今山下来的不是来少卿,而是右屯卫大将军,听说此地主事是您,说他与您乃是老相识,故而特来相见,小的先来通禀您一声!”
杨帆想了想,没记起有哪个故人是右屯卫大将军,不禁诧异地道:“右屯卫大将军,是谁?”
杨帆一面说,一面向门口走去,那执役毕恭毕敬地道:“小的哪敢多嘴,只记得那位大将军自称姓罗,薛汤丞正陪他过来呢。”
杨帆听他说那位大将军姓罗,忽然想起一人,不由惊啊一声,道:“是他?他怎么来了?”
杨帆走出门口,向山间小道上望去,果见薛汤丞陪着一人,正从那山间小道上缓缓走来。那人穿一件豹皮袖的裘袍,披一件灰鼠披风,腰阔体肥,身姿臃肿,步态间一派从容,显得极为贵气。
杨帆本来已经想起了一个人,可是一瞧这人模样,与他印象中的那人大相径庭,不禁又有些迟疑起来。这时,那人业已看见杨帆,登时咧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老远就张开双臂,欣然迎过来,笑道:“二郎,好久不见啊!”
杨帆方才在院中如镜的雪面上练刀也不曾滑得一下,这时听他说话却是脚下一滑,险险就要摔倒。
眼前这人皮肤赤红粗糙,一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鼻翅肥大,一张胖脸肌肉松驰,眼袋很深,看起来足有四十岁上下。若非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瞳和他那略带西域口音的说话,杨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此人竟然是自取了一个汉人名字叫做罗克敌的竭忠事主可汗阿史那斛瑟罗。
记得当初他与斛瑟罗在白马寺中第一次相见,那时斛瑟罗肤色白皙、鼻尖如锥,五官俊美、英姿飒爽,可……这才几年功夫,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体态臃肿、脸阔如盆,杨帆真有些不忍卒睹。
说起来,斛瑟罗只比杨帆大了五六岁,现在顶多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是看他这模样,足足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斛瑟罗大步冲过来,一双肥厚的大手“啪”地一声握住杨帆的双手,连连摇动着,亲热地道:“二郎,好久不见啊!哈哈,看你模样,比之当日白马寺中初相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真是羡煞为兄了,为兄可不行啦,老喽……”
斛瑟罗抓着杨帆的手热情地摇头,圆而肥大的肚皮颤悠着,那肚子腆得都快顶到杨帆身上了。杨帆苦笑道:“可汗,你这变化,可是实在太惊人了些,小弟都不敢相认了。”
斛瑟罗开怀大笑:“那是,为兄原来弓马不离身,现在是酒色不离身,虽然一应习俗都依了汉人习惯,唯独这饮食,谷物蔬菜我是无论如何也吃不惯,还得是肥牛肥羊才吃着痛快,又没有什么事可操心的,能不胖么?”
杨帆因为当初与沈沐做那一桩交易,保了乌质勒,总觉得有些愧对好友,所以斛瑟罗不来找他,他也很少找这位老朋友出来喝酒聊天。再加上他一直陷于种种官场风波之中,也不想牵连这位老朋友,因此几年来这还是头一回见面。
细品斛瑟罗话中滋味,杨帆并没有察觉到半点的苍凉失落,看起来这位竭忠事主可汗对现在这样声色犬马的优渥生活还真是满意的很,杨帆不禁哑然:“草原儿女的心胸,都是这般宽广么?”
(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六百七十一章 来少卿驾到
斛瑟罗看他神色微现惆怅,还以为他是触景生情,自怜自伤。也是啊,这位兄弟年纪轻轻便成了郎将,既而升做刑部司刑郎中,接着又权知天官侍郎,可谓春风得意,前程如锦,不曾想一夜间便沦落如此,做了一个守山养马、种菜看泉的山中小吏。
斛瑟罗连忙宽慰道:“二郎,且莫伤心。你的事,为兄近日才听说,官场上的起起伏伏,别太往心里去,想想那么多的王侯将相,一夜间便家破人亡,二郎可算是福缘深厚了,你是有福之人呐。
你看你才多大年纪,今日虽然沦落,来日东山再起,未必无期。再者说,我可听说你在南市坐拥数十家店铺、日进斗金呢,纵然仕途真的无望,你也能做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这又有何不好?千万不要难为自己。”
杨帆听得啼笑皆非,他觉得人家可怜,人家反倒觉得他可怜,人各有志,这种事还真是强求不来,何必强要人家按照他的想法活着呢?自家觉得开心就好。
这样一想,杨帆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便轻松了许多,摇头一笑,转而言道:“多谢可汗宽慰,小弟欠缺的,就是你这般豁达的心胸啊!呵呵,可汗今日怎么上山来了?莫非携美上山,想要在这温泉池中逍遥快活一番?”
