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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深海先生
鲛人饵
作者:深海先生




鲛人饵 1.鲛人之饵
病娇鲛人攻x温柔霸气师父受,
鲛人是攻!别站错攻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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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到了!”
随这一声吆喝,身体被推到船桅边上,冰冷刀刃划过手腕,血流汇成一缕,顺着指尖缓缓淌下去,在黑沉沉的水面上激起一星涟漪,他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恐惧却自骨髓深处蔓延开来。
他的死期将近。
不多时,就会有饥饿的鲛人循着他的散发着异香的血yè而来。
他浸泡在由雌鲛尸身制成的药yè整整四十九日,血yè的气味闻起来就像一条柔弱的雌鲛,是成年雄鲛最喜爱的食物,他将被撕成碎片,尸骸沉于海底。
这般悲惨的死去,却怕是连一滴痕迹也不会在那画卷上留下。
鲛人浮上水面时,海水涨cháo,天现异象,绚丽至极,宛如天女散花,凤凰涅槃。古往今来,帝王皆渴望长生不老,当今渤国国主也不例外,一心奔赴极乐世界,便命他在宫殿墙上绘下此景。
鲛人为笔,人饵为墨。
这画绘了十年,如今终要大功告成,国师断言,要以画师之血完成此画,方能以诚心感动神明,而他就成了最后一个牺牲品。
楚曦攥紧拳头,望向水面中自己苍白的面庞。
忽听头顶轰隆一声雷鸣,夜穹上方果然隐现一道虹晕,仿若天女挥袖,将层层yīn翳驱散,霎时风浪骤起,那船夫跃到送行的大船上,将栓舟的锁链一解,他连舟带人便被卷起了惊涛骇浪间。
楚曦紧紧扶住船沿,强忍眩晕,挣扎着腾出一只手,将靴子里藏的匕首拔了出来。
“曦儿……曦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随风飘来,忽远忽近,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听着竟像是他亡母的声音,楚曦怔住,举目四望,只见不远处波涛汹涌的水面上,竟浮出一个曼妙的人影来。
一时他有些恍惚,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去,
那人影刹那便消失不见了,一道水痕却剖开波浪朝他迅速袭来!
鲛人!
一个念头雷霆般在脑中炸响。
楚曦盯着那水流来处,攥紧手中匕首,如画卷上高悬的笔尖——若要以他命为墨,他偏要毁了这幅画!
“哗啦”,一声水声自近处响起,船身猛地向后一倾。
楚曦趔趄了两步,跌坐在船尾,昨夜宫里的老太监yīn阳怪气的嘲笑还犹在耳畔——鲛人性yín嗜血,不但同类相食,也喜食人。像公子这般容貌俊美,又浸泡了雌鲛尸yè的人饵,它们自然最喜欢。
可怜啊可怜,贵为王室血脉,公子的命怎么这般凄惨!
“啪嗒”。
一只白森森的手爪搭在了船沿,五指尖尖,宛如厉鬼。
楚曦手中匕首已然出鞘,就当他蓄势待发之际,那鲛人慢慢爬了上来,露出一个头。
楚曦一下子愣住了。
一双琉璃般剔透的蓝眸望着楚曦,闪闪烁烁,除了那对半透明的翼状尖耳,这鲛人看上去竟像个只有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只是少有人类孩童拥有如此绝世的美貌,一眼看去,虽不辨雌雄,却妖冶绝伦,远超王宫中那些名动天下的美人。
楚曦抓着匕首,高举着手,竟刺不下去了,眼睁睁地看着那yòu鲛爬了上来。他退了一步,却被它抱住了腿。他盯着它,见它仰起头,张了张嘴,耳根两侧的小腮一颤,发出“哇”地一声哭音。
它这一哭,他顿时有些无措,进退不得,见它那墨蓝的鱼尾在船上甩来甩去,似在砧板上苦苦挣扎,颇有点可怜。楚曦心想,不知是不是因楚曦这一身雌鲛气味,让他将自己当成了鲛母?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声厉嘶,抬眼看去,便见近处一条奇长鱼尾一闪而过,掀起一层大浪,腥咸海水迎面扑来。
楚曦以袖护面,只听身下那小鲛连连尖叫,尖指甲勾进皮肉,他吃疼将它一踹,顿觉一股大力袭来,险些将他拖倒!
一看之下,楚曦不禁大惊,只见船沿冒出一对利爪,抓着小鲛的尾巴往水中拖。小鲛将他腿脚死死抱住,鱼尾拼命甩动,晶莹的鳞片片脱落,鲜血四溅,一张狰狞人脸浮出水面,如修罗恶鬼,森森獠牙外露,口里淌出涎水,似想一口将小鲛囫囵吞下!
