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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古竹婷情不自禁地仔细端详了一下,略作评估:“似乎……能入得他的法眼吧……”
风从窗外徐来,这春风带着乡野的新鲜味道,沁人心脾。
风要吹进来,那便关不住,纵然是掩了窗子,又怎禁得它悄悄钻进那窗间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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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竹镇地处偏僻,不算交通要道,来往客人不多,是以小店生意清淡。
杨帆想要与掌柜的攀谈,掌柜的本来就时间充裕,又动了心思替他在本地专门收购竹子,于是在他身边坐下,耐心介绍起来。
两人一番交谈,已经互通了名姓,这掌柜的名叫刘洺甫,开客栈只是兼作的营生,家里还有一家小店铺和几十亩山田。
刘洺甫道:“杨兄弟,实不相瞒,你说这黄竹岭上为何山竹众多?因为不许百姓人家登山。”
杨帆佯作不解,讶然问道:“为何不许百姓登山?难道那山是谁家的私产?”
刘洺甫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因为山上住着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故作神秘,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音道:“杨兄弟,难道你不曾听说过,当今皇帝亲子,曾经做过大唐天子的庐陵王,就住在黄竹岭上啊!”
“啊!”杨帆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这事儿小弟倒是听说过的,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起。哎哟,这可糟了,这样的话,岂不是收不得这山上的竹子?”
刘洺甫嘿嘿一笑,道:“却也不然,规矩嘛,自然是朝廷定下的,可这规矩总要人去守呀。守山的那些官兵,在本地都住了十多年了,与山下的人家自然也熟悉的很。你一个外人,当然上不得山,老汉想上山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老汉最多也就到山上第二片环山扎下的围栏前,再想上前就不可以了。”
杨帆道:“掌柜的是说?”
刘洺甫挺起胸膛,道:“如果杨兄弟你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办。我去给山上的守军说,允许我带人上山伐竹,这卖竹的钱你当然要付给他们的,相信有外快可捞,他们不会不答应。之后,你再付那些伐竹的人一些工钱就是了,绝对比你收购竹子还要便宜。”
杨帆大喜,连声道:“那就有劳掌柜了,呃……只是不知,这个法子当真可行么?在下想买的竹子回去或制席、或制篓、或编制竹枕、竹榻各色器物,要求各不相同,需要的竹子也各不相同,不知能否带在下上山,以便指点。”
“这个……”
刘洺甫听了微微有些犹豫,抚着胡须,不敢大包大揽地应承。
杨帆忙道:“在下只是怕雇来的人作些无用功罢了,如果不方便的话,掌柜的只消带我上一次山,对大家做一番指点,以后我就只在镇上候着便是。”
刘洺甫听了,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道:“既然只有一次的话,或许是可以的。杨兄弟,你可不要以为老汉不肯帮忙,也就是现在,你要上山才有一线可能,换作六年前的话,你这笔生意再大,老汉也是不敢应承此事的。”
杨帆好奇地道:“六年前?与如今有何不同?”
刘洺甫道:“六年前,崔刺史调任本州,庐陵王情形便比往昔有所改善了,崔刺史派人上山给庐陵王翻盖了房舍,更换了铺盖,四季衣裳定时供应,鸡鸭鱼肉不时呈上,虽然有被官兵截留,可这位皇子总算过得像点样子了。”
杨帆心中一动,他正愁不知如何在重重官兵把守下把庐陵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下山,如果这崔嗣真是忠于李唐的,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于是赶紧问道:“这么说,这位崔刺史是忠于李唐的旧党?”
刘洺甫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缓缓摇头道:“非也,因为这位崔刺史本是从黔州调来的。”
杨帆越听越糊涂:“他从黔州调来……,与他善待庐陵王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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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七百七十八章 风情
刘洺甫对这个虚心就教的年轻人很有好感,耐心解释道:“李唐旧室被贬放各地时,曹王李明就是被流放到黔州的。”
杨帆眨眨眼道:“那又怎样?”
刘洺甫道:“当时的黔州都督名叫谢祐,谢都督说奉了今上的旨意命曹王李明自尽,曹王唯恐累及家人,不敢抗旨,只得自缢身亡。
曹王死后,谢都督怕被曹王后人报复,因此府中遍布警卫,晚上休息必定歇于楼阁顶层,又在厅中置一巨床,让十几个妾侍都睡在他的身侧,把他团团保护起来。
饶是如此,也未能保住他的性命,有一天他的妾侍们一早醒来,骇然发现榻上只余谢都督无头尸首一具,谢都督被人午夜摘头,阖府上下竟无一人察觉!”
