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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婉儿一开始翻到一幅衣装整齐并无具体描绘的画卷,还看得一脑门问号,同书上读来的情节印证了一番。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等她再翻开一幅叫她羞涩难禁的全裸画儿时,再联系书中所言,便渐渐明白过来。
婉儿强捺羞意,一幅幅地看下去,尤其是那些毫不遮掩,甚至于细致处描绘得淋漓尽致的画作。把个婉儿看得肉跳心惊。
“男女之道,原来要这样子啊……,这样子好丑啊!这样子好奇怪!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啊……”
婉儿看得眼饧耳热,恍惚间,把杨帆和自己代入进去,仿佛那椅上赤裎、榻上重叠、树下相偎的一双双男女就是他们两个,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一股异样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绞紧了双腿。
那种感觉,很奇怪、也很难受……
这枚青涩的果子,渐渐染上了红彩,散发出芬芒,它快熟了!
此时,正是暮春的一个午后。
婉儿在深宫恶补着床第间的知识,期望能给郎君一个满意的初夜的时候,杨帆正在天宫寺里,向释迦牟尼顶礼膜拜。
他今天告了假,理由是要去白马寺见见薛师,顺道回去照看一下自己的宅院。
薛怀义赏给他一所宅院,他只去看过一次,三进的大宅子,有池有水有亭有阁,十分雅致的一处宅院,而且离南市不远,属于繁华地带。杨帆在自己这幢宅子里逛了一圈儿,把大门一锁,就再也没去过。
他说要去看望薛怀义只是一个借口,今天他要去找苗神客,如果一旦露出什么马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有薛怀义在那儿搪着,摆脱嫌疑的机会就更大。
以前杨帆做事就很谨慎,现在则更为谨慎,因为他现在已不是一个人,他还要为自己的女人打算。
杨帆先去了一趟白马寺,结果薛怀义不在,询问之下,却是武承嗣邀请薛师到宜阳女儿山游玩去了。杨帆只见到了留守在庙里的一浊和尚,他赶去的时候,一浊和尚正在禅房里边念《道德经》。
信仰这东西,一旦深入一个人的思想,实在不容易改变。一浊和尚现在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虽然不再是一观之长,但是日子实比以前要好上百倍,可他依旧信仰他的老君爷爷。
看到杨帆,一浊很是高兴,拉着他聊了半天,杨帆到白马寺来,本意不过是有个见证,证明他在这里出现过,与一浊聊了一阵,杨帆便告辞离去,他没有去自己的那幢宅子,而是直接去了天宫寺。
杨帆随着人群上香、礼拜,然后信步游逛,来到了天宫寺后院。他上一次去苗神客的宅子,已经知道它在天宫寺的大概位置,当杨帆逛到天宫寺后院藏经阁附近时,游人已经渐渐稀少。
藏经阁与山墙之间有一人多宽的一道缝隙,入口处有些便溺的痕迹,杨帆以手掩腹,四下张望了两眼,做出要找地方方便的样子,闪进了那道入口,双手一撑,手脚并用,就像一只八脚蜘蛛似的,迅捷无比地爬到了近三丈高的院墙上。
翻过墙头,落脚处正是苗神客府邸的前院。院中同他上次来时一样,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杨帆拍拍手上的尘土,按照他上次来的路线,向第二进院走去。
“先生,弟子写好了!”
第二进院后院树荫下,一个面容清瞿的老人仰面躺在一张藤椅上假寐,旁边放着一张矮书桌,杜闲趴在桌上写好一篇字,兴致勃勃地抬起头说道。
“哦?拿来与为师看看!”
老人直起腰来,身下那张破旧的藤椅发出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
“呵呵,不错,不错!”
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颔首微笑:“我朝书法大家,以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三人最是了得,欧阳书法字体劲险刻厉,于平正中见险绝。虞氏书法外柔内刚,圆融遒丽。褚氏书法丰艳流畅,变化多姿。
三人各有所长,为师教你的书法,就是融合了褚氏和欧阳氏的书法所长。你这孩子悟性不错,虽然字体还嫌稚嫩,已经有些掌握了其中神韵。很好,为师准你歇息一会儿,唔……先去给为师倒杯水来。”
杜闲嘻嘻笑道:“先生不是常说天宫寺元书长老送你的那个什么茶饮提神醒脑,还特别解渴么?要不要弟子给您煮碗茶汤喝?”