杨帆眼尖,已经看到远远还有一行人上山,其中大多都是身姿袅娜的妙龄女郎,虽然穿着皮衣裘服,那身段的优美也不稍减。
不想斛瑟罗听到这句话,脸上竟然现出一抹窘迫,有些羞于启齿的样子,杨帆不禁奇道:“怎么?”
斛瑟罗脸色微赧。讪然答道:“实不相瞒,来俊臣如今复得皇帝宠信,今日于这龙门设‘烧尾宴’款待宾朋,以为庆祝。为兄……是来赴宴的。”
杨帆讶然道:“可汗怎么和来俊臣做起了朋友?此人倒行逆施。满朝树敌。可汗和这种人往来,这可……大大地不妥!”
斛瑟罗懊恼地“嘿”了一声。道:“你当为兄想跟他来俊臣来往么?不瞒你说,这司农寺管着京郊的几处畜牧场,为兄自长驻京城以来,有些族中子弟不舍不弃。俱都举家随了我来。
靠着为兄那份俸禄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可是于耕织一事,我那族中子弟又不擅长,因此我便找到了司农寺,把为朝廷饲养牲畜的事儿给他们揽了下来,现如今他们当着皇差,也算有了一份生计。
如今来俊臣做了司农少卿。这事该他管着,为兄就想,他既然上任,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便去来府送了些礼物聊作庆祝,礼物送完,我就回去了,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谁知还被他给惦记上了。
昨晚他的走狗卫遂忠忽然登门,不知怎地听说我府上有从西域买回的数十名细婢,能歌善舞,要我带来龙门为来俊臣庆祝,而且还要我一早就来,一定要赶在来俊臣之前布置妥当,嘿!来俊臣,好大的威风,好大的威风呀,如此驱策,何曾把我当成客人!为兄好歹也是……”
斛瑟罗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好像一只撒了气的皮球,黯然摇了摇头,郁闷地道:“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就一肚子气,今日且应付了他吧,要不然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岂肯与我善罢甘休?”
“原来如此!”
杨帆恍然大悟,想了一想,忽尔望着斛瑟罗笑道:“来俊臣如此跋扈,想来可汗心中一定也是羞愤难平吧,可要小弟为你出这口恶气么?”
斛瑟罗紧张起来,连忙道:“万万使不得,二郎,你如今在司农寺做事,正是他的下属,你千万不要为我强出头。再者,如果为兄得罪了他,那畜牧之事从此不教我的族人去做,我那些族人可就没了活路啦。”
杨帆笑道:“可汗放心,小弟出马,无论如何也不会教他把这笔帐算在你的头上。”
斛瑟罗道:“那也不成,你如今如何斗得过他,二郎,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啊,你还是……”
杨帆笑而摇头:“无妨,无妨,可汗尽管作壁上观,小弟自有分寸!”
薛汤丞人老成精,二人说话时,他一直站得远远的,这时看二人事情聊罢,才咳嗽一声走上前来,谁料他走到近前还未及说话,又有一名执役从山上跑上来,大声唤道:“杨汤监、薛汤丞,秋官衙门皇甫侍郎上……上山了!”
