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莲静竹衣
“你去告诉nǎi娘,你父亲在南边赴任已久,nǎi娘应该去看看了。”康熙看了一眼曹寅,曹寅突然听到此语,已完全愣住。
只见皇上又朝秋荣吩咐着:“去,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秋荣应声从寝殿抱出一个锦盒。
“这是朕历年攒下的稀罕玩意儿,原本想着等以后朕亲政了,给nǎi娘风风光光办一次大寿,到时候便把这些年攒下的东西孝敬给她老人家,也算她没白照顾朕这些年。”
康熙亲手将盒子打开。
果然,件件都价值连城。
“皇上。”曹寅觉得悲从心起,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只是不知如何表达,“皇上认为今天的事情是奴才的娘告诉给太皇太后的?”
康熙摇了摇头,他微微叹了口气。
“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朕只是想在此时安顿好nǎi娘。”他顿了顿,“趁现在,朕还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主。”
皇上的语气更加的悲凉,这让曹寅不知如何回复。
“朕真的希望,以后能有那样一天,在你们江南的宅院里,咱们能像一家人一样,为nǎi娘祝寿。”他说,“朕已交代了内务府,会有人妥当安排的。nǎi娘在这宫里小心翼翼地当了这么些年的差,也该回去享享福了。回去,她便是你们府里的老夫人,她应当可以过得更舒服些。”
曹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跪安的,他也不知道在此时应当对皇上说些什么,他更不知道自己将如何面对母亲。
没想到,一出乾清宫,便看到娘亲曹孙氏站在那里等他。
“娘。”曹寅轻唤了一
清宫谋 第 63 章
声。
曹孙氏没说话,只是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匣子。“走吧,回去帮娘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娘就要出宫了。”
“娘。”曹寅惊诧于娘亲的平静,“您当真舍得离开?”
曹孙氏淡然一笑:“不舍得又怎么样?皇上说到底还是心善。”
“娘?”曹寅不解,“您不怨?”
“怨什么?皇上从小是喝娘的nǎi长大的。他的心思娘最清楚。这样的安置,对咱们是最好。从此娘再也不用夹在皇上和太皇太后中间为难了。而他,也不必再顾忌着咱们娘们儿。我这一走算是逃过了这接下来的风波。而皇上这样的安排,也是对乾清宫的人有个警示,以后不管是谁,想要两头讨好在中间传递消息,也要掂量掂量。”
娘亲的神情是那样淡定从容,仿佛那年在宫外避痘,所有人都认定三阿哥没救了,都离她们远远的,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后事。可那个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的淡定从容,就那样静静地整宿整宿抱着三阿哥,给他讲着故事,唱着民谣,哄他入睡。
“皇上,求皇上开恩,救救秋荣吧。”当寝殿只剩下秋荣和皇上两个人的时候,秋荣跪在床边,凄楚可怜间带着一丝绝决的神sè。
“救你?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康熙目光如炬,只是他仍然看不透,想不明白。
“刚刚苏嬷嬷来过了。”秋荣面若死灰。
“那又如何?”康熙盯着她,他发现秋荣这些日子胖了不少,面上丰润如同秋月,而透过身上穿着的那件薄如蝉翼的寝衣看到里面隐约可见的身姿虽然依旧玲珑有致,但是却丰满了很多。
“皇上,奴婢……”秋荣有些难以启齿。
看她一副万难的样子,康熙觉得很是烦燥:“要么痛痛快快地说,要么,就退下。”
秋荣紧紧咬着下chún,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万分委屈,万分为难,万分难以开口,但是想一想苏麻喇姑的神sè,她便横下了心,她朝着皇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再抬首时,额上已然有了点点血sè。
“这是做什么?”康熙瞪着她。
“皇上,奴婢怀了龙嗣。”秋荣紧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便伏在地上,再也不肯抬头了。
“什么?”康熙不敢确定,他突然从龙榻上站起身,一把将秋荣拽了起来,瞪着她的眼眸,“你再说一遍。”
“皇上,是真的,奴婢不欺瞒皇上,奴婢真的是……已经两个多月了……”秋荣哭得像个泪人。
“那你哭什么?”康熙拉着她坐在榻上,“是觉得哪儿不妥了。你快别哭了,等着,朕马上叫人传太医。”
“皇上。”秋荣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不能传太医,千万不能传太医,奴婢……奴婢想要活命。”
“这叫什么话?”秋荣的反应让康熙大为困惑,“你先别哭了,好好跟朕说清楚。”
“皇上。”秋荣哆哆嗦嗦,“奴婢的身份是不能给皇上怀龙嗣的,而且,每一次侍候完皇上,敬事房都是配了药茶的。可是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怀上了……如今,苏嬷嬷知道了,刚刚来查问过,明天……”
“怀上了就怀上了!你不必害怕!”康熙这才想起,负责司寝的长宫女是不能为皇家诞育子嗣的,所以每次侍寝后都会喝专门的药茶以避免受孕,想来药石无常也有万一,所以秋荣才怀了身孕。
“可是,苏嬷嬷,奴婢怕……”秋荣越发胆怯。
“怕什么?”