老人呵呵一笑,道:“啊!你不提我倒忘了,那茶饮初喝味道怪怪的,不过细细品来,味道确实不错,好吧,你去煮碗茶汤来吧,小心着些,生火时莫要烫着了。”
“嗳!”
杜闲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跑去。
老人望着杜闲的背影,微微地笑了一下,刚刚重新躺倒,身子忽然一僵。
他躺下身子,阖拢眼睛的刹那,似乎瞟见一个人影鬼魅般地掠现到了自己面前。
“是幻觉么?”
老人眼皮动了一下,却没有张开,但他的身子已经在倾起,躺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缓慢而悠长的“吱嘎”声,他的身子仰起到一个角度,还不足以让他坐直,只是双足踏到了地面,他的身子便停住了,一双浑浊的老眼缓缓地张开……
老人缓缓张开眼睛,入眼先是一双棕色的短勒乌皮靴,靴头是尖的,微微上翘上钩。然后是一条束腿戎裤,上身是短胯袍,袍襟只到胯部,腰间束着皮带和半月形的抱肚,这是一个军人的打扮!
老人一寸寸地往上看着,身形也随之一寸寸地挺直,藤椅继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当他完全坐直的时候,吱嘎声停下了,他的目光停在杨帆的脸上,然后再移向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整齐地束着,头戴折上巾,外面还包了一块红色的罗帕。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但他的模样很陌生,老人确信自己根本不认得他。
杨帆也在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老先生,他的衣着朴素,连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一种平静与详和,杨帆很难把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和那个干出屠村血案的残忍凶手联系起来。
可是眼前这位老人,就是苗神客!
忠、奸、善、恶,如果能从容貌上就很清楚地分辨出来,自古以来,朝堂之上哪还来的那许多奸邪!
杨帆耳边,依稀回荡起杨明笙临终如同诅咒般的狂呼:“苗神客、丘神绩!”(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一百八十六章 漏网之鱼
杨帆小时候在广州府乞讨,通过别人的面相、神情、打扮,大致就能判断出这个人的富裕程度和心地是否慈悲,讨饭一讨一个准儿,这种本领常让妞妞赞叹不已,觉得自己的阿兄大有本事。
可是当他渐渐长大,他发现,这种识人的本领渐渐不管用了。并不是他识人的本领退化了,而是他接触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些市井间的小民。
地位越高,脸上戴的面具就越多,戏子是上了台才唱戏,他们是无时不刻不在唱戏,唱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戏里,什么时候是在戏外,旁人又如何分辨得清呢?
周兴,清逸儒雅,一表斯文!
来俊臣,清逸俊美,仪表堂堂!
丘神绩,赳赳武夫,威风霸气!
哪一个一看就是奸臣?
哪一个一看就是酷吏?
两个人互相审视地看着,看了半天,苗神客脸上渐渐漾起一抹愁苦,他轻轻叹息一声,用沙哑苍老的声音道:“听说天后登基在即,很快就要脱下凤袍,换上龙袍了。我们这些帮着天后裁凤袍的裁缝,也就没了用处。”
叹息声像秋风般萧瑟,沙哑的声音就像秋风卷起的黄叶,沙沙的。
苗神客扶着藤椅,缓缓站起来,似乎有些颤巍巍的,但是神色却很平静,好象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自言自语地道:“北门六学士如今只剩下老夫一人了,老夫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现在,可是到了时辰了么?”
杨帆笑了,笑容有些冷诮:“我还以为,苗学士隐居在此,悠闲自在,如今看来,你过的并不怎么好啊!一个天天都在等死的人。怎么可能快活得起来?我要杀你,天后也要杀你,要杀你的人并不少啊!”
苗神客老眼微微一凝。讶然道:“你不是天后派来的人?”
杨帆道:“我是来要你命的人!却不是天后差遣!”
苗神客眉头微微一蹙,凝视着杨帆,却没有说话。
杨帆道:“我来。是来向苗学士讨一桩公道!”