李昭德垮台以后,刑部尚书豆卢钦望也受了牵连,被贬到地方去了,太平公主暗中运作,成功地把她的党羽陶闻杰捧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作为交换,也是各方势力的妥协,刑部一下子升上来两位侍郎。
一个是皇甫丈备,一个是刘如璇,两人分任左右侍郎。而陈东则正式替代杨帆,成为刑部司刑郎中。眼下上山的这位就是皇甫丈备了,皇甫丈备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厨子,带了食材,连灶具都带了。
看来来俊臣是发了狠,一定要在龙门山上办这场“烧尾宴”了,只是他也清楚,这儿的每一棵蔬菜、每一颗瓜果都是属于皇帝的,他来俊臣再如何狂妄,也不能叫人抓他这个把柄,只好把淫威施加在其他人身上。
看到皇甫丈备,斛瑟罗心中小小地平衡了一些,他这个右屯卫大将军只是挂名儿的,所谓可汗如今也是有名无实,皇甫丈备可是实打实的刑部大员,论官职、论地位、论权力,不比来俊臣差,还不是被来俊臣指使如家奴一般?
杨帆和斛瑟罗并肩站在山上,看着秋官侍郎皇甫丈备像个伙夫头儿似的,领着那些背锅扛菜的家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上走。斛瑟罗长叹一声,苦笑道:“本来我对来俊臣如此嚣张还有些心有不甘,如今看来,不能不服呀!满朝朱紫,驱策如狗,如此威风,怕是连魏王和梁王都有所不及,放眼天下,还有谁有这般威风?”
杨帆双手袖在怀里,微笑道:“至少还有一个!”
“哦?”斛瑟罗睨向杨帆,眸中满是疑惑。
杨帆依旧袖手笑望山下,淡淡地答道:“还有一个李昭德!”
斛瑟罗目光稍稍一凝,杨帆道:“有些人,太接近权力了,久而久之,便以为自己拥有了那权力,孰不知,他的权力只是来自于别人的赋予,如果这权力被人收回去,他马上就会一无所有!”
斛瑟罗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试探地道:“二郎,你是说……”
杨帆微笑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说花开到极艳的时候,就该谢了;雪下到最大的时候,就该停了;月满必亏,日盈则蚀,天地间万物莫不是这般道理。李昭德那般威风,还不是盛极而衰?来俊臣……想必也该如此吧,这是天地间的大道理。”
斛瑟罗如今虽身宽体肥、满面油光,发福发得一塌糊涂,那颗心却比以前更加剔透,哪肯相信杨帆的这番说辞,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二郎,你我兄弟,有话不妨直说,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在他看来,杨帆也只能是倚仗与太平公主和梁王武三思的关系,听说过什么,凭他是万万扳不倒来俊臣的。
杨帆向山下扬了扬下巴,笑道:“来俊臣来了,可汗再不去相迎,可要迟到了!”
“哎哟,真的来了!”
斛瑟罗赶紧一提袍襟,急匆匆向山下奔去。来俊臣何时倒霉,那都是将来的事儿,只要他还一刻未倒,就得小心侍候着,这货咬起人来可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来俊臣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位朝廷大员,这些朝廷大员无求于来俊臣,来俊臣也不可能给他们什么,他们之所以如此巴结来俊臣,并不是想从来俊臣那儿得到什么,只是希望再有什么风波时,来俊臣能念及今日这段交情,不要胡乱牵连他们。
司农寺也来了一批人,大司农唐筱晓察觉龙门山上将有一番龙虎斗之后,马上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美其名曰巡视各园苑屯监。但是司农寺里毕竟还有大批留守官员,这些人不能不捧场,尤其是被拨到来俊臣手下听用的明曦和李钧这两位司农令。
明曦一见薛汤丞,便怒不可遏地训斥起来:“这个杨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懂不懂上下尊卑,来少卿光临温泉汤监,他竟然不来相迎,太不像话了!”
薛汤丞刻意挺起他那张冻得发青的脸,讪然答道:“杨汤监本来是在山下恭候来少卿和诸位官员的,只是因为右屯卫大将军和秋官侍郎先到了一步,杨汤监陪他们上山安排,以致错过了迎接来少卿和诸位上官的时辰。”
哪怕人人都明白杨帆就是不想给来俊臣这个面子,薛汤丞也不能直说,这是做人下属的本份,而且这么说来俊臣面子上也能好看一些。
来俊臣本也没指望杨帆向他低头,倒是听说斛瑟罗和皇甫丈备已经上山了,心中有些好奇。他还以为这两个人没来呢,心中暗暗发着狠,正打算伺机报复。这时听了薛汤丞的话,不禁惊咦一声,诧然看向卫遂忠,他已经猜到,这大概就是卫遂忠说到的办法了。(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六百七十二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卫遂忠打个哈哈,道:“皇甫侍郎和斛瑟罗可汗考虑这山上酒菜匮乏,又无歌舞助兴,是以自告奋勇把这两件差使担待下来,斛瑟罗可汗带了十余名舞伎上山,皇甫侍郎则请了‘金钗醉’的名厨侍候酒宴,事先没有和府尹说这件事,是想给府尹一个惊喜。”
来俊臣一听,果然又惊又喜,哈哈大笑道:“竭忠可汗和皇甫侍郎可真是太客气了,今日是来某宴请各位同僚嘛,怎么能让他们两位如此费心呢?客气了,实在是太客气了,来来来,你我快快上山,莫让竭忠可汗和皇甫侍郎久候!”
