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贤主

    “难不成不是少主你去精灵族附近采摘药物，制出伤药，托老奴乔雷捎去王宫的哦，鄙人明白了，少主肯定是困乏过度，熟睡之后忘了这茬事了。”

    阿蛮闻言，顿时有点发懵，四处乱看，大声叫喊了起来。

    “乔雷！乔雷！你死去哪了！！”

    阿蛮一边喊着一边跑出木屋，迎面却撞上一只华服重甲，背上一把大号皮革弓的人型哥布林。阿蛮瞠目结舌，揉眼一看，声音宛如细蚊，呆滞道。

    “三哥……”

    “哎，想不到贤弟还记得哥哥。”

    那华服重甲的哥布林轻轻拍了拍阿蛮的肩膀。长袍哥布林见了，弯腰行礼，转头去督促亚哥布林们修缮草屋。华服重甲的哥布林笑眯眯道。

    “贤弟可真有本事。父王这次高兴的不得了，想必日后还会重赏贤弟。哥哥外出狩猎回来，贤弟你可能就是父王手心的香饽饽了！改日若有时间，贤弟肯定不会嫌弃来哥哥这里一叙兄弟旧情”

    阿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分寸大乱，只好点了点头，答应。

    三哥笑容浓郁，说道。

    “大哥二哥可能过会儿也来找贤弟。只不过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嘛。就算大哥二哥生的比哥哥早，这次可是我先来的，贤弟不要忘了顺序。等哥哥回来，肯定给贤弟准备一整头上好的猎物。那时候，你我兄弟二人一醉方休，如何”

    受宠若惊，阿蛮除了点头再也不会别的动作了。

    三哥哈哈大笑，离开阿蛮所住的草屋。阿蛮目送他离开，这才想起自家奴才，一番寻找后，发现乔雷正在草屋后面收拾干稻草。阿蛮一到，这老奴才双膝下跪，低头行礼。

    面色涨红，阿蛮有些着急，连连追问着：“乔雷！你不要瞒我！否则我……算了算了！你老实告诉我，那疗伤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阿蛮突然沉默。乔雷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修缮草屋的亚哥布林们，还有躲在草屋内，悄悄向这边投来疑惑目光的长袍哥布林。

    阿蛮恍了恍神，沉默，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说道。

    “咳咳，那疗伤药……你怎么这么快就给父王了呀”

    乔雷低头，道：“是老奴心急了，未经少主允许私自将伤药上贡。请少主责罚。”

    “噢，这样……”阿蛮瞥眼看见若有所思的点头，重新指挥亚哥布林们修理草屋的长袍哥布林，喃喃道：“无妨……嗯……无妨……”




第四十八章：双线
    不明不白，一步登天的感觉让阿蛮晕乎乎的。他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像一个穿上了皇帝衣服的小太监，生怕被其他人看见。直到那只长袍哥布林带着亚哥布林们走了，照顾自己的老奴进来了，他又检查了一下新修的草屋旁有没有其他族人，没有，这才放下心底最后的戒备，细细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桀派部落”阿蛮想了好久，这才想起来自家老奴的出身，问道：“桀派部落不是在森林外围与人类帝国交界的平原上么竟然会制造什么伤药不，不对，居然还有桀派部落的族人活着你什么时候和你那老朋友见面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老奴在族外为少主砍伐圆木时偶然碰见。”乔雷声音有点波动，咽了口口水，说道：“之后每次部落任务，他都会约定地点与老奴私下见面。”

    “你居然敢瞒我”

    阿蛮微微动怒，老奴乔雷把头埋低。阿蛮抬起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扫遍整座草屋，不自觉的砸吧了一下嘴，不明所以的上下点头，慢慢说道。

    “下不为例。”

    “老奴多谢少主宽恕。”

    嗯，嗯，阿蛮发出一两声鼻音，半晌，极其不放心的问道：“父王的伤，该不会一次就彻底痊愈了吧”

    “若是只有一瓶，药效绝对不够。”