苗神客道:“老夫几曾欠过别人公道?”
杨帆道:“永淳二年,韶州桃源村,全村老幼被屠戮一空,这件事,苗学士不会不知情吧?”
“永淳二年,韶州桃源村……”
苗神客微微仰起头来,风拂着颌下hua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地发抖。
杨帆正盯着他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惘然,似乎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脸上除了那一丝惘然。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点变化。
过了许久,苗神客的目光才重新落在杨帆身上,轻轻微笑起来:“呵!你说的是这件事啊,自从杨明笙和蔡东成死后,我就在想。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会不会有一天找到我呢?我甚至想跟自己打一个赌……”
苗神客笑得很从容,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要找他寻仇的仇家,而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他的确不需要担心,蔡东成和他手下的四员爱将乃至杨明笙全都死掉了,但是他们的家人并没有一个受害,苗神客有理由相信。这个仇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不会像他们一样,干出屠灭一个村庄这等毫无人性的事来。
至于他自己,一个本就在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苗神客微笑着道:“我想跟自己打赌,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还是天后先找上门来。如果是天后先找上门,这个刺客一定会很失望。如果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天后大概也会很纳闷儿……”
苗神客好象觉得这种情形很有趣,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想不到终究是被你抢在前头,等我死后,说不定天后还会猜,是谁这么体察圣意,替她出手除去了一块心病,不过以天后一向不喜欢被人隐瞒的性子,她一定不会觉得愉快。”
苗神客笑得很开心,杨帆不禁皱了皱眉,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淡薄如斯,那么即便他死了,作为复仇的人又能体会到什么报仇的快意?不过苗神客既已勘破生死,想从他口中问出当年血案真相来,想必也容易的多。
苗神客笑着打量了他几眼,温和地问道:“你,是桃源村里的一条漏网之鱼?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当年应该还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吧?”
苗神客平和的态度出乎杨帆的预料,他不像是见到了要置他与死地的复仇者,倒像是见到了故人之后般娓娓地叙起旧来。
杨帆强抑恨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什么人的授意?桃源村里的人避居世外,与人无害,你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来?”
苗神客一脸不以为然道:“小友,你言重了!什么灭绝人性?可笑之极!你懂得什么是人性?人性,是比兽性更丑恶百倍的东西,野兽只有肚子饿了,才会想着去杀死别的生灵,而人想杀人,就算是取乐都可以成为一个理由!”
他把袖子一拂,缓缓地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面对一株高达数丈,冠如伞盖的大树,缅怀地道:“我们北门六学士,原本都是微末小官,我们没有什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就算我们政绩卓著,熬到今天,也不过就是五六品的小官,在衙门里唯唯喏喏地做事,如能外放地方,为一州一郡之牧守,那就是天大的幸运。
是天后慧眼识人,把我们提拔起来,我们在北门供天后驱策的时候,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你知道一个庞大的帝国在你的掌握之下,按着你的意志而动。让你一展平生报负,那是一种怎样飘飘欲仙的滋味?”
苗神客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杨帆那张年轻的脸庞,轻笑摇头:“你不可能知道,你还年轻,太年轻了!”
他侧过身,仰起脸。继续望着那高高的树冠,悠然道:“士为知己者死!我们很感激天后,愿意为天后做任何事。高宗皇帝有头疾和眼疾。晚年的时候已完全不能视事,整个天下都在天后掌握之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天后渐渐萌生了……称帝的念头!”
说到这里,苗神客有些自嘲地一笑,说道:“这里面也不无我们六人推波助澜的结果,我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那时怎知道,这么做恰恰是给自己掘了坟墓!天后不称帝,我们才能活着,活得风光自在,天后称帝,就不需要我们了……”
杨帆打断了他的自艾自怨。说道:“我只想知道,是谁让你去的,为什么要杀人?”
