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杜中宵心情舒畅,笑着对韩月娘道:“哪里是因为一条玉带,此事朝廷未必知道。胡知州被降官不是因为此事,是他与祖提刑争权,才被朝廷重罚。”
到了晚上,母亲陪着韩月娘在内房,杜中宵让下人整了个涮锅,在厅里与父亲杜循相对而饮。
酒过三巡,说起这几个月因为胡楷的烦心事,杜循道:“官场不易啊!大郎,当日你若是迫于胡知州的权势,不过沙宝争回那条玉带,此番新转运使上任,只怕要寻你麻烦。前次顶住了胡知州,新官来了反而少许多烦恼。祸福相倚,古人诚不我欺。”
杜中宵道:“阿爹,官场上面的事,算计是算计不过来的。只要凭良心做事,终究不会大错。”
这话出口,杜中宵心中都感惴惴。其实自己也知道,单凭良心做事,在官场上也是不行的,神仙打架的时候,自己这些中下层官员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过有一点,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这种小官也不会闯下大祸,无非是升迁得慢一些罢了。杜中宵现在的地位,职权所限,做不出什么了不起的政绩。他在永城两年多,现在的政绩已经极为突出,可以说天下再没一个知县强过他。可到头来,也不过升为京官,再难进一步。夏竦为杜中宵争取再升一阶两阶,朝廷没有同意。
喝过几杯酒,杜中宵对父亲道:“阿爹,再过一年,我便该换任别处了。到那个时候,月娘生产未久,孩子年幼,不宜跟着我奔波。在我想来,最好跟着阿爹先回许州去。等到孩子大了,我换任的时候再一家团聚。本朝官员任职,向来是一近一远。我这一任在永城,位在中原,下一任必然到边地去,游宦千里,带着家眷多有不便。再者,为官俸禄微薄,难以攒下什么钱来。阿爹此次回乡,可置办些产业,十年之内只怕不能指望我赚钱养家。”
杜循笑道:“我在你这里几个月,事事看在眼里,自然知道。知县这等小官,若是没有外财,单凭俸禄能攒下什么钱说得难听一点,比我们家里几个年长的酒楼主管也强不到哪里。你不要操心这些,只管安心做官,为未来搏个前程。其他一切都有家里,咱们三州卖酒,做得好了一年一千两千贯总是有。”
杜中宵连连点头。杜家三州卖酒,这三州都是中原富庶地方,收入还是非常可观,一年总有几千贯入账。在地方上,这是十足十的豪门巨户,杜循当然不把杜
第129章 提拔
过了新年,还在正月里,韩月娘产下一子。杜中宵一家欢喜异常,天天围着他们母子转。永城政务已经走上正轨,杜中宵的时间大多花在里,陪着家人。
看看到了二月初,夏竦突然送信来,让杜中宵立即去亳州见他。杜中宵向董主簿和程县尉两人吩咐罢了,让柴信带了几坛好酒,一些永城有名的土产,动身前往亳州。夏竦是知州,杜中宵这些知县平时都有各种孝敬。杜中宵从不送钱,都是这些比较值钱的物品,记在公社的账上。
日上三竿,杜中宵一行了进了亳州城,径直来见夏竦。
柴信帮着蒙大海把礼物搬进后衙,杜中宵则由夏家仆人领着,到了花厅。
夏竦正在花厅里喝茶,气定神闲,见到杜中宵来了,吩咐设座。
行过礼,分宾主坐下,杜中宵拱手:“不知相公唤卑职来,有何吩咐。”
夏竦看着杜中宵,笑着道:“自是好事。今年朝廷贷元昊之罪,西北罢兵,圣上念起过往,终究还是我当年所说为是。因此朝廷有意,让我再转武资,前往边地。”
杜中宵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庆贺夏竦。按夏竦的意思,好似他要升官了,可从道理来讲,从文资转武资,不是好事。夏竦来亳州,就曾经闹过,自己从武资转为文资。
夏竦并没在意杜中宵的神情,自顾自说道:“朝廷有意让我到河东安抚一路,都督兵马。此事已是定论,单等诏敕下来,我与新任知州交接,便就成行。你在亳州三年,政绩卓著,永城钱粮广有,百姓安乐,甚是难得。我有意带你前去河东,为我签判,意下如何”
杜中宵愣了一会,才明白夏竦是又要升为边帅了,实权在握,是以甘心改为武资。反正到了他这个地位,文武之别已不那么明显,武资可升使相,比文资还强得多。重臣到边路为帅,以文改武是常例,夏竦当然坦然接受。只有自己这种中下层小官,才对文武之别那么敏感。
见夏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杜中宵急忙拱手:“相公抬举,卑职自然遵命,以备驱驰!”