杨帆听出了趣味,忍不住笑道:“那后来呢,可曾查出真相?”
刘洺甫点头道:“嗯!这真相倒不难查,最想杀谢都督的当然是曹王的儿子,后来查出真相,刺客果然是曹王府小王爷重金礼聘来的,官兵把小王爷抓起来时,在他府上找到了谢都督的人头,谢都督的人头已经被小王爷制成夜壶,用了很长时间了。”
杨帆听得悠然神往,想那曹王府聘请的刺客于重重护卫之中、团团女流之内,登临高楼,午夜摘头,事成之后,竟无一人察觉,如此身手,当真令人心向往之。可惜此等游侠儿,必然是事了拂衣去,根本不会留下名姓,否则倒可与之好生结交一番。
古竹婷正在房中纠结,不曾听到这段故事,否则看到杨帆因为她的这次得意之举而钦佩向住的神情。怕是会让她在心中小小得意一番。
刘洺甫嘿嘿一笑,又道:“本州这位崔敬嗣崔刺史,当年就是在黔州做官的,谢都督午夜飞头的事儿他一清二楚,你想啊,如今他调到了房州,庐陵王就在他的看管之下,如果庐陵王有个三长两短,有那路见不平的侠士迁怒于他怎么办?别的事他管不了,照顾一下庐陵王的起食饮居。让王爷好生活着,又不费他什么气力,何乐而不为呢?”
杨帆点点头,弄清了这位崔刺史亲近庐陵王的真正态度,他倒不敢贸然借助此人之力了。
杨帆暗想:“罢了。我便利用这个掌柜的先上山摸摸情况再说。那游侠儿能于戒备森严之中偷了谢都督的人头,我杨帆便不能于重重大军之中。偷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庐陵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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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竹岭上竹林茂密。竹竿和竹叶的确带着一点黄,不过不是那种枯败的黄,而是一种充满了生机的嫩黄,就像初萌的枝叶,于是一片新绿与嫩黄,映入眼帘时就像是一杯香茗缓缓入口。先是香气扑鼻,淡淡品味又是一番味道。
几十个本地青壮忙过了农活,被客栈掌柜的组织起来,扛着绳索和柴刀。沿着幽仄狭长的山间小路,从一片片修竹间走过,竹枝婆挲,一步踏入,便是一片清凉。
杨帆穿着一身圆领长袍,与刘洺甫并肩走在后面,边走边浅语低谈,随意聊着些本地风情、民俗。
“站住!”
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大约数十丈距离,可以看到开阔地的尽头,还树着一道竹墙。这已是入山后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开阔带。
刘洺甫已向杨帆说过了这东西的用途,建立开阔带是为了防火,也是为了避免有人潜入,地域开阔,没有竹林掩护,想要潜进去就不是等闲人办得到的了。
一听有人喝止,刘洺甫赶紧举步迎上去,打个哈哈道:“梁队正,是老朽来了。”
站在前边的是一个军人,后边还跟着几个士兵,只是他们的衣冠都不太整肃,而且穿的衣袍也不像样子,有的没穿胯裤,有的没穿军袄,若说是百姓吧,身上总有几样军队的东西,若说是军人,许多打扮又和平民一样。
不过想想他们定居于此,老婆孩子全住在山上,这一住就是十五六年,除了看守一个庐陵王再也没有任何差使,也没有什么训练和调动,杨帆也就释然了,这样的军队还能有点军队的样子才怪。
不过,他们的军容军貌虽然不整,军纪却依然极严,毕竟他们看守的是个重要人物,如果出点差迟,他们全都得掉脑袋,在关乎脑袋的问题上,他们平时再懈怠也是不敢大意的。
“梁队正!”
扛着柴刀和绳索上山的村民纷纷向这军官打招呼,有的还向他身后的几名士兵打着招呼,看来十几年的邻居,彼此都相熟的了。梁队正看到刘掌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问道:“就是他?”
说着,他的目光已经定在杨帆身上,杨帆忙堆起一脸生意人的圆滑笑容,向他谦卑地笑了笑。
刘掌柜的道:“是是是,就是他,梁队正,还请你高抬贵手,兄弟们也赚点花销,两全齐美。”说着从怀里掏出杨帆给他的钱袋塞到梁队正的手里,梁队正颠了颠钱袋的重量,慢慢挤出一副满意的笑容。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顺手一划拉,道:“就在那一片儿砍吧,别再往上面去了,要是让旅帅知道了,连我都要受牵累!”