苗神客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道:“人老了。就喜欢对人唠叼,老夫却忘了,年轻人是没有耐心听老家伙唠叼他的过去的。你说桃源村啊,桃源村……共有十一姓是吧?他们都是当年与贺兰敏之过从甚密的官员……”
杨帆认真地听着,苗神客道:“不知为什么,天后极其憎恶武氏一族。所以她当初宁愿选择她的外甥贺兰敏之继承她父亲周国公的爵位。贺兰敏之才华横溢,在当时来说,也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可惜,因为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之死,贺兰敏之恨极了天后,从此,他假痴佯狂,专与天后作对,为了能有一座强硬的靠山抗衡天后,他甚至与他的外婆杨氏夫人……,天后终于忍无可忍,在杨氏死后不久,就决心对他动手。”
苗神客淡然一笑,道:“贺兰敏之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母亲和姐姐的惨死而故意羞辱天后、报复天后。他早知道以天后的性情,自己必死,杨氏一死,他就知道自己大限到了,他没想过逃,也知道逃不了,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是为自己留个后!”
杨帆知道他快要说到问题的关键了,心情异常的紧张,他大气也不敢喘,认真地听着苗神客说的每一句话,却无法看到苗神客凝视着树冠的眼神正在诡谲地闪烁着,只有极为熟悉苗神客的人,才清楚他这是要算计某个人时才会习惯性出现的一种表情。
苗神客道:“贺兰敏之于妻妾之外,秘密地纳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把这个女人和这个儿子,交给了他的一位生死之交,他的这位生死之交,就是被流配岭南韶州的十一姓官员之一!”
杨帆缓缓地道:“于是,贺兰敏之的这个儿子,被带到了韶州?”
他一面问,一面急急地回想着童年时桃源村里比自己要大上几岁的小伙伴,苗神客并没有说贺兰敏之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这时间跨度就大了,从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到大十多岁的,每个人都有可能。
苗神客道:“不错!当时,天后还没有称帝的意思,等到后来朝政大权完全掌握在天后手中,又在我们有意识地怂恿下,天后渐渐萌生了称帝的想法。做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可是皇帝又怎能是‘孤家寡人’?
皇帝不仅需要权力,需要拥戴者,也需要一个庞大的家族,江山才能永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后对她的父族恨意是如此之深,她依旧不情愿启用武氏家族,哪怕是在她陆续召回大量武氏族人之后,她依旧深深厌恶着这些姓武的人,她甚至后悔不该处死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当初在京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虽然许多人受他牵连,或流放或贬官了,但是贺兰敏之继承的是周国公的爵位,他的朋友有许多同样是天后一派的人,这些人因为贺兰敏之而失宠了,却没有遭太多的罪。
他们之中有人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天后的心意,便想把贺兰敏之有后的消息呈报天后,籍此东山再起。可这个人已不够资格面见天后,于是,他求见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未完待续)




醉枕江山 第一百八十七章 垫脚石
苗神客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杨帆,郑重地道:“不管贺兰敏之当初种种荒唐,本来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的那些荒唐举动,已经天下皆知,这样一个人,名声已经臭了,天后一旦开辟新朝,怎么可以蒙上这样的污点?
而且贺兰家族已然人丁稀落,对天后的大业能有多大的助益?天后年迈,再来一个幼主,这新朝一旦开辟,如何能够长远?苗某为天后披肝沥胆,忠心耿耿,岂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杨帆沉声道:“于是,你就联系丘神绩,来了个斩草除根?”
苗神客道:“丘神绩也是天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也是最热衷于天后称帝的一员武将,他与老夫同在天后身边做事,熟的很。老夫一介文人,自己办不了这样的事,当然需要用到他。”
杨帆道:“于是,你授意,丘神绩动手,策划了桃源血案?”
苗神客道:“没错!我们当时已经决定,弃贺兰氏而用武氏!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天后雄才大略,虽是巾帼,男儿不及,可她毕竟还是个女人,女人总会有些感情用事,明知道贺兰氏不及武氏对她登基助力更大,却因为憎恶武氏,而取舍不下。我们当然要为天后分忧。”
杨帆双目一张,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激动地道:“就为这。你们就把一个村庄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
苗神客淡淡地道:“那村中贺兰氏的人自然是一定要杀的,而贺兰敏之的亲生子到底托付给了谁。那个跑来告密的人也是只知其事,不知其详。我们哪知道谁才是贺兰敏之的野种?全杀光了,那才安全。你知道改朝换代要死多少人?一切可能阻碍天后登基的障碍,都该变成踏脚石,百余个村夫蠢妇又算得了什么?”