其他几人少不得又是一片奉迎,马屁如潮中,一行人缓步登山,快到龙门汤监那块华丽的石坊牌楼处时,就见杨帆抱着双臂站在那儿,笑微微地看着他们,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来俊臣的脸色登时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司农令明曦赶紧道:“这个杨帆太也目中无人了,卑职去教训教训他!”
明曦脚下一紧,怒气冲冲地迎向杨帆,待他冲到杨帆面前时,脸上的怒气已经奇迹般地消失了,变成了一副带些谦卑的讪然:“杨汤监,来少卿刚刚到任,今日携诸位同僚好友往龙门一游,你看……大家毕竟都是司农寺的人,有什么不愉快也不好叫外人瞧在眼里,退一步海阔天空啊,您说是不是?”
杨帆没想到此人前倨而后恭,变脸变得竟如此迅速,心中不禁好笑,他看此人有些面熟,便问道:“杨某当日到司农寺报到时,似乎曾与足下有过一面之缘。如果杨某没有记错的话,足下似乎是司农寺令,敢问尊姓大名?”
明曦欢喜地道:“本官明曦,不想杨汤监还记得本官。当真是好记性。”
杨帆点头道:“明司农既然开了口。杨某本不敢不从。不过,此处是皇家林苑。按道理非皇室成员不得妄入,杨某当然不是不近情理之人,本衙官员若来此处汤沐一番,解解疲乏。原也无伤大雅。
只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杨某身后这道门户,诸位尽管进得,可那第二道门户,便是皇家宫室范围,诸位切不可擅入半步。杨某既为温泉汤监,此乃杨某职责所在,还请明农令莫要见怪!”
明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那……你让来少卿往何处住宿?”
杨帆道:“他么,要么今日来、今日走。要么自去前山寺院,献点香油,求个住处!”
“放屁!”
来俊臣堪堪登上石阶,明曦前边是如何“教训”杨帆的他没有听见,却听清了杨帆这句话,来俊臣强压的怒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他沉着脸色走过来,一把拨开明曦,指着杨帆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道:“你给我听清楚,这个地方,我今天住定了!”
“住当然可以!”
杨帆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来少卿若是如此有兴致,杨某自当成全。旁边不远就是温泉汤监一干人等的住处,我可以叫人腾出几间房出来,请来少卿和各位客人入住!至于那二道门里……”
杨帆沉声喝道:“徐录事!”
徐录事正站在人群里看热闹,忽听杨帆喊他名字,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待他踏出一步,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万万不该朝里面搅活的,只好期期艾艾地问道:“杨汤监,什……什么事?”
杨帆盯着来俊臣,朗声向徐录事问道:“本官到任第一天,是你为本官解说的温泉汤监诸项章程。我现在有些记不清了,想听你再说一遍,这山上的泉宫浴殿,何人可以入住啊?”
徐录事胆怯地看了来俊臣一眼,讷讷地答道:“皇……皇帝、太子、皇室中人,异……异姓王爷,或者……或者皇室邀……邀请来的客人……”
杨帆对来俊臣道:“来少卿,你听清楚了?不知足下是皇帝、太子、皇室、异姓王,还是……你们一行人中有哪位是皇室子弟呢?不管你们符合了哪一条,杨某都会立即放行!”