“奴婢死不足惜,好歹也算在乾清宫侍候过皇上,可是,奴婢是可怜肚里的孩子,这是皇上您的头胎啊。”秋荣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浸满衣衫。
看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康熙突然觉得很心酸,仿佛想起了皇额娘,当初在病中也是这样,她说,要不是怀了孩子,在这深宫之中,她早就活不下去了了。
可是,在宫中有命怀上孩子的妃子,并不是个个都有命能保住孩子并且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想不到,如今那个给了额娘希望与生趣的三阿哥,已可以让别的女人孕育孩子。
头胎。
真的要当阿玛了吗?
“刚刚你说?几个月了?”康熙一手搂着秋荣,一手轻轻托起她的脸,细声细气地问道。
“两个多月。”秋荣面sè通红。
“两个多月?”康熙想了想,“就是说今年重阳,朕就可以当阿玛了?”
欣喜,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糟糕的让他万分沮丧的夜晚,居然是他从未正眼瞧过的秋荣,带给他这样的欣喜。
孩子,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力量。
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
第三十七章 唯愿君心似我心
懒懒地趴在床上,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她怕一睁眼,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不过又是幻梦一场。
然而露在空气中的背部,在那双微有薄茧的双手的摆弄下痒得如此难受,于是,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别动。”耳畔传来那个在梦里寻了几百个日夜的温润的声音。
她突然翻过身,如水的明眸径直对上他的眼,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无所遁形。果然,他的脸一下子就变红了。
她不管不顾地扑到他的怀里,而他两手摊开,低声呵斥:“当心伤口。”他的手上还拿着上了一半的药膏。
“不关我的事。”在他面前,她永远像个孩子。他越羞涩,越拒绝,她就越是撒娇地缠紧他的脖子,“那不是我该管的,那是你的事。”
他很无奈,两只手依旧僵硬地摊开着,她的背还露着,光洁白皙像一块美得不能再美的上等羊脂玉,又像是一块如丝般柔滑的雪缎,虽然那上面有些被树枝和碎石划过的带着血sè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那分让人惊心的美丽。
刚上了药,他也不能随便拿被子来给她盖上。但是君子须非礼勿视,所以他既不能轻易触碰她的身体又不能直视,所以他很无奈。
而东珠则认准了他的无奈,更加肆意地窝在他的怀里享受着这分难得的温存。
“你得对我好一点儿,这一刻可是我拿命换来的。”她越发娇嗔。
心中有气,刚想用训诫的口气教训几句,只听房门外面有人轻轻叩了两下。“爷,奴才送粥来了。”
是贴身侍从乌达。
“进来。”费扬古一边回话,一面将东珠按到床上,又迅速放好帐子。
乌达端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面把各式小菜和粥放在床边的几凳上,一面轻声说道:“东珠格格还没醒?”