他恻隐之心一动,举匕朝那对利爪狠狠斩去!
锋利刃光闪过,惨叫之中,那利爪齐腕而断,当下松开,楚曦一把抱起小鲛,巨浪滔天,船只猛烈摇晃,只见一道水痕在附近徘徊来去,洇出一片淡紫,将暗蓝海水染得瑰丽如霞。
他握紧了手中刀柄,一刻不敢放松警惕,若是那恶鲛再扑上来,他定要斩断它另一只手爪。
好在那觅食的恶鲛似也忌惮他的利器,绕船游了几圈,便潜入水中远去了。
海浪渐渐变小,霞光万道,天中现出那画卷上的异景。
小鲛在怀里不住哭泣,显然死里逃生,心有余悸。
楚曦心中涌出一股悲哀,拍了拍它的背脊:“你我同为胞族不容,也算同病相怜。”
似听懂楚曦的话语,怀中哭声戛然休止,脚踝被滑溜溜的鱼尾卷住,他垂眸看去,小鲛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泪光盈盈地看着他,真像只讨食的小nǎi猫。如此神态,如何让他不心生怜爱?
他摸了摸他的耳朵:“你是鲛,我是人,终究不是你娘亲,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还是趁那恶鲛没来,早些离开罢?”
怎料话音刚落,小鲛便又哇哇大哭,一双蹼爪在楚曦背上胡乱抓挠,楚曦疼痛难忍,只得将它抱得紧了紧:“罢了,罢了!”
小鲛不哭了,抽泣两声,睁大眼睛等着他下一句。
“今后我护你便是。”
浩渺大海上,一人一鲛紧紧相拥,似风中残叶上两只小小的蝼蚁。




鲛人饵 2.弱水三千
因非但侥幸活了下来,还得了只小鲛人,楚曦不敢在白日靠岸,只得在夜间把船划进一处荒废渔港,把小鲛裹在渔网之中,偷偷潜回自家府邸。他的住所极为偏僻,位于渤国西南海岸,人烟稀少,他浑身透湿,抱着一团被渔网行走的奇怪之态才未吓到谁。
不想惊扰到府中其他人,楚曦未敲门,径直翻墙而入,活像梁上君子。府内已是一片素sè,设了灵堂,若有人撞见他深夜回来,不知会作何感想。他匆匆走进走廊,便见楚曦那管家元司揉着眼睛迎面而来,避之不及,他大叫一声,一pì股跌坐在地。
“你你你你你——”
感到小鲛在渔网里不安的扭动,楚曦一把将它扛到背后,嘘了一声:“元四,别怕,我不是鬼,是人。”
元四傻住,张大嘴:“啊……”
“啊什么啊,让开,我要回去歇息。”
元四看了浑身湿淋淋,头上还挂着水草的楚曦半天,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那,那条鱼,奴才给你放厨房炖锅鲜的……”
小鲛哆哆嗦嗦地往楚曦胳肢窝里钻,鱼尾不住抖动。楚曦使劲儿把它夹紧:“谁告诉你我打回来吃的?是养着赏的。”
进了房,楚曦便将门栓死,冲进后苑那池塘前,抖抖渔网,把小鲛放入水中。它鱼尾当空一甩,竟划出一道虹光,跃入池中仍久久未散,一尾鳞片将水面耀得宛如蓝琉璃一般,流光溢彩。
楚曦惊愕不已,见它在池里来回游了一阵,适才想起什么,从书架上找出那本厚厚《穹庐异志》,翻到记载鲛人的那页,果见其中一行写着:“鲛中之王,尾sè墨蓝,见之则现虹彩”……
他救起来的这条小鱼仔,竟乃鲛中之王?
不是吧,鲛中之王会被bī到跳上船来向人求助?
又翻一页,见:“鲛王乃水中魔王,身怀妖力,容貌奇美,见者易被其所惑,沦为鲛奴。鲛奴需奉鲛王为神,唯命是从,一生不可背弃,否则非但大难临头,更将引发天下大乱……”
楚曦:“…….”
他……这是摊上了个祖宗了?
扭头看了一眼池塘,小鲛正趴在池边岩石上,水蓝的双眼的瞅着他,修长鱼尾在水中一甩一甩的,搅起道道水痕,撒娇也似。
“你看着我做什么?”楚曦问。
小鲛伸出蹼爪攀住他的双腿,咂巴了一下嘴。
楚曦心下一软。他现在是被这小鲛当娘了,它正向他讨食呢!他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子,刚到走廊就遇上了送饭菜来的元四,见他步履匆忙,元四奇道:“公子,你又要去哪?”