来俊臣一把揪住杨帆的衣领,鼻息咻咻,眼神也因为莫名的兴奋而透出一种邪异的味道:“杨帆,你不要以为凭着这些臭规矩就能挡我来俊臣的路!我今天就是要住进山上的泉宫,你去弹劾我呀,你以为皇帝陛下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制裁我么?哦……,我倒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温泉汤监,你没资格给皇帝上奏疏,要不要本官帮忙替你递上去?哈哈哈哈……”
同样是笑,来俊臣的笑声与别人大不相同,与他自己以前的笑声也不相同,他是说着说着,抽冷子就笑了起来,笑声突兀,又快又急,声如夜枭一般,听着十分诡异。杨帆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来俊臣突然收住笑声,又换上一副狰狞脸色,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到龙门来么?因为你在这儿,因为这儿归你管着,它是你的,所以我来了!我来了,就要住在这里,而你只能乖乖地给我守大门!哈哈哈哈……”
来俊臣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古怪,笑得也有点莫名其妙,杨帆的眉头禁不住又皱了一下。来俊臣似乎也察觉到他如此怪异的兴奋有些令人侧目了,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结果因为憋笑,那张本来很英俊的面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我来俊臣就吃过一次亏,就亏在你杨帆的手上啊!”
来俊臣的笑意不见了,脸色又变得怨毒起来:“所以,我现在对你特别有兴趣!只要是你的,我都有兴趣!我要抢过来,我要当着你的面占有它!不管是你掌管的、你拥有的、还是你的女人!哈哈哈哈……”
来俊臣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怪笑,杨帆心里怪异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他没学过医术,即便他学过医术,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他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偏执性精神病或者隐匿性精神病,但是来俊臣怪异的表现和扭曲的笑容,分明有一种不属于正常人的味道。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算高,可是山风呼啸,还是把两人的对话送了出去,站在不远处的几名官员隐约听见了一些,顿时眉头大皱:这位来少卿也太没深沉了吧?就算你心中再如何恨他,就算你正想着再如何恶毒的念头,也不该说出来啊。不过想想来俊臣本就是一个泼皮闲汉出身,话说的难听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杨帆听着来俊臣恶毒粗鄙的言语,看着他淫邪、诡异的笑容,直想抬起他的脚,用他的靴底封住来俊臣的嘴巴,把他那副狰狞丑恶的面孔印在自己的靴底。他长长吸了口气,才压住心底那种冲动,冷静地道:“杨某既为温泉汤监,自当尽忠职守,这泉宫浴殿,你们不可进入!”
来俊臣乖戾地道:“我就是要进,怎么样?”
杨帆笑了笑,退开两步,说道:“杨某就在这里,来少卿莫非打算打进温泉宫去么?”
来俊臣夷然一笑,双手往身后一背,昂首向天,傲然唤道:“明曦!”
“是是!下官在!”
大冷的天儿,司农令明曦的额头却似有了汗水,他急急凑上来,咳嗽一声道:“杨帆,有人告举你……告举你克扣执役伙食,咳!这件事本官要亲自查证。为避嫌疑,查证期间,暂停你的职务,由薛汤丞暂摄汤监一职。”
来俊臣翻了翻眼白,傲然道:“还不让路?”
杨帆沉默片刻,微微一笑,缓缓退到路边。
来俊臣大摇大摆地走到他的身边,一双眼睛盯住他,冷厉地道:“本官现在就要上山去沐浴温泉了,今儿晚上还要住在上面,你挡我啊!你轰我下山啊!你有本事把我赶出去,老子就跟你姓!哈哈哈哈……”
来俊臣蓦然又发出一阵带些爆破音儿的怪笑,大笑着向山上走去。他也隐隐觉得自己疯癫的笑声有些怪异,可是一连忍了几次,实在忍不住,不笑不行了,那便笑个痛快吧。温泉汤监的一众小吏执役随在他们后面,经过杨帆身边时,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同情和……兔死狐悲般的难堪。
斛瑟罗不敢多言,到了杨帆身边也只是稍稍停了停身子,终是沉声一叹,跺跺脚,郁郁地追着来俊臣去了。杨帆默然站在石坊边上,看着一大帮人众星捧月般陪着来俊臣向山上走去。
片刻之后,杨帆身后多了一道身影。杨帆没有回头,却似知道有人出现,他凝视着来俊臣远去的背影,沉声说道:“查一查他。”
身后那人道:“不知宗主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还请示下!”
杨帆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查这里!我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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