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周朝宗很满意这个不算弟子的弟子,虽然他不承认对方是自己弟子,因为自己只是帮他补足经义这方面短板,在时政策论这方面,这个家伙甚至可以当自己的老师,一些精妙的观点甚至连官应震和周永春都叹为观止。
但是冯紫英却表现得很到位,依然以师奉之,哪怕是考中举人之后,不骄不躁,回到书院后就迅速的进入了状态。
“弟子谨记了。”
“嗯,还有就是你写字适当慢一些,你的笔力不俗,若是缓缓行之,更能凸显你的字迹用心,虽说有誊录制度,但是一旦中式,重臣们却都更喜欢亲读本卷,这一点优势若是被用好了,那有时候便能更上一层,……”
这是由衷之言,有誊录制度,字迹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一旦中式,而你的经义文章就可能如阁臣们甚至是皇上之眼,这第一印象也是非常重要的,经验之谈往往是无数个惨痛的教训得来的。
“弟子明白了,谢谢周师。”冯紫英由衷的谢道。
“唔,其他的,我也没有更多的教授你了,以我之见,今科也许是你最好的机会,朝廷有意增设名额,而皇上又有图新之意,你的策论文章不妨可以大胆一些,锐利一些,哪怕是触怒一些人,也不打紧,关键是要中式。”周朝宗背负双手沉吟了一下,“这番话怕是山长和掌院都不会与你说,毕竟这也关系到你中式之后的事宜,……”
冯紫英眉毛微微一动,这个建议可谓大胆,就是要让自己去哗众取宠博得眼球关注了,但不得不说这应该是最适合自己的。
能够进入春闱大比的,自然都是经过了血雨腥风拼杀突围出来的,自己相比起这些人来,像练国事、韩敬、许獬这些人,在经义上差距极大,便是范景文这些人也可以反复碾压自己,唯一优势在时政策论。
可是能入围者,在时政策论上肯定都不会差距太大,那么要想搏出一条路,甚至直接上位,那就肯定要有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按照大周惯例,主考会由首辅之外的内阁阁员,副主考则会有礼部或者吏部的侍郎担任,这是关键,同考基本上是由翰林院的侍讲侍读撰修以及左右春坊和各部主事以及各科的给事中们充任。
一般惯例,同考定是否中式,主考定层级,也就是说能否考中入围一般是同考官看好,那么就能入围,但是定你名次,则基本上是主考来,但是这也不是决定,主考和副主考会抽看部分被定为优秀或者落榜者的卷子,以防缺漏。
过于出挑,可能会被直接黜落,而如果稍微收敛,自己经义和文字功底上的劣势可能就会更明显,让自己难以引人注意,按照今科参考者多达四千八百人,中式录取可能会是在三百八十人左右,这样庞大的一个精英群体中,自己这是要去搏一把眼球被直接黜落,还是被隐没?
所以周朝宗给的建议可能就是一柄双刃剑。
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六十九节 该来的始终要来
冯紫英沉默不语。
周朝宗最后这一个建议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就是春闱了。
大周沿袭明制,二月初九到二月十二,当然,只考两场,初九考经义,十一考时政策文,十二正式封卷,三月初一揭晓看榜,然后确定殿试时间,一般是三月十五前后,最后是三日内出一甲二甲三甲名单。
可以说参加春闱的学子们才称得上是整个大周的文人菁华,他们都是经历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举人,无论是经义还是策文水平都不是秋闱时那帮秀才监生们可比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经义水平更高,同时在策文方面与冯紫英策文水平会极大缩小了,按照南北中三卷录取名额,属于北卷的冯紫英一样会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北直、山东、河南、山西、陕西以及辽东等三都司的学子尽皆汇聚于此,要争夺大概整个北卷在全部名额中三成五比例左右的进士名额,按照今科数量,也就是在一百二十人五个名额左右。
不容易啊,冯紫英粗略算了一算,基本上是百分之八的中式率,的确要比秋闱高很多,但是你要知道这春闱的竞争激烈程度和水平也要高许多。
周朝宗的担心不无道理,虽说当下朝廷取士更重视策论,但这个重视策论则是指策论的综合性水准,不完全是指你的立意破题和观点,还包括的用词造句,你的引经据典,你的文法修辞等等,而这些都是通过经义来体现,这恰恰是自己的弱项。
如周朝宗所说,这些方面的提升是不可能在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就能再有一个层次提升的,他能做的已经尽可能的替自己做到了。
那么这种情形下,和如此多的精英学子竞逐,自己如果不能凸显自己的优势,甚至要达到引人瞩目的地步,很大程度就可能会被压下。
问题是这过于标新立异一样有很大风险。
那些个同考官们大多数来自翰林院或者左右春坊、礼部,他们未必就能有内阁阁臣和六部主官们那么开阔的眼界和宽阔的心胸,能够接受自己过于激进的观点文章么?