楚曦没答,接过饭菜就进屋了。
藏在水底的小鲛听见脚步声,立时窜上了水面。
“这些都是人吃的饭菜,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楚曦在池边坐下,夹了一筷子粉蒸肉递到小鲛面前。它鼻头抽动几下,却没张嘴吃,却顺着筷子一路嗅了上来,停在他手腕处,深深吸了一口。
楚曦心里“咯噔”一下,没来得及收手,顿觉腕部一阵刺痛,竟被这小鲛张嘴咬住了。尖尖撩牙扎破皮肤,血一下涌了出来,尽数被柔软的舌尖舔去,如饥似渴的咂吸起来。
“喂,你!”他头皮发麻,忙使劲一甩胳膊。
小鲛摔回池中,一瞬凶相毕露,却在楚曦抬头之时,已变回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整条鱼缩在池边一块岩石后,瑟瑟发抖。
楚曦看它这般模样,着实气不起来,手腕上两个小洞也不深,没滲多少血,可看来这鲛人喜食人肉却一点不假。他回屋洗了洗伤口,没叫管家来,自己上了点药,心下有些忐忑,要不明日便将这条鲛王放回去?这念头一起,便听外头又传来“哇”的哭声。
楚曦一阵头痛,又想起在船上他说的话来,罢了,他既承诺护它,不能失信,再者那书里所言他……虽不大信,但还是谨慎为妙。
它咬他,莫不是因为渴求新鲜血肉?
如此琢磨,他走到桌案边,将青瓷鱼缸里的一条鲤鱼捞了出来。大头芙蓉鲤在他手心不住扭动,嘴chún一翕一张,像在骂他。楚曦有点舍不得,这条鲤鱼他养了几个月了呢,可这会儿夜深人静,他又不能派人去买鱼,那小祖宗又哭又闹,真是没法。
楚曦回到池边,蹲着把鱼递过去,手一滑,鲤鱼落进了池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他还没看清,那鱼便已被一双纤细尖利的蹼爪攥住,小鲛埋头狼吞虎咽。楚曦这才瞥见它后颈至肩部竟赫然有几道长短不一的伤口。白生生的皮肉外翻着,狰狞得很。
——不消说,定是那条追着它的大鲛干得。
楚曦顿生怜意,取了方才用的止血粉,小心翼翼地为它搽上。还未碰到,小鲛便一扭头又咬住了他手腕,喉头呜呜有声,目光凶狠,俨然就是只受惊的小兽。他养了只弃猫,刚捡来时也是如此,因为老被宫里的小太监欺负,所以防备心理格外的重,他自己当初也一样。
他忍痛没缩手,把药粉涂在了那几道伤口上,又用生肌膏贴好。这些药品都是他自己研制的,药效比外面药店里卖得好的多。
丝丝凉意从伤处袭来,似乎不那么疼了。
小鲛犹豫地松开嘴,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只雌鲛来。
这雌鲛生得白白净净的,有一双黑亮的眸子,像海底的夜明珠,有着很柔和的光亮,在鲛族里算是很漂亮的长相,只是没有鱼尾,而有一双腿脚,这没什么奇怪的,以前他听他的同族说过,他们在发情期后是能化成人形的,只是无法蜕去鲛人的尖耳,听母亲说,他的姐姐就是因为这个被专贩鲛的人抓走了,再也没回来。
可这只雌鲛的耳朵是圆而小巧的,和他完全不同。
这不是他的同族所化的人,而分明是只人类啊!