杨帆的手微微地发抖,他咬着牙,冷笑道:“说的好!一切阻碍天后登基的障碍。都该变成踏脚石!天后登基在即,现在,请你也变成天后登坛告天,龙袍加身的一块踏脚石吧!”
苗神客慢慢转过身去。背对杨帆,双手负在身后,昂起脖子,吁叹道:“老夫已等候多时了。等,也是一种煎熬,你动手吧,老夫很高兴能借你的手得以解脱!”
杨帆紧攥着刀柄,强捺着快意一刀的冲动,冷笑道:“杀你,只恐脏了我的刀!念你能把真相合盘托出。解我心中所惑,我留你一个全尸,你自缢吧!”
苗神客扭过身,有些意外地打量了杨帆两眼,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与草木同朽,再也没人知道,有些事却能流传后世,其原因仅仅是因为有一条漏网之鱼!重耳漏网了,于是有了晋文公;勾践漏网了。于是吴国灭亡了。年轻人,希望你这条漏网之鱼,来日也有一番大作为……”
杨帆的眉头不禁又是一皱,苗神客的这番话有些突兀,品来大有玄机,他是什么意思?
苗神客并没有给他机会细细品味,他已举步向正堂走去……
一条腰带搭上房梁,一双长满老年斑的手,稳稳地把它打了一个死结。
苗神客望着面前轻轻摇晃着的绳环,黯然自语道:“老夫身为大唐臣子,食大唐俸禄,却利欲熏心,助纣为虐,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害了。如今我就要死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惭愧,真是惭愧啊!”
那双老眼中,缓缓淌下两行浑浊的泪,苗神客轻轻拔下头上的木簪,头发披散下来,覆住了他的脸面。
他抓着绳环,把头慢慢钻进去,毫不犹豫地把双脚用力一蹬,木墩“砰”地一声倒下,一个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悬在了空中……
※※※※※※※※※※※※※※※※※※※※※※※※※
杨帆离开苗神客府上,立即赶去自己在恭安坊的宅子,在里面稍稍待了一阵,出来时有意磨蹭一番,叫左邻右舍瞧见自己锁门离去,这才赶回宫城。
直到他踱过天津桥,眼神中依旧是一片惘然,他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真相,他本以为自己是一条漏网之鱼,谁知道自己还是一条遭了池鱼之灾的漏网之鱼。
原来,整件事就是两股势力角遂交锋的结果,原来他一家人都只是无辜的受牵连者。他有理由复仇,可他的仇人想杀的根本不是他与他的家人,他们只是捎带着被剪除的一些小鱼小虾。
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苗神客,并把他绳之于法,可他心中已远没有当初斩杀蔡东成、杨明笙的那种快意,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而作为当事人,他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阿姐,他的一生都因此而改变……
想起他的严父慈母,想起他那可亲可爱的阿姊,杨帆真想大哭一场。然而他的心情,确也因此轻松了许多,像苗神客那样活着,时刻在等死,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于他而言,那沉重的仇恨压在心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走到宫城左掖门前时,这里已非平民百姓可以涉足的地方,〖广〗场上一片空旷,只有少数吏员和寥寥无几的牛马车辆在上面行走。
杨帆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振作起来:“等我干掉丘神绩,就回韶州祭拜父母和阿姐。仇怨已了,我要找到妞妞,把她携来洛阳,再努力把婉儿娶回家,生上一堆儿女,相信爹娘和阿姊在天有灵,也会为我含笑的!”
杨帆缓缓抬起头,看向远方,平坦的〖广〗场尽头,是巍峨壮丽的宫门,再往上是湛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
“咦?停车!”
旁边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走到杨帆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车窗里探出一张富团团的胖脸,头上戴一顶黑色的幞头,额头处镶一块翠玉,肤色微黑,胡子hua白,鬓角露出的发丝也白了八成,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看清杨帆的模样,胖老头儿便哈哈地笑了起来:“小郎君,老夫与你还真是有缘呐?”
杨帆怔了怔,看着这个胖老头儿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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