弄不好一看就觉得自己这是标新立异哗众取宠,直接黜落,甚至连主考和副主考都看不到就打落尘埃了。
“周师,您建议我可以观点上犀利尖锐一些?”冯紫英定了定神才问道。
这个时候周朝宗反而没有回答,先前他是有感而发,但是现在冯紫英这样一问,显然就是很正式的对待此事了,这关系到一个月之后冯紫英命运,他也不能不慎重。
思考再三,周朝宗才道:“紫英,我不会在你面前掩饰隐晦什么,如果按照水准去发挥,如无意外,你考不中的可能性会在八成以上,因为我经历过这种春闱,竞争太激烈了,但是我也不能说你走蹊径就一定能,关键要看同考和主考如何来看,同考如果是一个流于平庸者,可能就会直接黜落,而若是遇到一个心胸宽广或者对朝廷现状不满者,那么则有可能会被视为上佳,但即便是同考视为上佳,也有可能会被一个安于现状的主考否决,所以……”
冯紫英明白过来了,周朝宗把各种可能性都给自己说了,这个决定就要由自己来下了。
他也曾经和自己说过,如果再在书院读三年,他有相当把握自己能在春闱过关,但是今科,他的确不太看好,但今年名额相对较多,而且皇上有意图新,肯定会在考题上有利于青檀书院和自己这类对时政策论十分擅长的这类学会说呢过,所以也是值得一搏。
“周师,我明白了。”冯紫英不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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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算着你该来了。”乔应甲捋着颌下几缕胡须,微笑着点点头,“这个周朝宗倒也有些本事,居然能把这些都能替你算得清清楚楚,是个人物,乘风兄看人还是很厚一套啊,只可惜这个周朝宗屡试不中,委实可惜了。”
“还请乔师指点。”冯紫英恭敬一礼。
“不必如此,坐下说话。”乔应甲摆摆手,仰起头想了一想才在厅堂内踱着步子缓缓道:“今科名额增加不少,北卷相对南卷竞争压力小一些,这都是好事,但春闱和秋闱相比,其水准提升很大,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大考。”
冯紫英只是点头,却不做声。
“关键在两点,一是考题。考题如果利于你发挥的话,那么你就可以凸显优势,按照惯例春闱策论出题是皇上临时确定范围方向,由内阁会同六部主官出题,然后由皇上选点,再立即付印送往考场,……”
冯紫英没有去找齐永泰,而是直接找乔应甲。
他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齐永泰的回答可能还是希望自己全力发挥,争取考好,这符合齐永泰的为人处世之道,但这种回答可能对自己来说意义不大,而乔应甲应该会有一些更灵活更有针对性或者说投机取巧的建议。
“皇上上一科便有求新求变之意,但是上一科还不合适,但今科皇上可能会有举措,所以在出题上应当是有利于你的,这一点上你可以揣摩一下,我本来都想替你琢磨一番,但我觉得你的嗅觉可能会更准。”
乔应甲的话让冯紫英赧颜。
“考题是一方面,那么更关键的是主考和同考,同考人数太多,这无法判定,剩下就是主考和副主考,主考只会是在叶、方人中一人,要由皇上来定,而副主考则可能是礼部或者吏部的侍郎,我估计应该是礼部左右侍郎中一人可能性较大。”
乔应甲的抽丝剥茧也让情况渐渐清晰,“比较棘手的是方叶二人现在虽然都明晓皇上的心思,但是要让他们俩就有什么大胆举措,我是不看好的,所以这就有点儿难了。”
乔应甲心中也清楚,冯紫英并非毫无机会,但这却取决于同考和主考的观点态度,如果是一个能秉承揣摩上意的,那么冯紫英便有机会,而如果是一个只知道按部就班者,恐怕就悬了。
乔应甲思索良久,也没有得出一个好法子来。
无论是叶向高还是方从哲,乔应甲都很清楚自己是无力影响到这二人态度的,而且也可以肯定,这二人的态度起码是在这一科科考上,不会有太大差别,这也是最难的。
至于同考,那就更无法影响了,大多是些翰林院的文人,自恃为皇上近臣,以备顾问,你要去游说一二那更是只会起到反作用。
“紫英,此事我已知晓了,你先回去,还是好好学习,我会考虑如何来处置。”乔应甲沉吟良久,才让冯紫英先行回去。
冯紫英踏出乔府大门,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如果连乔应甲都没有更好的方略,那说明自己这一科就真的只能靠营考和运气了。