他又看了一眼楚曦的xiōng口,他雪白的衣袍湿透了,贴在身上,xiōng膛平平坦坦,没有雌性的双乳——还和他一样,是个雄的。
他不禁有点后悔跟这个人类上岸了,但他又喂他吃的,又给他疗伤,不像是要害他的。比起这人,海里更危险。他刚丧母,年纪又小,虽是鲛王后裔,却无力一统现在分崩离析的鲛族,那些异母兄弟们会活撕了他,不容他有化人上岸的机会。
他须得等,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汲取力量才行。
听说人类都很傻,很好诱骗,他们在海里吟唱几句鲛人的歌谣,便有人跳下来。他见过他的同族怎么对待那些人类,他们通常会先与他们交合,等他们孵化出鲛卵来,就撕成碎片分食。
他不会这么对这个救了他一命的人——如果他及时喂饱他的话。
见那人还低着头给自己的手上药,他凑了上去,撑起身子,讨好地舔了舔他手腕上鲜血淋漓的牙印子。
楚曦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差点仰面摔倒。
但见小鲛委委屈屈地缩了缩头,琉璃眸子水汪汪的,似在认错,跟那只被他捡来的小猫伸爪子挠他以后一模一样。
楚曦叹了口气:“好了,没怪你,你不必怕我。”
小鲛便立马凑上来了,咂着嘴,拱了拱他的手,表示还要。
楚曦:“……”
给点颜sè就开染坊了这是。
半个时辰后。
楚曦看了看空荡荡的鱼缸,心里有些惆怅。得,以后是不用养鲤鱼了,他养了条大的,一晚上能吃掉一缸子鱼。现在这鲛王还小,以后可怎么办?一直养在后院池塘也不是个事啊。
罢了罢了,以后再说。
目光扫过桌案,桌案上仍是他临走前的模样,笔墨纸砚,整整齐齐的,只是蒙了一层薄灰。他用掸子扫了扫,一叠画卷里掉出片东西来,落到地上。捡起一看,却是城隍庙里的蓍竹签子。
裂了一半,是个大凶卦,他却当真没死。
当日有位神秘老僧将这与他,只道他命中有劫,却会大难不死,说得倒真一点不假。
将签子随手放到一边,他磨了点墨,提笔写信。
明明没多少要写的,写着写着却困倦起来。
梦里,他伏卧着巨大的鲲鹏掠过天际,云翳在身下翻涌如海,万千小鱼便在云海上下腾跃,摇头摆尾,竞相争宠,而他视若无睹,手执一玉龙头,朝云海间一粒星辰舀去,嘴里笑吟:
“龙头泻酒邀酒星,金槽琵琶夜枨枨。洞庭雨脚来吹笙,酒酣喝月使倒行。”唱罢,他醉醺醺地提起龙头来,里面却无星子,反倒有一尾小鱼,是条yòu小的鲛鲨,通体墨蓝,唯尾鳍有一点红,似有人无心点缀,却甚是可人。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怎么就取着你这小东西了?”
他点了点那小鱼脑袋,却被它一口叼住了指尖,痒痒的,亲吮也似,他心下大悦,一弹指送它跃入前方的天门。
但见它化出人形来,成了个黑袍红履的yòu童,俯身朝他跪拜,抬头时,四周变了景象,天门前的yòu童身形也变高变大,成了个挺拔少年,天穹电闪雷鸣,足下云海燃起熊熊烈焰,犹若炼狱。
鲲鹏仰天长鸣,他向下坠去,但见那少年一跃而下。
黑袍当空飞舞,在烈焰中化成暗红如血的夜幕,遮天蔽日,一双灼热的手将他紧紧擒住,他一掌劈去,天地崩裂,日月无光。
唯一双血红妖异的眼,在他下方的黑暗中倏然睁开。
撕心裂肺的阵阵狂笑当空响起,贯彻云霄。
“师尊,原来你给我的承诺,全部都是哄骗我的么?”
“哈!”
楚曦惊醒过来,身上冷汗涔涔。
脑子是一片混沌,做了什么梦亦是想不起来了,只有些支离破碎的零星片段,也拼凑不个什么,心却狂跳不止,似有余悸。




鲛人饵 3.饥肠辘辘
怪了,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他摸了摸xiōng口,深吸了口气,方觉身上粘腻不堪,起身要去沐浴一番,又想起水池有主了。
到池边一瞧,可不,小鲛在水底水草间蜷成一团,睡得正酣呢。
月光透水,那鱼尾末端的一抹红跃入他眼底。
不知怎么他心里一跳,只觉眼熟得紧。可方才把这小鲛救上来前,似乎是没见到的。看起来,也不似伤口渗血形成的。
他定睛细看,却发现小鲛身上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膜”,是从它嘴中吐出来的,脖子以下最为密集,仿佛结茧一般裹住了上半身,一直连到池壁上也有,极薄的一层,上面还缀着粒粒发亮的物事。楚曦捞起来一看,竟是珍珠。那层“薄膜”在月光下如五sè琉璃,流光溢彩,摸起来更细滑无比,却比丝绸不知柔韧几倍。搭在手背上,更是衬得肤如凝脂,比原本更白了几分。
楚曦震惊,都传鲛人泣泪成珠,能产鲛绡,果然是真的。难怪,鲛珠在市场上千金难求,一尺绡纱更值万金。许多贵族子弟们趋之若鹜,天南海北地赶来渤国,往往贩鲛制品的客船还未出港,就被买家的船半路拦下,争购一空。
他这是……天降横财了?