夏竦点了点头:“你第一任到亳州,按常例下一任也要到边地。我以河东都部署、经略安抚使判并州,你便跟我到河东路为并州签判。知县,你下一任若是做得好,前途无量,你应该明白。”
杜中宵道:“卑职谢相公赏识!只是,签判事关重大,只怕卑职才具不足——”
夏竦摆了摆手道:“你不必谦虚,这两年你在永城的施政我都看在了眼里,相信我,我不会看错人的!治一县之地,对你来说有些屈才了。等到了河东,我专心一路,并州事务便全委托于你。那个时候你可以尽显胸中才华。做得好了,朝廷不吝破格提拔,你要心里有数。”
杜中宵再次拱手谢过。河东路都部署、经略安抚使按例兼并州知州,一般来讲,他们不会在一州事务上分心,州里政务多委托于属下,就是签书判官厅公事。
州里通判不是知州属官,不管地位多位悬殊,两者都是互相监督的关系。知州的自己人其实是幕职官,他们从职位设置上就是辅佐知州的,特别是幕职官之首判官。
夏竦这种又是特例,主要的职务其实是路一级,知州只是兼任而已,幕职官是可以自辟的。夏竦看中杜中宵,并不需要向朝廷举荐,他决定就可以。碰到这种事情,也有官员婉拒,只是杜中宵的头还没有那么铁,自然满口答应。签判是一州幕职官之首,其实是代表夏竦治理并州,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自己可以提前有理一州之政的经验。如果拒绝,不说失去一次难得的升迁之机,还彻底得罪了他。随着西北罢兵言和,当年在西北主和的夏竦地位上升,可不是他来亳州的时候可比。
见杜中宵答应得爽快,夏竦很满意,道:“永城知县一职,会
第130章 交接
西北与党项罢兵言和,皇帝又记起夏竦主政西北时主和的好处来,改为宣徽南院使、河阳三城节度使、河东路都部署兼经略安抚使、判并州。诏敕下来,夏竦辟杜中宵为并州签判,并举荐原宿州推官苏颂为永城知县。此时夏竦声势正盛,朝中一并同意。
进入三月,杜中宵一再催促下,苏颂匆匆交接了宿州事务,来永城接任知县。
把苏颂迎入后衙,分宾主落座,杜中宵道:“苏兄可算来了,这几日等得我心焦。说也奇怪,诏敕未下之前,我并不急着调走,诏敕一下,便就一天也待不得了。”
苏颂道:“此是人之常情。待晓在永城将近三年,也该待得烦了。离你赴任并州还有数月,正好回家住一些日子,以慰思乡之情。”
两人说些闲话,聊到永城政务上来。
杜中宵道:“永城这个地方,正处汴河岸边,位于要道,商业极是繁盛。我任知县两年,其他的不说,钱粮广有,缴纳赋税向来是本州诸县之首。在这上面,子容不必担心。惟一难办的,是县里赚钱的产业不少,不只是势力人家,本路甚且朝廷里的显贵多有在县里置办产业的。这些人大多还是能够好好做生意,但倚仗权势,欺压百姓的也不罕见。子容接掌此县,尤要注意这些人家。”
苏颂道:“这是难免,地方繁华了,都想来赚些钱财。好在你一切都成法,我萧规曹随就是。待晓在此地花了无数心血,我不辜负就是。”
杜中宵向苏颂介绍了永城县的产业,对他道:“在其他地方,县里收钱多靠酒税,永城这里却是不同。衙门掌控,钱财最广的是永城公社。公社虽然不是官府所有,为地方公吏差役合办,但钱粮收支向由衙门做主。这是天下其他郡县所没有的,这两年收入不菲,淮南路和亳州向有争论,一直有人力主收为州里所有。子容,你切不可一时心软,让州里把这产业收了去。不然,断了县衙财源,只能回到从前的老路上,向百姓筹钱,以备衙门使用。此路一开,永城便就泯然众人了。”
