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此时的水酒是从酒糟里直接煎出来的,再是好酒,也做不到清澈见底。蒸出来的糟白酒到底是白酒的一种,虽然里面多少有些杂质,在清澈程度上也不是现在常见的酒可比的。
说完,苏舜钦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杜循在一边看见,忙道:“通判小心!这酒好力气!”
话未说完,苏舜钦便就连连咳嗽,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邓节级在一边看见,忙上前扶住苏舜钦,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缓了一会,苏舜钦才道:“这酒好力气!我活了几十年,天下的酒喝遍,再没有喝过如此有力气的酒!秀才,这酒不过是从废弃的酒糟里滤出来的,怎么如此猛烈”
杜循拱手:“官人不知,酒糟里滤酒的法子有些特别,因是水少,酒性极烈。”
“好,好!端的是好酒!”苏舜钦缓了过来,连连点头。“如此猛烈的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出来,怎么可能是私酿。县里的官吏甚是胡闹,竟然弄出如此冤案。”
要酿酒,再快也要几个月的时间。仅仅几个时辰杜家就制了酒出来,怎么可能私酿。单单从制酒的时间上,苏舜钦就信了杜家是从酒糟里滤酒的说法。当然,到底是怎么滤酒,是他们家里的秘法,不可能说给别人知道。小生意人家把这种秘法视作性命,苏舜钦没必要去打听。
此时的官员多是游宦,很多人是没有产业的,一家人的衣食全靠俸禄。苏家便是如此,自己家里不做生意,朝廷法律也不允许,苏舜钦对制酒秘法没有私毫兴趣。这是从晚唐五代传下来的传统,那个年代社会动荡,什么产业都靠不住,官当着才是一切。
平静了一下心神,苏舜钦小口又喝了几口,连连点头:“好,此酒甚是特别,力气格外大。你替我装两坛,我一发算钱,带回州里让学士也尝一尝。”
杜循听了这话,知道一切都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地答应。至于钱,当然就算了。
苏舜钦笑着让随从付了钱,仔细收起了两小坛酒。杜家因为杜循进京赶考,弄得家业破败了,现在正是落魄时候,苏舜钦如何会占这一点便宜。
确认了杜家没有私酿,气氛便就轻松下来。后边如何收拾县里官吏,苏舜钦心中已有底稿,与杜家无关,便不再提起,只是聊些家常。
蒸了半天酒,杜中宵满身大汗。出来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战。
苏舜钦看见,道:“秀才,你家小官人多大年纪了可曾读书否”
杜循道:“回官人,犬子今年一十七岁。我家里耕读传家,祖传的诗书,他从小读过几本。”
苏舜钦连连点头:“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劝学,读书才是正途。秀才,你家里遭了难,靠着这制酒的法子,不难重兴家业。只是做小商贩养家糊口,难有出息,若有机缘,还是让小官人读书得好。”
杜循连连称是。
第24章 新知县
冬天的清晨,雾气极重,反而并不寒冷。
杜中宵看着几个小厮收拾粥桶,对身边的韩月娘道:“现在满县都知道我们施粥,有些乡下人特意夜里进城,便是要吃早上这一餐粥。你看,今天早早便就没有了。”
韩月娘道:“无妨,明天多煮一桶便了。”
杜中宵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确认了杜家没有私自酿酒,之后的一切便就顺理成章。史县令因为年老昏庸,被参了一本,早早回家养老去了。许县尉治理无方,被调到了荆湖南路一个小县里去,算是惩罚。其他的官吏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临颖县里依然跟以前一样。
最倒霉的自然是吴克久。因为诬告,加上在官府之地动用私刑,被收监,听说打了些板子。好在他的亲戚何中立即时送了一封书信给苏舜钦,为他讲情,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最终还是放了出来。
吴克久是读书的人,以后是要参加发解试的。如果判了刑,在衙门里留下了案底,便就失去了发解的资格。何中立是苏舜钦的同年,声气相通,最后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只是教训了一番。
有了官府承认,杜家用酒糟制酒的事业走上了正轨,规模越来越大。现在不只是韩家脚店在卖糟白酒,还又发展了几家小脚店,每天能卖一二百斤,可挣几贯钱。
曾经共患难,杜家和韩家合作的关系一直维系了下来。杜家只管制酒,韩家对外发卖,利润平分。
韩月娘把买酒糟之后施粥的做法坚持了下来,不过现不再在酒楼门口,而是换到了县里几个固定的地方。杜家家业慢慢重兴,还搏得了一个善人之名。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杜家另换了一处较大的院子,闲起来的杜中宵重新捡起了诗书。
施完了粥,杜中宵与韩月娘一起,跟几个小厮推着空桶回到脚店。
一进了店里,却见父亲杜循正与韩练对着一张桌子,坐在那里喝酒。
见到杜中宵回来,杜循道:“我恰要去寻你,刚好你便回来了。”
杜中宵道:“不知阿爹有什么事情吩咐”
“昨日新知县上任,今晨便就派人到家里。让你上午去县衙走一遭,知县相公有话问你。”