原来还信心满满,但现在似乎又觉得好像自己很大可能性要再读三年了。
实际上冯紫英也知道包括官应震、周永春甚至齐永泰和乔应甲都不认为自己再读三年有什么,毕竟自己才刚满十四岁,三年之后自己也才十七岁,十七岁能考中进士的话,那简直已经是极其少见的了。
而且他也感觉得到官应震和周永生的意思,那就是如果再读三年,自己经义功底就能有一个很大的提升,就可以好好去搏一搏三甲了。
若是能为书院挣回一个状元、榜眼或者探花,无疑能为书院争辉不少。
问题是冯紫英不愿意啊,再去苦读那考中之后就没有多大意义和价值的四书五经,那太苦了不说,关键在于浪费了这三年啊,至于三甲,他从未想过,而且也意义不大,大周朝八十年,还没有过三甲当首辅的,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入阁。
也就是说在科考上风头太盛,反而在仕途上就未必有那么顺利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后盾时,过于出挑,不是好事。
就像冯紫英自己一样也知道自己现在太过引人瞩目,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隐藏在书院背后,把练国事、许獬、韩敬、范景文这些人推出去和其他书院的翘楚人物打擂台,自己老老实实呆在书院。
步行在已经黑下来的街道上,冯紫英卸下了包袱,心态反而轻松下来。
能做的都做了,自己今日请假,官应震和周永春甚至都没有问自己理由就准了,到了这个时候都是靠自觉了,另外三年一考,到这个阶段也不是熬一宿夜就能有多大改变的,各自调适好心境,反而更利于学习和考试发挥。
对面街道哗啦啦上来了一大队马队,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让开,当先的是大周军士,但是随后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周子民,而是来自边远蛮荒之地的化外之民。
冯紫英没太在意,这是京师城,东西南北,都经常有外藩外邦来朝贡,一直到这帮人呼啸而过时,冯紫英才注意到这帮人的穿着发式。
女真人?!冯紫英眼瞳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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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七十节 偶遇
虽然早就在各种邸报中看到关于女真人的消息,也在生活中能够感受到来自关外辽东的种种,如家里的熊掌、参茸、虎皮等等,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冯紫英还是第一次正面见到女真人。
女真人的威胁日益凸显,但是从冯紫英的观察,朝廷主流观点仍然没有把女真人的威胁放在第一位,或者说顶多将其提升到了仅次于北面的鞑靼人的第二威胁,这从宣大总督仍然是大周率先设立的总督军务,并且在军饷上仍然是第一优先保障就能看出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朝廷中就没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李成梁弃守宽甸六堡和奴酋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城就极大的刺激了朝廷中一直对建州女真势力迅速膨胀忧心忡忡的这一派势力。
宽甸六堡的弃守使得建州女真在关外的扩张更具自由性和侵略性,同时也使得辽东镇的孤悬地位日益突出,这种危机感已经在朝廷中有了一定的影响,但是总的来说受到来自北面鞑靼人和东面海上倭人袭扰,加之现在西南方向也是不靖,大周始终难以抽出更多地心思来来应对来自东北的威胁。
当然最为关键的问题还是财政的困难,这是根本性问题,已经危及到了整个大周朝廷的正常运转,而最受影响首当其冲的便是军务。
“女真人又来朝贡?这么大的规模?”看着呼啸而去的女真人,冯紫英粗略的估摸了一下,起码在百人上下。
他印象中朝廷已经开始对女真人入贡有所收紧,一般说来入贡使团不会超过五十人,怎么这一拨就是上百人?