楚曦双眼发亮,有点想把鲛绡全捞上来,可看了一眼水底酣睡的小鲛,又下不去手。他虽正需要钱,但这跟薅羊毛到底不一样,珍珠是它哭出来的,鲛绡是它吐出来的,又哭又吐的,肯定还是受惊了。还是跟这小祖宗商量一下为好,否则跟做盗匪似的。
想着,他又把手里的宝贝放回去,起身走了。
水底一双眼悄然睁开,盯着离开池边的背影,幽幽发亮。
这人为什么不拿呢?
听说人族都贪得无厌,看到鲛绡与珍珠就像发了疯,为此肆意捕杀鲛族,有些人铤而走险跑到海里,结果丢了性命;有些人侥幸得偿所愿的,殊不知自己已成为成年鲛族们暗中追踪的猎物。这些在人族看来价值连城的宝物,其实都是鲛族撒来捕食的网呀。
这人若是拿了,他就能迷惑他,一点点把他给吃掉了。
小鲛摸了摸可怜的胃,咽了口唾沫。
他胃口大,在海里一次能吃掉一整条鲨,几条鱼怎么喂得饱他呢?
楚曦出了走廊,见宅内灵堂撤了,挽联下了,已恢复了原本模样,看着总算舒坦了,只是宅内冷冷清清的,空有一地月光。
本来,除了管家元四,护院昆鹏,厨师长生,书僮梁萧,他的府邸里,也就还有两个门客四个仆从。被送去献祭前,他把元四以外的人都遣散了,连自小伴他长大的梁萧也送走了,如今连帮他磨个墨的人也没有,堂堂一个公子活成这样,也是够凄凉的。
“公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听见这低沉嗓音,楚曦回过头,见一个高大人影自月光里走来,露出一张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庞,浓眉星目的,正是昆鹏。
他惊道:“昆鹏?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没走,一直在替公子守灵。”昆鹏盯着他,眼圈发红,欲言又止,他是楚曦捡进来的孤儿,除了这儿也没处可去,终是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将楚曦一把抱住,便嗅到一股奇异的甜腥味。
这味道分外熟悉,昆鹏却想不起在哪儿闻过,只觉万分不适,忙将怀中清瘦的身躯松了开:“公子,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没什么,海腥味罢了。”楚曦摇摇头,看着他笑道,“没走正好,你替我去打听打听苏涅和罗生的下落。”
昆鹏浓眉一拧:“公子还要寻他们?那两个异邦食客,在的时候挥霍无度,餐餐有肉,出入有舆,成日逍遥,都快把公子吃空了!公子一出事,他们便跑得无影无踪,公子还要养着他们么?”
“树倒猢狲散,人之常情。”楚曦淡淡道,“他们是我的谋士,不是死士。这回他二人也是说动了卿大夫刘桓求过王上,奈何他一心要我死,又有何法?你以为他是随便挑个人去献祭的么?”
昆鹏忿然:“王上让公子动笔画那副画时,定是便想好了以公子的命画龙点睛罢!”
“呵,”楚曦呵出口白雾,“我是谁?公子曦啊,十二年前名正言顺的王储。当今王上若知晓我没死,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昆鹏咬咬牙:“公子,我替你杀了那昏君。”
楚曦无声一哂,细长眼皮下漏出一星冷意来:“要能杀得了,我早动手了,lún不着你。那昏君身边的禁卫军,个个都是拔尖的。”
昆鹏不语,他这公子,平常看着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却不是个可以搓扁肉圆的性子,他只是能忍。真把他bī急了,比谁都大胆,都决断。他想起那年发大水,他一人抱着颗孤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冲进海里,公子硬是将手里的浮木给了他这素不相识的孤儿,自己抱着孤树撑了几个时辰,亏得公子命大,才没被溺死。打那以后,他便发誓要跟在公子身边,替他出生入死。
想着便湿了眼眶,又道:“公子,干脆你跑吧。”
楚曦被他说中了心思:“我也正有此意。”
昆鹏问:“公子打算去哪儿?我听闻,再过一段时日,便有南瞻部洲的客船过来,公子可以借此机会离开。再说,公子不是还有个胞兄就在南瞻部洲?”
楚曦一笑:“我已写了一封信,你明日替我去送。”
此时,一阵冷风拂过,楚曦打了个喷嚏,才觉得冷。昆鹏忙烧了桶热水来,替他提往寝院。临到门前时,楚曦停了停步子,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待会看见什么,别大惊小怪。”
——他既要养着这小鲛,要瞒身边的人,也是瞒不下去的。
莫不是公子又捡了活物回来养了?
昆鹏做好了心理准备,进了门内,楚曦朝那池塘瞧了一眼,水面上一片平静,小鲛还在睡。谁知一入房门,他便当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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