刘掌柜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
“还有啊,这个外乡客人,就只准今儿上山,明儿起就不准上来了。”
“是是是!”
刘掌柜的只管点头,那梁队正瞟了杨帆一眼,一摆头,领着几个人回去了,杨帆注意到,前面的竹门里边只有两个人站岗,而竹门里边不远处,正有几个孩子嬉戏玩耍,应该就是这些军户家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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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样的也成,这样的竹子可以做扁担、做筷子,边角料可以用来造纸,多点也没关系。”
“这样的最好,不老不嫩,最适合制作各种竹器,这样的多砍一些!”
杨帆很尽职地扮演着竹器商人的角色,跟在那些砍伐竹子的雇工后面,逐一指点着。反正这些村民也不太懂得究竟什么样的竹子做什么好,杨帆掌握的那点知识足以应付他们了。
刘掌柜的年岁大了,坐在路口一块青石上纳凉,杨帆则跟着这些伐竹工人走来走去,一边胡乱指点着,一边观察着那道竹墙后面的情景。
等快到傍晚的时候,他们要收工了,山上有山泉,水流还不小,不过山泉蜿蜒转折,忽深忽浅,放不得竹排,竹子扔进去,顺着流水行不多远就得卡住,还得时时拨弄一下,他们只能把削去枝叶的竹子打成捆,拖曳着下山。
山下停着几辆租来的牛车,把一捆捆竹子驮回了镇子,就放在客栈后院的角落里。
回到客栈,杨帆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这才绕过屏风,踱到客厅。
古竹婷在客厅里听着屏风之后的哗啦水声,早已如坐针毡,一见他更衣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杨帆换了身月白色的素罗道袍,两袖宽广,袍袖飞扬,愈发衬托得俊逸潇洒。他的武功从未搁下,因此身体极为健美结实,一身筋骨铜浇铁铸般强横,肌肉均匀有力,健美雄壮,浑身没有半分赘肉。
而这身飘逸的打扮和他高高挽起的道髻,却又使他有着一种与武夫迥然不同的气质,俊逸洒脱、别具魅力。或者,这只是古竹婷眼中对他的感觉吧,距离产生美,因为欲求不得,便愈增了几分魅力,便似着了心魔,云在山头,登上山头云更远;月在水中,拨开水面月更深了。
古竹婷急急收回目光,为他挪过坐榻,轻声道:“阿郎今日上山,所见如何?”
杨帆向她点点头谢坐,坐下说道:“我仔细看过了,山上共有三道防线,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四道,庐陵王的住处必然另有人监护。三道防线,每道防线前面各有数十丈宽的一片开阔地,除了尖尖的竹根就是长不及膝的野草,藏不得人。”
古竹婷立在他身侧,凝神听着。
杨帆继续介绍:“每片开阔带后面还有一道竹墙,竹墙内每隔百步建有竹楼一座,不过除了上山的入口处有守卫,我看时那些竹楼都是空的,可是看那竹楼并不破败,有些还是不久前才修缮过的,上面有新竹做顶盖。”
古竹婷想了想,道:“那就是说,这山上的守军认为白天不会有人潜行上山,所以反而白天松懈,而晚间这些竹楼都是会利用起来的?”
杨帆颔首道:“不错!所以,今日观察下来,我觉得,晚间潜入,反不入白天潜入更容易。而且,第二道竹墙之后就开始有军户的住宅了,可以想见,庐陵王一家所住的房子,不会和他们有什么特殊,若是黑灯瞎火地上山,想找到庐陵王很难。”
“白天潜入么?”
古竹婷凝睇片刻,点头道:“行,我办得到!”
杨帆绽颜一笑,道:“我就知道难不住你,不过……现在准备来得及么,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明天一早便与你一起上山!”
“当然来得及!”