冯紫英的随口一句话,却引来了旁边一个抱臂冷笑的男子搭话:“哼,这算什么?他们在入城时便已经分了一拨人离开了,如若加起来,只怕人数更多。”
“分了一拨人?怎么会分了一拨人?”冯紫英吃了一惊,同时也在打量眼前这个男子。
四十岁上下,刀条脸,额际皱纹很深,应该是长期在外奔波的原因,显得有些苍老,口音倒像是陕西那边的人,但又混杂着一些辽东口音。
“怎么就不能分一拨人?人家都是辽东那边汉人,还有咱们这边的商人,都是忙着走货的,……”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冷峻。
“那核实过这些人身份了么?”冯紫英不以为忤,仍然问道。
那男子也上下打量冯紫英半晌,这才轻哼了一声:“少年郎,少管闲事,没地替你家大人招祸。”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倒是一个有趣人,点点头:“招祸?嗯,我倒是真的不太怕替我老爹招祸,能替他招祸倒也是一份本事啊。”
见冯紫英嘴巴这么硬,刀条脸男子有些诧异,自己把话都说得这么明了,没想到对方还这么狂,看来也是有些背景的人,不过想了想,他也不愿意多说,毕竟说太多,于人于己都无益。
见那家伙不啃声就转身要走,冯紫英却不愿意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看来是对辽东那边情形有些了解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欸,兄台怎么不说话就走呢?”冯紫英伸手拦住对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很想听一听你这个回答呢。”
“哼,我回答也没啥用处,真要想了解,那就去辽东那边看一看,要不就在山海关守着,你就可以看个明白了。”有些轻蔑的瞥了冯紫英一眼,一只手荡开冯紫英的手,那男子便欲举步离开。
冯紫英手微微发力,对方也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手一收一推,便格开冯紫英的阻拦,侧身而过,不过还是有些惊诧于冯紫英的力气不小。
冯紫英其实也没有全力施为,而只是想试试对方,感觉到这个男子还是有些劲道,多半是军中出身。
“兄台留步,小弟是诚心想要了解一下情况,若是有机会,自然也当将此情形上报朝廷。”冯紫英紧随对方而动,跟在对方身后。
男子脚步一滞,但随即继续举步前行,“哼,朝廷岂有不知之理?这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大明其道的来往,人家根本就不怕这个,再说了女真人来朝贡不也是朝廷的规制么?”
“既然如此,那兄台又何必义愤填膺的模样?”冯紫英也不客气,疾步与对方并肩而行。
刀条脸男子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郎恐怕不是寻常之辈了,多半是一个官宦子弟,否则不可能对这等情况如此感兴趣。
但若是寻常官宦子弟也不至于这般纠缠不放才对,而且还提到了要核实离开人身份这个问题,更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谈不上义愤填膺,只不过是对朝廷对这等大敌却是如此懈怠轻忽有些失望罢了。”男子见甩不开冯紫英,索性就放慢脚步,看看这家伙究竟想要干啥。
冯紫英见他放慢脚步,也微微一笑,“懈怠倒是有些懈怠,但若是说轻忽倒也未必见得。”冯紫英慢吞吞的道。
“哦?”刀条脸男子讶然,意似不信,“小兄弟,此话怎讲?”