    “那就好。”阿蛮认同似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人什么时候再来”

    “这……入冬之前，应该还有一次。”

    乔雷愣了一会儿，眼神灰暗，突然结巴了一下，轻声道：“只……只是少主，故交这次前来寻我，其实是为了准备过冬的粮食，药是买来的，您看……”

    “什么！”阿蛮声音陡然放大倍，指着乔雷，语无伦次道：“不，不是送给你的你给他粮食了”

    “老奴哪有那种东西。”乔雷摇了摇头，苦涩道：“老奴说先欠着，等下次一并结算付清，没有利息。”

    阿蛮破口大骂。

    “亏我还把他当成救星！真是！真是！”

    他在草屋中来回走动，气的跳脚，片刻后定下身形，急的直抓自己的后脑勺。

    “罢了罢了！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族人拿来的东西全给他也行！！那药能让父王高兴，只要一直有，以后粮食多得是！啊！对了！反正三哥也答应我要送我一头猎物！”

    阿蛮说着，突然噎住。来回踱步，细细思量着。

    突然，他一笑，喃喃自语。

    “三哥先来了，大哥二哥也指不定什么时候过来。刚才乱了分寸，其实我何必急着答应三哥你们三兄弟以前落井下石，这时候怎么想起还有我这个弟弟要不是父王的恩宠，你们谁当我是你们弟弟你们谁的人情我都不收，你们谁给的好处我都收下，但谁的好处多，我才帮谁。我叫你们三个以前那样对我……！”

    老奴乔雷跪在连连冷笑的阿蛮前，默不作声。古达酋长子嗣众多，族内少不了地位斗争。在这之中脱颖而出的便是二妾长子，一妻长子，一妻嫡子。阿蛮刚才叫的三哥，那身披华服重铠，背上一把大号弓箭的人型哥布林就是二妾长子。这位三哥一向无利不起早，狩猎野兽，明目张胆的拉拢族人，与父亲身边的大将交情甚好，消息灵通的很，势力非常庞大。乔雷的直觉告诉他，若这位三哥坐稳下一任族长，没准西蒙部落中真能出现一位哥布林王。

    大哥二哥虽不如三哥，可是那两位同父同母，血浓于水。又有强大的“外敌”当前，两人暂结同盟，一并对付老三。老三倒的时候，才轮到这两兄弟的较量。

    可是，无论乔雷再怎么比，再把族内的少主人比来比去。

    西蒙部落毕竟是中心圈的哥布林部落，在整座开普朗大森林里也是凤毛麟角。哪怕虎父犬子，古达酋长也能用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堆出来一个英明的领袖。

    同为蒙父上荫，怎么只有森林外围的那个能给乔雷一种感觉

    年轻，魔武双修，实力了得。

    心思缜密，性情温仁，谈吐随和。

    一般不会争凶斗狠，可是对付敌人招招致命，下手奇黑。

    只要他想，统合所有哥布林部落，称王称霸，他唾手可得。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再看自家主子。

    平时，怨天尤人。满肚子苦水往自己头上一泼，愤世嫉俗，没有不抱怨出身地位，没有不嗟叹苍天不公的时候。

    可是，当他真有个机会变成酋长眼里的宝贝，变成一块香饽饽时，他首先想的不是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坐到和几个哥哥差距不那么远的位置上，而是借着族内斗争，选择站一个好队。

    乍一看好像颇有心机，仔细一想，必不是长久之计。哪怕最后成功，也就是一个被人亲切的叫做弟弟的家奴。

    良禽择木而栖，乔雷自认不是什么名臣良将，他的忠心首先是期望自己能过上稍微好点的日子，安享晚年；其次若有所幸，也许能得两个白嫩嫩，香喷喷的人类姑娘，不说传宗接代，起码满足一下这只哥布林阔别已久的。