经了上次的事,杜中宵就怕见官,急忙问道:“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韩练笑道:“史县令年老昏庸,朝廷已令他回家养老去了。现在新换了个年轻有为的知县来,招你去想来不是坏事。贤侄,你以为所有的官员都如史县令那样昏聩无用吗”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上次案件最后的结果,杜中宵是不满意的。自己平白受了苦,最后也并没有把吴家如何。苏舜钦虽然有心重惩吴家,但有同年讲情,最后还是没有下重手。杜中宵本来想着,等自己的家境好转,再去慢慢寻吴家的晦气。最好是几年之后中个进士,那时再看吴家怎么死。
现在新知县上任,不知找自己做什么。
在韩家脚店吃罢了早饭,杜中宵回到自己家里收拾一番,看看天色不早,便向县衙里来。
到了县衙门前,恰与正在那里逡巡的吴克久撞在一起。
见吴克久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再不复前些日子的趾高气扬,杜中宵心中一动,走上前道:“小员外许久不见。看你红光满面,想必近来甚是得意。”
吴克久恶狠狠地看着杜中宵,过了好一会,才啐了一口:“小贼莫得意。前些日子你倒打一耙,让我受苦,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慢慢跟你算。你记住了,县里的官员流水一样地换,我家的酒楼却是铁打一样开在那里。总有一日,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杜中宵看着吴克久,淡淡一笑:“小员外有这个心就好,就怕你家业撑不到那个时候。”
说完,再不理吴克,径直向县衙走去。
吴克久看着杜中宵的背影,满面都是阴狠之色。新知县上任,没有惊动本地大户,带了几个随从悄悄进了城,让县里的几个豪族大户心惊不已。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大家都有些不安。
吴克久得了消息,今天早早到了县衙外,想见一见新来的知县,套一套近乎。却不想里面知县传出话来,这几天一概不见本城百姓,要专心处理衙门里的事务。
这边才吃了闭门羹,接着就见到杜中宵大摇大摆地进了县衙,让吴克久疑心不已。
到了门前报过名字,早有公人出来接着,引着杜中宵向后衙走去。
碰到吴克久,又让杜中宵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心中不快。吴家是本县大户,不只是在县里面有“其香居”酒楼,在城外还有几个农庄,家大业大。官府不办他们,家业就倒不了,杜家小门小户地奈何不了他们。不见也就罢了,见了让
第25章 栽培
杜中宵读书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参加科举考进士,然后去做官。听范镇如此问,哭笑不得。
想了一想,杜中宵拱手正色道:“回知县相公,学生读书,自然是要参加科举,为朝廷效力。只是自小生活在乡间,欠缺名师教导,不得其门而入,是以作的文粗糙了些。”
范镇笑道:“你不是作文粗糙,而是与朝廷所考格式不合。自圣上亲政,近几次科举策和论比以前看得重了许多,但第一场依然是赋。科举逐场定去留,赋作得不好,那便登第无望了。”
杜中宵连连称是,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此时科举与后世的考试是不同的,诗、赋、论、策,以及帖经、墨义,不是几场统起来看成绩,而是从赋开始,一道一道向下刷人。如果赋作得不好,其他几项哪怕是满分,多半也是没有机会的,因为考官看过赋后便就刷下去了。考生的赋作得好,科举便就十之有谱了。至于最后的帖经墨义,实际上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只要不是特别离谱,错得一塌糊涂,根本就不会计入成绩里。
当今皇帝亲政之后,提升了策和论这种政论文的权重,也只是在看过赋之后,再看策论,然后再定去留,最重要的依然是赋。科举考试的方式,决定了第一场考试的极端重要性。
范镇见杜中宵态度谦恭,暗自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道:“我这里有一本《赋格》,在京城里不算得什么,下面州县却难以买到。你拿回去仔细研习,以后科举,当有助益。”
杜中宵喜出望外,急忙接了过来,连连道谢。
这就是这个年代的考试辅导书,专门针对科举的赋,从句式、用韵等诸多方面,结合范文,进行详细讲解。大宋立国不过六十余年,太宗年间真正把科举作为选拔官员的主要形式的时间更短,科举考的内容又改来改去,一切都不定型。读书人准备科举,实际上无章可循,就是多读书,看各人悟性。针对科考内容的专门辅导书少之又少,很多举子上了考场甚至不知道考什么。
此时京城的省试,每次都有近万考生,录取的进士四五百人,诸科要多一些,总体也不过一成的录取率。单看进士科,比率就更加低。十人二十人中取一人,看起来考中的机会很渺茫,其实不然。这近万赶考的举子当中,大多数都如杜循一般,是去凑数的。那些对考试心中有数,准备充足的,实际成功的机会非常高。这就是发解是按着州军分配名额,但真正考中进士的,主要分布在开封府、河南府和应天府以及福建路、江西路等一些州府的原因。考中的进士越多,积累的经验越丰富,后来的人学习有的放矢,地方优势便就越来越大。而一些很少出进士的地方,登第的举子就真的是天选之才。