费扬古轻咳了一下,看了一眼帐子,只得点了点头。
“先放在这儿,叫成平留心府门内外,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这降萼轩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是。”乌达笑嘻嘻地应了,“奴才再去厨房盯着,让他们再做几种格格最爱吃的江南点心,特别是那个酒酿双sè元子和芙蓉糕。”
清宫谋 第 64 章
乌达。”费扬古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平静,但是却透着一丝力度,“不要张扬。府内安置及吃穿用度、对外采买,一切要如平常一般无二。”
“是。”乌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便立即退下。
才听到他的步子渐息,东珠便一把掀开帘子,嘟着嘴不满地抗议:“为什么?我还等着吃酒酿元子和芙蓉糕呢!”
看着她一副小女孩的娇啧神情,费扬古心中暗苦:“你还不知自己的处境?”
东珠把头一偏:“不就是有人想要害死我吗?反正这世上最疼我的人都不在了!我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人也不稀罕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就死了。不过死之前吃点好的,这要求也不过分呢!”
“你!”费扬古看她苍白憔悴的面sè便不忍再说,然而那双晶莹的眸子散发着不同往日的光芒,万千青丝零乱地披散在身后衬着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哪里还能训斥她半句。只得从几案上端起一碗素粥递给她。
“我想吃你做的银雪鱼煮萝卜苗。”她并不伸手去接。
“现在你只能喝这个。”费扬古看着她,“折腾了一夜,你还不累?赶紧把粥喝了。”
“我的手动不了,你喂我。”她鼓着腮,像个任性的小娃娃。
“你的手没事,我昨天仔细检查过了。”费扬古把粥碗塞到她手里。可是没想到她竟真的把手一翻,一碗热粥便撒在了她的手上,“要是有事,这还不简单!”
“你!”费扬古气结,黑着脸顾不得避嫌,立即拿手巾帮她清理,擦净了她手上和身上的粥渍,又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白皙的一双柔荑果然烫红了一大片。
看他又是忙着找药,又是小心地帮她清理,东珠无比舒心地笑了。
然而,笑过之后,四目相对,是无比的悲凉。
她再一次紧紧抱着他,声音中已然有了哭腔:“费扬古,我想你!”
他没说话,这一次,他情不自禁地接住了她。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把头靠在他的xiōng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无限委屈地诉说着。
他一个字都不能回应。
“你太坏了。”东珠委屈地哭了起来,“天天跟在那个人的身后,让我远远看见你却又不能亲近。我进宫两年,你都没有来找我说句体己话。我知道宫墙、禁卫都拦不住你,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来承乾宫看我。为了让你来找我的时候方便,han冬腊月,我寝殿的窗子都是不关的。你知道我最怕黑的,可是我从来都让守夜的人睡在外殿。还有,每当你当值下差的时候,我都会在你必经的路上等你……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他听出自己的声音微微有异,竟也失去了往昔惯有的镇定。
“那你还不理我!”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浸湿在他的xiōng口,“我玛嬷过世,我回府……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在那些她最思念他,最需要他的日子,他都没能出现。
“我讨厌你。”她使劲捶打着他的xiōng口。
他并不阻止,只是微微紧蹙的眉bào露了他的情绪。对于这份情,他也是无比难舍。她不知道,那些日子,他虽然人未现身,但是他始终没有真正远离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
东珠不是不知道,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还是觉得有怨无处发泄。
于是,她突然张开嘴,隔着衣服咬住他的心口。
“疼吗?”仰起脸,她问。
他微点了一下头。
“没有我心疼。”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费扬古心中自苦,小丫头并不知道,从她四岁起,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从来都没有真正逃离他的视线。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儿,她顺势抓住他的手,让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温度在他的手心和她的脸颊间传递。那一刻,她发了狠,她要这个男人,从四岁起就存在的信念在此时无比的坚定,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她宁愿死。
而他,在她的眼中读出了这一切,他纠结了。
她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英挺的眉宇,就像在他的心上烙下火热的烙印。“昨日,我上了马车,就觉得有古怪,我的头晕晕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可是我心里是明白的,有人给我下了药,有人要对我不利,也许就像玛嬷一样,我也会突然横死。可是,我突然便想到了你,真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让危险早点儿到来吧。在生死关头,你一定会出现的。果然……”
费扬古轻轻握紧她的手,她身上穿了一件粉嫩粉嫩的寝衣,清新美丽的如同雨后的初荷,在他眼中她是那样的完美。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中虽然他从未把她当成是可以爱的人。但是他很清楚,她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究竟是哪一部分,他不知道,但一定是顶顶重要的物件。因为一旦分离,那份血淋淋的痛楚是如此的真切;而一旦遇见,那份暖暖的依存又让他感觉到无比的舒心与安慰。
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
也许前世,他和她原本就是在一起的。
所以今生,只要遇见,哪怕只是人群中的匆匆一眼之缘,两人从此便不可能再忘记。
“傻瓜。”他终于妥协了,此时,他也才真正体会到姐姐当初临终前那句无限怅然的话,“情之何物?最是让人身不由己。情到深处,本无怨尤,只教人生死相许。”
“我问你。”东珠忽地想起了什么,“昨儿的衣裳是你给我换的?”