    ……………………………………………………

    精灵国度，万象城，女皇殿。

    世界树的枝条略有萎蔫。每当贝蒂娜看到树藤表面如结痂一般干枯，就知道入冬的大雪快要来了。

    明年初春，枝条表面的痂皮便会自然脱落，重新露出碧蓝色的新芽。

    无论贝蒂娜如何虔诚的匍匐在世界树下，如何为自然之神的化身栩栩如生的讲述一个又一个生动无比的故事，这颗大树也只是晃动枝条，像是轻轻笑笑。再也没有前些日子那般欢心雀跃的模样。

    仿佛一个任性的，挑剔的家伙在说，这只是一些虚构的故事而已，根本听不进去，也没什么好听的。故事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故事家编造出来的谎话，再如何逼真，再如何顺理成章，也只是一个个看上去无比真实的谎言。

    贝蒂娜低了低头，退至朝堂，世界树没有下达任何旨意。精灵族，也该是入冬的时候了。



第四十九章：灾兽的影子
    今年收获各类树果共四千三百斤，比去年的收成少了百分之三十。容易腐烂的树果已经被心灵手巧的族人们制成了果酱，天空降下大雪，森林银装素裹，精灵们会将树果堆在万象城中，召开庆典，感谢自然之神的馈赠。庆典结束，树果便是精灵国度共同的财产，精灵一族共同享用，直到来年春天。

    精灵族有将近千人，树果分配若是平均下来每人实际得到的也就那么一些。更何况贵族们也不是能接受平均分配的善茬。若只靠树果过冬无疑是白日做梦。近年收成日益下滑，这是每个族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魔物村庄的开放让精灵族每年冬天的窘迫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普通的精灵会前往魔物村庄，以物易物，换取过冬的储备粮。算至今天，魔物村庄已经过了三代人的交替，已不会像最开始那样不停的与护法精灵们产生摩擦，交易也有相应的流程，百分之三十的定金，百分之五十的本金，百分之二十的尾款。魔物会以三五二的方式，用粮食换取精灵们制造出来的铁器与魔法道具。其中最受欢迎的则是精灵工坊的齿轮机关。

    清点完数量，离开由藤条编制出来的树果仓库。贝蒂娜在万象城中行走，突然，她仿佛吃了一惊似的，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树枝。因为昨天有雨，万象城中还有水渍，映衬着溜进国度的明媚阳光。

    “赫菲斯托斯”贝蒂娜有点意外似的微笑道：“真没想到你会在这，好久不见。”

    “女皇陛下刚刚不是在想现在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吧”

    恭敬微笑，赫菲斯托斯收腹弯腰，蓬松的鸟窝头宛如木薯做的棉花糖。今天他换了一身洁白无暇的便服，略施小礼，抬头，目光略低于贝蒂娜，认真道。

    “卑臣请女皇陛下责罚。”

    面不改色，贝蒂娜微微蹙眉，又摇了摇头，微笑道：“本王虽不知你指何事，不过赫菲斯托斯你大可不必如此。几百年前，先皇仍健在时，你护驾有功，你明知道无论你做错什么，本王都不会罚你。当然，本王也相信赫菲斯托斯不会做出人神共愤的事。若有所求所托，但说无妨。”

    赫菲斯托斯平静说道。

    “当时女皇陛下下令开设魔物村庄，宣布精灵国度允许异族居住时，卑臣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曾与女皇陛下辩论于朝堂，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

    “记得是记得。”贝蒂娜神情自然，神态柔和，说道：“只是归根结底，君臣皆为国度着想，这是好事，本王岂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你”

    贝蒂娜微微笑道：“赫菲斯托斯，本王看你不是丰满了一点啊你不会是因为把齿轮机关卖给魔物村庄，从中获利，然后觉得本王的决定并非坏事吧这可略显肤浅了。”

    “自然不是。”

    赫菲斯托斯答道：“卑臣始终对魔物们保持观望态度。现在也坚持认为，允许魔物进入国度对精灵族来说弊大于利。”

    “本王尊重你的想法。”