古竹婷答应的很干脆,只为杨帆这一笑,便让她准备半宿也都值了。
昨夜长榻各睡半边,竹婷半宿无眠。听他安祥的低鼾,恨他不解风情的幽怨,如今因他的粲然一笑,倾刻间便化作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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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七百七十九章 绝色
古竹婷花了半夜功夫制造出的几件迷彩衣只消示范几遍,杨帆就能运用自如了,其实这东西就是一个应用技巧,像有的魔术一般,外行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旦戳穿其中的诀窍,这戏法就人人会玩了。
但是潜行的功夫就相当于魔术师玩纸牌的技巧了,那需要长期刻苦的训练,一时半晌杨帆是学不会的,因此他只能跟在古竹婷后面,等她示意前方并无异常时,才向前蹿进一段距离。
不过这样也好,古竹婷的真容其实蛮可人的,尤其是她的身体,因为所练功夫的特殊性,所以肢体窈窕,柔软婀娜,只要摆动起来,就有一种催人情欲的韵律。行进间仿佛一条美女蛇的她,看着着实赏心悦目。
只是杨帆必须得专心盯着她,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她的踪影,除非她自己主动示意,要不然就连杨帆也找不到她的影儿了。
两个人顺利地潜过了第一道防线,又花了一番功夫越过了第二道防线,果如杨帆预料,白天山上的防范非常松懈。
两人在潜入期间还看到几只大黑狗,杨帆不由暗自庆幸,这些大狗在晚上很可能也是用来警卫山寨的一个工具,任你功夫再高,因为身上有气味的原因,也很难瞒过这些六感敏锐的动物。
潜进山寨后两个人的行动就方便了很多,但黄竹岭范围很广,里边的诸多建筑也没有什么规划,完全是依照山势地形就便建造的一些房舍,这些房舍错落于竹林之中,瞧来世外仙境一般,但两人想要从中找出一个特定的目标来就难了。
两个人看到一幢在众多的竹屋中显得比较大气宽广的所在,结果好不容易接近,却发现是驻守此山的旅帅居处。两人扑了个空,还险些暴露行迹,眼见如此盲人瞎马地寻找不是办法,二人只得暂且退到竹林中商议起来。
古竹婷道:“阿郎,这山上的房子都差不多,有许多房子又是连成片的,村民进进出出,咱们想毫无形迹地靠近太困难了,想从这么多房舍中找出庐陵王的所在实是难如登天,咱们不能抓个人问一下吗?”
杨帆马上否决了她的建议:“不行!这山上要是丢了个人。他们马上就会提高警觉,那样的话,我们甚至没有可能再见到庐陵王。”
他仔细想了想。又道:“我的潜行功夫不行,拖了你的后腿,这样吧,你游行探察,便宜行事。我在这竹林中寻一高处,居高临下窥视他们的居所。庐陵王一家在此住了十多年,可能看起来早就跟普通的山民一样了,但是……多少总会有些不同,也许认真观察一番,会发现一些端倪。”
“好!”古竹婷颔首道:“那……你自己小心。我去了!”
杨帆点点头,就见古竹婷脚步轻盈,似一只狸猫般闪出了竹林。身形晃了几晃,便消失在杨帆的视线之内。
杨帆抬头看了看那些笔直耸立的修竹,返身向竹林深处潜去,到了一处修竹密集处,杨帆选了一棵异常粗大的竹子。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那根竹子虽然粗大,高处多了一个人的体重也有些承受不住。杨帆便把附近的两根竹子扯过来,用竹枝把三根竹子缠到了一起。
这一来,果然没有那些颤颤巍巍的感觉了,即便有风来,竹子也稳定了许多,杨帆这才专心向视线所及的那片屋舍望去。
从这儿当然不能俯瞰整个黄竹岭的居民区,他们的居民区根本就是围着整个山岭环形建筑的,但是从这里可以观察一大片,如果没有什么发现,再换个地方就是。
杨帆看到有户人家出来一个胖大的婆娘,端着个木盆,走到了院落一角,仿佛是个猪圈。
他还看到一户人家,有几个妇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有人纳着鞋底,有人端着簸箕从里边捡着霉米。
还有一户人家,男人正从山里回来,扛着钢叉,背着弓箭,叉尖上倒吊着两三只野兔、野鸡一类的野味儿。
打猎的这个汉子,会是庐陵王的儿子么?喂猪的那个胖婆娘,怎也不会是韦妃吧?至于那几个在路口和泥巴的小屁孩……,也不知庐陵王家里这几年有没有添丁进口。
杨帆观察了半晌,心里头胡思乱想着。
这时,一个红裙少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堪堪走到了杨帆身下的那根修竹处。
杨帆作为一个习武的人,六识远较常人敏锐,虽然他没有听到什么,心中还是突然掠过一丝警意,杨帆下意识地一低头,就见一个少女正弯着腰站在竹下,似乎在找着什么。