费扬古的脸再一次通红:“你知道的,我府里原没有几个女仆,总不能让乌达、成平给你换。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反正是你给我换了衣裳,我的身子都被你看去了。你得对我负责。用汉人的话来说,奴家从此就是你的人了,你若是不要我,我就只有以死殉节了。”
费扬古眉头紧皱,正想着如何答言,只听东珠又说:“咦,你府里没有女人,那这衣裳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姐姐的。”费扬古只说了半句便哽住了,他突然想起,姐姐离府入宫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所以家里的衣裳与东珠正好合适,而姐姐一生情路崎岖命运多劫又过早夭折。
她,会不会介意呢?
“不会。”东珠仿佛读出了他的心事,“怎么会呢?姐姐是我最敬慕的女子,我穿她的衣裳,只恐她会介意,怕是我的浊身玷wū了姐姐的清明,我是断不会有半分不敬、半分轻待之意的。”
未施粉黛的素面无比柔美、无比真挚,满头青丝如瀑般自然垂下,费扬古以手为梳为她理了理发丝。“你好好歇着,千万不要出去乱跑,我有要紧事得出府一趟。”
“你出去做什么?”听说他要走,她立即拉住他的衣袍。
费扬古微微一笑,像在安抚一个孩子:“自然是要去宫
清宫谋 第 65 章
里。今儿原本该我当值,已经误了时辰。况且你昨日失踪,宫里府中不知如何?总要去探探。”
东珠面上十分紧张:“你千万别告诉皇帝我在这里。我不想回去!”
“现在自然不会,这次的情形我会细查,总要知道谁在暗处害你,消除了危险再送你……”费扬古眼见东珠神sè要变,这才话锋一转,只说道,“你信我吗?”
东珠盯着他看了半晌,面上十分委屈、十分无助最终化作一脸坚定:“反正你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就一头撞死,让你后悔一辈子。”
费扬古站起身向外走去,临到门口留下一句话:“不管去哪儿,我陪着你便是了。”
看着他出了房门,东珠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她喃喃低语:“他说的,可是真的?不管去哪儿?他都陪着我?”
她呆呆地望着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那么,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心里,立时被幸福塞得满满的。
第三十八章 沾衣欲湿杏花雨
一场春雨悄然来袭,让人毫无准备又无从躲避,好在春雨如油细润似雾,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派烟云蒙蒙的氛围中。
遏必隆府西苑的灿美堂前种着大片的梨花、桃花,虽然此时还未到花期,但是那几株早开的杏花已然竞相开放。对面临水的小山岗上是一处雅致的亭阁,坐在那里正好可以将杏花春雨的景致尽收眼底。
“老爷,这‘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han杨柳风’是什么意思?”庶妻舒舒觉罗氏看遏必隆一直不语,所以一面给他布菜,一面找着话题。
“哦?你倒有心思钻研起汉人的诗文来了。”遏必隆看了她一眼。几位夫人当中,就数舒舒觉罗身家最低,但是却最是温柔体贴,特别是今日竟把午膳安排在此处,实在是雅趣极了。只是她虽是一番好意,然而此时遏必隆还未从额娘过世的悲伤中走出,所以任环境再好,酒菜再jīng致,他也总是提不起兴致来。
“哪里是妾在钻研什么汉人的诗文?是前晌儿在纳敏那里听到的。这丫头现如今可是成天都埋在书里呢!”舒舒觉罗氏抿着嘴微微一笑,“以前咱们昭妃娘娘在的时候,还有人能教教她,如今自己闷着头看,不懂的就干着急。”