    贝蒂娜轻轻点头：“精灵一族从来不是本王的一言堂，你有独特的看法，本王会尊重你的意见。只要我族繁荣昌盛，族人们的建议本王都可以接受。不过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负荆请罪呢”

    “先前，卑臣目光狭隘，未能远谋。”

    赫菲斯托斯躬身答道：“单纯于我精灵族而言，千年万年来的生活形成的习惯势必不能与外族融洽相处。即使有半隔离式的魔物村庄，我族与魔物们也时不时因为种种原因产生矛盾。”

    “可是也正如女皇陛下所说，魔物村庄带来的便利交易市场能极大缓解族内因食物分配引起的内部纷争，减轻陛下的负担。”

    “最重要的是，与整个开普朗大森林而言。若能像西海大峡谷高度集权的海妖族，极北之地无比团结的大联盟那样，将一盘散沙般的魔物们联合起来，构建一个以世界树，以精灵族为核心的团体。我们精灵一族永世守护世界树，供奉自然之神的千秋夙愿定能实现。”

    “届时，精灵族将真正成为森林的主人。森林中的所有魔物都是世界之树尤克瓦瓦西亚的守护者。若有灾兽出现，便可举全森林之力将其扼杀于襁褓之中。”

    “因此，女皇陛下未雨绸缪，先开设魔物村庄，使族人与异族有所沟通，初步接触，不是完全封闭的状态，再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功虽不在当今，利却影响千秋。”

    “卑臣未能领悟，不能及时为陛下分忧，反而还在朝堂给陛下添乱，卑臣愧疚，请陛下定罪。”

    赫菲斯托斯拱手而立，看着他微胖而格外认真的面孔，贝蒂娜心底触动，轻轻点头，说道。

    “那就罚你在今年庆典上搬运树果，不许再偷吃，不许使用齿轮机关。”

    “卑臣明白。”

    君臣一同步行于万象城中，穿过护法殿，穿过贵族们居住的宫殿，来到女皇殿，世界树前的朝堂上。赫菲斯托斯为贝蒂娜讲述魔物村庄里的所见所闻，双手奉上一瓶透明的疗伤药，贝蒂娜见了，半惊半喜，连连称赞赫菲斯托斯的聪明才智。赫菲斯托斯却如实上报这瓶新型疗伤药的来源，贝蒂娜听后，先是一滞，神情复杂。

    “女皇陛下想必也清楚他身上有和世界树极为类似的气息。先皇曾用世界树的汁液为卑臣沐浴洗礼，那份庄严而神圣的气息，此生难以忘记。卑臣猜测，这气息与他的第二魔法息息相关。”

    赫菲斯托斯见贝蒂娜神情变化不大，继续说道：“卑臣希望与他继续保持联系，恳请陛下准许。”

    贝蒂娜沉吟道：“赫菲斯托斯，精灵族目前不可能接受得了混血魔物，尤其是哥布林与精灵的混血。你执意如此，希望你也做好以族规惩处，放逐部落的心理准备。”

    赫菲斯托斯一笑，说道。

    “陛下，若卑臣说，开普朗大森林外围必定会出现一只灾兽，而那哥布林恰巧也是知情人呢”

    贝蒂娜神情剧震，愠怒道。

    “不可胡言！世界之树尚未明示灾兽在何地显现，你怎可向族人公布这种没有定论的消息灾兽是我精灵族的敌人，也是人类的敌人。不久之前，人类就已经派出诸多冒险家巡视外围，若真有灾兽，那时候再将他消灭也不迟。”

    “卑臣自然不会招摇。可是陛下，您能保证那只哥布林不会大肆宣扬，让我族族人人心惶惶，惴惴不安吗”

    “此外，公主最近行踪隐秘，心思也颇为古怪。陛下可否知道此事灾兽没有定论，那只哥布林的心性也有待考察，此事的中介人万万不可是陛下，也绝不能是公主殿下，更不可能是弗雷卿。思来想去，卑臣还是觉得毛遂自荐为最优解。”