杨帆心中一惊,急忙挟稳了竹干,生怕发出什么声息,那少女一抬头便会发现他的踪迹。
他希望匡复李唐,是因为他对武家的失望,天下间有资格继承江山的非武即李,而武家那些人一旦成为统治者,连守成都做不到,所以他矢志匡复李唐。
然而,他不认为因为自己的这个志向如何伟大,就可以牺牲无辜者的性命。作为一个皇权斗争的受害者,他最恨那些以大义名义或者什么更高层次的目标,就理所当然地把黎民百姓视如蝼蚁的行为。
他害怕这个少女发现他,一旦这少女发现了他,他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冷血地杀人灭口,他是做不到的,这些无辜的百姓不应该是测试他是否杀伐决断的试金石,那种草菅人命的官吏在他眼中向来畜牲不如。
所以,他只能摒住了呼吸,暗暗祈祷这位少女早些离开。
少女弯着腰,一直在竹根处寻找着什么,后来还拨翻着草丛,样子十分专注。
杨帆居高临下,从她头顶望下去,首先映入脑海中的感觉,就是她的腰很细,一种惊人的细。
身段优美的女性,常被人形容为“纤腰一握”又或者“轻腰欲折”,但那毕竟只是一种形容,是有夸张成份的,可是这样的形容用在这个少女身上竟是恰如其分,她的腰真的纤细不堪一握。
随后,杨帆注意到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在头上翻绾出惊鸟双翅欲掠之势,这是“警鹄髻”,因为她是未出室的少女,所以反绾的髻下还留了一束秀发,分披于两道削肩之后,形如燕尾。
少女似乎正在竹下找寻什么东西,翻找了一阵,忽然欢呼一声,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俯身草丛做出捡拾的动作,听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略带萌音,竟如黄鹂鸟儿一般动听。
正在竹杆上摒息观察的杨帆忽然发现一条蛇就在少女身后不远处,扁平的脑袋昂起一尺多高,跃跃欲试。
少女浑然不觉,虽显破旧却也因此柔软的红裙因为她弯腰俯身的动作紧贴在她的身上,衬出一个又翘又挺的浑圆,而那条蛇丝丝地吐着舌信,微微前后晃动的头似乎下一刻就会探出去,目标正是前方那处浑圆的“箭靶”。
杨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几乎立即就想向那少女示警,可是理智马上制止了他。实际上,他即使不怕暴露行迹,此时示警也没有任何用处,那少女不可能避得开这条毒蛇近在咫尺的一击。
“嘻,终于找到了!”
少女欢笑着跳转身子,那条毒蛇倏地一探头,一口咬到了她的身上。
“啊!”
少女只看到一条虚影一闪,顿时吓得一声尖叫,待她觉得腿上一疼,低头一看,恰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死死地叮在她的大腿上,少女身子一软,登时吓晕过去。
杨帆附在竹上向四下看了看,并未见林中有旁人走动,便双手一松,飞快地从竹上滑了下来,当他双足落地时,那条毒蛇已然摇头摆尾地窜进了草丛之中。
杨帆终于看到了这个少女的脸,虽然她因受了惊吓而晕厥,脸色有种不正常的苍白,虽说蛇毒正在她的体内飞快地发生着作用,使她的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抹黑气,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掩盖她的美。
那种美,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那种夺人的光艳,不管你从正面看、侧面看,是只看到她的眉、她的眼、她翘美的鼻子、还是她诱人的双唇,你都能马上意会到她整张面孔是何等的迷人。
杨帆见过很多美女,金发碧眼的胡姬女、低眉顺眼的高丽女、热情性感的南洋女、活泼大方的洛阳女,尤其是雍容华美的洛阳牡丹李令月、充满淡淡书卷之气皎如一轮皓月的上官婉儿,娇俏可爱的小蛮、清丽动人的阿奴乃至深谷幽兰般的宁珂……
这些女子都有别具一格的丽色,可是同眼前这个昏迷中的少女相比,竟然都略逊一筹,你无法说得出那如许之多的绝色丽人比她究竟差在了哪儿,这纯然是心中的一种感觉。而这样超级祸水级的美人儿,竟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如何她再长成一些,那还了得?
她的美丽,是那种令人一望便再不舍得把目光移开的美,但杨帆望着她令人痴迷的美丽容颜,却是喟然一叹,狠下心肠,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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