《赋格》、《诗格》这类科举参考书,从唐朝便就开始有人整理,但流传不广。也只有开封府那种首善之地,可以方便买到,地方州县根本难得一见。有了这些参考书,只要下死功夫,多读多背,做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出来并不是难事。
科举第一忌,是不要出韵,不要用禁字,不要有错字,诸如此类,称为杂犯。只要卷子干净,一点错误没有,内容合乎要求便就可以从本州发解。能在科举考试中做出锦绣文章的,无一不是一时的文学大家,杜中宵没有那个野心。他想的就是利用自己前世应试教育的经验,下苦功夫中个进士即可。这便就要求把各种规矩记死,按着要求向里面填四平八稳的句子就好。
由于商业发达,宋朝城市里的识字率是相当高的。但读书识字不代表就可以参加科举,科举是一条专门的学习道路。进士科考的是对朝政时事和经典的理解,以及临时发挥作文章的能力,而更重要的制科考的则是超人的记忆力。
在一些科举气氛不那么浓厚的地区,特别乡下,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其实不多。这个年代考进士,其实不像杜中宵前世想的那么艰难。正是因为如此,杜中宵才敢坚定地走上这条路。
把范镇送的《赋格》小心收好,杜中宵拱手道:“日后学生有不解之处,还请知县相公指教。”
范镇点头:“你若是用心向学,那自然是应该的。”
杜中宵连连道谢。范镇本是蜀人,年轻时得当时的cd知府薛奎知遇,带到京城,一直在馆阁读书多年,颇有名气。直到本届才参加科举,人人都视为状元之才,只是他心高气傲,才把到手的状元拱手让出。这种人物肯指点一番,是多少求也求不来的。
讲过科举的事情,范镇才随口问道:“我听通判官人讲,你有个从酒糟里制酒的法子”
“不错。小的偶然从一个游方道人那里,学不此法,可以从酒糟中滤出酒来。”
范镇道:“既有此法,现在每天能制多少斤酒”
“回相公,学生家里每日从‘姚家正店’收买酒糟,可制一二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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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合作
韩练小心地抹过桌子,直起身来,叹道:“却不想小老儿有一日,也能开如此一处大酒楼。我自年轻时便赊酒来卖,一心想的,便是有一处自己的酒楼,也不来世间白走一遭。”
一边的杜循道:“这处酒楼是我们租来,生意未做,租金已经背上。生意若是不好——”
“秀才说哪里话!”韩练昂然道。“我卖了几十年的酒,岂会有生意不好的道理!再者说了,我们现在有酒糟里滤出来的酒卖,其他酒楼没有的,生意自然红火!”
杜循叹了口气:“话是如此说。只是,酒糟里出来的酒,终究太烈,不似大酒小酒。初时人家来偿个新鲜,等到年深日久,不知会有多少人喜欢。我们这里又没有其他酒卖,唉——”
正在柜后收拾的杜中宵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县里只是不允我们酿酒,却没有说只能卖自家制的酒。既然开了酒楼,为何不能卖其他的酒”
“其他酒从哪里来”
话一出口,韩练和杜循一起想起。对视一眼,一起道:“‘姚家正店’!”
今时不比往日,杜家有州里县里撑腰,再也不怕吴家,“姚家正店”的态度立即变了。现在不需要再去他们酒楼买酒糟,每日里自己装车送过来。就连货款也不用一日一结,改为了一月一结,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姚家正店”的规模并不比“其香居”小多少,只是开店时间较晚,又在本县没有势力,才让吴家一头。现在局势变了,当然不用看吴家脸色。
杜中宵站起身,绕过柜台,出了酒楼的门,站在街边四处打量。
这里是县城的中心地带,正是十字路口,人来人往非常繁华。县衙的房产,大多占据的是城里的中心地段,有的是县衙在官方的地上自己起的,还有不少是因为各种原因收为官有的私有房产。这些房产租出去收的房租,是县里公使钱的又一个来源。
宋朝财政的中央集权非常严重,两税等正常收入,全是朝廷所有,地方不得动用。哪怕有的没有解放京城,放在地方,也有单独的库,称为寄省钱物。省指的是中书,即为中央所有。地方上的寄省钱物一旦短少了,地方官便要受到严惩。
县与州不同,没有朝廷拨下来的公使钱,只能自己想办法。不然官员吃喝,平时迎来送往,衙门日常所用,所用的钱都没有来处。一般的县里,公使钱两大来源,便是醋息钱和官有房屋的租金。
有知县范镇关照,杜家和韩家租一起到了这一处酒楼,一年几十贯的租金并不高。这里原来是一处旅店,生意清淡,店主开开心心地让了出来。
这个位置开酒楼正好,不过县城里已经有三处酒楼,出于维持酒价的目的,县衙一直不许新开。此次杜中宵从酒糟中蒸酒,属于废物利用,才破例允许他们再开一处。
向南过一个街口,便是吴家的“其香居”酒楼。杜中宵站在自家酒楼门口,能够看见“其香居”的楼顶。“其香居”开的年岁久,装修奢华,用具精美,是临颖县里最高档的酒楼,生意一直很好。吴家正是借助于“其香居”的利润,挣下了许多家业,甚至在城外买了几处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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