“哦?”遏必隆心中微微一动,是啊,曾经东珠在府里的时候,这府里是多热闹,现如今冷清的吓人,又想起许久未见过小女儿,便命人将她唤了过来。
“这诗是南宋诗僧志南所写的,志南是他的法号,生平不详。这前边还有两句,‘古木yīn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han杨柳风’,说的就像今日的景致一样,在杏花盛开时节又逢细雨蒙蒙,僧人执杖出行,衣衫渐湿。然而杂着杏花的芬芳,伴着杨柳的清香。在剪剪轻风细雨的一片春sè之中,该是何等惬意?雨,是杏花浸湿过的雨,何等纯净;风,是杨柳筛滤过的风,何等清爽?”遏必隆对着女儿,缓缓讲道。
“阿玛说得真好,阿玛说的仿佛人间仙境,又跟咱们眼前所看到的景致相似。”小女儿纳敏才八岁,比之当年的东珠倒是身量高了不少也更丰盈。也是,东珠好动,成天往外跑,饭也是从不正经吃的,故身子总是纤纤细细的。不像纳敏从来都是在闺房之中安安静静地看书、习字、做女红,吃饭起居定是定量极合规矩,这身子倒也更壮实。
眼前的纳敏模样初开,也生得美丽如玉,特别是那性子像极了她的额娘,正应了她的名字。纳敏在满语中原本就是淑婉、温顺的意思。看着仿佛一夕间长大的小女儿,遏必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慢待了这个女儿,也忽视了她,不经意间,她就这样长大了。比之东珠,她得到的关爱确实少了许多。
“明儿跟福晋说,该给纳敏请两位师父了。”遏必隆温和地交代着,心中仍是不免内疚。
舒舒觉罗氏有些喜出望外,立即拉着纳敏谢了又谢,还让纳敏给遏必隆斟了一杯酒。
端着手中的杯子,放在鼻子下面只是闻了闻,便略微诧异地看着舒舒觉罗氏:“酒?”
“哪里是酒?”舒舒觉罗氏笑了,“咱们府中这一年都不能饮酒摆宴,这个道理妾怎么能不知晓呢?这是纳敏用新鲜的杏花蕊和江米汤兑了酸nǎi子煮出来的,最是清火养胃的,老爷快尝尝。”
一品而下,果然味道不俗,酸中蕴甜,甜中浸香,别样的滋味徜徉在chún齿间,更在心底涌起一丝感动。遏必隆认真地看着女儿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长大了。阿玛还记得这几株杏花好像还是当年你亲自种下的?”
“是,是当年儿时看到大嫂院中满是杏花,白的像冬天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粉的像天边的烟霞,虽没有梅花娇艳、梨花纯洁,但是这种柔柔的美更让人心动。当时纳敏不懂事心里喜欢便叫人折了大嫂院里的花枝拿来chā瓶,大嫂为此还哭闹了一场。后来还是姐姐告诉纳敏,爱花只要静静地看着就好,千万不要动手去折。原本只是一桩小事后来连纳敏自己都忘记了,偏姐姐还记得,过了好几个月以后那树上结了杏子,姐姐便把吃剩完的杏核给了我,我们俩一起在屋前种下的。”
遏必隆点了点头,这便是东珠。
旁人上心的,她从不上心,而旁人不上心的,偏她都惦着。
殊不知,此时听了这番话,有人与他的想法一般无二,心底更生出许多的酸涩来。
遏必隆微微侧首,突然看着亭阁对面的来人,一下子愣了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舒舒觉罗氏以及纳敏抬眼望去,也愣住了。
“四哥!”还是纳敏低唤了一声,立即给兄长行礼。
“奴才遏必隆恭请皇上圣安。”遏必隆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下跪行礼,舒舒觉罗氏及纳敏又惊又喜,原来站在四爷尹德跟前的那位气宇轩昂的少年,正是当今皇上。
于是她们当即下跪,这才发现亭子外面早已跪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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