苏颂笑着点头:“我在宿州也两年有余,岂能不知钱粮是地方根本衙门手中有钱,则一切政务皆好说,不需看州里脸色,不必赋敛于民,什么政绩都能做出来。待晓可能不知,传出你要从永城离任的消息之后,朝中颇有权贵子弟谋求到这里上任。你任永城知县,连续两年考绩天下居首,打造了一座繁花似锦的县城。到这里上任,政绩不愁。不是你托夏相公向朝里举荐,还轮不到我呢。”
杜中宵也笑。他是当局者迷,不太清楚外人怎么看永城县。其实永城财政每年上报三司,城里又有不少权贵的产业,大家怎么会看不出永城这里的好处。不要说朝中大臣,就连皇上也知道永城有个知县杜中宵,只用两年时间,就让一个县财政宽裕。此次杜中宵到并州上任,虽然不用守缺,上任之前还是要求他进京面圣,陛辞之后才上任。杜中宵升大理评事、并州签判的消息一出来,便有权贵子弟谋求永城知县的职位。有的是要来这里刷资历,有的是要来捞一把,只不过朝廷给了夏竦面子而已。
聊了公事,看看天色不早,杜中宵道:“走,今日县里父老在城外酒楼设宴,一是为你接我,二是为我送行。你去见见他们,日后也好做事。”
两人出了县衙,杜中宵见城里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常,心中不由感慨。当年自己到这里时,永城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原大县,人口不多,县城也不繁华。经过两年治理,不算营田务,县里的人户也增加了近一千户。不只如此,县城附近大量荒地开辟,人口大量集中到县城周围来,商业繁华了许多。
经济发展,人口向城市集中是大趋势。当然这个年代,城市周围的人户依然多数
第131章 不同的声音
杜中宵和苏颂站在河边的大柳树下,看着河里船上忙忙碌碌的人们,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杜中宵才道:“永城之兴,全靠这条汴河。有这一条水道,买什么都方便,出产的货物也卖得出去。也是因为这条水道,一旦兴盛起来,便就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永城县这里,远不如营田务的民风淳朴。说起来,我从营田务离开,父老相送,甚是不舍。而在永城县这里,从人吏到地方员外,不过薄酒数杯,便如陌路。”
说到这里,杜中宵苦笑着摇了摇头。
苏颂道:“世间贫苦小民最容易记恩,给他们好处的人,多少年都记得。至于这些富贵员外,眼里只有钱,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待晓即将离任,在他们眼里,哼——”
看苏颂连连摇头,杜中宵笑道:“在他们眼里,我已是无用之物。这样认为没什么不对,我从这里卸任,今生都不知道会不会再履此地。他们眼里只有钱的人,自然不必再奉承我。这样也好,也免了卸任的离愁别绪。只是子容,有我这个教训,你不必再给这些人好脸色看。现在永城钱粮不缺,赋税从来都是提前缴齐,不必仰仗地方势力人家。以后的心思,多放在为贫苦百姓做些事情上吧。”
“正该如此!”苏颂敛容正色说道。
转身看着不远处热闹的杂货铺子,杜中宵道:“现在看来,我为永城县做的第一件好事,便是立了永城公社,赋税不再科敛于民。永城公社里,对百姓最有利的,便是这间杂货铺子。走,过去看一看!”