冯紫英站定,微微拱手:“在下青檀书院冯铿冯紫英,尚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辽东赵率教。”刀条脸男子脸色一正,也是抱拳一礼。
赵率教?冯紫英有些耳熟,但却有些模糊了,自己和辽东那边素无交道,若是有些印象,那多半是《明史》中残存的记忆,那也就说明此人应该是一个人物才对。
“赵兄。”冯紫英也不客气,“小弟对辽东情形一直十分关注,但苦于没有更多地消息,所以冒昧叨扰,……”
“赵某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是青檀书院的大名赵某还是知晓的,没想到小兄弟居然是出自青檀书院,都说青檀书院乃是北地士林典范,敢于向朝廷谏言,看来此言不虚啊。”这年头无论什么人对读书人都还是很尊重的,青檀书院现在俨然有北地第一书院的名头。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科秋闱中辽东、万全和宣府就有弟子在顺天参考,其中有一个叫纪子登的便是辽东人,只不过这个家伙自小便寄居在其在大兴的舅父家中,多年未曾回过辽东,对于辽东那边情况也知之甚少,加上比冯紫英要大十岁,所以和冯紫英也不算太熟悉。
“赵兄客气了,青檀书院的院训便有一句,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等读书人自然也不敢后人,这辽东关系家国兴亡,小弟前两年便听到一些消息,但都是只言片语,零碎不堪,难以了解全貌,今日得遇赵兄,还望赵兄不吝赐教。”
冯紫英也没有客气,又怕赵率教不肯多说,沉吟了一下才道:“家父乃是神武将军冯唐,现为榆林总兵,尚未赴任前,小弟也担心家父有可能赴任辽东,所以对辽东局势也多有关注,只是后来家父赴任榆林,但是辽东局面仍然牵挂在心,所以……”
赵率教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眼前这一位居然是冯唐之子。
赵率教是出身靖虏卫的边将,元熙二十六年的武进士,曾经在甘肃镇任职多年,后来才转任辽东镇,对于这九边宿将并不陌生。
冯氏家族在大同镇任职多年,冯秦、冯汉和冯唐都曾经担任过大同镇总兵,在大同可谓声名显赫。
冯唐卸任大同总兵也不过三年就复起担任榆林镇总兵,目下正值壮年,而且也听闻甘肃、榆林那边的袍泽称这位冯总兵手腕极其厉害,短短两年时间,便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原来一直是九边中最为孱弱不堪也是最为复杂的榆林镇。
见赵率教态度改变,冯紫英这才觉察到自己这个武勋子弟身份,或者说冯氏一族在九边军中扎根多年还真的不一般,。
寻常武人哪怕对文臣态度恭敬,但是那也是敬而远之,要想得到他们的敬重信任和亲近,那还得要看你这个文官本事手腕如何。
自己却有这层天然的亲近关系,一下子就能与对方把关系拉近不少。
赵率教态度的改变也让冯紫英颇为心安,“赵兄怕是尚未用晚饭吧?不如就由小弟做东,你我二人共谋一醉如何?”
赵率教也没想到冯紫英这般豪爽大方,不愧是武勋子弟,这更和他的胃口,也不客气,便大大方方的点头应允,左右肚里也饿了,正好叨扰一顿。
冯紫英便寻了一处酒楼,此时也正是上客之时,寻了个雅致所在,便吩咐酒菜只管端上来。
一边等候上菜之时,冯紫英也问起赵率教来京城所为何事,这才知道赵率教已经被免职两年,此番前来也是寻找一些关系门道,希望寻求复职。
赵率教没说找什么人,冯紫英自然也不会去问。
武将任免一般是由兵部武选清吏司与都察院、兵科给事中三家负责,以兵部为主,现在兵部尚书依然是不太管事的萧大亨,左侍郎是皇上心腹张景秋,右侍郎则是从都察院转任过来的柴恪,这几人冯紫英都只是知晓,却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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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七十一节 压力(继续补更!)
对于冯紫英对辽东局势的好奇,赵率教倒是没有隐瞒什么,一一道来。
“宽甸六堡的放弃乃是最大的失策,兵部如此草率,必将酿成祸端。”赵率教一说起此事,便忍不住以掌拍腿,叹息不止,“那宽甸六堡一带起码有数万我大周子民,已然在当地定居数十年,现在说放弃就放弃,哪有哪么容易的事情?说是搬迁回内地,往哪里搬?搬迁花销有多大,朝廷能给多少补偿?还有宽甸六堡乃是边地军屯,赋税几乎全免,而一旦回内地,其税赋相比紫英兄弟也应该清楚吧?谁愿意?”
冯紫英默然无语。
宽甸六堡的情况他也知晓一些,朝廷做出这个决定的确有些失策,尤其是作为始作俑者的李成梁,但是冯紫英也知晓其中一些原因,并非李成梁一人就能全部责任。
一方面朝廷内对李成梁的年迈是否还能承担重任一直持有怀疑态度,另一方面则又担心李家在辽东盘踞时间太长,加之壬辰之战也是李家为主作战,所以有些惧怕李家在辽东尾大不掉。
李成梁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本身就因为年迈精力不济已经有些退意,只想尽快致仕安享晚年,加之建州女真势力正处于一个快速上升期,与辽东镇冲突不断,李成梁不愿意承担起擅启边衅的责任而授人以柄,而且也错误估计让出宽甸六堡也许可以与建州女真获得一个缓冲地带,而且兵部尚书萧大亨也对此持赞同态度,所以才会走了这极其愚蠢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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