两人安步当车,慢悠悠地到了杂货铺子门前,看着小厮与客人做着各种生意。此时汴河涨水,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冰封,生意特别火爆。尤其是那些永城特有的货物,如烟花、香皂、农具之类,买的人特别多。往往是从外地来专门采买货物的船,整船整船从这里采购。
苏颂在一边看着,感叹道:“难怪永城把各种杂税科捐全部废除了,就这一间铺子,一年就不知道赚多少钱出来。有了这些财源,才能不保证不赋敛于民。”
杜中宵道:“岂止如此,这些铺子还有两个好处。一是不属于民间哪个大户,赚的钱归于衙门辖管的永城公社,从而这些钱就可以直接补贴赋税。再一个,这里卖的货物是从乡间收购而来,卖得多了,百姓也能得到好处。这两点,就让这家铺子比其余什么酒楼生意强了无数倍。”
苏颂连连点头。这个年代可没有不得与民争利的说法,由于财政压力太大,官府只要见到哪个行当赚钱,往往采用各种手段收为官有。等到不赚钱了,才发包给民户。民间百姓有钱是官员看不惯的,开封城里商贾云集,有的大商户一次交易上千贯,宰执听说了都惊讶不已。说民间交易动辄百万,骇煞人。其实千贯交易,在和平社会实在算不了什么,这个年代还是很稀罕的事。
看着铺子的主管和小厮忙来忙去,杜中宵道:“只是这种铺子也有一个坏处,属于公社,那便不归任一家所有。铺子经营好坏,全看主管。现在刚办还好,等到年深日久,本地的势力人家,还有衙门里有实权的公吏,必然向里面安插自己人。到那里内外勾结,必然弊端丛生。”
苏颂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才要官员监管。我听说这公社里的财物,平日都是县尉和主簿掌管,公吏勾稽。再者说了,等到生意做得大了,可以再开一家,互相监视。”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接话。这些集体经济组织,最怕的是管理混乱,人员僵化,管理人员跟地方内外勾结,掏空资产。杜中宵有千年记忆,当然知道这些坏处。所以永城公社的管理和经营人员,全部都是雇来的,不用官员和公吏兼职,随时可以解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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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离别
陈勤、陶十七和十三郎几个人装上最后一些杂物,赶着牛车到路上等着。杜中宵站在农具场务的门口,看着一片生机的原野,心中无限感慨。自己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芦苇荡,中间除了有野鸭等各种小动物,还有杀人放火的强盗。两年多过去了,现在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
身边的苏颂感叹道:“当日我来这里审理马蒙一案,还是芦苇遍地,荒无人烟。现在却已经村庄遍布,鸡犬相闻。待晓在这里两年,端的是为百姓做了话多事情。”
杜中宵笑道:“当日为了对付马蒙一伙强盗,我在这里开了营田务,却没想到,离去时竟是自己最大的政绩。世事难料,谁能够说得清楚呢如今这里的营田务,竟是亳州最大财源,外州有灾,还要从这里调粮。子容再做上一任,这里的人户差不多就要超过永城县了。”
说完,指着不远处的空地上趴着的巨大的蒸汽机车,道:“自我到永城,便就想着把此物做好,只是忙了两年有余,也只是能跑而已。真地能拉货物,还不知何年何月。此物太过沉重,带不走,便留在这里,子容有闲,可以在此物上用心,不定有哪天,能如陈州韩通判那里的车船一样。”
苏颂点头:“这几年我也在想,待晓在蒸汽机上用功是对的,此物端的是有许多好处。放心,我会招揽熟手工匠,继续改进,争取有一日如车船一般,在地上跑。”
杜中宵点了点头,这算是自己留在永城的遗憾了。当初要制蒸汽机的时候,本来以为模型很容易就做出来了,实用也不会太难,没想到过了五六年,还是个大玩具。当然,自己只是知县,能够动用的资源有限,也是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蒸汽机涉及到的产业过多,要想在小作坊里补齐各个环节,着实不容易。以苏颂的能力,自己留下的产业他必能继续发展,杜中宵最希望的还是能把蒸汽机做好。
回身看了看依然热火朝天制作农具的作坊,杜中宵道:“时候不早,该上路了。”
说完,大步向等在路上的牛车行去。
杜中宵来永城的时候,与韩月娘只带了个贴身女使。现在那女使已经嫁人,多了曲五娘和小青、晶两晶两人,等在营田务那里。此时离去,跟着杜中宵走的,还有陈勤夫妇、罗景夫妇和陶十七,他们跟杜中宵私人有些关系,跟着去追寻前程。十三郎则是因为身体长大,适合从军,特别是做了杜中宵的随从之后,学了些弓马射箭,不想在地方埋没了。杜中宵此去并州,那里是前线,正是发挥他长处的时候。
苏颂一路相送,两人到了营田务衙门,乔保平早已带了公吏等在那里。这些都是杜中宵到永城之后新招的人,随着营田务成长、发家,跟杜中宵的感情不是永城的那些富贵员外可比。
行礼毕,杜中宵对乔保平道:“宴席终有散的时候,你我有缘,同事两年有余,从来没有争执,一起把营田务做到如许大。我离任以后,由苏知县提举营田务,你当跟以前一样好好畏佐。”
乔保平叉手唱诺。
杜中宵看了看营田务衙门,自己亲手植下的一株桃树开得正艳,几只黄鹂在春光里鸣唱,一派安静祥和。微叹了口气,对乔保平道:“诸位请回,时候不早,我该上路了。”
说完,与众人拱手作别,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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